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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风铃》

    文/望山晚舟

    2024.6.11文学城独发

    “山海藏匿我不该有的爱意,却抵不住那颗想要靠近你的心。”

    —

    尖叫、嘶吼、痛哭,一切的撕心裂肺混合着令人窒息的浓烟呛进季唯意的鼻腔。

    她猛烈地咳嗽着,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眼泪模糊了视线,将远处山顶的烈焰变得模糊。

    西山脚下无数记者、受难者家属和当地村民,他们被消防官兵控制在山下不让他们靠近半分。绝望和恐惧笼罩在他们头顶,似乎只有厉声尖叫和祈求才能发泄家人离开的悲痛。

    浑身衣服脏的看不出原样的季唯意直愣愣站在他们当中,手腕还被一位消防员拽着,正要拉她去找医护人员。

    “怎么了?”轮岗的消防员看到这边的异样,上前询问。

    “队长,这个小女孩绕到山侧扒开山栏围网准备上山,被咱们队员发现了!”

    季唯意就这样被他拎着,像一只风筝,前后摇晃着,全靠着消防员拽她的那只手,不然她一定因为体力耗尽倒在地上。

    队长在她面前蹲下,瞧着她脏兮兮的,满是疲惫的小脸,心里不由得柔软下来。

    她眼皮明明沉重着抬不起来,却死死盯着远处漆黑的山林里熊熊燃起的大火,双眼空洞像是失去灵魂的一具行尸走肉。她的脸上、双足、手背全是血迹和伤痕,指甲里混合着血和泥,右臂一条长五指长的血痕被残破的衣料的遮挡着,正在往下滴着血。

    身体悬空,季唯意被消防队长抱起来往救护车跑,她挣扎着却使不上一丝力,只能眼睁睁望着被厚重浓烟和火光覆盖的山顶离自己越来越远。

    人声、鸣笛逐渐拉远,季唯意终是意识涣散,昏死过去。

    黑暗里,一会儿是熊熊烈火,一会儿是高耸入云的黑烟,一会儿又是了无生气的残骸废墟。她赤足站在空无一人的半山腰,望着四周无尽黑暗,恐惧涌上心头,她想跑却刹那间地动山摇,被彻底吞噬在了无人之地。

    恐惧——

    挣扎——

    她想跑开这个令她害怕的地方。

    跑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片刻耳边传来几声脚步。

    季唯意最先听到的是陌生的女人声音,她语气满是担忧和急切,似乎还有颤抖着的哭腔。

    “就算如此,她也是你哥哥唯一的血脉,你这个时候说不管了是什么意思?季承盛,你做人不能太冷血!”

    “冷血?哼!我不追究她克死了我哥嫂就已经很仁义!这死丫头趁家里不注意跑到西山扒围栏,差点干扰救援的事我还没和她算。既然医生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那就让她后半生就在医院自生自灭!少给我们季家添晦气!”

    关门声和女人的哭泣、男人的轻声安慰交织在季唯意耳边,她的耳中却只留下适才男人无比厌恶的语气,久久回荡。

    心脏猛的一缩,脑中的景象被扩充放大,将所有记忆逼退至某个角落,叫她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不对!

    她应该是记得的,她是记得的!

    倏地睁开眼,季唯意对上一双深邃、陌生的眸子。

    那双眼里闪过惊喜,仿若被水晕染开的墨,化开了疏离清冷,只留中心一点剔透晶莹。

    她不认识他。

    季唯意恐惧地想动,却发现她正握着他的手,因为用力,已经让他白皙的手背泛起红。她停了下来,再次抬眼去看眼前的少年。

    他从椅子上起身,伸手落在她的头顶,微热的掌心按在她的脑门,叫她下意识闭上眼。

    “退烧了,没事了。”

    耳边响起清透的嗓音叫她睁开眼,打量着他。

    少年逆着光站在床边,季唯意瞧不清他的表情,看他身材挺拔下意识感觉这人不好相处,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漠,动作也轻揉着,生怕弄疼了自己。

    他握着她手的手是那样的热,像个火炉般替她屏蔽了寒冷。

    莫名放下戒备,季唯意大着胆子去看他的脸。

    见季唯意看来,少年清冷的脸上总算浮上些笑意,冲淡了他周身拒人千里的冰霜。

    他抬起手想去按铃,用力的牵扯让他垂眼去看,却发现左手还被她拉着。

    宽大的掌心里是比自己小了好多的手,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指尖,终是没狠心抽出来。

    他叹息了声坐在她的床边,对上她打量的目光下意识软了语气,嘴角勾起笑,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

    那声音像山涧清泉,沁人心脾般叫人定住心神。

    季唯意望向他数秒,终是在他指尖安抚下沉沉睡去。

    梦里的记忆混沌着,乱成一团。她想起身却浑身动弹不得,右臂的疼痛和四肢的酸软捆绑着她的神经,她用力挣扎着,就像她倔强着跑去西山一样......跑去西山干嘛呢?为什么要去西山?

    有很重要的人在西山,在等我......

