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三合一
第一天运动会的开幕式在学生看来顶多算个前菜, 到了第二天才算得上真正开始。
学生里没几个真能说很爱运动,但对高中生而言,任何能够短暂脱离学习的事都让人很兴奋, 更别说这种跟吃喝玩乐沾边的事。
一中的运动会管得不宽,允许学生们带相机。
有些人偷摸带了手机,班主任大概也知道, 不过也就这两天, 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早上的项目大多是预赛,大众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跑步上。
虽说昨天下了雨, 但今天太阳依旧, 没一会儿地上的水就被晒干了,方知安指挥着班里的学生把座位摆放好,陈然也在一旁搭把手。
徐自乐原本还有一千米长跑的项目,但由于他不幸负伤,这任务在方知安和体育组交流过后,落到了周礼身上。
周礼紧张的不行,毕竟一千米没有预赛,上去就是最终结果。
他坐在位置上大喘气,梁巡和徐自乐轮番上阵让他别太紧张。
一个个太阳棚被撑起,方知安想起班里的饮水机还没搬下来,于是招呼着男生上楼去搬。
等到他再回操场, 班级区域已经多了一个人。
霍觅跟昨天打扮的一样,年轻干净, 身上没什么架子,看起来就跟个刚毕业的学生似的。
“这谁啊方老师, 你们班学生家长啊?”沈苗苗问。
“嗯,”方知安笑了笑, “梁巡亲哥。”
“这样啊,那长得真这个。”沈苗苗说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霍觅长得确实扎眼,不管在哪,方知安都能一眼看见他。
瞧见方知安靠近,霍觅原本平直的嘴角稍扬,露出了一点笑。
“方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霍觅故作不熟的样子问,没人知道他昨天还像无尾熊一样黏在方知安身上。
方知安看着他装模作样,也配合着演戏:“等会儿要分号码薄,这位……霍先生,过来帮忙吧。”
“好的老师。”霍觅笑着答。
梁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这对装不熟的哥嫂内心一片无语。
周围的人刚才都好奇这个突如其来的帅哥是谁,梁巡主动认领,说是自己的亲哥,登时引来一阵艳羡。
有家长陪在身边的感觉那可不一样,虽然还是在学校,但总感觉做什么事后头都有人能挺着。
徐自乐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知道的可不少,一听这话眼睛立马瞪圆了。
“你你你你哥?”徐自乐嘴上磕巴了,“那不就是方老师的老——唔!”
梁巡一把捂住他的嘴,威胁道:“你给我老实点。”
“老什么,徐自乐刚才说什么呢?”张佳雪听了一半,凑过来问。
“老老老,那个,他是方老师的老家长了哈哈哈,”梁巡急中生智,但急是急了,智倒是没智出来,嘴里弯弯绕绕半天只憋出啦一句蹩脚的:
“老家长的含金量你懂不懂。”
张佳雪额角抽搐,她用看傻子的眼神扫了眼梁巡,扔下了“神经”两字评语就转过身去。
梁巡莫名被喷,幽怨的眼神看向霍觅的背影,最后又幽幽落到了徐自乐身上。
“你不准乱说,知道没。”
“知道知道了祖宗,”徐自乐终于从梁巡手里夺回自己脖子的所有权,“我绝对不乱说。”
“不过,你哥工作不是很忙的吗,他怎么来给我们当志愿者啊,难道是为了方老师?”徐自乐兴致勃勃,明显是很感兴趣。
梁巡翻了个白眼:“别管了,你先看好自己的脚踝吧,也不知道你要做多久的瘸腿人士。”
“那咋了。”徐自乐不以为意,手往后一放,又从梁巡包里顺走一包薯片。
这头学生间的谈笑方知安一无所知,他刚从体育办公室拿回来一沓号码薄,那些要一个个分给运动员,让他们别在胸前。
陈然刚要从方知安手里接过,就被霍觅挡了挡。
“方老师,这位是?”霍觅偏过脸,眼神落在陈然身上。
方知安忘了介绍,说:“这位是陈然,是过来实习的老师,我负责带他,他就来给我们班帮忙了。”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刚来没多久,”陈然不知道霍觅的具体身份,只觉得在他面前,自己莫名矮了一截,“那我来帮你吧,班里的人你可能认不全。”
“好,那麻烦了。”霍觅说的礼貌,但和他一起干活的不是方知安,霍觅难免生出了微妙的不爽。
方知安倒也想留在班里,但他今天轮到要去终点做裁判,怕是要顶着太阳在那边坐一天。
终点人不是太多,他掐着表计时,看着面前的学生从男跑到女,距离从短跑到长,额角的汗直溜溜地滑了下来。
跑到终点线边上有个阶梯座位,方知安坐在最顶上也是最边上,半条腿放在外面。
他刚写完一个时间,就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小腿。
他今天为了风凉只穿了条中裤,小腿全露在外边,这么被冰了一下立马往下看去。
只见霍觅举着一瓶冰饮料,抬头看向他。
“小心掉下去,老远就看见了,怎么把腿伸这么外边。”霍觅说着,把饮料递到了方知安手里。
方知安看了眼旁边的老师,小声说:“你怎么来了,这饮料哪来的?”
“我买的,学生都有份,”霍觅悄摸着过来,倒是像偷情,“想见你,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
方知安说:“你别在这晒着,太热了,去班里等我,等会儿带你去吃饭。”
霍觅不乐意,说:“不,就在这等。”
方知安拗不过他,想着这里阶梯旁边也没人看得见,索性随他去了。
他开瓶喝了口饮料,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原先的燥热都被带去不少。
旁边的老师看见他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瓶饮料,有点眼馋。
“方老师你这哪来的?这里可真热死人了。”
方知安笑笑,想着霍觅还在旁边,他说:“我们班家长送的。”
“那人可真好,现在这样的家长可不多了。”
霍觅被夸的毫无负担,他的手指轻轻在方知安流畅的小腿肌肉上碰了碰,大概是刚才还拿着饮料,他指腹的还是冰凉的,方知安心跳快了一拍,掌心渗出一点汗液。
趁着别人交本子的间隙,他冲霍觅道:“别闹。”
霍觅收回手,暂时偃旗息鼓。
上午最后一个项目就是男子一千米,方知安看着远处周礼气喘吁吁地跑过终点线,边上是班里加油助威的同学,甚至还有瘸了脚的徐自乐,他忍俊不禁,划下了最后一笔。
眼看周礼已经被人层层架住,方知安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方老师!”周礼还没缓过劲,喘气急得不行,“我拿了铜牌。”
“我在上面看见了,真厉害。”方知安说。
周礼平时不怎么说话,但自从上次的事之后放开了不少,现在被同学围在中央,也顾不上累了,笑得比谁都开心。
“行了你先喝点水吧,”梁巡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吃饭去了,饿死我了。”
“吃了一上午零食还饿,饭桶一个。”这是徐自乐的声音。
学生那边挪去了食堂,方知安也带着霍觅溜出校门,去吃中饭。
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味道很好,两个人风卷残云,把点的几道菜全部消灭了个干净。
“感觉怎么样,上班累还是放假累?”方知安打趣道。
霍觅说:“看看学生也挺好,比平时有趣多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不然当时就去考公了。”方知安深感认同。
餐馆的老板认识方知安,看霍觅却脸生。
“方老师,这是你朋友啊,是不是第一次来。”老板热情地招呼着。
“嗯,是第一次来。”霍觅主动说。
中午生意好,老板脸上的笑遮不住:“我给你们放的肉都是最大块的,味道不错吧,都是顶新鲜的。”
“当然,还是你这味道最好。”方知安不吝啬夸赞。
霍觅闻言笑了,他看向方知安,神色柔和:“我沾了方老师的光,有口福了。”
除开一开始的手忙脚乱,接下来的时间霍觅都没那么多事要做。
方知安发现了,只要没事,他一回头,霍觅必在三步之内。
他哭笑不得,但自己心里也知道,他很喜欢霍觅这样。
第二天没什么大事,只是到了下午,运动会也逐渐进入尾声,尾声之前是最后的高潮——接力赛。
不只是学生之间的接力,更有老师的。
学生比赛结束,场上的人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多的围了上来。
老师组谁上场每年都轮替,今年也是轮到方知安了,而他又在年级主任的指挥下被安排成了压轴的那一个。
“主任,要不换个人?我担心拖我们年级后腿。”方知安头皮发麻。
年级主任闻言拍了拍他的肩:“换什么,就你了。年轻人就是要有点拼劲,你肯定行的。”
领导都发话了,方知安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平时爱踩小高跟的沈苗苗换上的运动鞋,她胜负欲不弱,经过的时候对方知安说:“方老师可要加油啊,我们高三组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你可别再给我压力了。”方知安无奈一笑,他没想到运动会办到最后,自己还能遇上压力这么大的时候。
他今天穿的和昨天一样,t恤运动裤,十分运动,往那一站很像运动员的样。
霍觅在他出发之前很轻的用指节碰了碰方知安的腰窝,笑着说:“注意安全学长,我在终点等你。”
方知安后腰一麻,张了张嘴,说“好”。
“砰——”
发令枪响,三个年级的首棒都飞一样跑出去。
场上来自学生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样迭起,这大概是最响亮的呼声,几乎掀翻了整个操场。
高三组原本在最前面,但后来不小心掉了棒,一下落后成了最后一名,高三学生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二班的人在跑道边上围了一圈,叫得最响,方知安想不听见都难。
距离逐渐缩短,方知安心跳骤然变快,操场远处的人影一点点靠近,那是来给他递交接棒的人。
肢体的行动几乎先于他的思考,方知安反手接稳交接棒后就开始大步奔跑。
人声夹杂着风声呼啸从他耳边掠过,所有的景象都变模糊,只有脚下的跑道在不断延伸。
方知安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全程没有一点减速,落后的距离被他悉数弥补,不过一转眼,他又来到了第一位。
学生的尖叫不绝于耳,方知安却只看着前方。
一百米的距离不长,晃动的视野中,终点线旁,他看见了霍觅的身影。
他在那。
旁边还有他的学生,每张脸上都带着期待。
他们都在那。
方知安屏住气,一点不敢卸力,长腿一跃迈过了终点。
欢呼声瞬间将他簇拥包围。
过分用力的后果是脱力,方知安只觉得双腿都失去了控制,膝上一软,马上就要跌倒。
但他还没摔下去就被霍觅稳稳接住。
他像是早有准备,不论方知安怎样,他都不会让他摔着碰着。
霍觅的胳膊很结实,搀住方知安的动作并不过火,看起来就像单纯的帮忙。
但只有方知安知道,攥住他的双手已然青筋迭起。
“方老师,你们是第一名。”霍觅笑着看他,脸上的笑遮掩不住,眼里满是光亮。
而此时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给方知安准备的矿泉水。
方知安大喘着气,也顾不上其他,手掌紧贴着霍觅结实的胳膊,连皮肤下的每一次脉搏都能清晰感知。
他说::“嗯,我们是第一名。”
“咔嚓——”
不知是哪个学生在这一刻按下了拍立得按键。
拍立得相机缓缓吐出照片,纯白的底色中,属于当下的画面一点点显现,随后在终点线的几步之外,被永远定格。
两天的时间像是被上了加速条,一个恍惚就过去了。
短暂的狂欢过后一切慢慢复原,人潮逐渐褪去,只剩下空荡的操场。
“今天有晚自习吗?”霍觅问。
“学生都要回家了,哪来的晚自习。”方知安收拾着场地上的垃圾,说。
“那等会儿我们直接回家。”
“梁巡怎么办,他去哪?”
