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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八章 凤凰于飞(十七)
雁九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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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安庄
呕药、
“总要……先能吃得下药才行。”医者如是说。
沈瑞也知道,但是,无济于事。
焦虑,急躁,濒临崩溃,一向温文自持的他头一次失去冷静。
当初沈珏的去世过于突然,他像做梦一般,一直似茫茫然没有缓过神来;而嗣父沈沧的去世,因早有心理准备,人又走得安详,他虽也承受巨大悲痛,却来的不似这样激烈。
只有这次,他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受折磨而无济于事,这种无能为力让他理智全失。
末了,他到底站
这会儿,陆二十七郎也赶过来了,站
陆二十七郎是一路快马疾驰而来的,他简直气得要喷火,原本他告诉媳妇沈瑞未婚妻病重的事儿,是想着让媳妇去沈府问问搭把手的,谁料到媳妇不过出门前告诉了岳丈一声,他这老丈人就能自己骑驴直接寻到沈家庄子上来!
没错,骑驴。这位真人不会骑马,
那头坐骑是没法带进京了,他便一安置下来就往骡马市里买了一头,这些时日天梁子就骑着这毛驴四九城走了几圈,他记性颇好,能认路,这才能今儿一路顺畅的出城,打听着奔祥安庄来了。
陆二十七郎原也知道老丈人爱给别人丹药的毛病,他当新女婿时也得了他丈人两瓶丹药当然,没吃。
当初他虽觉得这毛病颇让人尴尬,但因着从没出过事儿,也就真没觉得是致命缺陷。


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陆家这辽东、这造船的买卖不用指望沈家援手了,便是陆家自家的产业会不会
贺家的事,他也是听陆三郎讲过的!
陆二十七郎辛辛苦苦赶过来,苦口婆心的劝老丈人,这种时候咱们就不要冲上前去裹乱了好不好,天梁子却淡淡然道了句:“我岂是单为了自己,不也是为了你们。”
陆二十七郎整个脸都皱成个苦瓜了,就要给老丈人跪了,“亲爹!您还是别为我们了!你……你那什么药?!可是必保能治好杨姑娘的?”
天梁子却只道:“人事,听天命。”
陆二十七郎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亲爹!”他是真给跪了,您这是为了我们死的不够快啊……
陆二十七郎只觉得没脸见沈瑞了,硬着头皮站
沈瑞已不想再虚言客套,直问道:“真人这药,不知是治什么的?真人并不曾给内子诊脉。”
天梁子道:“贫道不是医者,脉息寻常,只通丹术。此丹固本培元,辅修行之用。小女与贫道提过尊夫人的病征,倒是适用此丹。”
沈瑞微微皱眉道:“药不当是因人而异吗?”合着这是十全大补丹,高效山楂丸?
天梁子仍道:“丹亦分人。此丹合尊夫人病征。”
沈瑞不自觉跨进一步,目光直盯天梁子,森然道:“是药三分毒,真人对丹药可有把握?”
天梁子再次稽首,淡淡然道:“人事,听天命。”
沈瑞一噎,心底业火更盛几分,很想高声质问两句,又觉得同这样的人说什么也没用,人家都告诉你听天由命了,爱吃不吃,都
沈瑞拳头松了又紧,紧了有松,终是没再说什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陆二十七郎非但没松了口气,反而更紧张了,见人走了一把抓住丈人道袍广袖,声儿都要变调了,“亲爹……你怎么也和沈二爷说人事听天命啊……”
他听了这话都要气疯了,何况沈二爷!
天梁子睨了女婿一眼,道:“实话为何不能说?”
