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担心什么,再美还不是得给我们鹤眠当舔狗】
【呵呵,你还不知道大小姐的战绩吧,我花了几小时看了她个人页面的上个世界倍速回放,她直接找了bug反过来让男主来当舔狗。】
【什么!】
弹幕瞬间炸锅,所有人冲到了花满蹊的个人页面翻看她的上个世界回放视频。
位面直播间的人气值在她之前露面的时候就已经从0暴涨到了500w,还在持续往上攀升,现在又持续暴涨到了1500w。
花满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她冲着白鹤眠眨眨眼:“那你现在知道啦!是不是很惊喜!”
“只有惊,没有喜。”白鹤眠用长剑挑起帐幔,冷声冷调:“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肩宽背阔,身姿挺拔,高大雄武,犹如一颗劲松,直直地立在卧榻前,分外有压迫感,冒着森森的寒气,高大身影投射下阴影,牢牢地将她笼罩住。
花满蹊摊开手,满不在乎地说:“你真是少见多怪,不就是冥婚嘛。”
白鹤眠剑眉微拢:“花小娘子,我对你从无情意,你何必如此,婚姻不是儿戏,这样的冥婚本就做不得数。”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是月老还是阎王爷啊,冥婚这事轮不到你管。”
“你……”白鹤眠气结。
也不知道活死人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花满蹊摸了摸下巴,好奇心一起,凑近他戳了戳他的脸,冰得她一哆嗦,难怪他一进来这里变得更冷了,完全就可以当做空调使用嘛,因为这个原因,花满蹊看白鹤眠的眼神都炙热了不少。
她的指尖温热绵软,白鹤眠却像是被虫子叮了一口似的,他急忙后退,帐幔落下,他皱眉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花满蹊姿态嚣张,她叉着腰:“怎么了,你可是我男人,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你个死人,命这么好!娶了我怎么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你就偷着乐吧!还敢凶我!”
白鹤眠撇过头,冷声:“我并未要娶你,是你非要嫁我。”
“何况,我是为你好,你也看到了,你要是继续做我的冥婚新娘,今天这种事还会发生,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保护你。”
“什么!”花满蹊慌张地钻进被褥,把自己裹地紧紧的,两只黑亮的大眼睛慌张地左右看,“不会还有吧。”
白鹤眠的目光落在雕花檀木卧榻上,隔着流云纹天青色帐幔,她蜷缩在他的天水碧色的被褥里,被褥被她蜷成可怜的皱巴巴的一团,被褥紧紧包着她,跟包饺子似的,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她似乎在发抖,连带着被子都抖个不停,只显露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慌张地四处看,像小鹿。
白鹤眠微微抿唇,心底到底有些不自在,卧榻毕竟是最私密的地方。
“出来说话,你一直躲在我被子里干什么!”
“我听说鬼界有个规矩,不可以伤害躲在被窝里的人。”
“……”
“咳咳,好像是没什么用哦。”花满蹊都被吓糊涂了。
“不过没关系,我有你啊,反正你一直会保护我的。”
白鹤眠:“谁说我会一直保护你,我是不会承认这门婚事的。”
【再次提醒任务者白鹤眠,请你尽快完成任务。】
【主线任务——当一名合格的舔狗。】
【目前支线任务——为对方做牛做马直到对方投胎转世……】
白鹤眠闭了闭眼:“……”
明明他才是死人,怎么算都该是他投胎转世才对,对方还活得好好的,不出意外,再活个几十年没问题,偏偏这个任务是让他给对方做牛做马,直到对方投胎转世……。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花满蹊也听到了系统提示音,系统的强制模式被她调成了手动模式,不是必要情况,她不会再开,上个世界光是启动那个舔狗强制模式几次就浪费了她赚来的三十分之一能量值。
花满蹊摇摇头:“你不用紧张,我也没看上你这个死人,我可没有恋尸癖,我就是纯粹看上你的钱了。”
白鹤眠的发髻用银冠拢起,额前两缕碎发垂下,他扬了扬眉:“我并不富裕。”
“谦虚了不是,你还不知道吧,官家给你赏赐了五千两黄金!”花满蹊伸出巴掌,在他面前使劲晃了晃。
“……我既然已经去了,这笔钱自然是归到公中,轮不到你手上。”
哼,这笔黄金她是一定要拿走的,这里面含多少能量值啊!
“哎哎哎,乱说什么,我可是你娘子,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凭什么充公啊!我才不同意!”花满蹊这下要生气了,她一把撩开被褥,仅着亵衣亵裤就从卧榻上蹬蹬瞪跑下来。
离得近了,她的绝世容光越发逼人,几乎令他不能直视。
隔着轻薄的寝衣,他也依稀能看出……腰肢盈盈、脊背纤薄、浑圆微颤、娉娉袅袅……
白鹤眠立刻避嫌地扭过了头。
花满蹊下了榻,为了增强气势,还特意踩在了卧榻边的脚踏上,可惜他的个子太高,她的眼睛只到他的胸膛,气势还是弱了一截,他的头还扭到一边不看她。
太嚣张了,根本就是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这种事一般都是她来做的好吧!
花满蹊伸出手,一把将他的脸扭了过来,梗着脖子教训他:“我告诉你哦,从今以后,你要以我为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香气,不是脂粉香膏的气味,是纯然的香味,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白鹤眠猝不及防闻到她的香气,极为不自在,像是蚂蚁在身上乱爬。
她一下又一下地戳他的肩膀,银色甲胄戳起来冰冰凉凉的:“你发什么呆啊!听见没有!你从今天起就是我的狗了,要乖乖对我摇尾巴,要是再敢像今天一样对我乱吠,我就揍死你!”
“谁是你的狗!”白鹤眠就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人,但他略有心虚,他竟对她身上的香气浮想联翩,实在失礼,他微微窘然,往后退一步,“还有,你说话就说话,为何总要凑我这么近。”
花满蹊拍拍他的脸:“嘿,你这是什么态度呀,这是给我做牛做马做舔狗的态度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任务”白鹤眠大为诧异。
“你管我怎么知道啊。”花满蹊重新坐回来榻边,翘起二郎腿,帷帐在她身后垂下,她微微仰起头,纤薄的眼皮半抬,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千金模样。
她微微眯眼,浮出一个善良的笑容:“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帮你好好完成任务哒。”
“真的”他觉得她不像这般好心。
花满蹊朝他招招手:“你过来,你懂不懂礼貌啊,我这样仰着脖子和你说话很累的!我要是不帮你,不知道你这任务得做到什么时候去……对对……过来蹲下……”
白鹤眠犹豫片刻,依言半蹲在榻边,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的任务是给你做舔狗直到你投胎转世,不出意外,也得几十年。”
她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放心,不需要这么久哦,都说了我会帮你的。”这个落后的破世界她呆得够够的了,她肯定是要赶紧走的,赶紧让这个男主给她把舔狗任务完成了,她好走人。
白鹤眠沉吟片刻:“那你可知舔狗是何意!”
花满蹊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放心啦,我会教你的啊,你一定会成为一条很好的舔狗。”
白鹤眠像是炸毛了一样,他一把甩开她的手,霍然起身,目光如电,咄咄逼人:“你这是何意!你怎么能随意摸我的头!”
“疼疼疼!”花满蹊捂住手生气了,跳起来对着白鹤眠就是一巴掌,却被白鹤眠迅速避开了去。
他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剑眉冷硬,目光漆黑如电:“不要再羞辱我。”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花满蹊霸道惯了,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冷下一张芙蓉面:“你跟谁不客气呢,我告诉你啊,白鹤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死不活那也是我的活死人!”
白鹤眠蹙眉:“谁是你的活死人!”
她忽然盯着他笑了起来。
仿佛万千繁花盛开。
他怔住,反应过来后又撇过头,暗自着恼,他竟一而再着相。
花满蹊朝着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白鹤眠,这就是你给我当牛做马的态度!”
她紧走几步,停在他面前,一把扯住他披风领口的系带,迫使他低下头来,像是悬崖野蛮生长的松树被厚厚的雪压下了遒劲枝条,她并没有用力,他却没有挣脱她。
“哼,亏你还是个大将军呢,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难道你这辈子真的就想这么不人不鬼地活下去啊,不对,或许还活不下去,你会在这个世界彻底销声匿迹的哦。”
“行,既然你要配合我完成任务,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计划。”白鹤眠收剑入鞘,剑声泠泠。
“我的计划就是——”
“等等。”花满蹊使劲吸了吸鼻子,她捻住他的战袍领口,凑到他脖子边闻了一下。
“你做什么!”她的鼻尖碰到了他的脖子,气息软软,白鹤眠像是被调戏的贞洁烈夫一样,大掌紧紧捂住胸口,眸光羞恼又防备,急急后退了一丈之地。
“我闻一下,恕我直言,我怕你有尸臭。”幸好没有,应该是刚刚那个梅小娘那个女鬼在空气留下的臭味还没散干净。
“……”白鹤眠从鼻子哼出一声。
“哎哎哎,生什么气呀,你香,香的很,一看就是尸香门第行了吧。”
白鹤眠穿着深色衣服,花满蹊现在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泥土。
“等等,你的身上怎么全是泥呀!脏死了!天啊,连指甲缝里也全都是,你脏不脏啊你!”花满蹊嫌弃地把手放在一旁的铜盆里用水洗,水声哗啦哗啦的,伴随着她嫌弃他的话语。
“你的左手怎么就剩下骨头了,真的好丑好恶心哦。”花满蹊直白地表达嫌弃,完全不考虑对方感受,她很好心地插刀补充:“我觉得你最好戴个手套把它包起来挡住,不然会丑到我的。”
他的左手……
只剩下白骨的指节略微动了动,他悄悄往身后背了背,藏在了披风后。
白鹤眠的面色如纸,眼周泛着黛青色,他纤细的长睫颤颤:“……还不是为了从墓里爬出来救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刨了多久的土,这才满身是泥的从坟地里爬出来,现在倒好,救了她还要被她嫌弃。
花满蹊努努嘴,拿起挂在铜盆架子上的白巾子擦手,她好奇地问:“哎,你是怎么赶回来救我的啊,你墓地距离这里可是百里之遥啊,你是会飞吗”人要是靠脚走的话,那得好几个小时。
“轻功而已,日行千里,不成问题。”
她两只手做出翅膀扑腾的姿势,她眼睛微微瞪圆,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天啊,白鹤眠,原来你真的会飞呀!”
圆形的东窗外是一轮银白的圆月,窗外隐约有窸窸窣窣的虫鸣,细软凉爽的风从东窗拂进来,拂过东窗边栽着的一溜儿雪白的花,轻轻拂过她披散着的青丝。
在密封的棺材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孤独和绝望,他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夜,和一个小娘子说着不着边际的夜话。
白鹤眠微微勾起唇角:“我又不是鸟,什么叫飞。”
他笑起来有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花满蹊欢喜起来,她舔了舔嘴唇:“太好了!你有这么好的轻功不用来送外卖真是可惜了。”
她说:“我正想要吃宵夜呢!”
“什么!”
花满蹊努力回忆着书里最出名的这几家吃的,她掰着手指头数:“不是要给我做牛做马吗,现在就去呗,我要吃水乡茶坊的水晶皂儿、玉儿阁的酥油泡螺、长郦楼的樱桃冰酪、长拦街的糖油果子、王婆子的炒羊肚肺……”
白鹤眠嘴角抽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二坊四市,还是东南西北不同方位!何况你说的什么酥油泡螺、樱桃冰酪、桂花酥山、冰雪冷元子这些全都要冰制成的,这样跑来跑去的还没等送回来,必定都融化了!“何况你吃得下这么多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欸。”
白鹤眠松了口气。
花满蹊沉吟片刻,一拍手掌:“那你就来回多飞几趟啊!”
“!”
第32章
白鹤眠那对黑黢黢的眼就这么沉默地盯着她。
“那?……那人家就是想吃嘛,我又不是吃不起。”
“……”白鹤眠摸了摸太阳穴:“拿银子给我。”
花满蹊不高兴了:“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是你给我做牛做马的态度吗,居然要让我自己花银子买东西!”
“我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就赶来救你了,你觉得我身上有银子吗!”
花满蹊随手抄起一个小口青釉瓶递给他:“行了行了,拿这个去当了吧。”
白鹤眠眼角一跳:“你为了点口腹之欲,就要把我房里东西变卖了”要是他再晚回来一些,他房间是不是得空掉。
花满蹊一时语塞,原主被家里断绝关系,几乎是净身出户的,而剩的那点银子,全都给她今天拿来充门面出风头了。
“这还不都怪你啊,人家没有银子啦,人家为了嫁给你,都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净身出户了,人家哪来的银子。”她大声地指责他。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又不是我要娶你的。”
“哼,就是怪你,全都怪你,反正我就是要怪你!”
“行,我不和你争论这个,你让让,我去拿银子。”
花满蹊乖乖让开,偷偷观察他藏钱的位置,他按下开关,背对着她打开一个暗格。
她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她下巴戳在他肩膀上:“好啊你,白鹤眠,原来你的私房钱都偷偷藏在这儿啊!”
他手里捧着黑漆的雕牡丹花的梨花木盒子——里面全是汇票交子房契地契田契。
“首先,这是我的钱,不是什么私房钱,我没必要偷偷藏。”
白鹤眠肩膀微微僵硬,她总是毫不顾忌就黏糊到他身上,他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她:“最重要的是,花二娘子,男女授受不亲。”
花满蹊眼都不错地盯着他手里的盒子,在开强制模式这种耗费很能量值的方式和靠自己的美色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就让他见识见识美女的险恶。
她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偏过头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脸颊就亲了一口。
她冲着他笑靥如花,声音脆生生的:“白鹤眠,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授受可以亲的关系啦。”
少年浑身僵硬成了一块木头,捧在手里的盒子霍然落地。
花满蹊趁他不备,眼疾手快地抢过他手里的盒子,她紧紧抱在怀里,她扬起芙蓉面,粉润的唇勾起得意的笑:“让你藏私房钱,这些全都归我了!”
白鹤眠慌乱地抬起白骨森森的左手捂住被她亲过的左脸颊,少年的面庞上那对黑魆魆的瞳孔颤颤,雪白的嘴唇结结巴巴字不成句:“你你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亲我!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啊,你的钱就是我的钱!”花满蹊蛮横地抱住盒子,那盒子是他亲手一寸寸雕刻出来的,现在却紧紧地贴在她饱满的胸口,印出一团圆圆的软肉痕迹。
白鹤眠感觉眼睛被烫了一下,又是羞恼又是窘迫,他慌忙别开眼:“你你你?……”
花满蹊从盒子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好了,就拿你一点钱,别你你你的了,我也不是这么过分的人,喏,这十两银子拿去,赏你了,这还有十个铜钱,也一块拿去吧。”
她也太过分了吧!
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他拿命在战场拼杀靠军功攒的。
羞恼褪去,愤愤之意涌上心头。
白鹤眠的目光从她手里攥着的银子挪到她脸上:“你拿我的银子赏我”还是这种施舍的语气!
花满蹊嚣张地扬起尖巧的小巴:“我再次重申一遍,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哪来的银子,好了好了,快点去给我买宵夜,折腾这么久人家都饿了。”
她一把将银子塞在他的右手里,她的手软绵绵的,像是玉豆腐滑溜溜地钻进他手里,很快又划走,他手中陡然一空。
“白鹤眠,你快去快回,你要是再废话,你就要没娘子了,因为你娘子我要被饿死啦!”
少年俊美的眉眼周围泛着黛青色,死气很重,他扯过披风兜帽戴在头上,瞥她一眼,哼一声:“饿死你算了,我才不要你这个娘子!”