“爸妈回来了,今天有人来接他,我们不用管。”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理完就走。”
然而等方知安回了办公室,他意外发现自己桌上居然放了一个小蛋糕,还是榴莲味的。
“这是哪来的?”方知安问。
还没走的王充裕说:“年级主任叫的外卖,说是给你们接力那些人的奖励。”
方知安看着榴莲蛋糕犯了难,他不爱吃蛋糕,而据他所知,霍觅不喜欢榴莲。
这怎么办?
他捧着蛋糕出了门,迎面就遇见了陈然。
看见陈然方知安眼睛一亮,问他:“陈然,你喜欢吃榴莲吗?”
“嗯喜欢,怎么了?”陈然不知所以。
方知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蛋糕给了陈然,说:“年级主任给的,但我吃不了,你带回去吧。”
陈然拿了个蛋糕还挺乐呵,笑着说:“行谢谢方哥。”
方知安送完蛋糕刚要下楼,才过转角就看见原来霍觅站在那等他。
“怎么上来了?”方知安问。
霍觅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把嘴边的话暂时咽了下去:“随便走走,就上来了。”
“嗯,那回家吧。”
等到回了家,方知安撸了会儿猫就进了厨房做饭。
他动作快,霍觅打完下手就在一边看着,等方知安关了火又靠上去,幽幽说:“学长。”
“嗯?怎么了。”
“你为什么送别人蛋糕。”
方知安一愣,他从回来那会儿就感觉到霍觅有些不对劲,但没想到他纠结的居然是这件事。
“那是榴莲味的,你不是不喜欢榴莲吗?”
霍觅身体一僵,似乎是没想到这一茬,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榴莲也可以。”
“学长,下次有蛋糕你能不能不要送给别人。”
方知安解开围裙,轻笑出声。
他在霍觅的胳膊里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知道了,以后蛋糕都只给你。不喜欢榴莲就不要勉强,其实我还一直没问过——你最喜欢什么味道?”
霍觅的胳膊把方知安圈在他和流理台之间,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贴着方知安往下移。
他弯腰,靠近了一点,说:“橘子,我喜欢橘子味的。”
霍觅好像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在说正经的事,但却能把话说的不那么正经。
方知安耳根有点热,拉开他的手把围裙挂上了墙,说:“知道了。”
霍觅之前说了要追他,方知安仓皇中没拒绝,于是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在他们二人之间得到了默认。
其实他心里藏了很多疑惑,譬如霍觅为什么非要追他,譬如霍觅到底喜欢他哪,方知安对这些其实都不明白。
朦胧中他能体会到自己的感受,而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那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不论怎么样,他们都已经被圈在了一起,躲不开。
周六方知安要出门和余思雨吃饭,这事霍觅也知道,方知安刚提的时候他没什么反应,很爽快就放了人,但到了晚上却默不作声发了难。
方知安刚躺上床就被霍觅缠上了,他呼吸倏地一滞,推拒的动作只是犹豫了一瞬就被霍觅得寸进尺。
方知安脸红得厉害,问他:“你干嘛。”
霍觅宽大温热的手掌一整个罩在方知安的小腹上,他不避不退:“想给你帮忙。”
“我不需要帮忙。”方知安想要往后退。
但霍觅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探开了布料的口子往下了一点,果不其然,方知安的脊背完全僵住。
“你大晚上不睡觉吗,”方知安有点崩溃,意志摇摇欲坠,“我,没什么需求其实。”
霍觅轻笑了一声:“真的吗学长,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而且,我吃醋了。”
“你又不是不认识余思雨,我就出去吃顿饭,很快就回来,”方知安窘迫地别开眼,他伸手去阻止霍觅但却于事无补,“你别”
“嗯,我知道。”霍觅面不改色地继续,“你吃饭,我吃醋。”
方知安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屈服了。
霍觅的本事比起上次好像又有了显著进步,方知安竭力压住喉咙里的声音。
没一会儿热意达到了顶峰,他把霍觅的掌心弄得一塌糊涂。
今天卧室床头的灯没关,霍觅将方知安泛起一点泪光的眼角尽数收入眼底。
“学长,”霍觅叫他,“你脸好红。”
“不准说。”方知安板起脸,但却没什么威力。
身上还有点发软,他扯过床头的纸巾开始擦拭,他勒令霍觅不准再乱动,过了半天才全部收拾干净。
床头没有放纸篓,方知安琢磨着明天要早点起来,把它们全部扔掉。
但霍觅的醋劲儿还没过去,黏着方知安叫“学长”叫个不停。
最开始那段时间方知安听他这么叫还会不好意思,但时间一久就逐渐脱敏了,现在这个特殊时刻被这么一叫,反而唤醒了最初那些记忆。
他制住霍觅的手,不让他再作乱,认真问:“你怎么这么爱叫我这个。”
“哪个?”霍觅明知故问。
“学长。”方知安直言,自己念出来却觉得有些怪异。
霍觅眨了眨眼,眼底划过一点方知安看不懂的情绪,他说:“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我就是好奇。”这个问题在方知安心底压了很久,到现在才找到契机被他翻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只是觉得这样你会更容易接受我也说不定。”霍觅的说辞是如此,但方知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没深究。
刚才被霍觅一折腾,方知安身上的的温度缓缓降下后反而泛起了困。
睡意就是这么不讲理,降临的时候从来没什么征兆。
“我还记得你以前都不爱和我们说话,”方知安已经有点迷糊,“我以为我已经算闷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
霍觅听着他的话笑了笑,像是觉得有趣。
“你身上的变化真大。”方知安掀起眼皮,静静看着霍觅。
霍觅和他对视,启唇道:“人总是要变的,不过,学长你觉得现在是好是坏?”
方知安笑了笑,伸手在被子底下摸了摸,最后成功找到了霍觅的手。
他轻轻牵了上去,说:“以前现在都好。”
“晚安,学弟。”
*
余思雨约方知安吃饭的地方是老城区,他们的老家都在那一片,所以那一块儿的店哪家好吃他们都熟。
方知安知道这边不好停车,所以没开车,直接打车过来的。
自从上班之后他已经不怎么来这,余思雨和他聚会也大多在职工宿舍那边,但现在方知安不住在那了,于是见面的地点又变回了这里。
天上下起了小雨,方知安收起伞走进面店,这里的装潢已经变了很多,变得更干净整洁,而他环视了一圈后才发现余思雨竟然还没到。
“这人真是。”
自己说了不准迟到,结果迟到的就是自己。方知安在心里默默吐槽,先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这家牛肉面馆已经开了几十年,口碑一直很好,所以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方知安许久未来过了,老板都已经认不出他。
方知安刚用纸巾擦完桌子余思雨就匆匆跑了进来。
他抱怨道:“你说是不是我这个名字有问题,怎么每次我一出门就下大雨。”
大雨?刚才还是毛毛雨呢。
方知安抬头向外看去,只见原本轻飘飘的雨丝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瓢泼的水滴。
“行了,擦擦干快坐下吧。”方知安把纸巾推给余思雨。
“唉,我新买的衣服。”余思雨撇撇嘴,一边擦着衣服一边问方知安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听说自己哥们搬进了云湾他就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不愧是老板啊,这也太有钱了。”
老板和社畜就是不一样,云湾的房子说送就送。
不过他的羡慕也就是一会儿的事,知道自己朋友过得好,余思雨心里开心大过一切。
“诶那你们现在感情怎么样,我其实就担心你们那么着急结了婚,结果两个人怎么都处不到一块儿去,那不是很为难吗。”余思雨问。
方知安闻言顿了顿,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说:“我们挺好的,之前霍觅还说”
“你话别说一半啊,他说了什么。”余思雨面都顾不上吃了,眼巴巴看着方知安。
“他说他要追我。”
“啊?不是哥们??”余思雨一脸问号,“你们也太潮流了吧,我们这种传统的都不流行先结婚再追人的。”
方知安被他这话逗乐了,没忍住笑了两声。
“霍觅他这是来真的啊?”余思雨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是真的吧,”方知安说,“我觉得我们俩现在相处模式蛮好的,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那就以后再说。”
最开始的震惊劲儿过去,余思雨摸了摸下巴说:“其实你们这样我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圆圆你,怎么说呢,感觉应该很招人喜欢。”
“你说这话好恶心。”方知安毫不留情吐槽。
“你干嘛我是真直男,我就这么一说,你爱信不信。”余思雨向来嘴上没把门,心直口快惯了,这会儿也没多想就说了。
方知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周旋,又和他聊起了别的。
“对了圆圆我问你个事,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给你弟他们打钱啊?”余思雨问这话的时候放轻了声音,他也知道这是方知安不想提的家事。
“嗯,最基础的还会打点,”方知安察觉出不对,“怎么,他们找你了?”