陆二十七郎被噎个跟头,哭丧着脸松开手,颓然往圈椅上一瘫,喃喃道:“罢了,罢了,只求佛主……唉,不是,只求无量天尊保佑吧……”
*
魏太医对道士仙丹嗤之以鼻,但昔年弘治皇帝
魏太医接了沈瑞递过来的丹药,先就不快道:“这也是能胡乱试的?”但到底还是倒出来闻了闻。
瓶内只有一枚黝黑的丹,樱桃大小,没有金属光泽,半分不像金丹,还散
魏太医轻轻刮下来些许,放
他没再说下去,只看着沈瑞。
沈瑞也明白下文,但红景天原也
如今,委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魏太医已不再给杨恬开方子,照杨恬目前的状态,是熬不住多久的……
初时来报信与他说杨恬不好时,他并没有让人报给杨家知道,还想着自己先来看看,直到张会带了太医过来,确诊杨恬实是不好了时,他才派人往杨家去。
杨廷和还
杨慎还
是等一等杨慎……?沈瑞心里已是决定试试了,但是说到底这是他的未婚妻,未过门,便还是杨家的人。
杨恬这种状况,整颗丹药吞咽是不能了。沈瑞寻来药臼,动手碾碎了那丹。
那丹没有碎成粉末,而是微黏,也同丸药相类,兑了温水,却一时也并未融化开。
正碾药间,外头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小丫鬟尖声报说杨家大爷到了。
沈瑞忙放下药臼快步迎了出去。
杨慎惨白着一张脸,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恐慌,见着沈瑞第一句话没问杨恬,竟是爆喝一声:“我就道不能挪出府里!你们这是害了恬儿!”
想起母亲仙逝
“大兄!”沈瑞一把擎住杨慎的胳膊,肃然道:“现
他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却透着沉着冷静。
人便是这样,先前伤心绝望到几乎失态,但一旦身边有人比他更慌乱,需要他的安抚时,他便像有了神支柱,很快振作起来,去支应更弱者。
沈瑞的目光异常坚定,语气沉稳,“大兄,恬儿还等着我们去救她,快随我来。”
这份坚定也感染了杨慎,杨慎深吸了口气,握紧双拳稳了稳情绪,随着沈瑞进了屋门。
沈瑞并没有先带他去看杨恬,而是引他到西次间,指着桌上碾碎的丹药,简单说了魏太医的诊断,和天梁子的话,道:“我想搏上一搏。”
杨慎亦是不信神佛的,但人
得了杨慎首肯,沈瑞更是放开手脚。
两人一同拿了丹药进了杨恬卧房,看着床上消瘦得几乎脱了相的杨恬,杨慎立时落下泪来,三两步到了床边,伸手抚上杨恬额头,动作却又是极轻柔。
杨恬似有所感,鼻中轻哼两声,微微转醒。
杨慎慌忙偏过头去,迅速将泪水囫囵擦去,这才扭回头,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杨恬的笑容也同样苦涩,微微喘息,吃力道:“哥……是来接我回去的?”
杨慎慌忙点头,强隐去哽咽,量语气正常道:“这里不好,咱们回家去吧。”
沈瑞心下直想把大舅哥推一边儿去,他咳嗽一声,过去熟练的扶起杨恬,喊了丫鬟过来
杨恬恋恋不舍的望着沈瑞,喘了一时,才低声道:“哥……这几日府里办喜事……我回去也是添乱……就让我再
杨慎面有急色,还待说什么,沈瑞已抢先道:“恬儿,先不论那些,大哥就是过来瞧瞧你。来,咱们先将药吃了。”
听到药,杨恬就微微皱起眉头,今日灌了几次药下去,无一例外都吐了出来。
每次都胃里翻江倒海,身子抖得厉害,一层一层出冷汗,脑子也更昏沉,这样的罪,她实不想再挨了。
“我……”她张了张口,却对上沈瑞的目光。
关切,焦急,怜惜,无奈。她一瞬间懂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于是,她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为了他,为了大哥,她也得再吃药下去。
药甫一入口,她就不自觉哆嗦了一下,苦,涩,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辛辣,直奔脑门就去了,她都忍不住想伸出手来拍一拍额头。
杨恬加快了吞咽速度,末了喝了沈瑞喂来的蜂蜜水,这才觉得缓解了一二。
“换药了吧……这药还有些辣……”她刚问了一句,又一阵阵的犯恶心,便是想遏制也遏制不住。
丫鬟们都有了经验,早早拿来了唾盂,备下漱口水。
看见杨恬干呕,杨慎便是一惊,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便是当初母亲病重也没用他
沈瑞虽也着急,但见杨慎
杨慎被沈瑞拖着倒行,眼睛只盯着妹子,脸上痛苦万分,挣扎着道:“你拖我作甚!还不快请大夫来!怎的就吐了……”
沈瑞好容易将杨慎拉回西次间,见他还挣扎高喊,便厉声道:“大兄,你镇定些,这会儿恬儿心下也是惶恐的,咱们正应该给她以信心,做她的主心骨!咱们要是慌了,她岂非更慌?越
杨慎原还喊着大夫云云,听得此言,愣
沈瑞面沉似水,冷冷道:“正是被小人害了。只是,大兄,这件事还要岳父定夺。”
杨慎亦是绝顶聪明,听得“岳父定夺”四个字,便咬牙道:“是俞还是蒋?”顿了顿,便自顾自恨声道:“定是蒋,她素来见不得我们好,娘就是被她气死的!”