说罢扭身就走,他脚步轻盈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飞檐走壁没了踪影。
花满蹊靠在东窗边,叹为观止,要是她也会飞就好了。
少年从院墙轻巧落下,回头看了一眼,只余白骨的左手不自觉抬起,又摸了摸左脸颊,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他懊恼地放下手,运起轻功朝东边而去。
花满蹊盘腿坐在榻上,还是犹如惊弓之鸟,忍不住四处乱看。
【安详地闭了闭眼,这小子被偷亲了还偷偷摸脸回味呢,哪里用的着什么BUG任务啊,就算没有任务,他也很快会沦为舔狗的。】
【只能说,大小姐玩男人就跟玩狗似的。】
【不许毁我原著!我们鹤眠和兰采才是天生一对!女配退散!肯定就是因为任务才会这么做,不然我们鹤眠才不会理她!他只是嫌弃她亲他,所以伸手擦掉而已!】
【她才是舔狗好吗!我就不信上个世界举报没效,这个世界举报也没效,我非要去举报看看!】
【举报个毛啊,真是烦透了这种女的给男的虐得死去活来,还当舔狗的戏码,男主是有多宝贝啊,为什么不能让男主来当舔狗啊,大小姐干得好,搬张小板凳坐下。】
因为大小姐这波反向操作舔狗任务,C305现实位面世界热搜频频,文字式微,在c305位面世界看小说已经变成了小众行为,位面直播间的热度也并不高,由于这波破圈操作,位面直播间进了大半看热闹的人,热度飞速飙到2500w。
花满蹊这边默默掰着手指头估算能得到能量值。
白鹤眠那边飞檐走壁地去给她取外卖。
郦朝虽没有宵禁,但已过一更天,坊市并不大热闹。
白鹤眠穿着甲胄军服,不少人频频回头看他,只不过夜间只有灯笼照明,又戴着兜帽挡住大半容颜,旁人也看不清他容貌。
紧赶慢赶到一处脚店,门前挂着长幡,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字——王婆子炒肚肺。
脚店门前的王婆子在拿着布巾子擦着桌子,她穿着麻布衣裳,腰间系着褐布巾子,戴了灰色襻膊,布带从后肩延伸到两只溜圆粗壮的胳膊上,她拿着布巾子擦了下汗,粗声赶客:“收档了,不炒了,你去别家吃吧。”
腰间的那柄的三尺长剑的剑鞘雕着祥云青鸾。
这分明是白小将军的剑。
王婆子擦着桌面的手一僵,霍然抬头。
当年她家小孙子不过五六岁年纪,还不懂事,跑去碰了这柄剑,她拉过孙子就要打,生怕被贵人怪罪惹祸。
可那位贵人没生气,反倒很好性儿的摸了摸她小孙子的脑袋,雕刻了一柄木剑送给她孙子玩。
后来他领大军归来,她才认出这位贵人就是那个少年将军,他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将军。
再后来?……王婆子就听到了白小将军死在了战场上的消息。
王婆子手里的布巾子掉在地上,她看不清少年的脸,少年身形高大,披风兜帽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惨白如纸的小半个下巴,冷风刮过,赭色披风的一角扬起,她隐约看到少年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没有了皮肉。
少年语调轻愁:“这位婶子,真的不能再炒一份吗。”要是没买回去,那个花二娘子肯定又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了。
王婆子感觉脑子都成了浆糊,又是敬又是怕,她热泪盈眶:“白小……。你等等我老婆子……我这就给你炒……”
王婆子浑浑噩噩地开始炒肚肺。
王婆子拿起锅铲,炒炒炒、颠颠颠、王婆子哽咽:“很快很快。”
她拿铲子的手继续抖抖抖,继续颠颠颠,她哽咽着:“你等等啊,我给你多放点。”
想不到白将军竟然这么爱吃她的炒肚肺,死了都要从地府里跑回来吃她的炒肚肺,她一定要好好炒!
白鹤眠眉头紧皱:“婶子,你为何哭成这样,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若是有便和我说。”
王婆子擦了擦泪:“没有,我就是高兴,太高兴了,我高兴你还记着我做的。”
炒肚肺分量十足,王婆子一路送他到了门口,还不肯收钱。
推拒几回。
白鹤眠到底还是给了钱。
“小将军,你常来啊。”
白鹤眠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王婆子还站在脚店门口的旗幡底下目送他。
白鹤眠来回几趟,给花满蹊买足了她要吃的小食茶果。
花满蹊指使着白鹤眠去点灯,至于烛火会不会伤到白鹤眠,她完全不在意。
花满蹊盘腿坐在东窗底下的长榻上,花满蹊用脚踢踢他,让他摇头顶的那一排打扇:“说好的做牛做马,连摇个扇子都不愿意!”
白鹤眠脚都没怎么沾地,手也没得停下来,还只能站在一边摇扇子看着她吃。
每样东西她都捡着吃了几口,就扔在那不吃了。
她靠在石榴色洒金引枕上,摸了摸肚皮儿,打了个饱嗝儿:“我方才想起,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白鹤眠警惕地看她。
花满蹊亵衣袖口捋得很高,胳膊牛乳似的白,她趴在几上,冲着他笑。
“你从坟墓里出来,忘记顺便收拾行李回来了。”
白鹤眠眉心一跳:“……我坟墓里能有什么行李!”
花满蹊啧一声,白他一眼:“你说呢,你那么多陪葬品,就这么扔在那了吗!当然是要弄回来了!”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干什么干什么,自己挖自己的坟犯法啊,自己拿走自己的陪葬品有问题吗,自己不挖迟早也会被盗墓贼这些外人给挖了,自己去挖了用,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让你下辈子用的,但你这辈子提前拿走怎么了。”
“你也知道这是我的。”他哼一声,“还挖了自己用,到底是谁要用,分明是你又看上我那些陪葬品!”
“我是你娘子啊,你的当然就是我的,反正你下辈子也不一定能娶的上娘子,还不如都给我了呢。”
他嗤笑一声:“下辈子要是再娶到你这种娘子,还不如娶不上呢!”
花满蹊对着他就是一巴掌,又被他躲开,她好生气,一拍桌子:“你还敢躲!”
“我不躲就这样让你打吗!”
“既然是要为我当牛做马,你当然是要任我打骂咯!”
“你别太过分了啊。”
“谁过分啦,白鹤眠,这就叫做得尸中尸,服务人上人。”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
“要不这样,你就当我彻底死了吧。”
花满蹊还惦记着他坟墓里的宝贝:“哼,要彻底死你也得先把正事做了,你去把你墓里那些东西全都拿回来。”
“大半夜去挖坟,这算什么正事。”
白鹤眠抱着剑不动弹。
“废话,谁大白天去挖坟啊!”
还跟她犟上了,她这就开强制模式看他去不去!
等等——强制模式要花好多能量值,花满蹊眼珠一转,立刻可怜巴巴地说:“人家没有钱花嘛,当寡妇很可怜的,你个死人都不知道疼疼人家,我就是要你的钱而已,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这怎么了嘛!我可是你娘子,你要对我好一点。”
她拉着他的衣袖,仰着粉嘟嘟的脸撒娇:“好嘛好嘛,去吧去吧。”
白鹤眠不情不愿地抱着剑往外走。
“等等,我吃饱了没事干,反正也睡不着,我跟你一起出去,顺便消消食。”万一他监守自盗怎么办,她要盯着他。
“你跟着来做什么,你又不会轻功。”白鹤眠揉了揉太阳穴。
“可是你会啊,我可以骑着你飞。”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真把我当马是吗。”感觉他的尸体有点不舒服。
“白鹤眠,你最好啦。”花满蹊为了更好地奴役他,尽说好听话,欢欢喜喜地去准备了,“你等等我,我要换个漂亮衣服,还要戴漂亮首饰,我再带点零嘴,等会你飞慢点,我怕我吃东西呛到。”
“我们是去挖坟,不是去踏青,你是要打扮给鬼看吗。”
“那倒也是。”何况没时间慢慢拖了,已经快三更天了。
花满蹊只好放弃打扮,随便系着了披风,但还是坚持带了吃的,她手里拎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放了不收蜜饯果铺。
白鹤眠抱着剑站在厢房门口,花满蹊敲敲他的背。
她朝他伸出两只胳膊要抱抱:“白鹤眠,人家好啦。”
白鹤眠垂眸看她,纤薄的眼皮微微颤动,并没动作。
花满蹊皱皱鼻子,猛地扑到他身上,跟树袋熊一样巴着他,两手搂住他脖子,娇声娇气:“白鹤眠,可以起飞啦!”
她又轻又软像棉花,温软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白鹤眠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白鹤眠带着她飞檐走壁,过山涉水,很快到了墓地,而他的身上全都是她掉的果干渣滓。
“下来。”
“不要不要。”花满蹊摇摇头,柔软的双臂紧紧抱着他脖子不放,一双美目害怕地在这座荒山野林左顾右盼。
树木丛生,荒草萋萋,数十座墓碑沉默林立,山坳传来诡异声响。
白鹤眠伫立半晌,黑着脸扫掉身上的渣滓。
原本白鹤眠想自己进墓室,但花满蹊害怕,不肯让他自己进去,他只好拖抱着她一块进去了。
墓室里不少机关,他身手好,即使手里抱了一个人,也依旧没有影响他的敏捷。
过箭阵的时候,花满蹊想到什么,笑得花枝乱颤:“你要是被这么多箭扎了,还得把箭取下来,你现在又没用自愈能力,皮肉不会自己长好,估计到时你身上就全是洞,也不知道会不会漏风。”
“……”白鹤眠沉默着往里走。
“万一你要是漏风,到时我骑着你飞的时候,说不定会漏风,我会得风寒,说不定你飞到一半坠机,掉下去了怎么办啊,你是已经死了,摔下去也没事,我这么年轻漂亮,死了多可惜啊,就算没死,要是摔的很难看那怎么办。”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变成刺猬。”
花满蹊哼一声,环顾墓室四周,全是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她小手拍拍他的胸口,万分感慨:“白鹤眠,你死的还是挺值的。”
“……你能善良点吗!”
“我哪里不善良了,你再污蔑我小心我揍你哦!”
金银财宝古董无数,花满蹊几乎是目不暇接,光是白鹤眠一个坟就这么多陪葬品了,那其他人的坟……
尸家重地,富甲天下!
花满蹊福至心灵,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白鹤眠:“白鹤眠,我们去挖别人的坟吧!”
白鹤眠差点没握紧手里的剑,他瞳孔地震:“花满蹊!你让我挖自己的坟就算了!你竟然让我挖别人的坟!”
第33章
花满蹊得意洋洋地戳戳他的胸膛:“为什么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是不是很想夸我,我知道我这个主意真的很天才,你是想不出来的。”
白鹤眠被她的无耻震惊到无以复加:“你想出挖人家祖坟这种没人性的缺德主意,还要我夸你!”
“什么啊!我这是劫富济贫,劫尸济人。”
花满蹊言之凿凿:“他们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帮他花花怎么了,我这是带动国家消费呢,这钱放在那里就是死的,我这是让这个死钱活起来。”
“他已经死了,钱是死的又怎么样,轮不到你帮他把钱活起来。”
她冠冕堂皇:“他都死了要那么多人用的钱干什么,大不了我给他多烧点纸钱不就行了,阴间的钱面额多大啊!我给他们多烧点,一两我就给他们烧百万两还不行吗,他们还赚了呢!”
她哼哼几声:“我这是给他们兑换货币呢!他们还得感谢我!我这相当于人间银行……也就是你们这的人间钱庄!”
“你!”白鹤眠气结。
少年将剑重重地插到坟地里:“够了!我白鹤眠一生光明磊落,才不去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
“呵,你要是敢做这种事,我就把你扔在这,让你被鬼吃掉!”
花满蹊色厉内茬:“你这个死人,你敢!”
她冷哼:“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就算不愿意做,我也有办法让你去做!”
白鹤眠皱眉:“你是冥婚新娘,本就容易招惹邪祟,你不安分守己,还敢去主动招惹,到时你犯了众怒,我也救不了你,何况,这些东西的主人非富即贵,你以为这些东西是这么好拿的。”
花满蹊危险地眯起眼:“你敢不听我的话!”
“我绝不会为你做这种事!”白鹤眠猛地将怀里的她放了下来,她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倒。
她扶着墓室门,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白鹤眠!你这个死人!”
【美人计失效啦,不愧是我们鹤眠,就是有原则。】
【想到她最后会被我们鹤眠一剑刺死就爽,受够她那装模作样的样子了。】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他被反绑了舔狗系统啊,他除了服从,就只有服从,不服从的下场就是被迫服从。】
【自求多福吧……大小姐的脾气是真的很暴躁,为达到目的,完全不管任何人死活。】
花满蹊小脸绷紧,冷声:“你还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的耐心实在有限。
不过是方便她完成任务的一条狗而已,心情好的时候她不介意摸摸它哄哄它,让它乖乖听话,可不听话的时候,她也不介意让它知道违背主人命令会是什么下场。
话毕,她直接打开了系统面板。
【这个坏女人,她好端端打开系统面板做什么!】
【好端端地惹她干什么,是忘了上个世界的回放了吗,她只需要略微出手,就可以送走所有人。】
【天啊,电击模式,强制模式、这都是什么、住手!你快住手,别伤害他,我给你打赏!】
【能量值1000000】
【能量值1000000】
【能量值1000000】
虚空中是铺天盖地的能量值打赏。
想不到这些人还挺舍得为他花钱的。
不过……她现在就是想好好教教他怎么做她的狗。
昏暗的墓室内,花满蹊靠在墓室门处,冲着他扬起天真无邪的笑:“那就不要怪我咯,谁让你不听话呢!”
白鹤眠有些疑惑,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剑。
她懒洋洋地拖长音调:“不听我这个小仙女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哦。”
她毫不留情地点下电击模式。
电击一级……电击二级……电击五级……
白鹤眠亲眼看着她似乎在虚空中点击了一下,然后一阵阵电流蔓延全身,无法克制的酸麻痛楚就遍布全身,痛苦越来越剧烈,他紧咬牙关,几乎要站不稳。
虚空的弹幕彻底炸了锅了。
【这个恶魔!她简直就是恶魔!】
【她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鹤眠!明明这个舔狗系统就是绑定她的,应该给我们鹤眠当舔狗的是她,应该被折磨电击的是她这个坏女人!】
【这个bug真的不能修改吗,真的好气,举报的话又反而是帮她,系统更不能苏醒!上个世界就是例子。】
【看能量值提醒,系统应该快苏醒了!再忍她一下!就不信系统都收拾不了她!她就等着倒霉吧!】
花满蹊歪了歪脑袋,一副天真又无辜的模样看着他:“白鹤眠,我很善良的哦,只要你求我,并且保证以后都会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放了你呀!”
白鹤眠强忍痛苦依旧不肯求饶,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心里的震撼来得更强烈,她竟然可以凭空操控电流,是不是所谓的舔狗任务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阴谋。
他都已经是一具尸体,她还非要这么折磨他。
白鹤眠勉力扶着墓室墙壁,奋力抽剑出鞘,他的手在颤抖,锋利的剑身也跟着颤抖,他眉眼狠厉:“住手!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花满蹊掩着嘴笑:“你是不是忘了你拿的舔狗任务呀,在我死之前,你会先灰飞烟灭哦。”任务对象遇到危险,会自动打开强制模式。
“就算你这个死人不怕灰飞烟灭,别忘了你还有一家子呢,说起来啊,你这一家子都挺欺负我的,我这个人啊,很记仇的。”
“你!”他几乎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在这样高强度的电击下,白鹤眠剑都拿不稳了。
她伸出手,笋尖般的指尖轻轻抚摸他的剑身,随后一把挥开,剑身发出嗡鸣声。
“白鹤眠,你这个死人,下次再敢拿剑对着我,我就让你自己亲手毁了你这把剑哦!”
花满蹊笑嘻嘻地把电击模式一直调到最高级别十二级。
白鹤眠彻底站不住,无力地半跪在地,剑尖抵在地上,小半个剑身深入土壤。
花满蹊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那无法克制的生理上带来的痛苦反应,她欣赏着他的倒霉相,脸上是恶劣的笑容,笑声清脆欢快:“白鹤眠,让你不听我的话。”
花满蹊打开强制模式。
臭男人就不知道听话一点,害得她要浪费能量值,这让她心情都不好啦。
【强制模式已打开,强制模式下,一切风险都会转移到任务者身上,比如强制疼痛转移、危险转移、风险转移、死亡转移……】
花满蹊一声令下:“去,把他们的坟都给我挖了!”
白鹤眠垂首听令:“是。”
话音才落。
一阵窸窸窣窣的有别于虫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脚底有着轻微的震动,震动越来越强,墓室内由于地表的震动落下不少粉尘,花满蹊咳嗽了好几下,她掩住口鼻,环顾四周。
白鹤眠正要跳出去挖坟,被花满蹊扯住袖子拦住:“等等。”
他背靠在墓室门边,探出头,双目警惕朝外扫去。
濯夜昏昏,苍树簌簌,凄凄哀鸣、桀桀怪声?……
忽然,一道黑影窜过,花满蹊差点尖叫出声,猛地扑进白鹤眠的怀里。
原来只是一只黄鼠狼。
花满蹊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白鹤眠神情依旧紧绷,她犹豫片刻,没有出声,一手扒拉着他的肩膀,一手扒拉着泥土,露出一双眼睛朝坟坑外看去。
白鹤眠变成活死人后,五感惊人,在这样昏暗的夜里,于他而言,视线依旧清楚如白昼,他清楚地看见地面破开无数条细缝,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拔地而起。
周围的所有坟包猛然炸开,土渣四溅,数十具僵尸破土而出,像是枯萎的老树皮覆在身上,干瘪的皮肉包裹着骨头,内脏的地方瘪进去,眼眶深深凹陷进去,黑洞洞的。
数十具僵尸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们的方位,就跟安装了弹簧似的,朝他们这边飞速地跳了过来。
花满蹊浑身一抖,旋即将头死死地埋在了白鹤眠的颈窝里。
白鹤眠单手搂抱着她,却并未影响他的出剑速度半分,他一手持剑,剑身雪亮,剑刃直出,破空而去——不过眨眼间,就将那数十具僵尸悉数斩于剑下。
花满蹊的小心脏被这些丑东西给吓得砰砰直跳,估计要留下阴影了,她愤愤不已,一声令下:“去,把他们的坟都给我挖了!把他们的陪葬品全都给我拿走!”
花满蹊这下是理直气壮:“这是他们赔给我的精神损失费!”
“……”他离奇地听懂了她的意思,可他被她这么折磨,他的精神损失费又有谁来赔!