方知安刚上大学的时候和陈建陈知洋的关系还没那么糟糕,两边还时常会有联系。
彼时方知安的奶奶也还在世,那是个很慈和的老人。
她一辈子就陈建一个儿子,前半生为生计辛苦奔波,后半辈子还要一刻不停给孩子擦屁股。
当时方知安父母离婚,她觉得对不起方若云,还把传家的银元拿出来,全部塞给了方若云。
方知安就算考虑着奶奶也会时常回家看看,因此开学的时候,包括后来某些场合,陈建都跟着方知安进过学校。
他知道谁和方知安关系好,厚着脸皮把那些同学的联系方式全加上了,美其名曰“以后我儿子还要麻烦你们多关照了”。
但现在
“你爸那边找过我,不过我没回,微信上这事说不清,所以我就想着见你一面。”余思雨面楼担忧,“圆圆,你爸那边是出事了吗?”
自从当时霍觅帮他挡去这些事情,方知安就已经不怎么想起这件事
但他没想到陈建不敢来找他,竟然还敢去麻烦他的同学。
方知安垂下眼,将眸中一切情绪敛起,他没把所有事都告诉余思雨,只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
“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理,这件事我会解决,也是给你添麻烦了。”方知安说。
“我们之间说这个干嘛,”余思雨面色不佳,“我就是担心你,那再怎么说也是你爸,我怕你为难。”
方知安让他宽心,说自己能处理好一切。
他们在面馆里坐了小半个下午,余思雨的工作想要抽出空比方知安更难些,两点多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来,他不得不起身离去。
方知安和他一起走到门口,但却没有立马打车回家。
天空一片灰蒙蒙,方知安撑开黑伞,他回忆着以前走过的街道,踏着水洼拐进了一旁的小巷。
大概走了十分钟,他在一幢年代久远的老房子面前停下。
无数过往的画面交叠,方知安出神了片刻,最后还是抬脚踏上了楼梯。
黑伞收起的伞尖静静地往下淌水,将地面打湿,洇开了一大片水渍,而方知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房门。
老旧的门上还有几笔简单的儿童画,有些是他画的,有些是陈知洋随便划上的。
很久没回来过了,路都要不记得了。方知安想,随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下一刻,他抬手叩响了房门。
陈建没有工作,现在天上下着大雨,他已经没钱了,不会再去别的地方。
“陈建,开门。”方知安说。
方知安的手刚放下,屋里就传来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沙哑的男声的低骂,面前的房门被打开。
来开门的陈建面容蜡黄,满眼都是浑浊的血丝,看起来像是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身上酒气弥漫,但就现在看来人还算清醒。
能听懂人话,方知安如此判断。
陈建原本还想嚷嚷,也不知道哪个瘟种会在这个点来找他,但打开门看见外面的人是方知安,他的脸一下僵住,表情全像卡带一样凝在脸上,看起来格外滑稽。
方知安面不改色,也不叫他:“进去吧,有点事和你谈。”
“你?你还知道回来。”陈建觑着方知安,面露不愉。
换作以往他肯定张口就是骂,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
方知安没理他,把伞放在了门口,斜倚在花架上。
他多看了一眼那个花架,以前奶奶在的时候还愿意侍弄花草,至于现在,上面只堆满了杂物,满是灰尘垃圾。
“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给钱,终于想到要帮你弟弟了?”陈建浑浊的双目死死定在方知安身上,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他之前被不知道哪来的人警告了别去招惹方知安,那边手腕强硬,陈建自知要是真冲上去不过是以卵击石,所以借钱什么都没敢跟自己这个儿子伸手。
他当时就想,方知安这小东西哪里找来这么厉害的角色,能混成这样,现在身上肯定不缺这两个仔。
方知安不想和他多言,陈建问的问题他也没回答。
“老子说话你听不见吗,装什么哑巴?”陈建睨着他,“我是你爸,你要孝顺我那都是应该的,都写在那什么法律上了。”
“现在你弟弟要你帮忙,你当哥哥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吧,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
陈知洋不在家,屋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味道。
客厅的灯没开,昏暗的光线里方知安嘴角扯起一点笑,他对陈建伸出手,说:“手机给我,如果你想要钱的话。”
陈建刚听见手机两字就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裤兜,他原先不想给,但一听见方知安说了钱,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你说真的?”陈建问。
方知安看着他,神色平静:“给我。”
陈建闻言脸上一下就松了神,他把手机递过去说:“行,你这话我可听见了,还算有点良心。”
方知安拿到陈建那个老旧的手机,看也没看就一划屏幕,他知道陈建不喜欢设置密码。
手机一打开,微信的联系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方知安面前。
陈建好友微信好友不算多,方知安只扫了几眼就看了自己那些同学的聊天框,其中每一个陈建都发了消息。
方知安记下那些人名,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联系人悉数删除。
陈建在旁边看出了不对,但方知安的动作太快,没一会儿那些就被他情了个干净。
“小兔崽子你干嘛!你拿老子手机到底干嘛?!!”陈建黑了脸,阴沉地看着方知安。
方知安下巴微抬,避开陈建的胳膊,直接把陈建的手机砸到了沙发上。
曾经的儿子在父亲面前没有反抗之力,但现在,方知安看着比他矮了一截陈建,说:“你如果还敢再去找我身边的人要钱,那你和陈知洋以后都不要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你什么意思?你刚才还说要给钱,你想反悔?”陈建顾不上手机了,听见钱这个字就理智全无。
他说着就要上去攀扯方知安,但这个常年抽烟酗酒的男人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方知安根本没给他碰到自己的机会。
他没有一点留恋,直接转身走出了这间压抑的房子,“这个月的赡养费我倒是还没打,当然,你如果还要继续下去,我以后都不会再打。”
“你也可以去告我,”方知安心下是出奇的平静,“如果你还拿得出和我打官司的钱的话。”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就他对陈建这个人了解,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完全做绝,这个男人就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果不其然,陈建一面顾虑着那点赡养费,一面还没忘当时那些陌生人对自己的威胁,只得把尾巴夹起来做人。
“好你个兔崽子,算你狠,”陈建双目圆睁,“对老子对兄弟都不留一点情,谁能有你白眼狼!!”
方知安任凭他发泄辱骂,不以为意。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现在这些比起以前,完全算不上什么。
“嗯,你说得对,”方知安离开前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见。”
视线被撑开的黑伞遮挡,方知安的脚步不断加快,几乎是摒着一口气走出了狭窄的巷道。
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过多停留,跑到路边直接打车回了云湾。
他步履匆忙,带起了一阵风,旁边的雨丝被卷进来,悉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知安到家的时候大概四点,他原以为霍觅还在公司没回来,没想到打开门却看见霍觅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知安这会儿语气愣愣的。
霍觅没转身,自然也没看见他身上狼狈的模样,答道:“晚上我要去加个班,回来可能有点晚,所以想先和你吃个晚饭。”
“学长,这个有些我不太会,还需要你——”
霍觅话说了一半,方知安就从背后抱了上来。
细微潮湿的感觉通过布料传递,被方知安抱住的霍觅却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倏地变轻。
方知安忽然觉得有点累,身上湿乎乎的,他不想过多思考。
现在靠在霍觅身上很舒服,暖和干燥,宽大坚实的后背,感觉可以一整个埋上去,方知安侧过脸,贴着霍觅,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抱着。
“你身上怎么有股牛奶的味道。”
“……我在做,奶油蘑菇意面。”
“好香。”
霍觅的身体更僵了,他放轻声音问:“学长,你是喝酒了吗?”
方知安不知道霍觅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说:“没有,就是有点累。”
他接着问:“可以抱吗?”
“管够,”霍觅手里的硅胶铲下意识动了动,他难得害羞,“我是说意面。”
是不是说意面,两个人都知道。
方知安闻言笑了,胸腔的共鸣传到了霍觅那,连带着一块儿动作的时候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奇妙。
他现在有点理解霍觅之前为什么喜欢黏在他身上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不错。
不过他也没靠太久,毕竟霍觅还在做饭,方知安又倚了一会儿就松了手。
“好了,我抱好了。”
“其实还可以再久一点的,”霍觅回头,语气还有点不舍得,他还留恋着刚才的温度,下一秒视线却停在了方知安微湿的双肩上,“外面下雨了?”