“大兄!”沈瑞沉声道:“我已拿下了害人的丫鬟,只等岳父
说话间,外面又传来噔噔噔急切的脚步声,一个人影不等通禀便闯了进来,往沈瑞脚边一跪。
沈瑞见是大丫鬟麦冬,心下便是一沉,只道杨恬出了意外,还不等她说话便站起身往外就走。
麦冬却是喊出一句:“二爷,姑娘没有吐药!”
沈瑞猛顿住身形,回头急问:“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杨慎也起身急声
麦冬已泪流满面,却是嘴角挂笑,呜咽道:“二爷,姑娘只呕了几口水,没有将药吐出来!”
杨慎面上一喜,道:“这……这……这是神仙……仙丹……”说着便起身,快步往那边屋里奔去。
沈瑞却是大悲大喜之下,只觉得双腿
西厢里,张会也听着了动静,他因不便进杨恬闺房,便只等
张会唬了一跳,忙赶上前去扶了一把,却听沈瑞道:“恬儿不再吐药了,还请魏太医……”
未等他说完,张会已一蹦多高,竟比沈瑞还兴奋几分,口中叫着:“可是神了!我说什么来着!你先前还不听我的!”
口中虽是聒噪,脚下却也没停,比沈瑞更快跑进屋内,一把扶起魏太医,道:“您老快给咱们看看,这丹可医得杨姑娘!”
魏太医将信将疑,但医者对于新药也是格外有兴趣,老爷子也是脚下生风,瞧都没瞧作揖的沈瑞,已是奔着上房去了。
丫鬟们刚刚拾好杨恬,太医便到了,仔细诊了左右手脉象,又看了杨恬舌苔,老太医便捻须不语。
杨慎最是焦急,连声道:“老大人,您看舍妹是不是有了转机?”
沈瑞闻言心下有气,生怕他再说什么让杨恬多心,自来病人情绪十分重要,若是病人心态好,绝症也有三分转圜,若是病人自己先放弃了,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的。
当下便忙开口道:“请大人厅里品茶,再斟酌方子。”
魏太医微微颔首,又向紧张盯着他的杨恬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来,“姑娘已是比方才好了,勿要担心。”而后起身到了外间。
张会不好进内里,正抻长了脖子等着,一见众人出来,他比家属还急了几分,一叠声问状况。
魏太医捻着一把白须,瞧着比天梁子更有神仙气质,他向着沈瑞淡淡然道:“虽不知是什么丹,但能止了呕药,总归是好事,能用药,总还有一成医得。至于固本培元,一时还看不出。”
他见张会和杨慎脸上齐齐露出失望之色,不由哑然失笑,略带了些训斥晚辈的口气,道:“你们真当世上有仙丹不成?!”
倒是沈瑞比他们还淡定些,他原就没当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凡能起点儿作用,哪怕只作大力山楂丸用呢,能让杨恬不再吐药也是好的!
