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梦戏(9)正文完结
余江的红桃林中,系统机械的播报声响起,「恭喜宿主鹤承渊完成梦戏幻境角色扮演,第二世记忆恢复————」
「人物碎片已找寻完毕,“人物更新”任务,提升至100%。」
「回魂铃已为宿主激活。」
银色的无芯铃成了金色有芯铃,在他勾着的指节间“当啷”一响!
是她盖头上的铃铛……
是大婚那日,被他意外扯下,滚下阶梯落入血阵之中的铃铛。
鹤承渊无声站在红桃树下,一朵又一朵花砸向他的肩头,顺衣摆落到脚边堆成小山。
泪水不断而下,模糊他的视线。
原来他们已经经历过第二世了,所有的一切不过在第三世里重演。
他重复着第二世做过的所有事,不过是在收集她死亡的证据。
鹤承渊带着铃铛回到药谷冰洞,挂在她身边的铃铛尽数成了金色。
剔出魔核以它为眼,聚灵丹做辅,金铃牵线,运起江无期曾经布过的回魂阵。
铃铛疯狂晃动。
梦戏中他找到了救她的方法,江无期缺少的是鹤承渊身体里的那颗魔核。
邪宗血阵中,聚灵丹与魔核,是双生阵,阴阳丹。
他该庆幸,从其他世界而来的沈知梨,带来了系统,给他留了一场回看过往的梦戏,让他找到破解之法。
他也庆幸,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相情蛊尚存。
冰棺中的沈知梨气色好转,发丝展露光泽,胸口有了淡淡的起伏。
鹤承渊一口血涌在冰棺上,手里的魔气却是一点没松,依旧驱阵,知道确保她无事才撑不住倒在她身边。
……
她没醒……还是没有醒……
鹤承渊已身驱阵,再醒已是三日后,可冰棺中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她有脉搏、有心跳、有呼吸,但她没有醒。
他此时好似懂了江无期赴死的绝望,没有了一点生的念想,世界变得一片灰暗,从知晓希望渺茫,到拼死筑建希望,再到希望近在咫尺,一切平静之后,只剩死寂……
谢家娘子有呼吸、有脉搏跳动吗?是回光返照……江无期还是没能救下谢家娘子,她微弱的脉搏在回光返照后,永远停止。
鹤承渊将沈知梨带回幽水城,她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脉搏在他指腹平稳跳动,日复一日,他提心吊胆无法合眼,生怕她悄无声息离去。
他守着没有意识的人,担心受怕又过了三年,抱她春日赏花,夏日钓鱼,秋日荡秋千,冬日堆雪人。
她的心脏跳动着,可也仅仅是跳动着。
这样的日子像望不到头一般,度过的每一日对他无非是叠加的折磨。
他会在梦里惊醒,会抱紧她。日子继续过着,她从不给他回应,到最后他埋进她的怀里,让她圈着他,却等不来她收紧胳膊拥他入怀,像那日拉他上床,缠他一夜。
……陪伴他的只有身上一道道划开愈合,重复出现的刀疤。
自开阵后,金铃再次失芯。那天,挂在床尾的一颗金色铃铛响了。
鹤承渊坐在床边为躺在床上沉睡之人梳发。
消失已久的系统重新连接,「已与宿主鹤承渊重新连接。」
久违的声音,令鹤承渊死沉的眸子回了一抹光亮,然而光芒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又淡了下去。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已与四年前完成刺杀目标人物鹤承渊“最爱之物”的最终任务,返回现代世界。」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下意识一颤。
原来,她已经回家多年了……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第二世记忆因修改无法复原。既第一世与第二世由宿主鹤承渊篡改的记忆,无法恢复。」
「但,目标人物沈知梨第三世记忆保留。」
「宿主鹤承渊完成所有任务,可为宿主连接沈知梨,将其意识拉回。」
「是否有话传达目标人物沈知梨。」
鹤承渊没有即刻回答,系统亦没有催促,他在床边沉默坐了一日,床头的铃铛声逐渐平静。
日暮西垂,屋内无比安静。
月光拦在窗外。
枯坐之人,沙哑的声音风一掠便能卷去。