“嗯,下得有点大,不过我跑得快,等会儿就干了。”方知安说。
他没打算把自己去见过陈建这事告诉霍觅,这是他自己的事,在此之前已经麻烦了霍觅不少。
而且,他也不想霍觅再和陈建有一点接触。
他真心想把事藏好的时候面上看起来滴水不露,就连霍觅也只是狐疑了一会儿,随后便让他快点去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方知安说不,就靠在吧台旁边看霍觅做饭,也不知道这赖皮劲儿和谁学的。
霍觅的厨艺他不了解,但据本人所说,大概勉强能吃。
之前他们在家里解决大多数时候霍觅都负责打下手,他自己下厨,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方知安瞟了眼锅里的意面,看起来卖相很不错,于是干脆地放下了心,任凭霍觅去折腾。
圈圈溜达过来,绕着腿讨吃的,最后得到了一点点培根的边角料,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
小猫吃饭动静还不小,在厨房里稀里哗啦一通,给方知安稀罕坏了,又从霍觅手下抢出来一点培根。
“已经是辆半挂了,再喂下去真成球了。”霍觅企图制止这种恶劣的偷食行径。
“没事,”方知安挠挠小猫下巴,“回头我盯着减肥。”
大火把牛奶和稀奶油混合的汁水收了个彻底,霍觅把锅里的量分成了两碗,从准备到摆盘,方知安连个插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霍总没给派活,方知安也就和圈圈坐在一块儿等开饭。
“可以吃了,小心烫。”霍觅把餐盘放到方知安面前,随后在对面坐下,身上的围裙都没摘。
他托着下巴看向方知安,问:“学长,你觉得是牛肉面好吃还是奶油意面好吃?”
方知安听着他的话,瞬间就知道了,霍觅昨天那股醋劲儿还没散光。
“霍总今年几岁,还计较呢。”方知安也不恼,他觉得霍觅怪有趣的。
明明人在吃醋,但现在又一改昨晚的强势不再明说,反而从公司跑回家里来做意面,就是为了压牛肉面一头。
多幼稚,跟小孩一样。
“26,还小,学长你见谅。”霍觅一点都不觉得脸热。
方知安把面卷上了叉子:“那肯定不和你计较。”
“那我以后做饭你都能抱着我吗?”霍觅得寸进尺。
方知安插起一块培根:“这个么,看你表现。”
晚饭后霍觅勤勤恳恳把餐盘都收拾好才准备出门,但大概是套围裙的时候带到了领口,霍觅的领带歪了点。
方知安看见了,出声叫住了他。
“等会儿,你领带没理好。”
方知安说着,没用劲拉住了霍觅的领带,霍觅低下头,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在他面前站定。
“学长帮我系吗?”霍觅垂下眼看他,笑着说。
“嗯,我帮你弄,”方知安应声,手指扣上了领带原先的眼,“你别乱动。”
民政局那一次后,他专门去看过打领带的教程,以备不时之需。
方知安学习能力强,按着视频里试了几次就完美掌握了技巧,只不过给别人系这还是第一次。
方知安既熟练又生疏,在霍觅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往下做。
他的手指瘦长,骨节很明晰,皮肤下面的血管都隐隐可见。
霍觅静静看着方知安动作,心头的小鹿撞个不停,甚至有种轻微的晕眩感。
“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方知安后退一步,瞧着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很标准。”
十几秒的时间明明很短暂,但方知安却莫名想起了当初领证的时候,霍觅倾身过来给他系领带的画面。
时间似乎间隔的不太久,但他却恍惚了一下,原来自己和霍觅的关系已经不知不觉变了这么多。
方知安原本想开口让霍觅路上小心,但刚才还要出门的霍觅现在却定在门口没了动作。
“怎么了,是忘记东西了吗?”方知安问。
“嗯,是忘了点。”
“什么东西,你换鞋了我去帮你拿。”方知安看了眼时间。
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霍觅拉住了肩膀,那只手抓的时候用了点力,不偏不倚,正好扣在方知安锁骨上。
方知安站在原地没动,但霍觅却弯腰凑近了一点。
他像是忍不住,响亮地在方知安脸颊上亲了口,拇指的指腹滑过方知安的下巴,轻微擦蹭。
亲完人的霍觅露出了满意的笑:
“现在不少了。”
第27章 亲亲再走
霍觅到公司的时候天刚黑, 姜卓看着进门的老板,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给霍觅当助理也有四年了,以前霍觅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生活中99%是工作,剩下1%是应酬,简直把公司当成了第二个家。
但自从不久前老板结了婚, 这一切都乱了套。
当然, 这其中陷入混乱的也许只有他这个助理,老板每天红光满面, 看起来活得不要太滋润。
也不死命熬夜加班了, 也不催着他赶文件了,每天到了点准时下班回家吃饭,就连脸上的笑都变多了。
面对这种情况,姜卓原计划是准备要发疯的,但上个月末他看着手机上收到的工资短信,霎时沉默了。
他觉得他还能忍,完全没问题。
老板么,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打钱就行。
就像今天下午,原本霍觅好好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姜卓进去送资料, 霍觅看完之后指出了几个问题,姜卓刚要走又被叫住。
对于刚转身就被勒令停止这件事姜卓现在已经有了ptsd, 但发话的人是霍觅,姜卓不得不僵硬转身。
“姜助理, 我问你个问题。”
“您说。”姜卓严阵以待,他静静等着霍觅发文。
每个当助理的人大概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毕竟老板什么问题都问得出来。
姜卓经验丰富,扶了扶眼镜,做好了准备。
然后霍觅问他:
“你觉得牛肉面,好吃吗?”
姜卓闻言脚下险些一个趔趄。
他咳嗽了两声,揣摩着老板的意图,严肃道:“牛肉富含营养,蛋白质含量高,就各类面食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人话。”
“好吃。”
霍觅短暂沉默,随后又问:“那你觉得,哪类面食比牛肉面更吸引人。”
他说完又补充道:“最好更高端一点。”
姜卓面色变了又变,然后试探性地提出了奶油蘑菇意面这个建议。
他只见霍觅在座位上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马上捞过外套站起了身,离开前还说:“我晚上再回来,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们先去向Chloe汇报。”
这之后,姜卓就在公司里忙了一下午,直到傍晚霍觅回来才喘过一口气。
管他牛肉面羊肉面奶油蘑菇意面意大利肉酱面的,只要霍觅回来就好。
最近觅途接了个大项目,霍觅自己也有好多应酬要跑,回家的时间被不断压缩,这周末能抽出空已算是难得。
刚看完一沓报表,他起身走到了窗边向下看去。
下了半天,现在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停了,但霍觅还在想着方知安那个潮湿的拥抱。
他还记得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狂乱的心跳。
然而,这个公司里惦记着方知安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何泽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把自己之前捅出来的窟窿补上,他得了空,又想起方知安,于是换了个号码又拨去了电话。
他本以为这一次又将无果,但,方知安居然接了。
何泽大喜过望,还以为这是方知安答应和好的信号,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方知安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有病?”方知安开门见山,“有病就去治。”
他原本不打算接,但他和何泽那点事已经拖了太久,加上他今天的心情实在算不算上好,既然何泽要往枪口上撞,那不如成全他。
“不是,知安,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些误会。”何泽放缓语气,想要软化方知安。
方知安简直要听笑了,他这人大部分时候脾气都很好,但今天显然不包含在内。
他现在看见胡搅蛮缠的人就想来一巴掌,何泽这种更是两巴掌。
“看来你是真的很闲了,”方知安轻嗤出声,“我已经结婚了,你再继续骚扰的话我会报警。”
“知安你不要说气话,这种事情不能儿戏,”何泽劝他,“你是成年人,不要意气用事。”
“”
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说不出话,方知安也是如此。
何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方知安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如果耐不住寂寞就去找块砖头,我保证,你拍几下就好了。”
“另外,我保证如果你继续打电话过来,我一定会报警。”
方知安掐断电话,把这个陌生的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他今天没跑书房,而是和圈圈一起窝在沙发上。
他泡了杯柠檬水,客厅里还飘着淡淡的奶油香味,大概是晚餐留下的味道。
感情史方面,方知安的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何泽虽然是他的前男友,但他们之间的交往太浅,确认关系还没几天,何泽就被方知安当街撞见了找小男生。
除此之外,方知安对其他人都一无所知,除了霍觅。
方知安不喜欢隐瞒,在确认答应要和霍觅结婚之后就明确提起过这件事。
过去的事他不想多提,也就没说具体分手的缘由,只说自己交往过一个男朋友。
霍觅当时展现的很大度,在知道他们连手都没牵过之后更是不以为意,再没有和他说起过这件事。
方知安那会儿真以为他不在意,但从现在霍觅有事没事就吃一口醋的情况来看,以前那些反应也未必真实。
现在回想起来方知安还想谢谢何泽,如果不是酒吧那一晚,他或许也不会再遇到霍觅。
命运这种东西说不准,方知安更喜欢看当下。
眼下能把握,能抓住的东西比一切都重要,那才是他眼里装着的,至于其他的,方知安不多想。
客厅宽敞,霍觅装了个100寸的电视机,几乎把整面墙都填满了。
方知安其实不怎么看电视里的内容,但他喜欢开着电视放出点声音,这样家里就会热闹些,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不会觉得空落。
沙发柔软,他原本抱着圈圈听着声音都快睡着了,结果年级主任一通电话直接把他从半梦半醒里拽了起来。
一般来说这个点的电话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方知安心里有所准备,果然,事情不出他所料。
在短暂的电话过后,方知安喜提五天的出差。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后最受伤的不是方知安,而是忙完了公司一堆事紧赶慢赶回家的霍觅。
“你是说,下周你有五天不在家。”霍觅西装外套都还没脱就接到了这个噩耗,整个人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方知安无奈道:“刚才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的,其实这事原本轮不到高三老师,但高二那个历史老师最近身体不太好,这名额又不能少,我就被抓过去了。”
霍觅还是提不起劲,他不干了,直接把脑袋靠上了方知安的肩窝。
“学长,五天,我要五天见不到你。”
“一周不到,很快就过去了。”
“那可是整整五天,”霍觅语气幽怨,“我会很想你的,怎么办?”