当下连连作揖道:“多谢老大人!既已能喝下药去,还请老大人费心,开个方子。”
魏太医点点头,斟酌了片刻,叹道:“其实该请哪位道人来问问,莫有相克的药。只是丹方都是不传之秘,罢了,我且开了方子,你拿了去问问那道人罢。”
说罢抬笔写了方子,又叫人请了刘大夫并董婆子来,交代了辅以针灸、艾灸的穴位时长等等。
沈瑞拿了方子去见天梁子,张会也是好奇心大作,忍不住也跟了去。
天梁子那边,陆二十七郎也是神上备受折磨,生怕下一刻就来了坏消息,宣告沈陆两家合作失败,甚至沈家要对陆家动手。
见沈瑞过来,说丹药还是起效了,陆二十七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天梁子则点了点头,口宣道号,又道:“也是天命。”便又拿出三个瓷瓶来,道:“这里还有几枚,非是贫道吝啬,实是丹药只能为辅,也不可多用,日后,还当修养内丹,以强身健体。”
沈瑞也不客气,连声道谢,又拿出药方来让他看看是否有药物相克。
天梁子瞧了瞧,道:“并无相克。”又道:“丹方虽不好外传,只写几味药也无妨,请太医过目分辨就是了。”说罢要来笔墨,写下一些药物及用量。
张会虽一言未
见天梁子写罢,沈瑞拿了匆匆去见梁太医,张会却并没有动,而是笑眯眯的瞧着天梁子。
天梁子只礼貌性的一稽首,并未搭话。
陆二十七郎那被吓飞的三魂七魄此时既已归了位,那生意人奉承权贵的本能也自然回来了,当下忙陪笑请张会上座,又沏茶倒水,场面上的事儿做得娴熟。
张会同陆二十七郎讨论过辽东事,因而并不陌生,便笑纳他的殷勤,自往天梁子对面一坐,端了茶盏遥遥一敬,笑向天梁子道:“仙长请了,我有个朋友,也对修道颇有兴趣,不知可否请教仙长一二……”
*
乾清宫,东暖阁
张永自从去年点了钦差跑了趟松江开始,先是太湖剿匪,归来后掌了御马监,管了神机营,日日忙得脚打后脑勺,细算起来,得有近小一年时间不曾跟
可是伺候皇上这门“手艺”却是半点儿没丢的,打他进了门,就没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小火者什么事儿了,更衣、净面、净手、上茶,一应事务都是他亲手做来。
其实,即使他
寿哥只初时扬了扬眉,便就由着他服侍,面上没流露出任何神情来。
这让张永心下忍不住犯嘀咕,到底不是当初什么都挂
今日皇上召见,张永是心头一喜的,因着这阵子正
平心而论,这辽东镇守太监实算不得顶好的缺儿,大明军功迤北为大,辽东次之,论军功比不得山陕,但辽东同样也没有山陕危险。算是苦寒了些,可总强胜云贵瘴疠之地,东北一地又有良驹貂皮,凡有边贸,总是生财有道。
何况,镇守太监到底是一方要员,哪个大太监不想多放一个心腹过去?!
如今,东宫旧人纷纷走上前台,又有哪一个不
刘瑾
高凤得了太皇太后的看重,又和“老一辈”的李荣勾勾搭搭,不就是图的李荣荣养后接手其后宫内官势力。
丘聚最是好命,王岳耿直,又不大管事,便让丘聚很快
而马永成也进了御马监,面上敬着他张永,暗地里也是拉帮结派培植人手。
勿论下面谷大用、魏彬等人,谁不
“咔哒”茶盏一响,张永立刻回思绪,微微躬身站好。
寿哥抬手一指那边书案,“那两个折子。”
折……折子?!张永觑着寿哥态度,心里揣度着莫非有人弹劾自己,脚下也未停顿,随着皇上的吩咐便往那边放着成堆奏折的书案过去,见着单独放着的两本,立时捧了过来。
寿哥却并未接,挥挥手打
张永顿时放下心来,
他一目十行看完了折子,却有些摸不到头脑,这折子主要说的是冗费,虽也涉及军中,御马监也有与户部分理财政之权,但着实与他这边没甚关系。
张永微微抬头,见寿哥摆弄着两个巧的核桃雕,他便又去看下面那本折子。
听得寿哥漫不经心道:“下面那本是沈瑞交上来的条陈。”
听得沈瑞这个名字,他眼皮微微一跳,随即又凝神细看。
有丘聚
这是一份论农桑的条陈,联系方才张懋奏折里提到沿边屯田废弛尤甚,禾黍之地为草莽之区,以故仓储缺乏,输银日多……
“皇上是拟整顿九边各处屯田?”张永因问道。这倒也算得御马监的差事。
寿哥道:“便从辽东始。”
没错,辽东!且看辽东落
寿哥转了转核桃,道:“听说你那个干儿子岑章,先头跟着太湖剿匪,最近管着两个皇庄,办事颇为牢靠,就放他去辽东,你多提点提点他屯田的事。”
这头果然落
说话间已是热泪盈眶,万分激动的模样。
寿哥愣了愣,缓缓露出个笑来,忽然唤了声:“大伴。”
皇上登基以来君威日重,张永已是许久没听过皇上这般叫他,一时间更为激动,这份激动可比方才真实得多了,鼻子更是酸得厉害,不由老泪纵横。
寿哥核桃往案上一丢,站起身来,踱到张永身边,一只手搭
“皇上信重,奴婢们必粉身碎骨以报圣恩!”张永呜咽着,大声回应。
寿哥嘴角已挂起满意的笑容,语气却十分沉稳,道:“把辽东给朕镇守好,更要把辽东给朕经营好!”