生前光明磊落,死后倒被她逼着做了小人,死了还背一身污糟。
强制模式下,无论白鹤眠有多不情愿做这种事,还是立刻去执行了她的命令。
花满蹊下了命令,让他收拾好这些东西之后,立刻乔装打扮将那些墓里的金银宝物变卖。
花满蹊直打哈欠,骑着白鹤眠的尸体回去补觉,又奴役白鹤眠在外面忙忙碌碌。
花满蹊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扯开被子,在卧榻上伸了个懒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她感慨:“和那些丑东西对比起来,你这个死人,长得真是人模人样。”
白鹤眠抱剑而立。
他心中对花满蹊仍然有气,她倒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他倒是想一觉睡到自然死,直接投胎转世,不用再被她折磨。
他实在不解,为何那些尸体都会变成僵尸。
还有,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能强行控制他。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白鹤眠握紧手中的剑把,沉声:“你既然知道我的任务,还能强制我做任务,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她。
花满蹊哼笑一声,并不言语。
这都是原主为了复活他的代价。
不仅付上了一半的性命,更是让整个天下的安定作为代价。
后来,他得知就是她用秘法让他变得不人不鬼,只能这样苟且偷生,而他用生命守护的百姓也因他而死,更是亲手将她一剑刺死。
少年定定看着她,好一会才挪开目光,只是手中的剑握得越发地紧了。
他先虚以委蛇,探探她的底。
花满蹊笑了声,招呼他过来坐下。
白鹤眠犹豫片刻,朝她走去,坐在脚踏上。
花满蹊朝他抬起手,他下意识要躲,但生生忍住。
她满意微笑,温柔地摸摸他的脸,问道:“没事吧。”
像白玉豆腐一样的手敷在他的面上,绵软温润,仿佛随时会融化。
少年心底不自在,面孔越发僵硬。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关心关心你的尸体嘛。”
花满蹊微微笑着:“谁让你不听我的话了,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做牛做马做狗吗,是你食言了啊,那就不能怪我惩罚你。”
“那你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少年犹豫许久,屈辱地点了点头。
花满蹊在明媚的晨光下显得分外剔透的眼珠微微一转,她勾住他的脖颈:“死鬼,其实人家是很喜欢你的啦,是你不听话,不然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呢。”
在他曾经的卧榻处,少年忽然被她软腻的藕臂勾住脖颈,轻薄丝滑的布料薄薄一层,几乎能清楚感受到她肌肤的滑腻,她香气袭人,只穿着软薄的寝衣,领口松松散散,他几乎能看见她白腻的起伏……
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白鹤眠逃也似的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不知道是躲来人还是躲她。
天光大亮,竹青和金草才堪堪睡醒,姗姗来迟,慌忙和花满蹊请罪。
花满蹊吩咐金草去买些符咒好贴在厢房周围,这才慢腾腾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竹青服侍着她换了衣裳,正要给她上妆,有女使冲进来汇报:“娘子!白家的族老们都来了,请你即刻去祠堂!”
女使痴迷地望着她,犹豫片刻,还是提醒:“娘子,你要小心,我听说祠堂那里给你准备了家法!”
竹青焦躁又担忧:“娘子,这,这可怎生是好!”
花满蹊不紧不慢地挑选着螺钿盒里的首饰,面前是光可鉴人的铜镜,她拿着翡翠滴珠耳珰在莹白的耳垂边比了比,又换了一对金珠耳铛比对,实在抉择不下:“哪样好看。”
竹青着急:“娘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挑选耳饰。”她现在听到祠堂家法就有阴影了,当初娘子在家的时候,就被家法伺候过,那一顿鞭子下来,一个月都好不了。
女使提醒:“族老们让你快些去呢,族老们看起来都特别生气。”
她悠然地拿起翡翠滴珠耳珰戴在耳垂边:“那就让他们等着好了。”
花满蹊抿唇一笑,宛若春花照水。
“恭喜他们,成功踢到铁板了哦。”
第34章
开国公府祠堂。
十二连扇红木棋格扇门洞开,地板铺着青石砖,迎面墙供奉着数排牌位,红漆的楠木雕莲刻叶供桌中央置一鼎镂空的珐琅香炉插着三柱香,香火燃盛,两只白釉素面古胆瓶各斜着三两枝瘦削的凌霄花,灼灼盛放,两支白色香烛伶仃立着,烛泪淌淌。
抬首是一块醒目的牌匾,金漆刻着四个大字——光前裕后。
开阔的堂上两排黑漆楠木椅,众人端坐着,四位白家族老面容整肃,末位坐着一脸病容的大房的大太太、暂掌管家权的大房长媳许氏,数位白家族人站在几位族老身后。
一仆从手里捧着一块木盘,盘上置一臂长三寸厚的刑尺。
数位女使仆从恭立在侧。
左首座的面皱须白的族长手侧的茶汤渐渐见了底,一位女使手持甜白釉茶壶,步子轻盈无声,上前添茶。
满室只有潺潺添茶声。
老族长眉心紧簇,拿起茶杯轻啜,末了将茶杯一摔,茶汤四溅,他冷怒:“好大的排场,已经两柱香过去了!她竟还未到!”
一位微胖面慈的族老笑道:“莫不是走漏了消息,小娘子胆小,不肯来了。”
族长骂道:“轮得到她肯不肯!来人,再去请,若是不肯来,就绑了她来,她干出这种事,也不用给她留脸!”
“我干出哪种事了”人未至,声先至。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冷风窜过廊下的一溜儿白灯笼,淌过美人两臂间搭着的桂子绿披帛,披帛犹如波浪起伏,犹如仙娥奔月……
祠堂瞬间响起一阵倒吸气声。
美人扶着女使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
绿鬓朱颜,朱唇榴齿,梳了偏梳髻,别了象牙梳,鬓垂香颈,白菊纹窄袖交领罗衫,外罩豆青半臂褙子,系着素白三裥裙、豆绿绦带压着裙摆,行走之间,轻薄的裙裳显得身段越发婀娜,她施施然朝右上首的位置走去。
虚空中的弹幕浮动。
【看这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种级别的美貌,谁能挪得开眼睛啊!起码我挪不开!】
【别说他们了,大小姐这样顶级的美貌,我都是跪着看的。】
在场人几乎都魂不守舍,今日郦京大街小巷都响着这位花二娘子的美名,不少人说这位嫁入白府做望门寡妇的花二娘子是貌可倾国,仙娥落凡,不少见了她真容的百姓都犹如失了魂一般,白家族人本都不信,在场人皆是见惯美人的,何况花二娘子在郦京毫无美名,倒是臭名昭著,他们便都以为是夸大其词,而今一见,方知何为真正的美人,美人在骨又在皮,更在魂神之间,眸光流转间,便可勾魂摄魄。
秦氏也吃了一惊,这小娘子这般的美貌没理由声名不显,实在奇怪,说来自己从前也是见过她的,为何那时未觉得她美呢。
老眼昏花的族长倒是不受影响,只能隐约看见一团人影过来,他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都把那小侯爷给打晕过去了!我们白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简直目无王法!无德无贤!败坏门风!你……谁允许你坐下了!”还敢坐在右上首的位置和他平起平坐。
花满蹊恍若未闻,笋白的指尖慢悠悠抚平裙摆褶皱,慵懒地靠坐在右上首的楠木椅上,柔荑轻轻支着下巴:“明明是那小侯爷有错在先,在府门前就敢欺辱我这个新妇,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罚我,不过是因为那小侯爷背靠官家,背靠王法罢了,看不出来你们自诩一身烈骨,满门忠烈,也干这种谗颜媚上的勾当,现在还讲什么名声。”
“你放肆!你胡说什么!”老族长霍然站起,气得白胡子一抖一抖,“来人,请家法!打三十……不……打五十尺!”
有族老劝阻:“罢了,这套家法下去小娘子怎么受的了。”
立在一旁的少年郎君出声:“是啊,族长,只要她知道错了就好,花二娘子,你快道歉。”
有小娘子目含忧虑,温声劝道:“娘子,你便认了错了吧。”
花满蹊不屑道:“我又没错,为何认错,昨天那小侯爷的卑鄙行径郦京百姓有目共睹,你今天敢对我动手,你们白家谗颜媚上,不分青红皂白污蔑遗孀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郦国的大街小巷,看你们还有什么名声!”
“你!咄咄妇人!”族长气结,拿手指着她,“你个败坏门风的泼妇!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你真当我们白家这些年来为百姓流的血是白流的,以为他们会帮你这无德妇人说话!”
“来人,立刻上家法!一百尺脊仗!”
捧着戒尺的仆从神色挣扎,这百尺打到脊背上,这仙人似的小娘子怕是连命都没了。
竹青和金草神色一凛,纷纷挡在花满蹊面前。
一直作壁上观的大太太秦氏终于出声:“族长!小惩大戒便可,一百尺也太过了些!”毕竟秦氏答应让她进门是为了她口中复活儿子的秘法,可不能真让她死了,她的死活秦氏不在乎,但秦氏在乎儿子。
许氏巴不得这花二娘子受些家法好在床上起不来,免得这花二娘子有力气惦记管家权,惦记她死去官人的那笔抚恤金和赏赐。
见秦氏出声,许氏也只能按捺住浮动的心思,紧跟着附和。
在场其他人各怀心思,也纷纷附和。
族长此刻已下不来台,凭她区区几句话就不罚她了,岂不是显得他被吓住了,以后他的族长威严何在,他一意孤行:“都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这家法她是吃定了!”
族长目光逡巡,面露疑惑,手捋白须:“你们现在倒是都做起好人来了!怎么都替她说起话来。”
白家族人纷纷垂目,避开族长的眼神。
族长又看秦氏一眼,到底是给她这个诰命夫人面子,缓声:“秦氏,你当初非要同意她进门,我也没拦着,可她性情乖戾,毫无妇德,如今,这家法是必须下的,否则不是助长她的歪风邪气,别人有样学样如何是好,今儿个为的是给她长长记性!学着怎么做好我们白家媳妇!”
花满蹊绮美的面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依旧安然端坐着,她檀口轻启,轻轻吹拂茶汤上的叶沫:“老东西,敢这么欺负我,就真不怕我官人上来找你们算帐啊!”
花满蹊顽劣的笑容不加掩饰,她脑子里很快有了修理这帮老东西的办法。
“你你你!你刚刚骂我什么!”老族长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抓起刑尺就要亲自动私刑,却被白家族人纷纷拦住。
“族长,你要打便打我好了!”
“我愿代娘子受过!”
“族长,你怎可不讲道理,还滥用私刑,这分明是那小侯爷的错!”
族长举着刑尺却被众人架住,他气得跳脚:“都给我起开!你们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都护起她这个外人来了!”
花满蹊八分不动,稳如泰山,她抿了一口茶,眼珠子从茶杯抬起乜了他一眼:“老东西,你也知道我是外人啊,说起来我还没去官府过户籍呢,可还不算你们白家的人,你们敢对我动私刑试试,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敢让你吃官司,你这么大把老骨头,应该受不了什么刑吧。”
“好你个……”老族长怒目,布满斑点的手握紧刑尺,指着她半晌说不出别的话。
“好好好,你要是真厉害就最好一辈子别入我们白家的籍!”这话是明明白白的威胁,要同她秋后算账。
谁不知道这花二娘子对他们家子规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便是他去了也非要做他的妻,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入白家的籍,拿这个来威胁,真是可怜又可笑。
秦氏掩帕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自然地打断族长的话,很快递了个梯子:“族长,全怪我近日病的厉害,没打理好内宅,劳您忧心费神了,说到底还是我们内宅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
老族长将刑尺一扔,却并不走,甩袖坐下,面容刻着的冷漠皱纹几乎能夹死虫子:“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处理内宅的。”
秦氏略一闭气,却有些无可奈何,族长的辈分摆在这,拧巴起来,她一个小辈总不可能直接赶他走。
秦氏略略瞌目,饮了口茶汤润嗓子,话里有话:“同意你过门,是让你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让你在这搅风搅雨的。”她提过的能让儿子复生的这件事,自然是不能挂在明面上说的。
花满蹊手里的碧荷团扇轻轻点着下巴,状似不解:“啊,什么是我该做的事呢!”
秦氏皱眉思忖,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反悔。
秦氏一叹,目带慈爱,却满是威胁:“你得罪了小侯爷,若是我们公府不保你,只怕……”小侯爷的背后可是视他为半子的官家,这小侯爷又向来睚眦必报。
许氏欲言又止,略一低头,她这婆母在病中只听得一星半点,自然不知这小侯爷早就被这个花二娘子迷得是神魂颠倒,恨不得立马登门求亲,哪舍得动他这心肝肉,若是被这小侯爷知道他们这些人合起伙来要对这花二娘子动家法,他记恨他们还来不及。
这想法才落下,门外女使踉跄着进来递话,语气急切:“大太太,有人来我们府上求亲!”
“有人求亲便求亲,何必这般急切,规矩都哪去了!”同白家求亲的人家多了去了,不过女使这般失态,必定是了不得的人家,秦氏目光一动:“是哪户人家!”
“是安乐侯府!徐小侯爷亲自来了!”
秦氏一喜,撑着椅子扶手站起,女使连忙去扶她:“和我们府上的哪位小娘子求亲!”
白家族老皆喜不自胜,纷纷站起,期待望去,族长斥道:“你这丫头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
许氏抿了抿唇,将头垂得越发低了。
女使朝花满蹊的方向看去,欲言又止,仿似难以启齿:“是……是……”
秦氏长眉一皱:“你看她做什么!”
秦氏心道不好,就听得女使说:“是同我们府上新过门的大娘子求亲……”
第35章
祠堂内白家众人面上的喜色尽消,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花满蹊。
本朝虽未禁止寡妇再嫁,可新妇过门第二天男方就堂而皇之地上夫家提亲,也委实太过了些。
可看着她那番仙姿玉容,也多少能理解徐小侯爷的迫切。
就凭她这张脸,纵然名声坏了些,也多的是好儿郎任她挑选。
祠堂内的白家族人神态各异,欲言又止,就数老族长的面色最为难看,有心想说几句话刺一下花满蹊,又顾忌着什么,憋了回去,最终只是臭着脸,拂袖而去。
白家的一众族人聚拢过来,期期艾艾想同花满蹊说话。
其中一位白家小娘子的胆子大些,凑过来挨在她身边,说着徐松乔的坏话:“花二娘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蒙蔽了!”
秦氏厉声:“住嘴!谁准你编排外男的!”
众人纷纷噤声。
又来了一位女使,徐小侯爷还在外面厅堂候着。
“大太太,这如何是好!”
“自然是拒了。”秦氏理所当然地说道,缓缓支起身子,“我亲自去。”
花满蹊轻轻摇着团扇,颊边落下的一缕乌发微微晃动:“真奇怪,他是和我求亲,又不是和你求亲,你替我做的什么主。”
秦氏双目微眯:“你胡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非要嫁给子规的可是你!”要不是为了前国师留下的所谓秘法,她怎么可能允许她这种人进门。
花满蹊:“没什么意思咯,就是觉得为了你儿子,做这么大的牺牲不值得。”
秦氏满脸病容,又咳嗽几声,声音柔缓,却不容置疑:“你们都出去吧,我同她有话说。”
屏退左右后,祠堂内只剩下两人。
秦氏的目光从儿子的牌位挪开,看着这个对子规情根深种,用尽手段的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也曾为子规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小意奉承,甚至他死后还硬要嫁进来,她说,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复活,哪怕是以命换命,她说,哪怕不能将他复活,她后半辈子都会守着他的牌位过活,一生为他点长命灯,她软硬兼施,长跪不起,哭着求自己允准他们的婚事。
秦氏是有触动的,这样一个人,在儿子死后还痴心不改,这样爱着他。
但秦氏也瞧不起她。
可如今……
秦氏缓缓吐出一口气,公事公办地冷淡开口:“当初是你说这个秘法的条件是让你嫁给子规,既然你现在想要换个条件……说吧,你的条件。”
花满蹊微微笑:“一万两黄金而已。”
她还真敢说!
秦氏霍然起身:“一万两!”这笔钱几乎要掏空她们大房的一半财产。
花满蹊懒怠地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说:“还是说你觉得你儿子不值得这一万两黄金!”
秦氏胸口起伏,当初同意她进门,不过是府里多了个人,她嫁进开国公府,还不是随便拿捏,并没什么损失,而现在要掏空整个大房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这实在是太过离谱。
“我凭什么相信你。”
花满蹊露出神秘的微笑,悠然起身离去,经过秦氏身边时,只留下一句笃定的话。
“你会相信我的。”
金草竹青见花满蹊出来,纷纷迎了上去,只觉得扬眉吐气,让他们想欺负娘子,结果倒好,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金草上前扶着她的手臂,不大情愿地问:“娘子,那徐小侯爷怎么办,你真要答应他的求亲吗!”
话音才落,徐松乔的身影出现在游廊转角处,他步履匆匆,瞧见花满蹊后,双目一亮,欢欣地朝她跑来:“花二娘子!”
花满蹊手里捧着还冒着寒气的小冰炉,停下步子循声望去。
徐松乔身后还缀了一堆人,他这一跑,身后的人全都跟着他跑了过来。
徐松乔在花厅等了许久,久不见她来,徐松乔顾不得什么礼数,虽然他也从不讲什么礼数,探听得她就在这处,便紧赶慢赶地来了。
临近一看,徐松乔瞅着花满蹊的模样,便又是一呆,都说女子一生最美便是穿嫁衣的时候,上回瞧她,她便是穿着嫁衣,他以为那便是最美,谁知今日再瞧她,薄衣淡妆,美貌更甚。
日光大盛,穿枝过叶,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徐松乔的檀紫织锦斓衫处,头上戴的金枝冠子光彩夺目。
他高傲的头颅垂下,不驯的眉眼低下,只是看她一眼就满脸通红,不敢和她对视,只盯着她足尖绣鞋的翡翠玉片看,他鼓足了勇气大声说:“花二娘子!我是来同你求亲的!”