“我们可以打电话,像以前那样那消息报备也好,怎么样都行。”
霍觅沉默了一下,但还是难受:“我都很久没出过这么长的差了,你怎么比我还忙啊。”
“抱歉,”方知安受不了霍觅这副落水小狗的摸样,摸了摸他的后脖子,“这事太突然,我也没计划好。”
“这不怪你,”霍觅被方知安摸得舒服,他挣扎着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理智,问“金城离这边不算远,你们要怎么过去。”
“去坐大巴,回来坐高铁,幸好我不怎么晕车,不然估计要给我颠坏了。”方知安笑笑,搜肠刮肚想着怎样才能让霍觅的心情好点。
外头的雨是停了,但霍觅的晴雨表下起了大雨。
他埋在方知安身上撒了会儿娇,片刻之后冷静下来了,慢吞吞挪了挪脑袋。
他知道这是方知安的工作,到底还是要控制分寸。
“最近要降温了,你要当心着凉,到时候多带两件衣服。”他说这话时语气闷闷的,额头抵着方知安的肩膀。
他们靠在沙发上,圈圈还企图从两人中间的空隙里钻过去。
“嗯我知道,你也是。”方知安说着,抬手捧起了霍觅的脸。
霍觅常年锻炼,身上肌肉线条好看,就连下颌线也清晰分明。
他就这么神色郁郁地靠在方知安双手掌心上,明明是锋利带着攻击性的样貌,却活生生让他摆出了一幅我见犹怜的姿态。
“霍觅。”方知安叫他,想岔开话题说点别的,转移一下霍觅的注意力。
“嗯?”
“你有小名吗,你都知道我的了,我不知道你的,这不大公平。”
霍觅原本还柔弱似水的神情倏地一滞,他嘴角抽了抽,磕巴道:“这个,我不记得了。”
方知安眉梢轻抬:“你不记得了?那我下次去问伯母,她肯定记得。”
“别,”霍觅一下抓住他,纠结了片刻,叹了道,“那还是我告诉你吧。”
他刚要说,却有点羞于启齿,末了只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糖糖。”
“这是我小名。”
方知安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他问:“哪个tang?”
“糖果的糖。”霍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这个名字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但方知安不觉得,手没松开,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这名字也太可爱了,”方知安说着,前额的头发蹭到了霍觅的脸颊,“怎么起的啊霍先生,是机密吗,能让我知道么。”
霍觅闻言一怔,但名字说都说出去了,其他都是些细枝末节,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怀我那会儿梁女士总爱吃甜食,酸儿辣女她一个都不沾边,就爱甜的,所以她打包票觉得我肯定是个女孩,还没出生就把我的名字定好了。”霍觅回想起以前的事,颇有些无奈。
梁女士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她说霍觅叫糖糖,那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啊,你这可比我可爱多了,”方知安生起一点逗弄的心思,也学着霍觅当时叫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开口道,“糖糖?”
霍觅平时处变不惊,这会儿被方知安一叫却红了耳根。
方知安本意是找个法子哄哄霍觅,就此看来,他做的很不错,霍觅起先躁动不愉的情绪被他悉数抚平,也没那么沮丧,只是剩下的时间里一直粘着他。
但等到了周一真正要出发的时候,霍觅还是不舍得。
因为要赶车,方知安五点多就起了床,霍觅原本正睡着,感受到他起床的动静之后下意识抱住了面前的人。
他睡觉的时候就穿一件t恤,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时候袖口被卷了上去,赤裸的胳膊松松地环住了方知安的腰。
柑橘混着木香的馥郁气味把他们包裹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学长,路上要小心,要给我发消息。”
“到了告诉我,好好吃饭,多穿点衣服。”
“还有,不准给别人送蛋糕。”
“榴莲味的也不行只能送给我。”
霍觅人还没完全醒,但迷迷糊糊地念叨一句不少,刚开始还装个正经,后来方知安都听乐了他还没停。
“知道了,”方知安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睡吧,现在还早。”
方知安说完就站起了身,霍觅半阖着眼,半梦半醒间很轻地问了句:“能不能亲一口再走?”
但他们离得有点远,方知安大概没听见。
霍觅周日在公司忙到凌晨三点才回家,这会儿才睡了两个钟头,确实有点撑不住,眼皮子都在打架,能醒过来说话已经是不容易。
他张了张嘴,但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床尾亮起了一点光线,那是方知安打开了门。
霍觅竭力抻开眼皮看向那边,结果下一秒那个远去的黑影又快步走回了床边。
方知安刚才似乎听到了霍觅问他能不能亲,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但是到门口都要走了还是觉得不安心,索性折了回来。
朦胧的亮光里他看见霍觅半睁着眼看着他,神色还没完全清醒。
方知安学东西一向快,霍觅做过的,他经历过一遍也就会了。
于是他俯下身,伸手拨开了霍觅额前的碎发,浅浅地在他眉心亲了一口,呼出的热气暖融,几乎散开了一片水雾。
霍觅愣愣地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门口传来关门声,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学长真的亲他了!
第28章 嗯结婚了
方知安不知道霍觅心里的震动, 亲完就走了人。
霍觅倒好,关门声像是某种启动信号,他从床上猛然坐起, 在柑橘香气中瞬间清醒,随后碰了碰刚才方知安亲过的地方,意犹未尽。
负责接送老师的大巴车就停在一中后门, 方知安远远看去, 车里已经坐了好些人。
这次培训是市里组织的,除了他们这些本校的老师, 市区其他学校也来了人。
大家工作都在一个体系里, 平常出去上课比赛评优也都见到过,因此算不上全然陌生。
方知安到得还算早,他估摸了一下车程,担心会饿着,于是先在外面先买了早餐。
他在大巴车底下放好行李箱,刚拎着包子豆浆上去就见着了熟人。
“方老师,你来这坐。”一个人招呼着,方知安定睛,发现是三中教历史的韩老师。
“韩哥,好久不见了。”方知安笑着回应,顺势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韩竹眠膝上放这笔记本, 温和地笑了笑,也说:“是好久不见了, 今年市里比赛怎么也没看见你。”
方知安闻言一怔,摆摆手:“你不是不知道我, 这事太累人了,有机会还是让别人去吧, 我就爱待在学校里,教教学生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韩竹眠也有点无奈,他知道方知安上课很不错,以前刚任职的时候出去比赛都能拿奖,只是没想到人会这么佛,别人都卷得不行,他倒好,稳定之后就这么顺势躺下了。
“还挺羡慕你这性格,”韩竹眠说,“想放平就放平,多少人学不来。”
方知安笑出声,打趣道:“韩哥你就别说这话了,我可听说你今年又是一等奖。”
“运气好而已。”韩竹眠颔首谦虚的开口。
韩竹眠长得斯文,能力也强,他比方知安没大多少,但已经是高级教师,离正高级也不远了。
他这人擅长交际不说,人缘也一直很好,方知安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他们两人当时就是一场市里的比赛上认识的。
那天下雨,路上堵车方知安到的晚了,进场的时候里面人满为患,他只好坐在最后一排。
而那场比赛也不知怎么了,开场的时候请了个专家,在上面唠叨了将近四十分钟,
方知安匆匆坐下,一侧头就看见旁边的老师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满眼困倦。
“这讲的真是难为人啊,”韩竹眠困得很,他抬眼看了眼坐下的方知安,问他,“等会儿结束了能不能麻烦你叫我声。”
“你要?”方知安疑惑。
“我顶不住了想睡会儿。”韩竹眠说这话直白,不遮不掩的。
举手之劳,方知安自然不会拒绝,结果韩竹眠这头刚得到回音就不管不顾地倒了下去。
有个性的老师。方知安当时在心里如此评价。
而这么一来二去,本就挺合拍的二人就加上了联系方式,平常遇到教学上的问题也会互相请教。
他们都不是吝啬的人,因此关系很不错。
“我记得这次去培训不是只让高一高二的去么,你今年不是在教高三吗?”韩竹眠问。
“原本是这样的,但有个老师生病了,上面领导就把我揪过来了。”方知安无奈道。
“这样啊,”韩竹眠笑笑,“这损失也不大吧,培训一般不太累,你就当换种风格休息休息。”
他说完,却看见方知安面色还是不太好。
“怎么了,看你还挺不乐意啊。”韩竹眠扬眉。
他们说话这会儿人就差不多到齐了,大巴车缓缓启动,方知安跟着晃了下。
“还行,就是心里不大放心。”
韩竹眠脑子转得快,直接问:“担心谁啊,你对象?”