    谁?很重要的人是谁?谁在等我?

    我要去……哪里?

    ......

    医生办公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

    “医生,唯意退烧醒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不认识人,也不开口说话。是发烧......影响了她的身体吗?”

    “季小姐精神在遭受巨大创伤的情况下还徒步走了那么远,手臂、小腿等多处被铁丝刮伤,穿着单薄的在山上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这些放在一位成年人的身上都会蜕一层皮,更别说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好在季小姐现在身体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从ct、磁共振报告和喉镜检查来看,可以排除脑卒缺血缺氧、颅内器质性疾病、声带息肉、小结等问题。只是这个失声和记忆消失......经我们各科专家会诊,初步推断季小姐是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

    “准确来说,是患者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出现无法说话的症状时,可能是由于功能性失声引起的。在精神过度紧张或情绪激烈波动后,导致喉上神经区域功能异常。可以通过暗示治疗或是局部按摩,恢复说话功能。”

    “而失忆则是经受受刺后的一种常见的心理现象,通常被称之为创伤性记忆丧失或功能性遗忘。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遭受剧烈创伤、严重压力或强烈情绪后。鉴于季小姐的情况,我们判断她是创伤后记忆丧失,会随着时间推移或再次接触到刺激的时间后,记忆会逐渐恢复。”

    “那有没有一种情况,可以阻止这些记忆的恢复?”

    “......”

    春末的风卷携着初夏临了的燥热,吹动路边盎然生机的绿叶,绿叶投下的斑驳印在迈巴赫的车窗上,随着行驶的路线留下一片春色。

    季唯意望着车窗外的一切,仿佛从没见过般,一眼不眨的不舍移开视线。身旁坐着的旗袍女人和前座的男人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

    须臾,她望向缩在车门边的女孩,终是开口,“唯意,马上要到家了,阿姨......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季唯意闻言转头看她,目光闪动着,不着痕迹得点了下头。

    不知是哪里触动了女人,她眼眶猩红着过来抱住季唯意,将她搂在怀里,嘴里不停重复着刚才已经说过好多遍的话。

    “你叫季唯意,你爸爸妈妈有事要去外地很久,这期间你就住在这里,我们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你就把我们当成你的爸爸妈妈吧。”

    她被杨舒慈轻揉着脑袋,鼻尖全是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是令人安心的气味。

    季唯意不明白杨舒慈为什么一直重复相同的话,只得再次点了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杨舒慈才会高兴些。

    从她醒来,杨舒慈不是看着她出神就是偷偷擦眼泪,但只要在他们说话后点下头,杨舒慈才会止了泪,露出笑。

    就在季唯意以为这次也一样的时候,抱着她的杨舒慈却哭得更加厉害,环着季唯意后背的手颤抖着,极力控制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眼泪滴在季唯意的脖颈,冰冰凉凉的,她没躲,抬手环住杨舒慈的腰,学着她拍自己那样,轻拍着她的后背。

    别哭了。

    她在心里想。

    车子驶进季家大院,季唯意被杨舒慈握着手带下车,她仰头看着面前华丽的像宫殿似的房子,陌生和恐惧油然而生。

    注意到季唯意的僵硬,杨舒慈蹲下身和她平视,“怎么了,唯意?”

    季望图也弯下腰,一改往日严肃形象,露出一脸褶子,“我们回家了唯意,这就是我们的家,你喜欢吗?”

    她看着自己面前陌生的一切,终是再次点头。夫妇二人见状同时松了口气,看向对方时不约而同露出笑来。

    季唯意被他们牵着进了家门,还不等她看清屋子里的样貌,便看到了楼梯上那抹高挑的身形。

    少年一身灰色运动服,清爽干练,像是披着银光斗篷般出现在季唯意眼前。

    他在三人面前站定,目光却是落在季唯意身上。

    “欢迎回家,唯意。”

    似乎已经习惯了季唯意的沉默,杨舒慈点了点季唯意的手背,向她正式介绍,“唯意,这是哥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还抓着他不松手吗?”

    “那时候她还那么小,肯定不记得,怕是小述都不记得。”季望图出声纠正,脸上却是喜色。

    杨舒慈看向两个孩子捂着嘴笑,“瞧我这记性,那我再重新介绍一下。唯意,这是季闻述,我和你季叔叔的儿子。”

    季闻述。

    季唯意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目光落在他脸上。后者见她有反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前两天在医院见过,还记得我吧?”

    季唯意点头。

    脑袋上的大手收回,头顶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眼前的少年俊朗矜贵,明明没比自己大多少岁,可季唯意能感受到属于他的气场。

    举手投足间的自信、骄傲让她感觉一靠近自己就变得弱小,但她却并不排斥和他相处。

    那双眼睛和温柔磁性的嗓音叫她不由得紧张,心跳加速。

    这么想着,季唯意抿着唇,耳垂有些发烫。

    “这个送给你吧。”季闻述从身后拿出毛绒玩具小熊递给她,见她不接就塞到她怀里,“哥哥送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