张永重重磕头下去。“奴婢们定不辱命!”
寿哥点点头,命他起身,又咬牙切齿道:“朱秀一个人便吞掉七千亩屯田,辽东被这群东西吞掉的田亩还不知又多少。朕已批复了张懋折子,敕各边总制会同巡按、管粮、管屯等官,清查屯田。凡夺占者,严惩不贷。”
又指着张永道:“你说与岑章,不要只看旧有屯田,荒芜也当开垦,近边有膏腴可耕之地,亦宜因时酌处,不必拘于禁例,就照沈瑞这条陈里的办,请些积年老农来教,多多验看,筛出适宜辽东的种子。朕,等着辽东报来丰年!”
寿哥每说一句,张永便应一声,两人将辽东诸事务统统说了一遍。
张永又表示垦荒若得力,亦可设下皇庄,为以增内帑,又不无心疼道:“奴婢看英国公这冗费的折子,心下甚痛,皇上才刚登基一年,便已花了数十万内帑
这就睁眼睛说瞎话了,寿哥确实拨了不少内帑用于国事,但那是他进来抄家抄来的银子委实不少,花
不过这话寿哥还是十分受用,也知张永“体察上意”,多皇庄多银子他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当下点头应允。
张永却是接着话锋一转,“还有一事,原不当奴婢多嘴,只是想到宫中主子们犹节缩用度,而民间却违禁奢靡无度,奴婢不免不平。旧制庶民居舍不得过三间五架及用斗栱绘,然江南不少富商巨贾乡下豪绅,家宅多有高大且华饰,庶民男女僣用金饰宝石,常服用纻丝、绫罗、纱锦、绣……奴婢
寿哥皱眉听着,末了方道:“先前倒也有御史上书奏请。嗯,近来风俗奢僣,确是要改一改了。明日早朝便让内阁出榜申禁,造好的楼阁,也不必一一改修,空耗钱财人力,其他衣饰按制改来,出榜之后新盖房舍仍有故违者,所司缉捕。”
张永忙口中山呼万岁。
诸事谈罢,张永退着出来,而里头正宣丘聚进来。
两人错身而过,都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彼此眼神打着招呼。
御马监太监牛宣往丘聚那边找门路的事儿,早有人悄悄告诉了张永。
这牛宣原是御马监大太监徐智的心腹,
徐智素来与张永不睦,后徐智调了中军头司管奋武营,张永强势入主御马监,留
也有倒戈投向张永的,当然也有牛宣这样早年死心与张永为敌,如今没法回头的。
张永原没打算清算这群人,牛宣往外寻靠山也是常态,他并不介意,只是牛宣与丘聚竟是合伙谋算辽东镇守太监,这他是万不能容了。
张永面上笑得和善,心下冷哼,牛宣既请旨不想镇守南京,想去外厩养马,那便,成全了他!