“嗯,”方知安实诚道,“一走五天,还挺久的。”
韩竹眠一直以为方知安还单身呢,现在看他这样觉得还挺稀奇。不过他自己没什么经验,也说不出建议,就只能让方知安宽宽心。
大巴行驶着,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开得不大平稳,全程都有些颠簸。
方知安本来不大晕车,但被这车颠得实在有些头晕,途经休息站的时候他拐去超市买了盒话梅,上车之后就拿了片压在舌根底下,原先那股作呕的欲望终于被压下去一点。
时间不早,方知安之前因为担心头晕没看手机,等到再打开,满屏都是霍觅发来的消息。
【糖糖:出发了吗,早饭吃了吗?】
【糖糖:坐大巴你腰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外卖点膏药,不然回头还要痛】
【糖糖:学长,别忘了发照片】
戳开折叠的,来自“糖糖”的消息,方知安不佳的面色稍稍转好。
他嘴角轻扬,看了眼周围,随后举起手机对着窗外的云拍了张照。
也是凑巧,这会儿天上的云堆叠在一起,白的浓稠,其中有一侧洒满了阳光,跟个甜甜圈似的。
糖糖和甜甜圈,倒也般配。
【圆:[图片]】
【圆:我一切都好,请组织务必放心放心】
韩竹眠闭着眼休息,外面光线渐亮,他睁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方知安笑意盈盈地发消息。
“跟你对象聊天呢?”周围有老师在睡觉,韩竹眠用气声问。
方知安点点头,说:“跟他报备一下。”
“这才刚出门就报备上了?”
“没办法,”方知安笑笑,“对象年纪小,比较粘人。”
大巴上高速又开了好久,直到下午时分才抵达金城。
虽说这一次培训没出省,但车程却几乎跨越了大半个Z省,长时间坐车的感觉不好受,车上的人都被弄得有些憔悴,一个个都饿得发慌。
方知安倒是没那么饿,他主要就是犯恶心,胃里还有点翻腾。
细想来他也觉得好笑,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跟霍觅说自己不晕车,结果二十四小时还没过就着了道。
不过那瓶话梅还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最起码方知安没那么难受。
“你晕车啊?”韩竹眠瞧着他的面色问,“怎么不早说,我这有专门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晕车药递给方知安,说:“这个吃点就好了,车上我没看出来,不然早给你了。”
方知安道了谢,头晕目眩地拿过药就找地方接水去了。
他们这群老师跟土匪一样风风火火下了车,随后就被塞进了一家餐厅解决中饭。
说实话,那家店的菜色实在一般,但饿过头了也就不顾上那么多了,在场大多都是男人,风卷残云就把桌上的菜全消灭了。
下午司机把他们送到酒店,至于房间怎么分配,这全看他们个人意愿。
学校提供的都是双人间,方知安于是就和韩竹眠分到了一间。
他们二人对此没什么意见,在房间里也客客气气的,自己干自己的事互不影响。
方知安时刻记着霍觅说的事,有事没事就拿出手机拍一两张照片发给他。
而不管他发什么,霍觅都会跟在后面加上两句评语,方知安打开聊天框看见“糖糖”那俩字就觉得可爱。
结婚后二人虽说忙,但每晚都回家,霍觅没出过长差,也有意多留出时间和方知安待在一块儿,所以他们可以说是没分开过。
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方知安已经完全习惯了霍觅在身边。
现在遇上出差离了家,到了外边,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里面有点空。
方知安切实地发现,他确实很想霍觅。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和他待在一块儿也是舒服开心的。
第一天他们身上没什么任务还算轻松,有闲情的人下午找了伴儿在周围逛荡,方知安和韩竹眠则不约而同没出门。
韩竹眠还有个课题没做完,抱着电脑敲敲打打不停。
方知安在旁边的桌子上写着卷子,但脑子里却全是霍觅平时的动作、语调,或是温度。
这种时候一点记忆就是火星子,扔下去就能烧开一片,越滚越是沸腾。
真是恼人。
方知安这头正想着,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是霍觅的电话。
室内安静,方知安不想打扰韩竹眠工作,故而捂住了听筒,走到外面才接通电话。
“学长,晚上好,我想你了。”霍觅开门见山。
方知安靠在走廊的窗边,看着外面莹润的月亮问他在干嘛。
霍觅说在公司加班。
他的声音明明偏向低沉,但每次只要他愿意,就能把语气弄得可怜兮兮,搞得方知安心里软了一片。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你不在家,我回不回去都一样。”
“那圈圈怎么办,他多可怜,都没人陪了。”
“我昨天给他换了个自动投食的,刚才拿监控看过,正在吃饭呢。”霍觅滴水不漏。
方知安没想到他还挺周全,注意力一下又转移到了亲儿子身上,让霍觅等会记得告诉他手机上该怎么看监控。
“你现在在哪呢,酒店吗?”霍觅那边声音短暂嘈杂了一瞬。
“嗯,我在外面接你电话呢,我们这次都住二人间,幸好我还有个认识的人,不然可就尴尬了。”
霍觅的雷达一下响了,他连忙问:“二人间?能升档吗?”
“你当时坐飞机呢,”方知安失笑,“别多想了,也就这么几天,我很快就回来了。”
“嗯。”霍觅意犹未尽,还是不大乐意。
走廊上温度有点低,方知安只穿了一件短袖。
外头的窗户没关严实,风吹进来有点凉飕飕,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和霍觅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霍觅这边放下手机,刚才还挂在眼角眉梢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抬眼看向眼前的人,面上没什么表情。
何泽是被上司指派过来交文件的,之前也有过不少次,原本是给姜助理就好,但刚才他怎么也找不着人,事情又急,他只好自己走了进来。
不过他进来的时候霍觅在打电话,那张常年冷硬如铁的脸上居然挂着笑,何泽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也不敢开口说话,就这么木头似的站在原地。
何泽静静等着,耳朵却下意识竖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电话里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他竟然觉得有点像前男友的。
“霍总,这个是我们部门这个月的报表,沈经理让我给您送一下。”何泽接触到霍觅的视线,立马低下头。
室内的沉默还在蔓延,何泽脑内的弦不断紧绷,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终于,霍觅开了口。
“放这,”霍觅淡淡道,“然后出去。”
何泽闻言立马照做,随后忙不迭的出了门。
明明霍觅也没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心慌,连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自己是哪里得罪霍总了吗?应该没有吧?
何泽百思不得其解,纳闷的回了工位。
时间不早,方知安挂了电话又写了点卷子就先去洗了个澡。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韩竹眠站起了身,大概是课题修改的差不多了,韩竹眠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
“累死我了。”韩竹眠伸了个懒腰,转头的时候视线却在方知安身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方知安有所察觉,但不知道缘由。
韩竹眠眯了眯眼,他狐疑道:“知安你,订婚了还是结婚了?”
方知安一愣,低头却看见那条穿着戒指的项链此刻正露在外面,方知安一动它就跟着晃荡。
银色的戒环亮眼,大概是方知安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忘记塞回去了。
毕竟平时洗完澡他没这个习惯,今天也没多注意。
要是换做个把月前的他被问及结婚肯定会有些羞窘,但现在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于是回答的时候也没遮掩。
“嗯,结婚了。”方知安说这话的时候笑着。
韩竹眠懂分寸,也不多问。
他只是多看了两眼那个戒指的款式,随后祝福道:“新婚快乐啊知安。”
第29章 不哭我在
方知安闻言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把项链塞了回去。
久未接触到皮肤的戒环和银链冰凉,方知安被冻了一下,也算是长了个记性。
他这人有点认床, 每次换到陌生的环境就难以入睡,要磨蹭好久才抓到一点困意,这次也不例外。
韩竹眠那边已经没了动静, 但方知安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能注意着动作,小声地翻来翻去, 最后却越发清醒。
方知安叹了口气,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出门前还拿了瓶褪黑素,虽然这对他而言效果不太显著,但总归聊胜于无。
装着东西的包放在靠墙的桌子上,方知安下了床,很快地吃了两粒,顺便翻出了一个眼罩。
那是他以前习惯用的,因为一中职工宿舍的窗帘遮光效果不好,早晨总是天光大亮,所以他有时就会戴着眼罩睡。
后来他也习惯了,索性把这个拿到了云湾, 但霍觅的主卧窗帘厚实,外头的光一点也透不进来。于是方知安就把它压在了枕头底下, 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直到这次要出门才想起来。
大概是在卧室里放久里, 眼罩上都有一股木香。
这味道熟悉,让人安心, 淡淡地萦绕在方知安鼻尖,他原本有点紧绷的弦一下松了,睡意也泛起一点。
是有点想霍觅了。
虽然最开始同居的时候不习惯,还觉得变扭。
但现在方知安已经把那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于是分别的第一夜就开始想念。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方知安再醒来,耳边全是闹铃的声响。
韩竹眠是个自律的人,收拾的动作比方知安还快。他们拿全东西了出门,等楼下人都到齐了就一起出发去了要参观的学校。
任务安排上写的很明白,上午参观,下午讲座,每晚要写培训心得和感悟,也算是满满当当。
一中和三中都是杭城的知名高校,所以他们此次前往的学校也不例外,升学率在当地算是首屈一指。
参观学校这事有统一组织,也能自由活动,那么十几个人走在一块儿太难看,大家一致提议,还是分开了来。
方知安倒是无所谓,他对这些不太在意,只是很好奇其他学校的班级管理或是教学方法。
虽说培训总是被人诟病无病呻吟,但既然都出来了,哪怕能学到一点新东西也是好的。
前面那几天按着要求,也就这么过去了。