几人站在抄手游廊处。
花满蹊手里捧着镂空小冰炉,不过走了几步路,额间还是出了细汗,桃腮粉润,她翻了个白眼:“你才配不上我,吃屎去吧你!”
说完,转身就走。
被她指着鼻子骂,徐松乔也不恼,只觉得这般粗俗的话在她说来都透着可爱。
“花二娘子,你要怎样才肯嫁给我!”徐松乔紧跟慢跟,他的眉目如画,就这么眼巴巴看着她,很是讨好。
其余人面面相觑,这位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有低声下气的这一天。
在游廊处站了一会,花满蹊连眼风都懒得给他,她都要被热化了,她很没好气:“滚开啊,不许再跟着我。”
徐松乔停下步子,望着她远去背影,他面沉如水,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双手不由得捏紧了紫竹扇柄。
他徐松乔这辈子还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实在不行,他便去求姨母亲自给他们赐婚,她总不能抗旨吧。
他既然要她。
那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花满蹊没把徐松乔求亲的事放在心上,几人加快脚步朝重峨院走去。
临近重峨院,热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金草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重峨院怎么比别处都要冷些。”
竹青随口道:“许是这里花草比较多。”
进了重峨院,花满蹊用过膳食,又午憩过后,才从床榻爬了起来。
吃饱睡醒之后,花满蹊卡顿的脑子开始启动,她摸了摸下巴,吩咐竹青出去办事,收买一些人在大街小巷将她美得天仙下凡的流言传扬地更猛烈一些。
她要当郦国顶流。
流量越大,越好搞钱。
办了正事,现在要办点坏事了。
花满蹊出声:“白鹤眠,快出来!”
白鹤眠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进来。
花满蹊看了他一会,接着背着手在房间踱步,语气深沉:“今晚,我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办。”
白鹤眠尸体的皮就是一紧,他警惕问:“什么大事”他可忘不了上次她让他办的大事都是什么缺德事,让他搬空自己的墓就算了,结果还逼着他顺便把别人的墓都给盗了。
花满蹊两手叉着细伶伶的腰肢,她气愤地仰头看他,她桃腮粉面,声音脆甜,她叭叭叭和他告状:“你都不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欺负我的!我好可怜,官人死了,人人都欺负我,根本不把你这个亡夫放在眼里!实在是太过分了!”
花满蹊张开手臂,夸张地比着那刑尺的长度:“你都不知道,他们拿了那么长那么大的一根木棍要合伙打死我!”
“……”那个刑尺他见过,哪里有她形容的这般夸张。
“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得了吧,她不欺负别人算好了。
白鹤眠艰难问:“你要我怎么教训他们!”
她紧走几步,攥住他的袖子,几乎要贴在他身上:“我有一个好主意,你扮鬼吓他们!”
“扮鬼!”白鹤眠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我绝不做这种事!”
花满蹊不高兴地扁嘴,踮起脚尖,揪着他的颊肉,凶巴巴地骂他:“你这个尸人!你敢不听我的话!”
“你以为你有的选吗趁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就赶紧跪下谢恩,把事情办得漂亮点。”
白鹤眠想起她上次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强行控制的自己,只能忍气吞声地不说话了,起码他有自己的理智,不会真的伤到人,要是被她用强制的法子,估计后果会很严重。
花满蹊松开他的脸,慢腾腾靠坐在长榻上,拈起果鉴里的葡萄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对了,要做出新意,做出花样,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你让我扮鬼吓人,还要吓出花来!”
“你这什么话嘛,哪里是扮鬼,你本来就是半鬼啊!”
他闭了闭眼:“我不会。”
“笨死你了,我教你,你就像我这样……”
花满蹊两手放在脖子上,吐出舌头,作出一个恐怖的表情:“你拿根绳子挂脖子上,在房梁上晃呀晃,吐出舌头,就像是我这样。”
“……”
花满蹊扯着一团头发挡在脸上:“或者,你的头发遮在脸上,就站在窗外看着他,然后从窗外慢慢爬进去……”
“……”
花满蹊两只手捂住嘴偷笑:“还有那个最讨厌的族长,你就在茅房蹲守,等他在茅房拉屎的时候吓唬他。”
白鹤眠无法理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在茅房!”
他继续说:“你别太过分了,你让我吓人就算了,还要我挑人家拉屎……出恭的时候!”她是真的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啊!他不得被熏死!
“据说人在拉屎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脆弱的,她能不能换个人折磨。
尸生真的好艰难。
第36章
白鹤眠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要是吓出个好歹。”
就是要吓出个好歹嘛!a
花满蹊瞪他一眼:“你少废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入夜。
白鹤眠出现在了几位族老面前。
他很克制,并未按照花满蹊要求做那些多余的表演。
花满蹊隔着虚拟屏幕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看他阳奉阴违,还有些生气,准备好好惩罚他一下。
谁知道这些族老被吓得魂不附体,族长更是被当场从茅房窜出,吓得屁滚尿流,摔了个狗吃屎。
花满蹊趴在床榻上,笑得前仰后合,把床板捶的邦邦响。
翌日,白鹤眠回魂的传言在府内甚嚣尘上。
府里下人议论说,这几位族老仗着辈分大,不分青红皂白要欺压寡妇,结果她官人上来给她撑腰了,还说要把他们都给带下去。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有鼻子有眼。
本朝格外信奉鬼神之说,前国师白日飞升之后,百姓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更别提官家笃信鬼神,一心求长生。
惊魂一夜过后,几位族老立刻请了法师做法事,法师让他们和死者夫人道歉,平息死者怨气。
族老拉不下老脸,来回踱步:“我实在想不通,子规他生前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死了倒是为她撑起腰,出起气来了。”
另一名族老则认为:“可能……下面不好找媳妇!”
“……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要不然我们给他烧一个纸媳妇过去。”
“才不要!他这么不孝,还要我们给他操持人生大事不成!”
话音方落,穿堂风掠过,凉透脚心。
几个族老慌忙四处看。
“别说了,他会不会在这里啊……有怪勿怪……都是他说的,你找他去,族公我肯定给你烧纸媳妇下去,烧几个都行!”
被祸水东引的族老怒骂:“好你个……凭什么找我,子规,我也给你烧,肯定给你烧特别漂亮的那种!”
族老们心里都暗骂白鹤眠这个不孝后代,娶了媳妇就忘了长辈,竟然敢来找他们麻烦。
想骂他祖宗十八代吧,可这他们七拐八拐也算是在他的祖宗十八代里面,那岂不是在骂自己。
族老几人商议完毕,在这张老脸和这条老命之间,果断选择了老命。
他们舍下一张老脸,亲自去给花满蹊道歉。
“听说,你们要给我官人烧几个纸媳妇过去!”
一个族老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怎么知道!”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怕他黄泉寂寞,不是要破坏你们的感情?……不是故意给你们找不痛快的。”
“说什么呢,我很大度的,你们别给女的呀,给几个男的纸人,要长得好身材好的那种。”她倒是很好奇那种纸扎人到时候会变成啥样,要是好的话,当然是她自己留着玩了。
一向古板的族老摔碎了茶盏:“男纸人!”
花满蹊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官人特意交代我的。”她毫不在意地抹黑白鹤眠的名声。
族老们差点没惊掉下巴:“!”
藏在房梁的白鹤眠:“……”娶了这种媳妇,还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宁。
花满蹊拈了枚樱桃干吃,从鼻子哼出一声:“你们给他的道歉倒是很诚心啊,还知道给他烧几个漂亮纸媳妇过去。”
花满蹊小心眼道:“跟我道歉,就连个赔礼都没有,就这么个道歉法,口头上的道歉很值钱吗!”
她玩着指尖,笑得蔫坏:“我看啊,还是让我官人晚上再来找你们聊聊吧,不行的话,让他带你们下去好好聊聊。”
这话一出,吓得几位族老差点没从花厅的椅子上摔下去,立刻回去准备了厚礼送去重峨院。
就连那位病得起不来的老族长都派人去给她送了一份厚礼。
病中的秦氏听闻这个消息,连病都好了大半,她这原本就是心病,秦氏亲自来寻花满蹊,屏退左右,难掩激动地问她关于秘法的事情:“子规他是不是已经复活了!”
“他能不能复活,那要看你这位做母亲的了。”
秦氏手一扬,拿出一份契约,一叠汇票和房屋铺子地契,哀哀恳求,让她一定要将白鹤眠复活。
花满蹊仔细查看后没问题,便签了契约。
复活是不可能的,不过半死不活也够用了。
过段日子让白鹤眠在秦氏面前晃晃不就得了。
花满蹊毫不心虚地将这一万两黄金收了起来,至于他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反正她尽力了嘛。
秦氏离去后。
竹青将房门合上。
竹青也不明白,为何青天白日的,娘子总是要闭门锁户,还时常不许她们进屋伺候。
难不成真像是金草说的那样,和已经成了鬼魂的郎君暗中幽会。
竹青本是不信这些的,可是这由不得她不信,毕竟传言越发猛烈,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但……竹青望一眼门扉,不论如何,她会为娘子守紧门户。
半圆西窗外,斜着几枝瘦长的枝干,长着些许嫩芽,几只雀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瞪着圆溜溜的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西窗外伫立着的少年。
少年身着甲胄,肩宽背阔,俊秀挺拔,双手抱剑,眉头紧锁地望着西窗内的坐在棋盘边的黄衫少女。
片刻后。
少年从圆形的西窗跳了进去。
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居高临下地盯着花满蹊。
“你个尸人!你偷听!”他听到了多少,该不会听到关于秘法的事情了吧!
他问:“你很缺银子”从头到尾,她就一直在惦记着弄这些黄白之物。
看来是没听到,不然知道他现在这幅鬼样子就是她害的,还不分分钟跳脚,要拿剑扎她。
“什么叫缺钱!”花满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这辈子就没缺过钱。”
她轻咳一声,高傲地说:“我只是需要钱!”
“有区别吗”白鹤眠追问,“我母亲为什么会给你一万两黄金”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很奇怪吗,我怎么说也是你媳妇,是她儿媳妇,她看我一朵鲜花插在你这个死人上,良心发现,给我补上聘礼了呗。”她振振有词。
“……”他可不信这个理由,难不成母亲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否则……他实在是想不通。
白鹤眠想起她打劫一样把他的私房钱都给吞了……他略微懊恼,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为什么要用私房钱来形容,他真是被她带偏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很抢手的好不好,想娶我的人能从你家门口排到边境。”花满蹊胳膊支在棋盘上,得意洋洋,“你不知道吧,你媳妇我今天被求婚了哦。”
“……”
“你娘怕你这个死人没媳妇,所以赶紧花钱求我留下,我呢,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啦!”
“你都已经把我的钱全部抢走了,你还不满足,你简直贪得无厌!”白鹤眠厉声指责她。
“你这话说的,我是你老婆,你也不想想,谁有你命好,一份钱可以当两份钱花,又是老婆本,又是棺材本……多值当啊!”花满蹊严正声明:“我再次说一下,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不要再提我的钱这个字眼,小心我揍你哦。”
白鹤眠被她的无耻气到不吭声了。
花满蹊喜滋滋地清点着自己的财产。
从白鹤眠手里搜刮的东西,从墓里倒卖的那些古董珠宝陪葬品,从秦氏手里搞的一万两黄金,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四万两黄金。
她满心欢喜地把交子、汇票、房契、地契、田契、铺契这些东西都抚平收好,塞进黑漆的雕牡丹花的梨花木盒子里。
斜了站在一旁的白鹤眠一眼,把盒子护在怀里,防备地看了眼白鹤眠:“我要藏钱了,你不许偷看,快点走开。”
白鹤眠咬牙——她这个强盗有资格防备他吗
“你以为我是你吗”连藏她赃款的盒子都是打劫他的,怎么会有这种强盗,白鹤眠微恼地闭了闭眼,折身而去。
确定白鹤眠走了,花满蹊这才抱着盒子藏回那个他原来藏钱的那个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肯定想不到她会把钱又藏回这里。
【天啊,女鹅好可爱,好像是小仓鼠,心疼女鹅,麻麻这就给你送礼物,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去弄钱。】
【我的天,你们也爱得太盲目了吧,她这还辛辛苦苦,两天就利用男主搞了四万两黄金……】
【心疼男主,好不容易攒点钱全都给抢光了,还敢怒不敢言,只想知道系统啥时候苏醒,快治治这个公主病,看他死都死了还得给她当牛做马,真的好心疼。】
【打赏10000000+】
【打赏10000000+】
【打赏10000000+】
花满蹊对于打赏已经没什么感觉,几乎每分每秒都会有无数打赏入账,她终于想起系统了,这系统苏醒了要修正BUG咋办……
晌午,用过膳食,门房处给重峨院送来了邀帖。
白鹤眠双手抱剑,站在她身后,怔怔望着那张邀帖上的名字,有些恍如隔世。
徐兰采。
是他珍之重之,视为未来妻子的人。
他原以为,会和她生同衾、死同穴。
而他死后,她很快另择夫婿,是永亲王世子赵度。
花满蹊察觉到他的眼神,横他一眼,对着他就是一巴掌过去:“记住你现在是谁的狗!”
