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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国进门时,钟明仁正扭着身腰,活动筋骨,见了贺家国马上停止了活动,像个慈祥的父亲一般,走到贺家国面前,青筋暴突的手抚摸着贺家国的大脑袋,笑眯眯地说“家国啊,下面的同志告诉我,说你这狗娃的脑袋不是人脑袋,说你翻脸不认人的有,说你采花大盗的有,你说说看,是什么脑袋呀?啊?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呀?不是糨糊吧?”
贺家国见钟明仁情绪很好,便壮着胆子开玩笑说“钟叔叔,我要说脑袋里装的全是智慧和才华,你又要骂我狂,你说不定还会嫉妒,我谦虚地说算是吧,我现
钟明仁呵呵笑了,笑罢,问“哦?那你是谁手上的枪啊?”
贺家国说“钟叔叔,反正不是你手上的枪,你是看不上我的。”
钟明仁不开玩笑了,拍了拍贺家国的肩头“你就是你,谁的枪都不要做,政治斗争很复杂,不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当然,你的热情、你的正义感、你的抱负我得肯定,向邓双林和陈仲成开火也开对了,但你要记住能不能最终解决问题不是靠你这杆枪,而是靠使用你这杆枪的人。人家要是不愿打了,你这刀枪就得入库。”
贺家国有些愕然,困惑不解地看着钟明仁,等着钟明仁把话进一步说明。
钟明仁却不说了,往沙
贺家国不知道这书稿沈小阳到底整理得怎么样了,更不敢把这推卸责任的真实情况告诉钟明仁,便满脸堆笑应付说“钟叔叔,您的最高指示我敢不执行啊?正抽空搞着哩,进展不快,主要是没时间,当上市长助理,就忙昏了头。”
钟明仁不悦地道“再忙也别昏头,老祖宗不能丢!这部史稿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一直到死你父亲都念念不忘。不是和你父亲一起
贺家国一点兴趣都没有,嘴上却不得不恭敬地应着。
对这位钟叔叔不恭敬可不行,倒不是因为这位钟叔叔做着省委书记,是西川的大老板,而是因为“”中的一段缘分。一九六七年三月,父亲从沙洋县农中二层教学楼上摔下来,“畏罪自杀”,是同住一间牛棚的钟明仁让他妹妹钟明菊把他带到了青湖乡下,度过了四年艰难的岁月。被钟明菊带到青湖的那年他才三岁,身为烈士遗孤的母亲因为说话不慎,非议,正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关
这段动乱年代里
今天,从钟明仁的态度中可以察觉到,这个一言九鼎的西川大老板对李东方显然是不满意的,原因好像还不
权力和权威形成的威慑力达到这种地步就很要命了!
正这么胡乱想着,一个年轻女护士进来给钟明仁送药了,贺家国怔了一下,中断了思路,走过去倒了杯温开水递到钟明仁手上,伺候着钟明仁服药。
钟明仁吃过了药,瘦弱的身子往沙
这番话像排炮,气势磅礴,却让贺家国很难表态。
钟明仁也不要贺家国表什么态“田壮达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边交代出两个副处级干部,那边就翻供了?我们的反贪局怎么会扑了个空?李东方这市委书记是怎么掌握的?那个陈仲成为什么还不换下来?怎么还让他管政法?”
贺家国赔着小心说“钟叔叔,我知道的,李书记有难处,他和我那个前岳父赵启功同志搭了八年班子,馒头不熟不能揭锅,事情不到一定的程度还真下不了手,其实,你们省委可以下命令把陈仲成拿下来嘛,李书记巴不得哩!”
钟明仁手一摆“这个命令我不下,省委不下,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多少名堂!”说罢,又问,“哎,家国,赵启功怎么成了你前岳父了?你这狗娃又有新欢了?是不是李东方给你说媒了?”
贺家国看得出,钟明仁是把这笔烂账记到李东方头上了,急着替李东方解释,自己的事则一句话带过,之后,又鼓起勇气说起了李东方“钟叔叔,你可能错怪李书记了,李书记对田壮达的案子一直抓得很紧,正是因为不放心陈仲成,才和钱市长商量,把我派去协助的……”
钟明仁抱着膀子,讥讽地看着贺家国“你协助出了什么结果呀?啊?田壮达的翻供是不是
贺家国坚持道“钟叔叔,不论怎么说,李书记都是个好人……”
钟明仁叹息着说“家国啊,这就是你幼稚的地方啊!我问你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坏人?改革开放搞到今天,真正反对改革、破坏改革的坏人还有多少?我看没几个。我们的斗争历来就是好人之间的斗争,可这种斗争的尖锐程度,一点不比和坏人的斗争弱。背景往往又很复杂,难度呢,自然就很大,这就要求我们用高超的领导艺术和政治智慧进行把握。东方同志当然是好人,这不要你说嘛,我
一时,贺家国感情上难以接受,心里不明白,钟明仁给他上课是不是上错了。
钟明仁难得抽了一支烟,徐徐吐着烟雾说“家国,如果你没做这个市长助理,没有卷到峡江这些矛盾冲突中去,这些话我不会说——其实,就是你做了这个市长助理,按组织原则,我也不该说。可不说又怎么办呢?总有份私人感情
贺家国怎么也没想到,谈话的主题最后会落到他的去留问题上,便赔着小心探问道“钟叔叔,您知道的,我上任还没多久,想干的事没干呢,如果……如果我想干下去呢?”
