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猛然回头。
好半晌,他才从那种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又倔强地撇开头,不去看傅生的眼睛,冷漠地说:“除了这个,我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你想要的东西了。”
“有,”傅生说,“还有你。”
陆离站起来,那双眸子看向傅生,似乎倔强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傅生就总是出现在他身边。
直到知道傅生是为了他脖子上的那个玉吊坠的时候,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下意识地觉得,还好他身上有供傅生可图的地方。
活着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就算知道是别有所图的,他依然贪恋这点好。
傅生的目光从陆离身上,一直移到海边,低声说了句,“这是我欠你的。”
海风太大,陆离没有听清楚:“什么?”
傍晚将近,天空成了一种缜密的蓝色,和远处的海岸线混在一起,不分你我,只有几只海鸥张着翅膀,在海浪的拍打中迎难而上。
傅生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态,弯着眼睛说:“因为你讨人喜欢。”
陆离睁大眼睛,“你——”可能被震惊到了,他本来就站在礁石的边角处,一下子没注意滑了下去。
“扑通”一声。
傅生:“……”
他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跳海了。
回去的时候,古董店里,蒋文看着两个人都湿着衣服,震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洗了个澡。”傅生没好气地说。
陆离不会游泳,最后还是他又跳下去将人救上来的。
蒋文啊了一声:“你们这消遣方式挺特别啊。”
陆离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他站在旁边,地上滴了一小片水洼。傅生随意地将身上擦了擦,看着陆离不动:“怎么,傻了?”
“没有。”陆离声音有些哑。
“没有?”傅生笑了,“身上湿衣服不知道到换?别装木头人了,跟我上来。”
说着,转身朝着楼上走。
陆离捏着手指,也跟着人上了楼。
傅生的卧室里,和他这个人一样,讲究得要命,衣架上的衣服都看不到一点折痕。
他的手指在那些衣服上轻轻地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清闲的卫衣上,他细长的手指勾了一下,将衣服钩下来,看着陆离说:“这个行吗?”
陆离点了点头,接过去之后,发现傅生并没有走,反而走到了厨子的另一侧:“外面的服装店关门了,贴身衣服你凑合一下先穿我的。”
陆离:“……”
傅生:“都是新的,还没有穿过,黑色的这个行吧。”
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陆离趴在床上,他愣了一下,心说这小孩脸皮怎么这么薄,不就是内裤吗。
“喂小鬼,害羞了?”
陆离不动。
傅生笑了一下:“行了,你一会自己来挑,我先出去总行了吧。”
陆离还是不动。
傅生皱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走过去,一碰陆离的手,温度高得吓人。再碰了碰额头,傅生一气,得,烧晕过去了。
“帮我叫个医生过来。”傅生站在二楼,对着楼下的蒋文喊。
蒋文:“我靠,禽兽啊,你对人干什么了?”
傅生朝他递过去一个眼刀,“工资不想要了是吧。抓紧打。”
不仅是蒋文,就连医生来了看到陆离身上的那身伤时,身上的眼神都变了。
“他这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医生说一句朝着傅生瞥一眼。
甚至打上针,要走的时候,他都悄悄地将蒋文拽到一边:“需要我帮你们报警吗?”
“别。”蒋文憋着笑,但是面上做出一副受迫害的样子,“医生,你快走吧,别管我们,小心一会他连你都打。”
医生脸色瞬间变了,他提着他的药箱,跑下楼去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有敢回。
傅生背了一口大锅。
蒋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吗?”傅生瞥他一眼,“笑够了跟我出去办点事。”
“啥事?”蒋文好奇。
傅生没说话,房间内的灯光不是很亮,陆离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却变得刺眼起来。
“找事。”傅生说。
没道理,伤了他,还能好好地。
*
陆离这一觉睡得很不舒坦。
他似乎又被带回了昨天下午。
刚一打开门,他就看到赵国强将苏梅按在地上。
他这次没有动手,却比动手更加恶心。
“梅梅啊,我们结婚多久了?”赵国强问。
苏梅神情恍惚:“快十年了。”
“十年了,已经这么久了,”他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这些年,你们娘俩跟着我也没有过上好日子,我赌了十年,输了十年,是我的错。”
苏梅对于赵国强的反应愣了一下,这十年他都在期待着这个男人可以对他好,只是赵国强却总是打破她的幻想。
现在,她期待过的好日子,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她起身,颤抖的手尝试着去碰赵国强的手:“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就行了。”
赵国强却说:“晚了,苏梅,我欠了很多钱。”
“不怕,咱们一起想办法,”苏梅说,“我出去打工,我们慢慢还。”
“打工,你知道打多少工才能还上我欠的钱吗?”赵国强脸上装出来的委屈瞬间破裂,露出狰狞强势的脸,“等他妈的你挣上钱,老子就被他们搞死了。”
苏梅看着他狰狞的面孔,条件反射地缩了缩:“那要怎么办。”
“苏梅,苏梅,”赵国强脸上的表情又变了,讨好一般地笑:“你再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只要这次的钱能还上,我就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苏梅似乎意识到什么,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卖吧苏梅,”赵国强说,“隔壁街很多做这个的,100块钱一次,你又长得好看,最起码150一次吧。一晚上你接三个客人——”
他话都没有说完,头就被一个玻璃瓶砸下来,血哗啦啦地向下流。
接着,就传来了苏梅的尖叫声。
陆离咬着牙,一手拿着碎掉的玻璃瓶还要继续打,苏梅啊的一声,起身发疯一样地抱住他
“你疯了!你敢打他,你凭什么打他。你这个灾星畜生,从你生下来我就没有好过过一次。”
陆离的胳膊被苏梅死死地抱住,他听见自己声音平静:“都这样了,你还是要护着他?”