花满蹊不喜欢白鹤眠,但这并不妨碍她的霸道。
巴掌落了空。
白鹤眠的身手不可能躲不过的她的巴掌。
这是第几次了。
花满蹊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要打他,他就该乖乖地把他的脸凑上来。
“我打你,你敢躲!”她气咻咻地抓了一把棋盒的黑子朝他砸了过来。
白鹤眠望着她微红的眼,这次没躲,玉制的扁圆形棋子劈头盖脸朝他砸过来,砸到他翠白的面孔,雪白的唇上。
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花满蹊喜怒无常,但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她见白鹤眠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她打,她就不生气了。
她的手在棋盒里划拉着,把玩着棋子,棋子相碰,叮叮作响,清脆动听。
她上下打量着他。
面色翠白,唇色雪白,剑眉冷硬,是没有生气的人形空调,又好看又耐玩。
也不知道刚刚那些棋子有没有砸坏他的肌肤。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这个人形空调。
她手指点点下巴,好苦恼:“你本来就不好看,要是变得更丑怎么办呀。”
“……”
她很快把他扔到脑后。
她拿起邀帖——是邀请她一起去踏青游玩。
按理说,丧期内,寡妇是不能抛头露面出去游玩的。
但律法也没明文规定,无非就是传出去可能不那么好听。
不过这府里上上下下现在也没人敢找她麻烦,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了。
……
郦京郊外。
浩瀚群山,小桥流水,溪水两岸,绿草如茵,绿原上摆了数桌长宴几,宴几围拢了一群文人仕女,赏花吃酒,谈笑风生。
最显眼的是宴几首座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徐兰采。
徐兰采薄施脂粉,浅描双眉,端庄娴雅,气质如兰,通身书卷气,在交际中如鱼得水。
徐松乔雌雄莫辨,俊美修目,和徐兰采有着三分相像。
但他眉眼间总是流露着纨绔公子哥儿的嚣张跋扈,和徐兰采的知书达理截然不同。
他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着一身斑斓袍服,缂丝镶嵌翡翠片腰带,金枝玉叶冠子在山风中簌簌颤抖,云锦长靴绣了波浪云纹,手里急急地摇着紫竹柄洒金扇。
偏生他容貌又贵又俊,能将一身的富贵逼人的装扮压下去。
和宫里养的那只开屏的孔雀有什么区别。
徐兰采微微摇头,饮了一杯桃花酒,面上很快浮起浅红。
徐松乔坐立不安,对着那处官道尽头,几乎要望穿秋水。
他原要进宫去找皇后姨母给他赐婚,被姐姐给拦下了,直言她连白鹤眠战死都毫不顾忌要嫁进去守望门寡,只怕是刚烈之人,若是他敢逼婚,可能会逼死她。
吓得徐松乔只能暂时歇了这心思。
他难掩心焦:“姐,她该不会不来了吧,这都多久了。”
徐兰采拿团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摇头失笑:“你呀你呀,着什么急呀,她既然回了帖子,那就必定会来。”
徐松乔再三提醒:“姐姐,你可不能给她脸色瞧,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可早晚都是一家人,她脾气不好,你让着点她。”
想起心上人,他桀骜的面容温如水。
徐兰采笑骂一句:“好啊你,还没成家呢,这心眼就偏的没边了。”
众人皆笑。
这场踏青宴热闹,几乎来了小半个郦京的权贵,大家都想看看那位靠美貌名震郦京的花二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样,能让见惯美色,桀骜不驯的徐小侯爷失魂落魄,非要娶她为妻,和郦京第一美人徐兰采相较如何。
徐松乔瞅了裴在光一眼,他也没想到这裴在光也会出席这场踏青宴,他可是花二娘子的前未婚夫,纵然知道这两人并无感情,不过是父母之命,他也觉得有些疙瘩。
不过,毕竟他和裴在光情谊深厚,亲兄弟也不过如此,裴在光又那般爱慕姐姐……想来也没什么。
倒是其他人——那些文人骚客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簪花,有的面上还敷粉,实在是有碍瞻观。
徐松乔目光逡巡,暗自懊悔,就不该折腾这个踏青宴,应该把他的花二娘子藏起来才好。
桥畔停了不少华盖马车,各家的马夫捏着马鞭,坐在车舆上。
笔直宽阔的官道上。
一辆翠盖马车辘辘而来,两匹油光水滑的马车欢快地踢踏着马蹄,马夫握紧缰绳,行驶缓慢,像是怕惊扰了车里的人。
徐松乔认出是开国公府的马车,当即欢欣起身,一撩衣袍,越过人群,穿桥过水,大步朝着那架马车去了。
布帘撂开,两个女使先行下来,扶着那位小娘子下马车。
那位小娘子头上仿佛顶了一个‘小花园’。
重楼头冠,花蘩紧簇,色彩浓艳,一层轻薄的白色面纱从冠子边缘垂下,遮住面容,面纱的一角绣着芍药花,料子像是特制的,又轻又细又透,在日光下,闪着莹莹微光。
她穿了直领对襟窄袖绿罗衫,鸭黄缂丝抹胸、纤细的臂间挽了一条樱桃红披帛,系着藕荷色百迭裙、朱红绦带压着行走间翩飞的裙摆。
徐松乔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侧,小意温柔,殷勤备至,却得不到她半个眼色。
不同于时下娘子们一味追求的纤瘦。
她肩背纤薄,看似伶仃纤弱,偏偏起伏处惊人,婀娜多姿,别有一番慵懒风流之态。
虽看不见面容,可这一段风流体态都足以让所有人屏息凝视。
时下追捧清新雅致之风,像她这样穿红着绿,色彩艳丽繁杂,用色毫不讲究。
实在是俗,大俗。
有那自诩不与其他人同流的文人掩饰地哼一声,大声道:“简直是俗不可耐……”
话音才落,一阵风将那花二娘子的面纱吹走。
那名口出狂言的文人手里的酒樽落地,他望着她露出的面庞,痴痴道:“出尘脱俗……”
【真香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靠美貌给古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我的天,这就是靠一张脸拯救灾难穿搭吗。】
【美貌果然是最好的时尚单品,大小姐这张脸这个身材就是穿抹布都好看。】
绿鬓朱颜,露浓花瘦。
美人神情微微怔愣,笋白的指尖去握那层面纱,却没握住,轻薄的面纱飞过木桥,越过流水,越过丰草……
此时也没人在意那层面纱飞落何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满山的风光都不如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让天地为之失色。
风愈发大。
她臂间的轻薄的披帛和桥下溪水的水浪一道起伏,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山谷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除了裴在光。
他的视线一刻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只一眼,便冷淡地挪开了视线。
一眼便知——她这种人是生来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必烦心,什么都不必求,就有人双手奉到她面前。
像她这种生来什么都有的人,什么都可以被她拿来玩弄践踏愚弄。
而他寒门出身,本就不易,半生风雨飘摇,雪刀霜剑,从泥泞里摸爬滚打,戴着一层层镣铐还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却还要被她踩一脚。
说来,他对这个前未婚妻并无感情,不过是一桩对他仕途有利的婚事。
她父亲愿和他结亲,不过是互惠互利。
可未婚妻出墙这种事,让他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他苦心经营的文人名声有瑕,让他在那群权贵子弟面前更是颜面尽失。
她的绝世容光。
却让裴在光心底的厌恶更甚。
裴在光垂眼。
手里的酒盏荡漾着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他的眼,尽是厌烦。
她若是真那么爱那个白鹤眠,就该殉情同他死一块,何必在他跟前碍眼呢。
花满蹊对热烈的目光习以为常,倒是对她平静地仿佛看见了一团空气的裴在光显得格格不入。
竟然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
可能是眼睛不好吧。
花满蹊想。
她记得书里剧情,说他小时候穷得家徒四壁,灯油都舍不得用,不是就着月光看书,就是凿壁偷隔壁的光,就着那偷来的光线看密密麻麻的书,那肯定会把眼睛都看坏了。
裴在光姿态端正地坐着,脊梁也是笔直的,他穿了圆领白色细布襕衫,露一截白色中单衣的领子,头戴了靛蓝色儒巾,端的是松风水月、宛若修竹。
温和、稳重、谦卑、谨慎。
看似毫无攻击性。
看似一身简素,丝毫不慕名利。
可这都是表象。
他的士人阑衫底下藏着的是狼子野心,他的文人风骨早就被权力欲望浸染透了。
裴在光年纪尚轻,如今就已经是从三品翰林学士,深得官家倚重,再进一步或许就是宰相。
后来他也的确成了宰相——还是被世人口诛笔伐的一代奸相。
虚伪狡诈、阴郁狠辣、结党营私、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但他对女主徐兰采却是一腔赤诚,一往情深。
花满蹊看向徐兰采。
徐兰采是典型的高门仕女。
神态、体态、礼仪……都很标准。
整个人像是被框在一个方方正正的严严实实的框子里。
徐兰采怔怔望着她,捏紧手中绢帕。
她并未有其他人看得这样风光,她如今的一切都靠着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母亲是商女,高嫁给父亲后,生怕别人提她出身,怕她这个女儿给她丢脸,怕别人说,看,这就是商户女生的女儿。
母亲要求她样样做到最好,若是做不好,便是抄书跪祠堂,冷漠苛待她,动辄责骂她,有时还会被责打,母亲回过神,却又会抱着她哭,说都是为她好。
她必须苦心经营,才会有人爱她。
比起花满蹊的美貌。
徐兰采更羡慕她的姿态。
是这样的恣意傲慢,无忧无虑,自在随性,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徐兰采暗道自己这经营出来的第一美人的名头肯定是保不住了,母亲必定会暴怒,也不知道又会怎么责骂她,想到母亲的反应……徐兰采心底发愁。
【徐兰采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又像是惊艳,又像是恐惧】
【来自大小姐美貌的顶级压迫感。】
【能不恐惧吗,她被她妈逼着辛苦经营人设,公主病这是来踩着徐兰采上位的,半个郦京的权贵都在这,她就是故意来抢风头,抢名声,不知道她想干嘛,肯定没安好心。】
【兰采好可怜,怜爱了,没必要羡慕公主病的美貌,美丽的皮囊会老去,发光的灵魂才永远不朽。】
【没事,小兰花们,多投点礼物,把能量值刷起来,让那个系统死出来!】
【我觉得好憋屈啊……明明讨厌这个公主病,还要给她花钱,我真是……】
【100000000+】
【100000000+】
【100000000+】
……
徐兰采很快整理好纷乱的心绪,毫无芥蒂地对着花满蹊好一通夸赞,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龃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徐兰采若是愿意放下身段和人交谈,无人不如沐春风。
花满蹊除外。
她习惯了被全世界围着转,习惯了所有人在她面前的低姿态。
山风清爽。
若不是天气恰好,她连坐下来的耐心都没有。
花满蹊抱着小冰炉在宴席上坐了一会,就失了趣味要走,一群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的,都偷偷瞧她,跟瞧猴似的,特别是徐松乔围着她转,她更觉得没耐心。
反正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有些人暗自议论——白鹤眠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英雄,当初连这种级别的美人投怀送抱都能无动于衷,若是敌国派人来使美人计,他必定能抵挡。
有人忙着献殷勤——她官人已经逝去,她爱得再深,感情也会随着时间逝去,说不准他们就有机会了。
徐兰采本意是想说合徐松乔和花满蹊两人,没想打花满蹊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一时也乱了阵脚。
徐兰采拦她:“花二娘子,我……”
“别说了,你弟真的配不上我。”
花满蹊诚恳建议:“还有,你就别学别人做媒了,你看起来很没这个天分。”
徐松乔巴巴地凑到她身边,凤眼狭长,眸光颤颤,很是讨好:“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好不好!”
花满蹊厌恶地看着他:“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嫁给你。”
她厌恶的眼神,是一把尖刀。
徐松乔面上的笑意褪去,瞳孔骤然紧缩。
花满蹊不再理会旁人,拂袖而去。
徐松乔身侧的拳头握得很紧,他静立片刻,望着她马车消失的方向。
这世上就没有他徐松乔得不到的东西。
她。
也一样。
他面沉如水,翻身上马。
徐兰采着急去拦:“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进宫。”
“怎么忽然就要进宫!”
徐松乔拉直缰绳,马身直起,马蹄踢踏,尘土四溅。
“求姨母赐婚!”
众人哗然。
徐兰采仰头,试图去拉他的缰绳,她急劝:“我同你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听进去吗!她性格刚烈,你这是要逼死她!”
徐松乔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
他面色冷然,语气阴冷:“呵……她就是死了,尸体也得给我抬进门来。”
第37章
翠盖马车从郊外辘辘驶回城内,掠过青翠山水转入规划齐整的坊市,两匹溜光水滑的枣红马欢快地踢踏着马蹄,两轮圆滚的朱漆车轮溅起尘土。
听着外头的熙攘人声渐低,外头安静不少,应该是到坊区了。
花满蹊半靠在马车壁上,纤白的长指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去,两侧是静穆的整齐的木质建筑,平整的层层叠叠的瓦片在日光下,像是浮了一层水光,翘起的檐角悬挂着雨霖铃。
马车很快停到了花府。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花满蹊感觉身子骨都要被要散架了。
金草担忧道:“娘子,会不会不让我们进去啊。”当时老爷可是说了,以后不许二娘子再踏进花府一步。
花满蹊笑笑。
原主父亲虽然气狠了发话要断绝关系,不同意她去守望门寡,说到底还是为着原主好,可不像是外人议论的那样放弃这个女儿,毕竟连族谱到现在都没有把女儿划出去。
她扶着金草的手下了马车。
按理,郦朝经济繁荣,京都人口密集,城区却并不大,地稀屋贵,多数官员都只能凭宅子住,从二品大员也未必住得起这样好的宅子,但花家世代簪缨,家族经商有道,是一方豪富,这样的宅子还有好几处呢。
大门侧面一个小间探出一个包着布巾的脑袋来,先是惊艳,接着讶然:“二娘子!”
花满蹊立在大门前,瞥他们一眼:“开门。”
门房为难不已,当时老爷发话不许二娘子再进门,可到时万一心软下来,要是知道他们将娘子拦在门外,到时计较起来,肯定论他们的不是。
门房管事给了门房一个眼色,思索片刻,恭敬地垂首,不敢轻慢,亲自进去禀报主母了。
花母原本恹恹靠在芭蕉林边的亭子阑干处,得知女儿回家,立刻就喜悦地站了起来。
说到底是自己女儿,官人要和女儿断绝关系,她是坚决不同意的,但当时在气头上,指望着能靠这样,逼女儿回头,不要去嫁个死人。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她好,可是她为了个男人,连父母都不要了,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母说不出的伤心,只觉得这女儿,真是白养了。
花母踟蹰片刻,吩咐:“让她进来。”
花满蹊走过抄手游廊,到了花母院子外头,花母坐在芭蕉边,瞧见她,闷声不吭地攥紧了手里编了一半的络子。
花满蹊撩起裙摆,快走几步,坐在花母身边,软下身子靠在花母怀里,撒娇:“娘。”
花母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花满蹊仰头看她,抬手用绢帕轻柔地给她擦掉眼泪。
花母将手里的络子一撂,眼眶通红,语气却横:“可是后悔了,现在知道回家了!”
花满蹊黏黏糊糊地靠在花母怀里,好一通哄,花母便不气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况且,女儿多久没和自己撒过娇了。
花母掂了掂女儿细细的胳膊:“还未用过饭吧。”
随即吩咐下人摆了一桌子饭,特意都做了女儿爱吃的。糟脆筋、笋炒兔丁、紫酥鹅、熏火腿……花母挟了一筷子片好的熏火腿到她面前的小碗里。
花满蹊净过手,正要动筷子。
一道急促的身影带着风大跨步进来。
花父还穿着朝服,面容整肃威严,胡须气得竖起,瞪着花满蹊,又抬手指指花母:“我不是说过不许这个孽女再踏进家门一步。”
午间花父并不会回府,花家都是派下人送食盒过去,花母也没料到他这个时辰回来,必定是告了假赶回来的。
花满蹊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望着花父,满眼濡慕,鼻子通红:“爹爹……女儿想你了。”
他多久没听过女儿喊他爹爹了,更遑论说出想他这样……的话,一时愣在原地。
女大避父。
早不是小时候能被他抱在怀里哄的小娃娃,他就这么个女儿,当然是疼爱的。
他记得女儿不过七岁,请了嬷嬷教养之后,就再没喊过爹爹,也没抓着他撒过娇,恭恭敬敬喊父亲,对他的礼节都没错过。
花满蹊吸了吸鼻子:“说到底,我不也是为了我们花家的其他娘子好,你总说我害了其他娘子的婚事,可现在我已是烈士遗孀,从前再坏的名声也该抵掉,不会再影响其他娘子的婚事。”
她继续装模作样:“再说了,也免得那些言官再弹劾你,说你教女无方,治家不严。”
确是如此。
她刚嫁进开国公府,翌日上朝,官家还褒奖了他教女有方,满朝文武也都敬他几分。
花父没好气:“你爹我还用不着靠牺牲女儿下半辈子,来图权力富贵。”
花满蹊默默垂泪。
花父看着她。
在某一刻,和当年那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豆丁儿大小的奶娃娃重合。
花父沉默片刻,冷冷地坐在席间:“吃饭。”
饭毕。
花满蹊拿出备好的礼物,给花父的是一方端砚,给花母的是一枚玉簪。
都是名贵之物。
花母欲言又止。
花满蹊回闺房小憩,花父花母却心事重重。
见女儿乖顺,花母心里熨帖,却也心疼:“她那臭脾气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哪里这么乖顺过,肯定是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是你要和女儿断绝关系,还连嫁妆都不给,不然她们怎么敢这么欺负她。”人心都是偏的,尽管没有亲眼所见,花母也给旁人定了罪。
花父被数落得说不出话。
花母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浑身上下有几个子儿我不清楚啊,还都给我们买礼物了,你少骂女儿几句罢,除了女儿,谁还这么惦记着你。”
花父说道:“和离再嫁也不是难事,你真忍心看女儿守着那个牌位过一辈子。”
花母自然是为女儿打算好的:“嫁人了也未必就比现在自在,到时给女儿从白家旁支过继个小子,往后也有着落了。”
花母和花父商量,把备好的那些嫁妆给女儿带走,那些嫁妆从女儿七岁请了教养嬷嬷开始,就开始准备了,清点起来要费点功夫,又安排了管事给她打理那嫁妆铺子。
花满蹊回娘家一趟,得了一笔嫁妆和一帮得力的人手。
她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这笔嫁妆,粗略算下来竟足有三千两黄金,整个郦京都找不出第二份来。
她先去花母给她的一座宅子,两座宅子隔得不远,走过一个巷子就是,宅子有专人打理,她将嫁妆都搬进库房保管。
花母分外不舍,殷殷叮嘱,好一会才放她走。
花满蹊打道回了开国公府。
出门一趟,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花满蹊还真有点想念白鹤眠——是现代人在酷暑的室外,想念空调的心情。
结果,白鹤眠竟然不在。
那个冰鉴哪里比得上他凉快。
花满蹊生气了,决定等他回来好好教训他,主人出门了,小狗狗不乖乖等她回家,竟然敢偷偷跑出去玩。
她断定他就是跑出去玩了。
他一个死人,能有什么正事要干啊。
厨房的人送来了晚膳。
两素一汤。
花满蹊的脸色顿时比素菜还绿。
昨天光收拾老的了,忘记收拾这个小的了。
正愁没人可以找茬,没人给她骂呢。
她让竹青去查许氏的行踪。
“许大娘子在太太房里侍疾呢。”
花满蹊气势汹汹地去找麻烦,竹青拎着食盒紧跟其后。
许氏和秦氏在饭桌相对而坐。
秦氏一身缟素,圆面阔额,满面病容,瞧见花满蹊穿得花枝招展,微微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许氏挑眉:“不是嫂嫂我说你,鹤眠可才刚走,妹妹还是讲究些好,你这穿的大红大绿的……”不知道是要勾搭谁。
花满蹊冲她笑笑:“先别废话,等会有的是时间让你说话。”
许氏秀眉蹙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找我何事!”
竹青搬开一张绣着金桂的蓝绸凳子,扶着花满蹊坐下。
花满蹊两腿交叠,轻轻晃着鞋尖尖,微笑回应:“找你算账啊。”
“算账”许氏放下筷子,睨她一眼,“嫂子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你找我算的哪门子帐!”
许氏看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盒就明白了,自然是因为她吩咐厨房给这个妯娌素菜吃,但为官人守寡,筎素是应该的,谁也找不着错处去。
许氏没想到自己殷勤侍奉秦氏这么久,没沾到什么好处,偏偏这个花二娘子一进门,秦氏竟然就大手笔地给了她一万两黄金。
而她什么都没有。
许氏暗恨。
这一万两黄金倒也不是开国公府的公账出的,都是出自秦氏自己的嫁妆,秦氏家族豪富,乃是一路首富,这笔钱自然是绰绰有余。
天知道许氏从眼线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都气成什么样儿了,为了避免被知道自己用眼线探查秦氏的事。
许氏假装这事是花二娘子自己泄露的,找秦氏提了这个事,可没用,秦氏拿了几样破首饰就想打发她。
许氏是硬生生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自然是要找人出的。
许氏打算先让这个花二娘子吃个一年素,看不吃的她满脸菜色,若是敢偷吃荤菜……让外头人知道了,还不戳碎她脊梁骨。
至于别的,就看这个花二娘子的表现了。
拿着这么大笔金子,若是懂得孝敬她这个嫂子了,许氏也不是不能对她好些。
花满蹊换了个姿势歪坐着:“找你算账啊,谁让你骂我是猪。”
“我何时骂你是猪了!”