只是,丘聚这样的小人掌控着东厂,将来也是一患,得想个法子……
思量间,两个小火者已撩起帘子,张永刚跨过门槛,一抬头,迎面又见刘瑾举步而来。
张永又堆叠起笑来,如果丘聚是个真小人,刘瑾无疑是个伪君子,更难对付,只是目前他与刘瑾一个掌武一个掌文,尚无直接冲突。
两人又彼此假笑着见了礼,刘瑾眼风向内里一扫,张永便笑道:“老丘
刘瑾竟是毫不掩饰的蹙了蹙眉,又斜睨向张永,忽而低声道:“老张,你御马监的牛宣,公然抗旨,仗着主子宽厚擅自请职,有失体统……”
张永颇感意外,忍不住多打量刘瑾两眼,忽而压低声音笑道:“那么个惫懒人物,既想去外厩喝风,成全他便是。这人旁的本事没有,养马倒还勉强。”
刘瑾仍皱眉不语,张永又近一步,道:“守备南京何等重要,放牛宣那等人,你我岂不日夜悬心?我有一好人选举荐,我自御用监出来,最是知道,这御用监刘云为人干练,素来得用……”
这刘云因与刘瑾同姓,早早就巴结上来,自认为子。
守备南京对于牛宣这等
且刘瑾也是新贵,还不及
刘瑾眉头虽仍未舒展,口中却已道:“延德,这御用监的事,你我不好插手……”
延德正是张永表字,如此称呼已是比那“老张”不知亲近了多少。
张永立刻笑着打断,也语气亲昵道:“老哥,这宫里宫外的事儿,还不都得过司礼监!”又打包票道:“圣上若是要从御马监挑人,我必要秉公而论,御马监实选不出能比刘云更好的人担此重任了。”
一般镇守太监、守备太监人选多出自御马监,故有此言。
刘瑾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却斜眼向张永道:“岑章这是要去辽东了罢。”
张永故意露出苦笑,道:“什么都瞒不住老哥您呐。”
刘瑾点头道:“岑章是个稳重的,莫重蹈朱秀覆辙,需得记得,咱们这样的人,什么都是皇上给的,要时刻将万岁爷放
他语气转冷了些,“辽东,也当多设皇庄皇店,为皇上分忧才是。”
张永忙道:“我却是同老哥一般作想,方才也同皇上进言了设皇庄诸事。”
刘瑾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东暖阁禁闭的大门,转而向张永一挑眉,淡淡道:“那牛宣,便让他外厩养马去罢。”
*
东暖阁内的丘聚并不知转瞬功夫,殿外就有他的两个强敌达成了共识。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回着万岁爷的话。
“……那个天梁子的师父号清远,往上追溯,算得岱庙的一个分支,奴婢特地让人查过,以防是白莲妖人……”
“怎么会是白莲妖人,妖人是供弥勒佛的。”寿哥不屑道。
丘聚原也不过是顺手上眼药罢了,忙陪笑道:“奴婢也是疑心病犯了。”又道:“清远自己有观,但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天师,泰安当地还是奉岱庙诸位仙师的多。这天梁子出师后云游了几年,曾
“……娶的是当地大户的女儿,据说是同那家老太爷投了缘,老太爷不单嫁女,还专门出钱给他修丹室,他就专门炼丹,旁的一概不管。只不过他这丹也没能让老爷子延寿,老爷子不到七十没的。”
寿哥挑眉道:“七十古来稀,乡下人家,也算高寿。”
丘聚抽了抽嘴角,又道:“他这丹常予人的,有说好用的,也有说不好用的,怕是五五之数,不大作的准。”
寿哥摸着下巴,眨眼道:“这么说,朕的师妹便是运道极好,竟吃对症了?”
丘聚心道谁说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因实不想说沈家任何好话,便只道:“杨学士为皇上日讲,也是龙气庇佑。”
寿哥呵呵两声,转而道:“有点儿意思,过两日安排出宫,就去沈瑞庄上,朕要去探病,顺带,见见这张真人。”
丘聚无奈应了一声。
寿哥又向外喊道:“刘瑾到了没?”
外面小内侍应了一声,随即刘瑾便大步进来,给寿哥见礼。
寿哥摆手让其免礼,吩咐道:“方才与张永说起,朕记着有一份御史上书言庶民僭越,宅邸衣着违制的,批复,着内阁出榜申禁……”
当下就将与张永议定的禁止民间违建、僣用金石绫罗等等说与刘瑾,命他批红。
听得是张永,丘聚脸上阴晴不定,张永好端端的提什么民间违禁,然听得绫罗绸缎,心下突然一动,脸上更黑了几分。
绫罗绸缎都禁了,民间富商还能穿什么?沈家的松江棉布刚刚被定为贡品!张永这是为沈家张目?!
他忽又想到不久之前,手下曾来报,武靖伯府与杨家出面开了布庄,专营沈氏松江棉布,那布庄正是
再想到张会这几天
丘聚几乎咬碎了牙,张永,这是投桃报李,还张会人情?之所以要还,莫非辽东已……
恍惚间听得皇上召唤,丘聚猛回过神来,忙躬身细听,却是皇上吩咐他叫东厂的人注意京城富贾大户僭越的行径。
丘聚忙应下来,此间便无他事,他躬身退出东暖阁。
出得乾清宫,他一步步走得极缓慢,果然,未及他到东厂,就有消息传来。
太监陈宽传旨,令御马监太监岑章镇守辽东,御马监太监牛宣往大坝提督外厩。
丘聚僵着脸回了东厂。
直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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