赵国强抹着头上的血,又抬头看了看陆离。
“敢打我,我今天就弄死你,草拟妈的。”
*
赵国强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就算是这样,嘴里还是不老实,骂骂咧咧在一家超市里出来。
“老子又不是没钱,踏马的臭娘们赊账都给佘,等过几天老子有钱了,老子用钱砸死你。”
只是嘴里的话还没有骂完,哗的一声,一盆水在店里泼出来,差点泼了赵国强一身。
店员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你个老泼皮,你他爹的骂谁呢,没钱就缩着点头走,装什么大爷。”
“好你个臭娘们,”赵国强还想再骂,店员又端了一桶不知道在哪里端来的水,吓得他灰溜溜地只能溜着墙角走了。
离开好大一段路,他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出师不利,走到拐角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赵国强:“走路没长眼啊。”
现在是晚上,巷子里太黑,只能听到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啊,对不起对不起。着急赶路。”
“赶着给你爹哭坟啊,”赵国强哼了一声,骂了句傻逼玩意,刚想继续走,戴眼镜的年轻人嘿嘿笑了一声,在身后掏出一根棍子:“现在,是给你哭坟了。”
一闷棍子下去,赵国强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蒋文拿着棍子,用脚在他身上踢了踢:“呸,人渣。”
说完,他对着胡同一喊:“傅大老板,人怎么办?”
傅生站在巷子里,天黑看不见他的神色,蒋文只听人说:“左拐第四间废院子里。”说着,转身就走了。
蒋文看了看街道,又看了看地上的人,有点无语:“合着我还得把人搬过去。”
那一棍子打得不重,赵国强十几分钟就醒了。
他头上套着个麻袋,黑乎乎地看不见周围。
人在看不见周围东西的时候,会升起一种恐惧感,手脚如果再被绑上,恐惧感会加深,赵国强求饶道:“是哪位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发誓我很快就会还你钱。”
他能想到的得罪的人,就只有平日里欠钱的债主。
蒋文拿着刀抵在他肥胖的脸上,赵国强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
“钱?”傅生坐在一旁,交叠着双腿,“我不缺钱。”
他看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人,才发现这个人和记忆中的样子差的有点远,虽然还是一样的恶心。
“求求你大哥,你饶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赵国强磕着头,“只要你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对了对了,我还有一个老婆,长得很好看,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让她陪你。”
傅生眼睛没什么变化,只是盘着的腿放下来,踩到了赵国强手上,他却不敢叫出声。
傅生看着他模样笑了一下:“想活命也可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说大哥,你说。”赵国强疼得声音都变了声。
傅生说:“你昨天怎么打得陆离,我现在就怎么还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到这个时候,赵国强哪里不知道是因为谁来的:“是陆离那个小王八蛋——”
傅生的脚下用力,蒋文嘶的一声,听到了赵国强惨叫声。
“说不说?”傅生脸色平静。
赵国强疼得差点晕过去,疼得龇牙咧嘴:“大哥,我昨天真的没打他,你看我头上的伤,都是被他打的。”
蒋文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没打?没打他身上这么重的伤哪里来的?”
“是他自己打的吧,”赵国强声音发颤。
“你当我们傻子?”蒋文说,“他疯了自己打自己?”
赵国强:“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昨天真的没打他。”
傅生愣了一下,须臾想到什么,唇角勾了勾。
看来傻小子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