培训到后来大家也都熟络了起来,到了第四天晚上,不知道是谁先提出了建议,说:既然大家明天就要走了,机会难得,要不今晚一块儿去吃个饭。
这话一出,大家全票通过,稍微一合计就定下了计划,傍晚讲座结束后一道出了门。
他们住的酒店离就在闹市区,一出门就是繁华的街道。
毕竟出差一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买了点特产。方知安也不例外,跟着去特产店里挑了一点,他不知道霍觅爱吃什么,索性就都买了点。
今天天气好,就是到了晚上降温有点厉害,方知安始料不及,外头只套了件薄外套。
晚上在外面走稍微有点凉,不过他也没在意,结完账就出了门。
特产店对面是一家手工艺品店,外面摆放着的花束漂亮,而且好巧不巧,那花的品类还正就是方知安当初送给霍觅那一种。
方知安见状起了兴趣,但等到他走近才发现,这竟然是家烧玻璃的店铺,而门口的花也全都是玻璃烧制的。
店里的装修别致,墙上钉了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手工烧制的玻璃工艺品,什么样式的都有,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灯光一照更是流光溢彩漂亮非常。
方知安知道杭城也有这样的店,不过亲自见着还是头一回。
“小伙子,你是来烧玻璃的吗?”一个有点年纪的老奶奶从里面走出来。
方知安摇摇头,说:“我以为这里是卖工艺品的,所以就想进来看看。”
“我们这也卖,那些墙上的都是我女儿和女婿一块儿做的,你要有喜欢的,都可以带走。”
“门口的花也可以吗,”方知安问,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我想买放在门外那束。”
当初他送霍觅的那束花早早就凋谢了,要收拾掉的时候霍觅还很舍不得,方知安现在还能想起来他当时那个惋惜的眼神。
既然真的花会凋谢,那他不如送一个不会凋谢的花。
老奶奶闻言爽快答应,佝偻着背出去给他拿,她动作细致地擦拭干净灰尘,装进配套的玻璃瓶包装好之后才递给方知安。
“谢谢。”方知安接过,礼貌道谢,心情很不错。
而等到他赶到饭馆,其他老师早已落座,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韩竹眠给他腾了个空,方知安就坐在了那,然后小心地把刚才买的花放在了靠墙的空凳子上。
“你去干嘛了,刚才怎么没见你人影。”韩竹眠问。
“看见一家店挺有趣,进去买了点东西。”
“礼物啊,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人的。”韩竹眠笑着说。
方知安笑笑没多说,也没把这事透给霍觅,他打算回头当做一个小惊喜送给对方。
晚饭吃了一个多钟头才散场,上了年纪的男老师少不了要抽烟,饭馆里没有明令禁止,于是他们也就没收敛。
方知安其实不大受得了烟味,一闻就容易犯恶心,被这么一熏后晚饭也吃得也不大多。
夜里风变得更大,回程的时候方知安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头晕,掌心也偏热。
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惊觉大事不妙。可仔细回想起来,他想起自己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咳嗽过两声,一整天下来食欲也算不上太好。
方知安没犹豫,一回酒店就立马叫了外卖,拿到感冒药之后先就着温水吞了一粒,随后就测起了体温。
37度3,稍微有点低烧。
方知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什么体质,要么不生病,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汹。
方知安缓劲期间霍觅来过视频电话,方知安担心再着凉没出门接,而是从包里翻出了耳机戴上。
“学长,你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怎么了吗?”
方知安笑笑,若无其事道:“晚上吃的太辣了,这会儿嗓子还没缓过来,明天就好了。”
他没把实情告诉霍觅,只让对方别多心。
倒不是方知安想隐瞒什么,但现在他们不在一地,霍觅就算知道了这事也不过徒增担忧。
方知安觉得没必要,说不定这病明天就好了。
挂电话之后他从沙发上坐起,有些头重脚轻,脸都红了一截,看起来状况确实不太好。
韩竹眠看见了,皱着眉问:“你要不要去趟医院,万一烧起来了不好受啊。”
“太晚了,再说,明天也就回去了,不用折腾这一回。”方知安拒绝了,只祈祷着温度别再上去。
然而事与愿违,方知安吃了感冒药还喝了许多水,他早早躺下,到了八九点身体的热度还是上去了。
他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很不好受。
噩梦接连不断,方知安眉头紧锁,只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窝在被子里打哆嗦。
另一张床上的韩竹眠本来就没睡,他心里记挂着方知安的情况,翻身下床想过来看看方知安的情况。
霍觅推了晚上的酒局回公司加班,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他回想着方知安有点哑的声音,还是不放心,于是又打了个电话。
但这次电话没有被第一时间接起,响了半天才得到回音。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冷,很陌生。
不是方知安。
霍觅一怔,沉下声问:“你是谁?”
*
方知安睡之前没吃退烧药,他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
但后来他自己都深陷梦境难以清醒,更没法照顾自己。
方知安已经很久没发过烧,上一次似乎还是大学,所以现在对这些事的记忆都模糊了。
他在床上蜷成一团,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但他想要抬起手确是怎么也做不到。
后来铃声停了,电话像是被什么人接了起来。
方知安的脑子转不动,只能捕捉到一点模糊的话语片段。
“嗯,他在我旁边。”
“发烧了,应该温度不低”
“我会看着的不麻烦”
此后声音停止,一切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韩竹眠叫醒了他,方知安半眯着眼含糊地吞了颗退烧药,然后又躺倒睡了过去。
他脑袋里像是灌了铅水,只能沉沉往下坠,全身发软提不起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了方知安的面颊,蹭了蹭他的眼角。
那一点冰凉让方知安昏沉已久的意志倏然惊醒,他烧得满面通红,猛地睁开眼,却看见霍觅竟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方知安分不清时间地点,眼皮酸得厉害,他只愣愣盯着面前的人。
“你,”方知安咳嗽了一声,声音完全哑了,“我在做梦吗。”
霍觅不说话,不动作,床头灯昏暗,方知安只能看见他在静默中垂下眼,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这样的霍觅,对方知安而言很陌生。
“霍觅你怎么来了。”他逐渐清醒,但却拿不出什么气势,只好巴巴地眨了眨眼,想要去碰霍觅的手。
换做往常霍觅也许会忙不迭牵上来,但现在——霍觅往后了一点,方知安落了空。
人生病的时候大概都脆弱,稍微有一点点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方知安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忍不住委屈,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生理反应已经先一步占领了上风。
鼻腔发酸,眼眶发热,方知安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方知安不明白,霍觅为什么不理他。
“霍觅。”方知安又叫他,哑得彻底。
他的语气已经不成样子,其中的难过显而易见。
刚才的忍耐已经几乎是霍觅的极限,而这最后的防线也被这一声摧得彻底崩溃,轰然崩塌。
霍觅很轻地叹了口气,驻留在方知安颊边的拇指动了动,小心地抹去了方知安眼尾渗出来的泪水。
他说:“难过吗,学长。”
“我现在就是这么难过。”
方知安蓦地听见他开口,原先还能忍得住,但现在却完全失了控制,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就往外淌。
他哭的时候没声音,不哽咽,不抽泣,只是单纯地掉眼泪。
那些眼泪跟硫酸一样砸进霍觅心里,烧开一个个灼热的窟窿。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方知安再怎么脆弱也只有霍觅看得见。
他现在清醒了一些,但不多,恍恍惚惚间只觉得自己被霍觅抱了起来,整个人都被揽到了怀里。
木香熟悉好闻,方知安眼眶酸胀,下意识就把头往霍觅肩上埋。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霍觅因为一通电话直接跨越了整个Z省,出发时什么也没带,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赶来了金城。
他一腔恼意无处宣泄,刚要开口却被方知安两滴眼泪浇了个透彻,现在只剩数不清的心疼。
方知安身上滚烫,薄薄的T恤根本抵不住高烧的温度,霍觅只觉得自己也快要跟着烧起来。
肩膀处衣物的布料被洇湿,他这会儿也不想着生气了,只轻轻拍着方知安单薄的背,像哄小孩似的说:“不哭了,我在这呢。”
第30章 能否唐突
方知安鼻腔里的酸意没过去, 他额头抵着霍觅的肩闷声问:“现在几点了,你怎么来了?”
霍觅看了眼手机屏幕说:“两点半。”
“你都发烧了,我能不来吗。”他的语气像是埋怨, 但更多还是无奈。
他知道自己拿方知安算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连装腔作势的生气都撑不过一时半刻。
“发烧而已,我自己能应付, 说不定明天就好了。”方知安嗓子痛, 说几个字都费劲,但还是忍不住辩驳了两句, 但他发着烧, 现在的面色看起来很憔悴,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霍觅揽着他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点,他难得呛声:“是谁烧到现实和梦都分不清,连我电话都不接还要靠同事。”
“我没有。”方知安下意识说,但后知后觉意识到,梦里的铃声大概,或许是真的。
霍觅真的打了电话来,而且接起的人还不是自己。
“我睡着了,是韩哥?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问了我是谁。”霍觅言简意赅。
“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说, ”霍觅顿了顿,“我说我是你老公。”
“!!”