“没有。”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那是属于她的地方,她已经陪伴他三世了……他还想要什么。
她一定……恨透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选择放她走,去赴自己的死局。
……
沈知梨几年前便回了家,她穿梭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那仿佛是一场刻骨铭心、久久难醒的梦。
泪水浸湿枕头,狼狈糊了满脸,摆放在床头的无芯银铃提醒着她,他的存在。他在等她回去,她也一定会再次见到他。
她的系统消失了,没有痕迹,她找不到向他靠近的路。
她翻阅典籍,从神话传说、到鬼怪奇书、再到占卜巫术。
那天,挂在床尾的银铃成了金铃,在夜里只有她一人可听的晃响。
系统蹦了出来,「恭喜宿主完成所有任务,已为宿主永久开启空间门。」
「哦对了,他在等你。」
月色闯进她的屋子,少女扯下金铃义无反顾穿过那道奔向他的空间门。
书架抖动,无数怪书从架子掉落,夜风拂过,划满彩色笔记的书页页翻动,巫术秘籍中红圈框住相情蛊几字……
他放她走了,自然在系统的告知中与她彻底断开牵连,放她离开。
悬崖峭壁,金光闪亮夜空,鹤承渊孤身一人站在断情阵中,红色发带在腕部随风狂舞,他默默将它拆了下来。
没有人会再为他系上名为嫁娶牵红的发带。
它在手心摆动,五指的力逐渐松开。
断完情,跃下他的深渊,震慑四方的魔头,会死在平平无奇的一日。
金阵在他身边扩散冲入云端,鹤承渊松开手指,发带不舍勾住他的指尖,却终抵不过飓风。
他望了最后一眼,别过了头不再去看它的离开。
蓦地,他的身后一只手在半空接住了那条发带,朝他奔去。
“鹤承渊!!!”
鹤承渊脊背一僵,霎时转过头去,她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将他扑倒滚出阵眼。
他即刻护住她,在去了半个身子的崖边拉住滕蔓,让他们停了下来。
两人剧烈的心跳疯狂跳动。
沈知梨劫后余生般紧紧环住他,跑来太急,没喘过劲来。
鹤承渊诧异道:“阿梨……?!”
沈知梨缓过一口气,“鹤承渊!你不是说好在等我吗!这是在做什么?!”
鹤承渊愣了一秒,他似乎没从突如其来的情况中回过神,亦是不知,这究竟是他死前的臆想,还是真真实实的她。
他不言不语,不反驳,只是目光一刻不离她,死死扣住她。
金阵在这时,突然移动位置,扣压在他们头顶,将他们框在阵眼。
系统:「恭喜两位宿主!两位相情契约达成,永生永世相扣,即为海誓山盟阵。」
这是系统最后一次出现。
金阵消失,两个人坐在泥土地里,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不是断情阵,而是永生阵?!
系统诓骗两人共同入阵,任务完成,功成身退。
……
鹤承渊每天一双眼睛张在了沈知梨身上,但又不爱说话。
沈知梨无奈道:“怎么了?把你摔傻了?”
鹤承渊摇摇头。
“……”沈知梨跨坐在他身上,秋千缓缓晃动,她捏住他的双颊,“阿渊!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恨我吗?”鹤承渊睫毛微颤。
沈知梨顿了一下,覆上他的唇,“是变成傻子了,不是早原谅你了吗。”
鹤承渊扣住她的后脑,强势侵占她的唇齿。
沈知梨喘不过气,退开他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嘴肿了。”
这一低头,就见他一双眼又黯然神伤垂了下去。
有点难哄啊。
沈知梨只好再亲了他一道,顶着自己被咬肿的香肠嘴坐在秋千上等他做饭。
“早知道不安慰你了!属狗,老咬我。”
鹤承渊手里拿着锅铲,闻声望去,见到活泼骂他的人,忽然扯起唇笑了。
沈知梨守在他旁边监工,“你还会做饭吗?我都回来快一个月了,那味道天天都咸的我皱眉,今天少放点盐成么,再这样下去,我要被咸死了。”
不过比起以为做碳化食物的大魔头,现在她也该知足了,但是她怎么听黑元宵说鹤承渊天天都会做饭,难道是没有品尝的原因,厨艺减退了?
他自己不会吃吗?没味觉了?
还是说!这一个月他就是故意加盐咸得她跳脚,对他又打又骂?