“喂我吃猪食,不是骂我是猪是什么,你嘴上是没说,你心里这么骂的。”
“你简直……”许氏差点被她带偏,她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秦氏,温声:“我也是为你考虑,毕竟是守寡,自然要吃得清淡点。”
花满蹊扫一眼他们桌上的饭菜,倒是有荤有素。
她哼一声:“信不信我骂的都比你给的菜荤,让我吃得淡,你倒是吃得很荤啊,让我守寡吃苦,你们守丧倒是吃香喝辣了,你这一桌子菜撒的盐都比你们之间血脉亲情浓。”
许氏自然有理:“婆母尚在病中,身子虚弱,自然需要这些大补之物,怎到你嘴里就变成这样。”
花满蹊冷笑:“你没吃!”
许氏一噎,她自然吃了。
说到底,她是白鹤眠嫂子,辈分在这,哪里能让她为他斋戒筎素,可她的话反倒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许氏厉声:“我怎么说也是你嫂嫂,你这般不敬,是何道理。”
“你也配让我敬你!”
花满蹊看着许氏,莫名地笑了一下。
许氏心底微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花满蹊瞧了竹青一眼,抬手挥了一下:“来吧,展示。”
竹青从怀里掏出两份单子。
一份是嫁妆单子。
一份是商业契约书。
“嫂嫂这才管家几天啊,就往娘家送了不少东西,一千两黄金,是说拿就拿,还有这份嫁妆单子,是你女儿容姐儿的吧,两千两黄金,也是说拿就拿……”
“我官人的钱我还没碰过,你这个嫂嫂倒是据为己有,分配的明明白白。”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她那!
许氏慌张地看秦氏一眼,急忙要解释。
花满蹊不让她插嘴,毫不留情地讽刺:“自诩书香世家,清贵门庭,你装得那么清高,却拿小叔子命换来的钱,给自己女儿容姐儿,还拿去贴补娘家。”
原著里许氏就不是什么好人,花满蹊利用原剧情轻松拿捏她的罪证,这些事情许氏是带进了棺材的,可惜,谁让她敢得罪自己呢。
何况,这许氏就是个得寸进尺的,原主被她各种花招欺压,却还敬着她是白鹤眠嫂嫂,一退再退,许氏却越来越过分。
为免许氏继续恶心自己,继续乱蹦哒,当然是要一开始就摁死。
秦氏拿过那两张单子,一声不吭地瞧着。
许氏自知证据确凿,掩帕而泣,声声如诉:“婆母,容姐儿自幼没了父亲,婚事本就艰难,若不是有嫁妆贴补,怎么能寻摸个好婚事,容姐儿她是你孙女啊!你也不忍心她嫁的不好吧。”
“至于那份契约,是儿媳弟弟要做生意,算是找我借的。”至于什么借据条子,到时弄一份不就成了。
“嫂嫂,我看,你这份借据现在是找不出来的吧。”
“你……”
花满蹊眨眨眼:“等以后补一份就行是不是!”
秦氏将两份单子放在一边桌上,盖章定论:“好了,都是一家人。”
许氏松了一口气。
花满蹊满是好奇地问:“一家人!”
花满蹊又给了竹青一个眼神。
竹青又甩出一份药方。
紧接着,府里的大夫出现。
花满蹊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捧着小脸问秦氏:“哎,你的家人要害死你,你知道吗!”
许氏看着前来的大夫,越发慌乱:“你胡说!”
花满蹊摆手招呼府里的大夫:“去查查药渣。”
秦氏皱起眉,这下是彻底动怒了。
许氏从没处理过药渣,她又没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只是把药量均匀减少了大半而已,她能查出什么。
大夫去查了药渣,分量的确不对。
“药量都是有讲究的,药量不对,完全没有作用,你这病本就是要靠药滋补……长久下去,身体亏空,又得不到滋补,这简直就是要害命!”大夫纵然见惯这种后宅阴司,但还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花满蹊看向煎药的丫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煎药的丫头得了银钱照许氏吩咐办事,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认为减少大半药量,只是好得慢些。
一听到这会害死人,丫头吓得下跪求饶,什么都交代了。
花满蹊笑眯眯:“人证物证俱在哦,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眼见罪证确凿。
许氏彻底慌了。
她从来没想要秦氏性命,许氏跪倒在地,抓住秦氏的裙摆:“婆母!我只是想着让病好的慢些,我只是将药量减少了,婆母,你信我,我怎么会害你呢!”
说是暂时管家,实际秦氏的身体许氏最清楚,这个家她怕是能一直管下去,许氏原本没这么大胆,可骤然接触到那么大笔财富,底下人的恭维追捧,娘家人的教唆,她没能维持住本心。
为了孙子孙女,秦氏没有休弃许氏,只是将许氏送往家庙,对外说是她官人托梦,为官人祈福。
任由许氏如何求饶,秦氏没有心软,毕竟差点被她害死。
许氏大声唾骂花满蹊,什么难听话都出来,哪还有书香门第的淑女模样。
花满蹊慢慢扭头,瞥她一眼,瞳孔黑冷。
许氏顿时止声。
花满蹊看完这宗热闹,施施然就要起身离去。
不料,另一桩热闹也来找她了。
内官带来皇后口谕,让她入宫觐见。
第38章
皇宫。
巍峨雄伟的座座宫殿,携着几百年的风霜静默伫立。一堵又一堵厚重的朱红宫墙,围拢着经年的王权富贵,训练有素的银胄禁军站姿端正,神情肃穆,护卫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和她从前见过的后世被历史尘封的宫殿不同。
这座宫殿,是活生生的。
花满蹊很快撂下车帘。
内官早早便在皇宫侧门候着,见开国公府的马车停下,立刻满脸堆笑,小跑几步亲自迎花满蹊,殷勤地迎着她入了宫门。
内官纵是
第二回见这位花二娘子,仍旧被她的容貌震慑。
整座富丽堂皇的皇宫都在她的美貌面前黯然失色。
若不是官家如今年迈,又潜心修道,无心女色,指不准这位花二娘子的造化……
无论是禁军、宫人、无不悄然侧目,内官半弓着身子,抬手提醒:“哎,将军夫人,您小心门槛。”
花满蹊扶着竹青的手臂,跨过小腿高的门槛。
虽只是皇宫侧门,却已足够阔大。
一旁已经备好了轿撵。
轿撵平稳。
内官紧紧跟在轿撵处:“皇后娘娘特意谴了小人备好轿撵来接您呢,就是怕您劳累,这可是难有的殊荣。”
花满蹊两只胳膊轻轻搭在扶手处,歪了歪身子,自然地往后一靠,懒怠地嗯了一声。
内官暗自纳罕。
旁的人头回入宫,无不悄然观望,行规蹈矩,恭谨以待。
哪像是这位……进宫跟回家似的。
姿态闲散,神态慵懒,优哉游哉的,像是在逛家里的后花园。
见她没有说话的兴致,内官察言观色,立刻闭了嘴。
花满蹊坐在微微摇晃的轿撵上,放眼望去,宫道平整宽阔,整洁无比,不见半点杂物,来往宫人众多,皆行止得宜,见了轿撵,也不敢抬首逼视,只是垂首行礼。
可见宫规森严。
仁明殿。
屋脊笔直,内檐彩绘,邸吻如栩,翠彩斗拱,一匝一匝的金琉璃瓦淹没在一片清澈的晨间日光里,晃出一片水光。
枝叶繁盛,绿云葳蕤,曲折廊芜摆着约数盆珍稀的鲜花,绿菊、芍药、重瓣莲、魏紫牡丹……繁复美丽,灼灼盛放,为庄重的宫殿注入生机。
宫人纷纷朝她行礼。
内官亲自引她入仁明殿。
仁明殿内,富丽堂皇,奇珍异宝众多,皇后不爱熏香,屋内都摆着花房培育的鲜花,殿内花香醇厚怡人。
皇后端坐凤椅之上,挽同心髻,繁盛花冠,大袖霞帔,帔坠垂地,雍容华贵,凤仪万千。
皇后慨叹一声:“果然是花一样的美人。”
又道:“不必多礼,花二娘子,快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花满蹊上前去。
其他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依旧叫她花二娘子,这是她当姑娘家时候的叫法,皇后身为一国之母,重规矩礼数,按道理该叫她将军夫人,却偏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叫她‘花二娘子。’
皇后细细打量她。
不是时下风行的清瘦,难得有着珠圆玉润的美感。
“真真是人比花娇。”皇后拉着她的手,看个不停,若是侄子能和她成,生下的孩子不知道能有多好看。
尽管皇后言语亲近,花满蹊还是感觉到她难以掩饰的高高在上。
闲话几句,皇后终于进入正题:“本宫见了都喜欢,何况是松乔那小子呢。”
她膝下寂寞,盼着亲侄子早早成亲,生下一儿半女,也算能让她享享儿孙福。
皇后开门见山:“松乔他请我赐婚,我就这么一个侄子,这么些年来,我待他犹如亲子,他都求到我跟前来了,可见对你的用心,今日过来,是特意问问你的意思。”
松乔求亲失败的事,皇后早有耳闻,见他求到自己跟前,便也知这花二娘子并不愿嫁他,但若是她亲自出面说合,这花二娘子还能不给她这个皇后面子不成。
今日召见这位花二娘子,不过是走个过场。
尽管这花二娘子嫁去守望门寡,郦京上下无不叹她待白鹤眠深情似海。
可皇后不信什么真心,这花二娘子名声早就坏透了,甚至还影响了家族其他女儿的婚事,嫁给这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或许不过是她挽回名声的办法,看官家对她父亲赞许有加,夸她父亲教女有方,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就知道她这步棋是走对了。
皇后轻轻拍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但逝者已矣,人要朝前看。”
“臣妇的官人为国捐躯,功绩长存,名载史册,永垂千古。”花满蹊的话语铿锵有力,“在臣妇心里,他一直活着,相信在天下百姓心里,亦是英魂长存。”
“皇后乃一国之母,相信您也一定怜惜我官人马革裹尸,英年早逝,许他的妻子为他常守长命灯,避免他看不清黄泉路。”
皇后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皇后眉头微皱,松开了她的手,很快说道:“本宫没有逼你的意思。”
这要是传出去,天下百姓如何议论她这个国母,为亲族谋私,强逼烈士节妇改嫁,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皇后往常是纵着徐松乔,可这事,往大了说不止带累她的名声,甚至牵扯国事,和松乔往常的小打小闹可大不相同。
“将军夫人,本宫是怜你守寡不易,这才想着给你找桩不错的姻缘,本宫也是喜欢你,才想着同你做一家人,同你结个亲缘。”
“臣妇谢皇后垂爱。”
“今日之事,不必对外提起。”皇后叹了一声,随即给她赏赐了无数钱财珠宝安抚她,随即谴人送她出宫。
花满蹊应是。
从仁明殿出来,花满蹊坐上轿撵,正和宫道的一位月白衣袍的男子迎面相对。
美人穿了素白厚重的大袖霞帔,鬓发如云,松松挽了个髻,并了一根简约的芸豆大小的珍珠排钗,肌肤霜白生晕,比鬓发间的珍珠还要光洁。
她倦怠地靠在车撵处,手臂支着额角,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很快挪开目光。
男子却伫立原地,望着远去车辇的美人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永亲王世子赵度今日入宫给官家问安,得了一件异宝要献给皇后娘娘。
谁知竟能得见这般美人。
赵度心口震动。
若能得美妾如此?……
*
回了开国公府,进了重峨院,花满蹊满额细汗,脸颊被热得晕红,她快走几步,进了正房。
花满蹊满额细汗,脸颊被惹得晕红,快速换下了厚重的命妇袍服,换了轻薄微透的衫子。
一回家发现家里的空调又离家出走了。
花满蹊咬牙切齿。
金草急忙端上一碗一直冰着的绿豆汤给她。
喝了一口绿豆汤。
一阵凉意裹挟而来。
金草两腿直抖,四目逡巡。
花满蹊将绿豆冰水一饮而尽,摆摆手,让竹青金草下去。
房门一闭。
花满蹊撂下白瓷勺子,生气地喊:“死人,还不出来!”
身穿战袍的白鹤眠从房梁一跃而下。
她盘腿坐着,绣云雁缎面抹胸裹着两团起伏的雪峰,软烟对襟罗衫没有系着,就这么敞开,衫子轻薄,像是在肌肤上浮了一层云雾,雪白的胳膊若隐若现。
白鹤眠目光一定,长睫微垂,目光游移开。
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气势汹汹诘问:“你个死人,你又死哪里去了!”
白鹤眠双臂环胸,站在一侧,他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我没有必要和你交待我的行踪。”
她眼珠乱转,分外怀疑:“你这个死鬼,是不是出去鬼混了!肯定是出去招魂惹鬼!”
“……”
花满蹊从长榻跳下来,踮起脚尖,她两片红艳艳的嘴唇被绿豆汤染得晶亮,她揪住他的领口大声威胁:“不说话就是心虚了!小心我给你绝育!绝育就是……就是阉了你!小狗狗不乖乖等主人回家,跑出去鬼混,就是要被割小鸡鸡的,知道吗!”
“!”她简直比他还不是人。
她朝他往下看一眼,严肃警告:“虽然我知道你现在的小鸡鸡也就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但你再敢惹我,我就让你的小鸡鸡连造型上的作用都起不到!”
“你怎么能一口一个小……挂在嘴边!”白鹤眠简直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还有,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嗯嗯,你不是我附属品,你是我的狗。”
“……”
白鹤眠懒得和她争论,在房梁挂久了,他扫一眼长榻,一撩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少年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并不光只是皮囊好看。
花满蹊和他提起徐松乔打算强娶她的事情。
“我要给他点教训!”
白鹤眠面无表情:“哦。”
“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人要娶你媳妇,你不应该愤怒吗”她质问。
“好的,我很愤怒。”白鹤眠从善如流。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你这像是愤怒的样子吗,你敢敷衍我!”花满蹊觉得他应该与她同仇敌忾,而不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你这个死人修了八辈子的福才能娶到我这么漂亮的媳妇,还不知道珍惜,还不感恩戴德!”
白鹤眠下颚绷紧。
他是分明是造了八辈子的孽!
若不是秉持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早就尸声痛哭了!
不听她的话,她肯定又要不依不饶,他肯定又要倒霉。
白鹤眠只好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形容道:“我愤怒地连尸体都要被气活了。”
花满蹊满意点头,出了个主意:“所以我决定,与其埋怨他人,不如埋了他人!”
“你今晚就去把他埋了!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能长得那样红!”
死人白鹤眠默默地看着她,半晌,从尸嘴里吐出一句话:“你做个人吧。”
花满蹊劈头盖脸又是一巴掌,这次白鹤眠没躲。
“呜呜,好痛,呜呜呜……你个死人,居然敢用脸打我的手!”竟然像打在坚硬的石头上一样,花满蹊疼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握着自己的手,绵软雪白的掌心微微红肿了起来。
“……”他用脸打她的手,亏她说得出来。
呜呜……这个死人的脸怎么这么硬,比冰块还要硬。
花满蹊捧着手,嘤嘤哭着。
她总是嚣张跋扈地不行,几时见她这样哭过,她哭起来还怪让人心软的。
花满蹊捧着手,嘤嘤哭个不停。
白鹤眠蹙眉问:“很疼!”
她仰头瞪他,泪水糊了满眼,拖长音调:“疼!”
“你去哪!”
“给你拿药。”
趁他去拿药。
花满蹊决定报复他,趁他背转身,悄悄拿了弓箭去打他。
‘咔擦。’一声,弓箭竟然断了。
早在她偷偷摸摸摸到白鹤眠身后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
听见声音,白鹤眠回转身,却发现自己最常用的弓箭断了,这是他祖父亲手制的。
他的脸一黑,将断裂的弓箭抢了过来。
花满蹊瞪他:“你敢生我的气!”
白鹤眠不理她,抿了抿唇,神情沮丧地默默坐在一边打量弓箭,到时用牛筋绳绑起来,或者融了铁合上,或许能修补好。
花满蹊戳戳他的腰,抬起下巴:“不就是一把破箭,看起来又不值钱,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大不了人家送你个贵的嘛。”
什么叫破箭,白鹤眠生气地看她一眼,冷声:“不必。”
花满蹊哼一声:“记住了等会去把徐松乔那家伙给我埋了!”
“我的刀锋绝不会对准郦国百姓。”白鹤眠看着她,“我不会杀他的。”
花满蹊说:“死人,谁让你杀他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人家很善良的好不好,给他露个脑袋,别真给弄死了。”
“你还是男人吗,别人惦记你媳妇,你还挺大度呢。”
“我不是男人,我是死人。”
“你再给我顶嘴试试!”花满蹊两手叉腰,气得想咬他,又怕被崩了牙。
白鹤眠不吭声了。
“先给我暖了床再去……不,是给我冰床。”天气越来越热了,当然是抱着他这个冰块睡觉最舒服,她睡着了,再让他去收拾那个徐松乔。
弹幕噼里啪啦扑了上来。
【不要脸的公主病,竟然让我们鹤眠暖床,啊啊啊我要气死了。】
【到底谁吃亏啊,我承认白鹤眠有几分姿色,可在大小姐面前完全不够看好吗,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能给我们大小姐暖床啊!】
【坏女人,不就是仗着那个舔狗系统的BUG,欺负我们家鹤眠嘛!】
【呸!能给我们大小姐当舔狗是他命好!没准儿没了这个BUG,他还上赶着要当舔狗呢,上个位面不是有前车之鉴嘛。】
白鹤眠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他咬住下唇:“……你怎么能如此轻浮!”