钟明仁似乎早就料到了贺家国的态度,并没感到多少意外,平静地表示说“你想干下去我也不拦你,拦也拦不住嘛!不过,之所以给你吹这个风,是我对你父亲有承诺啊!家国,这种风我不会再吹了。以后,你既不要把我当靠山,也别搞我的侦查,工作上的事更不要来找我。干得好,为峡江的老百姓造了福,我表扬;干不好,闹出了乱子,我就公事公办。哪一天上当受骗违了纪犯了法,我也饶不了你!”
贺家国像得了特赦一般,连连点头道“好,好,钟叔叔……”
钟明仁脸一拉,站了起来“不是钟叔叔了,是钟书记!”
贺家国不情愿了一会儿,立刻干脆地改口称起了“钟书记”。并向钟书记汇报了想和小可结婚的打算。
这时,省委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王培松来汇报工作了。
贺家国忙趁机告辞,心中窃喜,他知道再待下去,不但摸不到什么新情况,而是自找罪受了。
钟明仁最后的口气冷冰冰“贺市长,你回去替我问问东方同志,我让他把《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三遍,他了没有?国际工业园再出乱子,我饶不了他!”
贺家国张了张嘴,想就国际工业园说点自己的想法,再推荐钟明仁看几本环保方面的书,甚至想把《寂静的春天》《沙乡年鉴》等一批书告诉钟明仁看看,可一看钟明仁已接过王培松递过的一份材料,马上戴上老花镜看了起来,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挺没趣地走了。
走到门外,无意中先听到王培松的一句话“这几天,他们活动很频繁啊!”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对此他们是很清楚的!”后一句话是钟明仁说的。
贺家国很想停住脚步再听两句,却没这个胆量。走廊上站着公安厅的警卫处长和几个便衣人员。因此,贺家国不但没停下脚步,反而下意识地走得更快了一些。
政治斗争真是惊心动魄,上了车一路往回开时,贺家国就
钟明仁的霸道真是名不虚传,做了这个市长助理,贺家国算是领教了,因而也就理解了李东方和青湖市委女书记吕成薇的难处。
赶到李东方家,要向李东方通报情况时,李东方已上了床。李东方的夫人艾红艳悄悄告诉贺家国,说是赵启功不知和李东方谈了些什么,李东方
李东方听后久久不语,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们现
贺家国感叹说“如果真是敌人倒好办了,开火就是,可这四面都是同志啊!”
李东方说“家国,不行你就按大老板的意思撤下来吧,别跟着我活受罪了!”
贺家国摇摇头“no!首长,我陪你拼下去了,就和他们打一场同志之间的战争。”
李东方哦了一声,问“先向启功同志开战,再向我们大老板开战?真打?”
贺家国笑道“难道是假打?其实这场战争从你首长上任那天起就开始了!不打,我们对不起人民!”
这时,贺家国的手机响了,太平镇党委书记计夫顺来电话汇报河塘村的海选工作,说是村主任候选人今晚出来了,明天是正式选举的日子,问他是不是过来。贺家国想都没想便说,他明天不但到河塘村,还会带记者,要把海选情况好好报道一下。计夫顺
李东方注意到了贺家国的暧昧,问了句“家国,又是什么事?”
贺家国应付说“也没什么大事,太平镇联系点上有个村委会要改选,是海选。”
李东方提醒说“海选可要掌握好,万一选上个地痞流氓,老百姓就要吃苦头了。”
贺家国没当回事,责怪道“首长,你看你,对上你一直强调民主,甚至不惜打一场同志之间的战争,怎么对下也这么害怕民主啊!”
李东方道“这是两回事嘛,民主不是一蹴而就的,要一步步来,要有个过程,有条件的地方当然可以充分民主,搞海选,不具备这个基础就不能乱来。我过去
贺家国挺乐观地说“你就放心吧,我的大首长,我今天
说罢,挥挥手,向李东方告辞了。
下楼钻进自己的车里,贺家国马上迫不及待地用手机和计夫顺通起了电话,了解河塘村的海选的进展情况,继续对计夫顺进行法制和民主的教育,鼓励计夫顺坚定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