果然!晚饭吃到嘴里,终于破案了,鹤承渊就是故意的!
吃完饭,沈知梨悠悠闲闲待在院子里,红色长廊亭修复过,那片艳丽的月季过完这个冬季会再次绽放。
府门推开,泠川站在门口探头。
“主、主君呢?”
沈知梨默默往旁边指去,鹤承渊蹲在一边洗碗呢。
“黑元宵,你明天少买点盐。”
泠川挠头,“这个……是主君交代的……”
沈知梨,“两柜子的盐!人家过冬囤食材,我这过冬囤盐。”
这沈小姐回来之后,暴躁了不少啊,怕不是被主君给折腾的。
主君更是对沈小姐的命令唯命是从,说一不二,除了……“大部分”时候。
泠川缩了缩脖子,“知、知道了。”
鹤承渊用帕子擦干手,随后随意往地上一丢,他理了理袖子,大摇大摆从她身边走过。
沈知梨:“鹤承渊,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东西不要随便乱丢。”
泠川半个身子躲在门后,怕祸及池鱼,伸个脑袋出来。
他都要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主君,沈小姐是真活了。”
鹤承渊勾起邪魅的眸子,余光晃了跳脚的某人一眼,笑道:“我知道,热闹。”
“……”泠川困惑。
好吧,弄乱的东西,还不是要主君自己去收拾,平白无故挨顿骂,心里很畅快吗?
“慢着。”沈知梨在后面喊住他们两人。
鹤承渊自觉转过身来,“阿梨。”
沈知梨在他们二人间来回晃了眼,叹息道:“阿紫暴露了是吗?你的人已经将傀儡师都处理了?”
鹤承渊滞住,没有说话。
沈知梨这一个多少猜到了一些事,他记忆恢复,定然会先下手为强,谢故白不再能危及她的性命,鹤承渊自然要弄死他。
“鹤承渊,我有记忆,从第一世到第二世,再到被你篡改的那一个月,还有重复的第三世,一刻不落。”
记忆是她那些年,靠自己想起来的,靠翻阅奇书,从巫术到占卜再到诡医,是她跨越千里,强行让自己想起来的。
鹤承渊心中一悸,“阿梨……我……”
沈知梨越过小桥,来到他身边,“不必道歉,身不由己,事不在你。”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无比温暖,“阿渊,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会胡思乱想,会出现间隙。”
“带我一起去吧。”
泠川瞥了一眼,那个又开始目不转睛失魂盯妻的主君,“……”
他非常有眼力见,把近日所有的事全部汇报了一遍。
“主君心挂沈小姐,诛杀傀儡师许多事情他并不知晓。”
只是下了个杀令罢了。
阿紫被逼绝路,一剑封喉,死在去往余江的那座山崖中,那处她陪沈知梨救走杀奴,摔入断崖马车破损的崖地。
找到她时,她已经断了气,他们顺便将她葬在了那里。
谢故白只剩孤身一人。
泠川在暗牢将事情说出,他只是安静坐在肮脏的草席上。
瞎了眼、断了指、瘸了腿,一身污秽,只有遮眼白布最干净。
那是鹤承渊在沈知梨入牢前,特地差人给他换上的。
血淋淋的洞怕吓着她。
谢故白:“阿梨……是你吗?”
沈知梨垂下眸子,他还是说了当初说过的话。
泠川在旁边警惕守着。
鹤承渊斜倚在牢门,犀利的眸子锁住谢故白的一举一动,手指间转玩的刃刀蓄势待发。
沈知梨:“谢故白……我不是你的阿梨,你的阿梨在去寻你的那一天死了。”
“你在胡言!为什么?你一直不肯认我?”谢故白泣血,白布晕染血迹从他脸庞滑落。
沈知梨:“谢故白,你自诩爱她入骨,却终是认不出她,你爱的只是这副皮囊吗?”