她一脸嫌弃,语气骄矜:“你想什么呢,你个死人才配不上我,我就是当你是块冰,哪里需要哪里搬而已。”
在花满蹊的催促下,白鹤眠脚步沉重地往床榻走,莫名有种被逼良为娼的感觉。
他竟觉得自己的床榻有些陌生。
他的床榻萦绕着她的味道,香香软软。
“等等,你这个死人,别弄脏我的床,你都多久没洗澡洗衣服了”这身战袍她就没见他换过。
“一个死人,洗什么澡,我怕我尸体受潮。”还她的床,亏她说得出口,鸠占鹊巢地盲目张胆,明明是他的床。
想起自己被没收的私房钱,白鹤眠越发心塞。
花满蹊嫌弃地瞪着他,嗓音娇娇的:“白鹤眠,你真恶心。”
“潮了怕什么,晒晒太阳就好啦,你又不怕太阳。”
白鹤眠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去洗了澡,换了旧日的寝衣,他一脸视死如归,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床榻走。
他不仅得给她暖床,暖完床还得给她去埋人。
他慢腾腾地平躺在了内侧。
他的身躯修长结实,躺在那,像是一座静默瘦美的山峦。
花满蹊紧跟着爬上床榻,她趴在他身边,对着他好奇地戳来戳去,指尖被凉意浸染的很舒服。
他的尸体完全没有人体的柔软,僵硬到不行。
花满蹊玩够了,这才躺下,像只八爪鱼一样抱住他。
她是那样的柔软,软得像是边境的刚化冻的春日溪水。
他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几乎是弹跳坐起,声音颤抖:“你做什么抱我!”
“你想的美,我可没有恋尸癖,我当你是个块冰而已。”
花满蹊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把他往下带,她重新抱住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
她的脸贴在他的颈窝像猫儿一样蹭了蹭,瓮声瓮气:“白鹤眠,我现在很舒服,你不要再乱动啦。”
白鹤眠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已经死去的心脏却仿佛活了过来一样,他恍惚觉得它在疯狂跳动。
花满蹊抱住他,他的身体不仅冷的像是冰块,还硬的像是冰块。
抱了一会,他的寝衣也被她身上的热度沾染地热了起来。
花满蹊有些不耐,手像一只鱼一样钻进衣服里,贴着冷冰冰的胸膛纳凉。
他浑身一抖,攥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她不满:“你抓疼我了,你这么用力干什么,你是我的东西,我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
【公主病!我知道你看得见,警告你,赶紧把你的爪子拿开!啊啊啊,这个坏女人我要气疯了!】
【救命,我们的白兰cp!这两人都睡在一块了,我的cp啊!】
【妈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说的什么话,看的我脸红心跳,白鹤眠你一个死人守什么男德啊,继续继续啊!】
【没什么可说的,含恨继续打赏,赶紧把系统弄醒赶紧收拾她这个公主病,真是没天理了,到底谁才是来做任务的啊!】
【我是真的贱啊,我的蒸煮被她动手动脚,我还得给她送钱,这还有王法吗!】
【打赏10000000+】
【打赏10000000+】
【打赏10000000+】
……
花满蹊按住他,解开他的衣带,把他的寝衣给脱了。
白鹤眠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竟有些茫然无措。
就算他反抗,也是无效,她肯定会强制他的,说到底,她是他娘子,他们就算亲密一些,也没什么。
白鹤眠这么想。
就着明亮辉煌的日光,花满蹊毫不遮掩地欣赏他的身体。
他的肌肉分明,肌肤死白,像是石膏塑像。
胸肌饱满有型,腹肌壁垒分明,腰腹紧窄有力,优美的人鱼线没入裤子,修长的崩着青筋的脖颈,凸起的喉结在脖颈急速滚动着,眼睫剧烈地颤抖着。
花满蹊扼腕。
多好的身体呀,怎么偏偏就是个尸体呢。
花满蹊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可他的心脏没有跳动声。
他两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其中一只手,左手胳膊肘以下的皮肉全部消失,只余下森森的嶙峋白骨。
她好奇地戳戳他的只剩下骨头的左手。
白鹤眠瞪大了眼——她在摸他的骨头。
无法言喻的痒意钻入脑海。
她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捏着他的手腕,晃动着他的五根手指的骨头,骨头咔哒咔哒地响着,像是骨头风铃。
她玩了一下他的骨头,困意袭来,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睡着了。
她睡得香甜。
他却心绪复杂。
滴漏滴答。
是她让他去埋人的时间。
白鹤眠动作轻巧地扯开她的手,她的手臂被扯开,她哼唧一声,又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
折腾好一会,才把她彻底从身上扯下来。
换了衣裳出门,没一会却又折了回来。
她的一只手放在枕头侧,饱满的脸蛋被枕头压得微微变形,嘴巴微微扁着,没有醒着时候的盛气凌人,看起来乖巧可爱,让人心软。
他看了她一会,拿出一个装着药膏的玉瓶,他的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给她还有些微肿的掌心擦药。
她的掌心绵绵软软,他能感受到她的跳动的脉搏,充满生机。
和他白骨森森的左手是两个极端。
他猛地缩回了手。
这样的他,他自己看了都憎恶。
像是她说的那样。
他是个死人。
白鹤眠从东窗一跃而出,飞身离去,飞檐走壁很快到了安乐侯府。
第39章
白鹤眠飞檐走壁,很快摸进了徐松乔的房间。
徐松乔不愧是富贵窝儿养出来的公子哥,屋子里氤氲着甘松和白兰和脂粉香气,他那富贵窝一样的房间整个郦京都找不出来。
白鹤眠长身玉立,用剑撩开销金帐,看着徐松乔的俊美的睡颜,心里竟然蒸腾起微妙的不适。
他眉头紧皱。
这样的小白脸,既无功名,也无战功,无任何一长处,不过是靠着祖辈封荫,靠着女人裙摆富贵,仗着个皇后姨母,仗着官家爱宠,就在郦京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现在还想强抢民女了。
他和徐兰采有过婚约,从前对这个未来小舅子也多有看顾,而他一死,这个徐松乔竟然就敢抢他媳妇……虽然是名义上的……但那也是他媳妇。
他现在看这个小白脸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是该让他好好吃点教训。
就算花满蹊不提出这个要求,徐松乔也合该受到点教训,免得以后越发无法无天,把郦京的风气都给搅浑了。
他这是替天行道。
白鹤眠面无表情地上前几步,白骨爪子一把将徐松乔从销金帐拽出去,徐松乔咕噜咕噜猛地滚落在脚踏上。
睡梦中的徐松乔痛呼一声,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头戴兜帽的男人,只能隐约看见下巴轮廓,似乎有些眼熟,还有他左手的森森白骨。
想起近来郦京愈发风行的闹鬼传言,徐松乔浑身一寒,正要高叫喊人,就被一个利落的手刀砍倒在地。
徐松乔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白鹤眠一把将徐松乔拽了起来,下手毫不留情,单手拎着徐松乔就走,徐松乔的身体在脚踏、桌角、窗棂处都撞了一遍,整个人鼻青脸肿,那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儿丑的不能看。
白鹤眠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利落地揪着徐松乔飞檐走壁,穿街走巷,飞到了荒山野岭。
他随手将徐松乔扔在十几丈高的杉木树根底下,徐松乔在半臂高的草丛里一滚,直接就成了个泥人。
白鹤眠走了几步,用脚在周围试探着踩了几脚,很快找到一片比较松软湿润的黄泥地。
他直接用剑开始刨地,剑刃锋利,很快挖出一人高的大坑。
他拎起徐松乔的领子,像栽树一样,一把将徐松乔结结实实地塞进了坑里,只剩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露在外面,他用脚将刨松的土圶实。
白鹤眠犹如鹰隼一般飞身而去。
只剩下泥地上一颗孤零零的鼻青脸肿的脑袋在风中凌乱。
……
白鹤眠一走,房内温度渐渐变高,习惯了白鹤眠温度的花满蹊很快醒了过来,她抓了抓睡得通红的脸颊,迷迷瞪瞪睁开眼。
虚空中弹幕漂浮着。
【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真的超爱,趁人家睡着偷偷摸手,给人家擦药。】
【鹤眠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啊,他对谁都挺好的啊,擦个药怎么了,我觉得就是个陌生路人手肿了,他看见了也会帮忙擦药。】
【6,看见陌生路人手肿了也帮忙擦药……路人真不会觉得他有病吗……好的,我信了我信了】
【我他妈笑晕,看出白鹤眠是带了很浓重的私人恩怨了,在媳妇面前装得无所谓,转头把人家摔得鼻青脸肿。】
花满蹊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画面投送。
辽阔苍茫的山林之巅,泥地里的那颗鼻青脸肿的脑袋左右摇晃,试图从坑里出来,可土坑被弄的结实,他根本没办法出来。
徐松乔又是惊又是怒地高声呼救。
看他一脸倒霉相,花满蹊乐得直捶床板。
山林之间,野兽众多,越是大声呼救反倒是越危险。
果然,没一会,一只健壮的老虎从不远处出现,徐松乔瞬间屏息噤声。
可惜这都是无用功,老虎很快朝他的方向踱步而来。
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见老虎厚重的四掌,纤毫毕现的毛发,尖利的虎爪在泥地划出深深的长痕。
他甚至能听见夹杂在虫鸣鸟叫的山林间清晰的老虎的呼吸声,和掠过野草丛的窸窣声。
徐松乔鼻青脸肿,满是尘土的脸汗珠不断落下,划出道道沟壑,越发狼狈凄惨,他死死地盯着朝着他越走越近的老虎。
他使劲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四肢都已经被困在泥土中,他使劲划拉着四肢,可松软的土簌簌,越发深陷。
猛虎近在咫尺,徐松乔绝望地高声呼救。
一道剑光袭来——精准地刺伤朝徐松乔扑来的猛虎。
几下缠斗后,猛虎掉头逃走。
只留下浓烈的血腥味。
白鹤眠早前并未离去,只是找了个视野好的树干观察,山林间野兽众多,若是真将徐松乔扔在那,只怕他真的就会尸首分离,那个土坑就真的成了埋骨地了。
那熟悉的身形和那兜帽下的小半张脸,再加上那柄祥云青鸾剑。
徐松乔几乎是立刻辨认出来:“姐夫!”
徐松乔呸呸两声,吐出满嘴的泥,接着笃定地喊道:“姐夫!我知道是你!”
白鹤眠脚步微顿,回头望去。
徐松乔的目光落在他白骨森然的左手上:“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死是活!”
白鹤眠握紧剑把,没吭声。
徐松乔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已经死了。”
徐松乔双目微眯:“姐夫,你好端端为什么埋我,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也差点做了连襟……”
“别再叫我姐夫。”
他回过味来,笑了一声:“你把我埋在这,是因为要报复我吗,因为我要娶你的妻子。”
白鹤眠的大拇指轻轻揉了下笔直的剑柄:“原来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妻子!”
徐松乔嘲讽:“白鹤眠,你怎么回事啊,你一个死人,还惦记着人间风月呢……”
白鹤眠双目如电,直直射向徐松乔:“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徐松乔明明狼狈不堪,他的姿态却傲然,仿佛正在春光里惬意地泛舟溪上,他有恃无恐地说:“不不不……你是个英雄,你不会杀我的。”
白鹤眠沉默着站在一大块长满青苔的石块边。
徐松乔继续说:“你一个死人,就该好好在地府呆着,早点入黄泉路,投胎转世,你在这跟我争什么!”
“你闭嘴!”白鹤眠的目光比剑光更加森冷。
“怎么,你是已经忘记我姐姐了,当初蹊娘子对你手段百出,你都无动于衷,一心惦记的都是我姐姐,你变心可真够快的。”
“白鹤眠,我敬佩你是个英雄,今日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徐松乔一副大度的模样。
徐松乔满脸的土,越发显得笑起来的牙齿很白:“但是——实话说了吧,我很喜欢你妻子,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的姿态太过嚣张。
白鹤眠被激起了几分火气,他微微挑眉,抬步朝他走来。
徐松乔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鞋底下的沾着的黄泥。
白鹤眠走到徐松乔的头颅边,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剑倒映着金色日光,还沾着大片的血,血珠从雪亮剑身的滚滚而落,没入徐松乔眼前的泥地里。
徐松乔清楚地闻见自己面前的血珠腥味。
他平静陈述:“可是——是我的妻子让我埋了你的。”
徐松乔:“什么!”
“还有——我也很喜欢我的妻子呢。”白鹤眠半蹲下来,长剑扎在徐松乔面前的泥土里,冰冷的剑光倒映出他的温和的笑容:“说起来,我们夫妻这也算是——两情相悦了。”
什么狗屁的两情相悦。
“你一个死人,你也配!”徐松乔彻底被激起了怒气,几乎要嫉妒到扭曲。
“配不配的,我也是蹊蹊名正言顺的官人,她甚至愿意嫁给我的牌位,她就是这么爱我呢,总好过你吧,连个名分都要不到。”白鹤眠可怜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除了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白鹤眠其实很少这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不过——情敌也算是敌人的一种了。
白鹤眠轻蔑道:“配不上她的是你,你文不成武不就,既无功名,又无功绩,便是现在,能保住性命也不过是仰仗着我的仁慈。”
徐松乔被气得发抖:“你……”
话没说完,又被白鹤眠一个手刀砍晕。
白鹤眠将他扔回了侯府,随即朝开国公府的方向赶了回去。
【我他妈……靠,为了帮他摆脱舔狗任务弄醒系统,一直打赏的我仿佛是个傻子!】
【他是不是有病,被公主病这么折磨,他还爱上了!】
【我不信,肯定是被舔狗系统控制了他的内心,他肯定不可能喜欢公主病这种人,他喜欢的是我们兰采这样的!】
没一会,白鹤眠正要从青竹掩映的东窗翻进来。
花满蹊‘蹬蹬瞪’地从床上跑下来,她站在东窗前,得意洋洋地翘起嘴巴,娇声娇气:“白鹤眠,你喜欢我呀。”
白鹤眠差点从东窗翻了下去:“你……”她怎么会知道他说过的话,难不成她能看到他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成。
“刚刚说过的话不承认了!”
花满蹊软绵绵的小手捧住脸,好不得意:“我可真是太有魅力啦,连死人都喜欢我。”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向不在意,但这可是头回破物种。
白鹤眠拳头抵在唇齿间,不自然轻咳一声:“我那是骗他的,我才不喜欢你。”
花满蹊瞪着他:“你!”
白鹤眠问:“你想要我喜欢你吗!”
“谁稀罕你个死人的喜欢,你才不配喜欢我!”花满蹊上下扫他一眼,立刻开始嫌弃他,扭身坐到檀木圆桌旁。
瓣形果盘上盛放着几个圆溜溜黄灿灿的大橘子。
她随手把橘子随手扔到白鹤眠手里:“快点洗手,给我剥橘子。”
她指指点点,喋喋不休:“你得把每根细细的白色的经络也给剥干净。”
这已经是她吩咐他做的最轻松的事情了。
她监督着他剥好橘子。
就着他的手把橘子吃了。
指尖感受到柔软的唇舌,白鹤眠浑身像是被点穴一样定住了。
“呜呜好酸。”她小脸皱成一团,下意识将嘴里的橘子瓣吐了出来。
橘子瓣落到织金猩红羊绒地毯上,白鹤眠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再看她晶亮的嘴唇,只顾看着被咬得皱巴巴的汁水横溢的橘子瓣。
她的脚丫不耐烦地踢踢他的小腿:“就知道看,你真是眼里没活,还不赶紧捡起来。”
“你真是我用过的最差劲的仆人!”
仆人白鹤眠:“……”
她灌了口茶水进去漱掉嘴里的酸味,她皱眉看着桌上的橘子,很是大方:“剩下的橘子都赏你吃了。”
“……”
白鹤眠半蹲下身,正要捡起橘子瓣。
一股奇特的烧焦的味道从地面传来。
花满蹊捂住鼻子:“什么味道啊!”
地面升腾起一阵烟雾,黄钞纸钱从屋子里不停地冒出来,犹如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接着几十片纸扎人从地底下窜了出来。
几十片纸扎人站在厢房内,齐刷刷扭头看她。
这些纸扎人有男有女,长得都差不多抽象,诡异又丑陋,纸白的扁平的面孔,毛笔勾勒出的两条弯弯曲曲的眉毛,两团墨点在眼眶处,两腮涂着两团不规则的血红,鼻子笔直,嘴巴位置一条血红的唇。
花满蹊使劲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吓得差点叫出声,被白鹤眠牢牢捂住了嘴。
她飞快地跳进白鹤眠怀里,白鹤眠浑身一定,刚试图推开她,她软乎乎的身子扭得跟麻绳似的,扭啊扭的,使劲扭进他怀里,使劲他的怀里钻去,像是要钻进他身体里一样。
她一对眼睛防备地看着那些纸扎人,声音不停发颤:“呜呜呜,白鹤眠,它们好可怕。”
几十片纸扎人定定看着他们,随即纷纷僵硬的行礼,动作整齐划一,诡异的不行。
它们的嘴张张合合:“拜见将军。”
花满蹊讶然,看看纸扎人,又看看白鹤眠:“你跟他们认识!”