“那韩哥现在人去哪了?”方知安耳朵一下红了, 他直起身左右看了看,恨不得立马收回刚才的话题。
“我让他开了个单人间, 你别担心,现在你该管好的是自己的身体。”霍觅的手正好罩在方知安的脊骨上, 方知安看着不瘦,但身上实在挂不住什么肉,这么抱着的时候霍觅甚至觉得有点硌手。
“其实我没事,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万一你公司有什么——”
话音未落霍觅就拿过床头的水杯递给方知安,他唇角又绷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是不想听方知安说这些。
“先别说话,吃药。”
“嗯。”方知安这会儿不敢违令,乖乖接过之后全都吞了下去。
吃完药,他神色惺忪看向霍觅,像是在询问下一步的指示。
霍觅接过空杯子,甩了甩床头的水银温度计让方知安含着,到时间了拿出来一看,38度9。
成年人烧到这个温度着实不好受,霍觅眉心微蹙,起身拿毛巾给方知安擦了擦脸。他去门口拿了新叫的外卖,从里面抽出一片退热贴给方知安敷在了额头上。
退热贴很冰,方知安眨了眨眼,脑门子像是被放进了冰箱。
“你睡吧,我在这看着,要是等会儿还烧我们就去医院。”霍觅把床上被方知安卷成一团的被子理好。
方知安回到舒服的位置,他侧过头看着霍觅,见对方似乎并没有躺下睡觉的意思。
“你不睡吗?”方知安问。
霍觅把杯子里的水添满,说:“你休息,我身上脏。”
方知安一怔,他几乎到现在才开始细细观察霍觅。
这个平时总把自己捯饬的井井有条的人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黑发凌乱,外头只套了件风衣,就连下巴上都冒出了一点隐隐的胡茬。霍觅看温度计的的时候整片眼底被床头灯光笼住,方知安还能从中看见些红血丝。
从醒来到现在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但方知安的心却依旧震动。
睁眼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以为眼前所见只是他高热中的幻想,直到眼下他才清楚意识到:
霍觅真的来了。
方知安从小到大几乎没掉过眼泪,他不明白,刚才只是那样的小事自己为什么会哭。眼泪根本不受他的控制,自己也开始变得不再像自己。他当时没想太多,只是想去牵一牵霍觅的手。
自从那些不经意的交往开始变得密集,任何情绪只要和霍觅有关,都会变得奇怪。这能称为喜欢吗,还是仅仅因为他们的婚姻关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方知安拉起被子蒙住下巴,脑子一片空白。
“这么晚了,你是怎么来的?”他忍不住问。
“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运气好,”霍觅脱去外套,“正好赶上最后一班高铁。”
他笑了笑,眼下漫着点淡淡的青黑,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一如既往的好看。
方知安抿了抿唇,他从侧边的被子底下伸出手,碰到了霍觅手上:“糖糖,能不能不和我生气。”
“……看你表现。”其实说出这话时霍觅已经完全没了气性。
“怎么样算表现好,霍总给我定个计划。”方知安变着法子叫人。
霍觅拨开了他额边的碎发,说:“先把病养好,好了就不和你生气。”
今晚的霍觅和平时不大一样,他没那么柔软,反而竖起了一些并不至于伤人的棱角。
方知安陌生又熟悉,仔细一回想,却发现这分熟悉的来源竟是他以前的记忆。
大学时候的霍觅就是这样,话不多,脸上不带笑,看谁都淡淡的,像个冰块儿。他身上有股劲儿,和谁都不熟,明明看起来不近人情又高傲,但实际上细心礼貌,做事比谁都靠谱。
不过现在这冰块儿不算冻手,方知安掌心温热,还捂得住。
“我一定好好表现。”久违的感觉浮现,他笑着保证。
“嗯,”霍觅这次没躲开,而是攥住了方知安的手,“今晚先洗洗,明天我们回家。”
方知安仰躺着,将要睡着的时候却又突然出声:“霍觅,你能不能靠过来一点。”
“怎么了?”霍觅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马上凑近了一点。
下一秒,方知安撑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像是计谋得逞,他笑着退开后又亲了亲。
“可惜还在生病。”方知安惋惜道。
霍觅完全被这一出搞得怔在了原地,慢半拍才意识到方知安方知安话里的意思。
他还在发烧,所以只是亲了脸。
那如果没有发烧呢?
言外之意霍觅了然,他刚想找始作俑者算账,一低头却发现方知安已经卷着被子侧过了身。
霍觅摸了摸刚才方知安亲过的地方,心道自己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身上温度还在,方知安强行打起来的精神也没撑太久,不再说话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霍觅的手指穿过方知安柔软的黑发,他熄灭床头的灯,只留了一盏壁灯,低声说:“快点好起来吧,学长。”
这晚上对方知安来说过得混沌不清,而对霍觅来说未尝不是兵荒马乱。
韩竹眠说出方知安正在发烧的时候霍觅脑子里全空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就想着要快点到方知安身边。
现在见着人了,碰了碰了,抱也抱了,霍觅才终于舒出一口气。
后半夜方知安的体温反复了几次,霍觅不敢睡实,只靠着床背稍微眯了会儿,方知安翻个身他都会下意识伸手摸一下他的额头。
最开始还有点烫,到早上已经消下去了大半。
方知安再睁眼的时候霍觅正开门进来,他手里提着热腾腾的粥,见着方知安醒了,立马问:“学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虽然呼出的气还有点热,但身上已经舒服多了,方知安说:“已经好多了。”
“再量一下/体温。”霍觅把装粥的塑料盒打开,他用勺子搅了搅,怕方知安烫着。
方知安刚醒,人还有点懵,在床头翻出体温计又测了测,一夜过去,现在身上的温度已经不高了。
“先去洗漱一下,然后把早饭和药吃了,等会儿我们就回杭城。”
“直接回去?可我培训还没结束。”方知安一怔,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见了韩竹眠给自己的留言。
【韩竹眠:不知道你几点起,培训那边你别担心,我帮你和领队打过招呼了。】
方知安揉了揉眉心,直接给领队打了个电话。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最后一天本来就只剩半天的行程,就算缺席了也不会影响。但方知安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少,最后一天还有个合影活动,就算其他不去,这个他还是得到场的。
霍觅闻言不大乐意,靠在桌子边上撑着脸,盯着方知安把粥全吃完了。
“你就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方知安换了身衣服,昨天晚上他一直出虚汗,原本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
方知安好说歹说,总算让霍觅退了一步,但临近出门,他却失去了穿衣权,被霍觅生生裹成了一个粽子。
拍照地点定在金城中学,方知安到的时间正好。
韩竹眠远远就看见了他,跟旁边的领队说了声,给方知安腾开了一个空位。
“听说方老师发烧了?要好好休息啊。”
“是不是昨晚吹风了,换季确实容易生病。”
方知安笑笑,脸色有点苍白,一一谢过同事的关心。
照片拍完培训也算是结束了,下午大家都要打道回府,只不过方知安现在换了编制,从老师那被划到了霍觅那。
大巴车上方知安闭目养神,韩竹眠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响起。
“昨晚我吓了一跳。”韩竹眠放下手机突然说。
方知安不好意思,“抱歉啊韩哥,昨晚麻烦你了。”
“我也不是说你,我是说你对象。”韩竹眠脸上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他到现在还记得,昨晚自己挂掉电话之后没几个小时,酒店的房门就被突然叩响。
他一开门就看见霍觅高挑的身影,随后,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那个人就越过了他直奔方知安。
虽说那一通电话里他已经知道了方知安对象的性别,但亲眼看见还是让他有点震惊。
此后,韩竹眠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连人带行李迁进了楼上的高端套房。
平白享受了一晚的韩竹眠此时眉梢轻抬,调侃道:“你这老公是真‘黏人’啊。”
方知安无奈,但既然韩竹眠都知道了,他也没否认。
韩竹眠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着说:“结婚么,和谁都是结,总归自己开心就好。”
“不过,你看起来运气不错。”
霍觅这人做事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方知安这边一结束他就把人带回了杭城。
方知安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在隐瞒不报这件事上仍旧处于理亏状态,因此任凭霍觅对自己揉圆搓扁。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间不早,天色已经擦黑。杭城就是这样,秋天要么不来,要么来得毫无征兆。
外头的夜风很凉,方知安只是隙开了一点窗户的缝隙就被霍觅立马关上。
“学长?”霍觅语气如常,但方知安却登时警铃大作。
“不开了,”方知安立马坐正,“我眯会儿,你开车。”
出差五天,圈圈许久未见方知安,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喵喵叫个不停。
方知安看见圈圈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于是又跑去打开了行李箱。
霍觅在厨房里烧雪梨汤,看见方知安没进房间,走出来问:“学长你怎么不去休息。”
“有东西要给你,给完再进去。”方知安说着,打开了那个包装好的玻璃瓶。
制作者手巧,玻璃花放进这个尺寸的玻璃瓶之后正好交错着倾倒,分别倚靠在不同的方向,从外面看起来各个角度都漂亮。
“上次你说那个扔掉可惜,但我不会做干花,没法帮你保存下来,”方知安笑着说,“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弥补一下。”
霍觅围裙还没解,看着那一瓶不会凋谢的花出了神。
“摆哪呢,餐桌上吗?”方知安问。
良久,霍觅说:“放床头吧。”
这是给霍觅的礼物,他说放哪就放哪,方知安依言抱起瓶子,踩着拖鞋进了卧室,霍觅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床头的空间很宽敞,霍觅那没放什么杂物,方知安直接把它移进了角落里,靠着墙和床背,这样就算圈圈也闹腾也不会带倒。
方知安刚要站起身,背后的热意就逐渐明显起来。
是霍觅在他身后。
“学长,”霍觅叫他,“你还记得我之前说,我在追你这件事吗?”
方知安一愣:“记得,怎么了。”
“那我现在算追上了吗?”
这话来得突然,方知安没反应过来:“我……我还不知道。”
“如果还没追到,我是不是不能做唐突的事?”
“唐突的事,是什么?”方知安呼吸下意识放轻。
霍觅看着他,问:“接吻,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