“可是,这副皮囊也不是她的,她在那场夺魁首的千灯节落了水……沉了底……”
“也是那天,凝香的身份被阿紫所替代,所以,你们都没认出来,我与你的阿梨有所不同。”
“我其实,还有一段记忆,是一段短暂而又转瞬即逝的记忆,失去意识的我,在被控制间,用她的身份替她活了八个年头,直到去抢亲路上,才恢复意识,所以我换了方向,去了赌场。”
所有人都以为是怀淑郡主磕坏了脑袋,却没想过她一直不是她。
她前两世死后,并非直接回到抢亲马车,而是倒回千灯节的水里,代替原书沈知梨而活。
时光错乱再相连,去往抢亲的马车,正是鹤承渊穿回来的时间,于是恢复意识,他们的瓜葛产生。
“谢故白,你的阿梨会与凝香没日没夜想法子做一盏兔子灯,只为夺下千灯节的魁首,赢下你的战马。”
“你靠执念而活。可你的执念,为她的执念而死。”
谢故白佝偻脊背,往日神采早已消失。
沈知梨回头从鹤承渊手里拿过刃刀塞到谢故白手中。
“我们都不算好人,我无权谴责你。”
“谢故白,你的阿梨在等你。”
大局已定,他不剩半点翻盘余地,谢故白轻笑着,眼泪翻涌。
她是好人,至少给了他一条去寻阿梨的路,保全他的全尸。
“沈……知梨……”
“嗯。”
“天黑了吗?”
“尚有余晖,你要去看一眼吗?”
谢故白:“可以吗?”
沈知梨:“嗯。”
鹤承渊强烈的压迫感收了一半,给他们让了条道。
他的刃刀认主,伤不到他们。沈知梨是聪明的,知道拿他的刀去给谢故白自刎。
湖边的红帘飘动,谢故白又确认一遍,“若你是她,能不能告诉我……”
沈知梨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是她。”
谢故白:“若是有一盏兔子灯就好了,我一定能为她赢下魁首。”
他若选了江无期为他准备的路,是不是有朝一日能重返京城,风风光光迎娶他的阿梨。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大将军留给他的最后一支军,注定他永远不会选择那条成为臣子,放弃家仇的路。
谢故白拉动脖子上的刀,死在最后一抹霞光之中。
他与阿梨有缘无分……
是该去找找她了……
谢故白死后没两日,天上落起了大雪。
……
冬日,从前鹤承渊非要拉着沈知梨在雪地中疯狂,今年他却异常安分,屋子无比暖乎,他也时刻关注她的身子。
他心有余悸她知道,可无论说多少回,他就是不一刻不松懈,提心吊胆着,想堆个雪人都被他守着,这人将雪打包进屋里,用魔气给她长续不化,让她捏“土豆”捏个够。
翻过年,冰雪融化,院子再次充满生气。
那天院门被叩响,沈知梨拨弄花枝,转头道:“进来。”
泠川应该听到声音直接进了才对。
怎么今天半天没个动静。
鹤承渊别过目光,把刃刀塞到她手中,莫名其妙说了句,“防身。”
沈知梨以为遇到什么事了,回眸就见鹤承渊若无其事去月季藤边剥去旧叶,完全没个遇到危险的样。
等等,难不成是让她自己去开门吗?!
这叫什么事啊。
沈知梨拉开院门,突然!寒光闪过,一只机械手朝她脖子伸来,她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刃刀已经发起攻击。
“咣当!”
机械手掉到了地上。
“沈知梨!!!小爷的手被你打掉了!”
沈知梨眨巴两下眼,面前赫然站在一位死掉的熟人,“宋安?!你不是死了吗?!”
“你才死了!”
泠川懒洋洋环臂站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果然如主君所说,很热闹。
宋安骂骂咧咧,高马尾杵到天上去了。
“沈知梨!还我手!”
鹤承渊唤道:“阿梨,月季花开了。”
春风拂耳,阳光穿林,鹤承渊红色的发带与墨发飘舞纠缠,他身姿挺拔,身着威严凛然的赤金锦袍立在粉色的月季旁,蛊惑人心的眸子对她温柔一笑。
沈知梨蓦然回眸,瞬时被他勾去了魂,呼吸短暂滞住,随后兴奋跑过去,“我看看。”
她直奔鹤承渊,抓着人领子踮起脚在他唇上占便宜。
鹤承渊低笑,“看花。”
宋安耸在门前,多年不见的重逢好歹有个欢迎仪式,结果这两人没良心,把他抛之脑后!
刃刀倒是好心,把胳膊给他叉起来丢他怀里。
他大步跨进院子,“赔钱!”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