“……谁跟他们认识。”
“你还不承认,死了还不安分,肯定是你招魂惹鬼的,都不知道你哪招惹回来的!”花满蹊生气地狠狠一拧他的腰,结果拧不动,就跟拧石子儿一样,她嘴巴一扁,使劲揉着手心:“呜呜呜好疼……你个尸人,你也太硬了吧,呜呜呜!”
她气呼呼地朝白鹤眠一伸手,颐指气使:“都怪你,你弄疼我了,你快给我揉揉!”
绵软雪白的手,泛着粉晕,像是香甜软糯的桃花白糖糕。
让人想捉过来咬一口。
白鹤眠定定地看了眼她的手,长睫抖擞片刻,把她的手捏在掌心,轻轻揉捏。
花满蹊朝那些纸扎人看去,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鬼!”
它们整齐地回答:“我们不是什么鬼,我们是被烧来服侍将军的纸扎人。”
花满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那群族老给白鹤眠烧的纸扎人。
“你们打算怎么服侍他呀。”她坏心眼地问。
纸扎人立刻开始搔首弄姿,前仆后继地朝白鹤眠扑了过来:“将军,让我来服侍你吧。”
白鹤眠愕然,飞快地抱着花满蹊朝房梁飞了上去。
花满蹊看着房梁底下搔首弄姿、扭成一团的纸扎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想不到这些纸扎人还挺会整活的,你们白家的族老还挺会挑的。”
白鹤眠握住她的手,面上透着淡淡的死意:“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她在白鹤眠怀里笑得直抽抽,朝着纸扎人们一挥手:“确实是拜我所赐,你要好好感谢我,尸人,这都是我给你纳的妾。”
白鹤眠眼周泛着一层黛青色,瞅了她一眼,越发觉得尸生无望,她是真能折腾啊,就不能让他清静几天吗。
花满蹊笑得肚子疼:“尸人,你真是艳福不浅。”
“谢谢,我无福消受。”
“你还真是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哈……”
“……你差不多得了。”
花满蹊晃悠着两只小腿,裙摆在房梁上晃呀晃的,她半靠在他怀里,使劲戳他的腿:“不识好人心,我这么关心你的尸生大事,你还给我装上了。”
她摸摸下巴,眼珠一转:“这些纸扎人还挺会扭的。”
“做妾总要有点才艺吧。”
“你们跳个舞给我看好了,我还没见过纸扎人跳舞呢。”
白鹤眠摸了摸额头,无奈道:“你别闹了好吗!”
花满蹊拿手指着白鹤眠,笑嘻嘻:“你——和他们一起跳。”
“我不会跳舞。”
花满蹊一脚将他踹下房梁:“不会跳也得给我跳,赶紧的!”
白鹤眠单手撑地。
他仰头望去,她坐在房梁上,冲着他笑。
白鹤眠摸了摸手里的剑鞘。
这把佩剑森冷锋利,随他出生入死,从来过风月卖弄之事,他认为这是一种亵渎。
可是此刻,他看着她,微笑起来:“那我舞剑给你看,好不好。”
花满蹊双眼一亮,立刻鼓掌:“好呀好呀。”
白鹤眠一身赭色战袍长身而立,一改死气沉沉,恍惚间有了当初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盯着她,缓慢地提剑出鞘。
三尺长的雪色长剑,锋利,森冷,寒光毕现。
少年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剑风当空,波光粼粼,一招一式,并无肃杀之气,反倒充满柔情。
一群纸扎人只知道遵循花满蹊之前给的简单指令。
纸扎人全都木木呆呆地跟着他一起舞动起来,花满蹊被纸扎人乱七八糟的舞姿逗得哈哈大笑。
少年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起来,他额间落下的两络发丝被他手中的剑风扬起,剑光让眼周的鸦青色变浅了许多,系着的大红披风在流畅的剑舞中翻飞不停。
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的剑舞,几十片纸扎人在他身后学着他舞动,充满阴郁诡谲的凄沧美感。
他站在冷白清冷的一道道剑光里,仰头冲着她笑。
花满蹊从房梁上跳下来,白鹤眠下意识扔掉剑,双手抱住她。
她手臂环抱着他的脖颈,冲着他笑。
她柔软的手指撩起他额间散落的几络发丝勾到他的耳后:“你的头发乱啦。”
她说:“白鹤眠,你骗人。”
“什么……”他呆呆低头望着怀里的她。
她仰头冲着他笑:“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道剑招都在说你喜欢我。”
白鹤眠怔怔望着她,他颓然垂下头颅:“你说的对,我是骗你了。”
他白骨森森的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花满蹊笑声清脆地像是悦耳的银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叮当,她笑容顽劣得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她大声地说:“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哦。”
……
花满蹊统计了手头有的铺子,郦京大约二十间,都是在寸土寸金的位置,招牌全都挂上了她的名头,所有的货品都备好。
她开始给自己造势,让原本就吹捧她美貌的这股风吹得更大。
贵女们雪花一样的邀帖拜帖朝开国公府飞来。
前来提亲的权贵子弟差点踩碎了开国公府的门槛。
文人雅士为她写诗作画称颂她的美貌。
说书先生为她编撰话本,将她吹捧的天花乱坠,说她不仅有情有义,抱着牌位进门,是史上第一深情女子,更是千年难遇的美人。
就连市井小民茶余饭后都忍不住憧憬能见到这位所谓千年难遇的美人。
花满蹊在这些街头巷尾的传闻中彻底奠定千年难遇的第一美人的名头。
靠着绝对的美貌和营造好的人设,花满蹊花了不少银子派了不少人给自己造势,短短一天内就火遍郦国,成为郦国顶流。
随后,挂着花满蹊名头的铺子全都排满了长队,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特别是她那天参加踏青宴,随意安了个名头的面纱、帷帽等最受欢迎……二十间铺子里的所有东西一天被抢购一空。
任何东西,只要和她的名字沾边就能卖出高价。
后来,甚至她随手的墨宝,随手编的草环,喝剩的水,喝过的茶杯碗筷,甚至戴腻的便宜首饰都卖出天价……
而那些酒楼、茶肆、浴场、什么点心铺子也全都场场爆满,只因传言花满蹊时常会去巡查店铺,为了能见到她,许多人不仅在开国公府门口蹲守,更是在这些她开设的铺子蹲守,只为了能见伊人一面。
花满蹊迅速派人在其他州府得店铺铺货,按照这个流水,半个月内成为郦京首富不成问题,甚至成为郦国首富都大有可能。
安乐侯夫人给开国公府递了拜帖,探望秦氏的病情,和秦氏谈话间,借口想亲自见见这位大名人为由,让秦氏将她召了过来,谁知道这一看,安乐侯夫人的心就彻底沉到了谷底。
不仅自己为女儿徐兰采苦心经营的名声全都被她抢走,人人都只知道花满蹊,谁还知道她的女儿徐兰采。
甚至连家里的生意都被打压地不行,铺子俱都门庭寥落。
最可气的是女儿的未婚夫永亲王世子赵度,在宴会上,有人谈及花满蹊的时候,他的眼神竟然有片刻恍惚,被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安乐侯夫人察觉到。
官家无子,赵度可是最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的,她的女儿会是世子妃,更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后。
若是这个花满蹊……
这样的一副容貌,哪个男人能不爱到骨子里去,就连她都晃了神。
安乐侯夫人不由得捏紧了绣着芙蓉花的手巾,下定了决心——必须毁了她。
花满蹊觉得这个安乐侯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心里有些警惕,敷衍几句后就走了,本来打算去铺子看看生意,结果马车行至中途,被拦了下来。
“将军夫人,且慢。”
是裴在光。
那个前未婚夫。
裴在光乘坐的只是青色细布马车,朴素,低调,不引人注意。
和她繁复华丽的绸缎翠盖马车形成了对比鲜明。
花满蹊端坐在马车内,竹青为她打起马车青绸窗帘,露出一张她那张令人无数人心折的美人面。
他看着她的那张美人面,目光如死水般毫无波动。
花满蹊扫他一眼:“你有事吗你!”
裴在光略一拱手,神态温和,可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阴冷:“将军夫人,你这是要踩着徐娘子往上走啊。”
第40章
虚空中的弹幕跃出。
【太感人了,终于见到一个对公主的美貌无动于衷的男配了,还得是我们的反派小裴啊。】
【那当然,小裴寒门出身,偏偏父亲是赌鬼,后来都到了卖田卖地的地步,甚至他父亲还要卖了他,兰采看他可怜,求父亲资助他,简直救他于水火之中,这能不成为永远的白月光吗。】
【小裴确实不是好人,想要什么都去抢,可他再喜欢也没有逼过她,反而一直默默守护,她当上皇后也多亏他的助力。】
【终于有人给我们兰采出头了,公主病就不能好好当她的女配吗,和我们兰采抢什么风头!他们就不能透过肤浅的皮囊看到我们兰采美丽的灵魂吗!还有直播间那群肤浅的人,三观跟着五官跑,真是够了。】
【确实甘拜下风,毕竟没几个人能像你一样,眼睛跟个X光似的,还能透皮囊看灵魂呢。】
坊市交界处,两驾马车别在一块,好在道路宽阔,并未阻碍到其他人出行,但亦有好奇的百姓略略放慢脚步,朝这边厢觑几眼,碍于裴在光一身肃正的从三品官服,和不怒自威的挺直背影,不敢围观。
裴在光的身躯过于高大,巍然挺立在她的马车前,几乎将窗口遮掩地严严实实,挡住了大半阳光。
花满蹊双唇弯起,阴阳怪气:“哎哟,这不是我的前未婚夫吗……”
“怎么,来为你的心上人来找我这个前未婚妻的麻烦呀。”
她眨眨眼,有点疑惑:“可是,我记得你的心上人不是别人的未婚妻吗,你爱的也太无私了吧。”
完全不管任何人想法的大小姐,专往别人的肺管子上戳。
半撩的青绸绣鱼纹帘子,中间坠着吉祥如意长络子,半明半亮的美人面……美的像一幅装裱好的仕女图。
裴在光视线凝了片刻。
美人翻了个白眼,没个好声气:“裴在光,好狗不挡道。”
裴在光眉头略紧:“将军夫人,侮辱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她簪花罗衫,神态娇横:“裴学士熟读律法,你侮辱烈士遗孀,又该当何罪呢!”
裴在光温吞解释:“将军夫人,您误会了,不是威胁,只是好意提醒,本官……”
花满蹊懒得听他说话,冲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你少给我废话,我说了别挡道!听不懂吗!”
【她凭什么打人啊!好好跟她说话,居然打人!】
【他这是好好说话吗,质问谁呢在这,我们大小姐光靠脸就能成为顶流是我们大小姐的错吗】
【虽然暴躁,却实在美丽。】
【她等死吧,小裴是真的很反派,他以前寒门的时候就被欺负,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倒大霉了,他现在又这么讨厌她,不整死她才怪了。】
裴在光没料到她会动手,生生被她打得整张脸都扭了过去,他捂住被打的半边脸,回过头满脸错愕又愤恨地瞪着她:“你打我!”
裴在光少时家贫,总被欺负,而那个赌鬼父亲,对他的打骂更是常事,可已经多久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了。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捏紧了拳头,青筋迸发。
“打你怎么了。”花满蹊哼笑一声,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又是狠狠一巴掌。
裴在光被打得脑子嗡嗡作响,立刻反手握住她的手——乳白滑腻地像是牛乳酥酪。
他立刻甩掉她的手。
冷声:“你胆敢殴打朝廷命官。”
他知道她性狡恶毒,但没料到她竟然是这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刁蛮暴烈性子。
他和这个前未婚妻几乎没接触过,只知道她为了白鹤眠,对兰采诸多设计陷害,偏偏兰采良善,只是揭发了她的真面目而已。
她后来的臭名昭著,有他的手笔。
却没料到,不过短短时日,她就扭转了风评,还将兰采的美名夺走。
“怎么,要法办我啊。”她佯装害怕,语调却欢快。
“不如你猜猜,别人好不好奇我为什么有这个胆子殴打你这个朝廷命官。”
花满蹊轻轻拍着胸脯,装出一副后怕的模样:“那当然是因为你出言调戏我这个烈士遗孀啊,所以我就殴打你了,很合情合理吧。”
裴在光面色铁青:“你污蔑朝廷命官……”
“谁会认为这是污蔑呢。”花满蹊抬手缓缓抚上雪腮,难掩骄矜自得,“我花满蹊生得天上地下独一份美貌,你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把持不住自己很正常,再说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前未婚妻,你贼心不死,也很合理……”
裴在光那副温和的面具破裂,他沉沉地望着她。
她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团扇绣着的花样是碧色莲叶,她容颜如出水芙蓉,倒是分外衬她。
“裴学士,你倒是去说啊,说你被我殴打了……到时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你……”裴在光陡然止声。
她手里的团扇突然抵住了他那被她打过的半边脸。
紫竹扇柄的双钱结流苏红络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她捏着团扇轻轻拍打着他面上的红印,她抬起下巴:“我既是尚书千金,又是开国公府嫡孙媳,堂堂的将军夫人,裴学士,你想找我的事,我劝你还是掂量着点。”
他现在可还不是十年后那个能一手遮天的宰辅。
她一把扯下车帘,将他隔绝在外。
裴在光看着远去的那架青绸马车,目光沉冷。
……
马车行驶了没一会,又停了下来。
车夫禀告:“娘子,前面是永亲王世子的车驾。”
花满蹊深吸一口气,指着前面:“有完没完啊!直接给我撞过去!”
赵度着重紫斓衫,长身玉立,如珪如璋,手持洒金扇面,略一拱手:“花二娘子,实在是唐突了。”
隔着车帘,赵度看不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这天下的东西早晚都该是他的,她也会是他的。
“我有话同娘子说。”他实在怕夜长梦多,急着和她表明心意。
花满蹊面无表情:“有屁快放。”
赵度身旁侍卫瞪大了眼,怎会有如此粗俗的女子,在世子面前也毫不遮掩,看来马上就要被世子厌弃了。
赵度没忍住轻笑一声,尽管她说出这样粗俗的话,他还是觉得她可爱,不由得又想起那日的惊鸿一瞥。
这样的美人,纵使有些瑕疵,还是无伤大雅。
他朝内略一躬身,郑重道:“我诚心同娘子求娶,册你为世子侧妃。”
若只是妾侍,实在委屈她,可他已有婚约,为了大位,自然不能随意解除,毕竟徐兰采是皇后的亲侄女。
更何况,她毕竟是个寡妇,怎能做正妻。
花满蹊一把撩开帘子,瞪着他:“你什么东西,敢让我做妾!”
竟然敢这么侮辱她!
竹青金草吓得浑身发抖。
她们娘子在殴打朝廷命官之后,竟然还敢殴打皇室!
尽管是他拦车在先,口出狂言在后。
赵度缓缓抬手抚摸着被她打红的脸,痴痴地凝望着她的那张美人面,愣了一下却笑着问:“娘子的手可疼。”
花满蹊翻了个白眼。
赵度继续说:“你放心,我必定会待你如正妻,除了名分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和正妻无异。”
她真是受够了。
她嫌弃不已:“你给我做妾都不配,还想让我给你做妾,做你春秋大梦去吧。”
花满蹊不耐烦地甩下帘子,吩咐车夫:“直接绕道,或者直接撞过去。”
赵度的面上没了笑意,他意味不明地盯着她:“花二娘子……你可别后悔啊。”
……
现在的郦京,模仿她了一种风潮。
花满蹊原本不在意,不过是仿照些妆容服饰而已,何况她可靠着这个狠狠发了一笔美貌财。
就算是在现代,把她的脸当成模板去整的也不在少数,可惜都只能失败告终,毕竟她不仅皮相美,骨相更美,皮肉贴合地恰到好处,饱满漂亮的头颅也是无法复制,简直就像是建好的模型,每一寸数据都精准美好到了极致。
谁知道没多久,底下的人给她带回了一个消息。
把她气得够呛。
画香楼竟然弄了一个什么每月都有的摘花日,画香楼可不是什么谈诗弄画的地方,而是有名的青楼,这个摘花日更不是什么摘花弄草,而是借喻摘她。
摘花日,这座楼里的姑娘们都会在台上模仿她,以此来取悦服侍男人,靠男人们投票决出胜负,模仿她最像的人便成为楼里最新的花魁。
其他楼里的老鸨也闻风而动,他们不比这个画香楼的靠山大,不敢大张旗鼓地搞什么摘花日,私底下却也让姑娘们模仿她。
弹幕哗哗冒出来。
【真的很恶心了,虽然讨厌公主病,但是莫名有点同情。】
【世风日下,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到底是谁设计陷害的,我可怜的大小姐。】
【怎么就设计了,谁让她要这样大出风头,她知道靠自己流量搞钱,就不能怪别人盯上她流量利用她来薅钱了。】
【太毒了吧,这样一搞,以后无论谁想起花满蹊这个名字,都会和青楼妓子挂钩,直接把她名声给搞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