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阳的午后, 大学的操场上, 一群法学院学生正
队员都穿着白毛衣和白裤子, 带着厚重的护膝, 虽然看不懂游戏规则,但他们打得很激烈, 观众席也气氛火热。
已经接近傍晚了, 太阳西斜, 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 所有的东西都黄橙橙的,仿佛给万物镶上了一道金边。
哈里斯带着圆圆的黑色墨镜,白毛衣披
对手丢出一颗球, 立即被哈里斯打飞出去,场上响起嘈杂的鼓噪声。哈里斯跑完三个来回,成功获得了一分, 他用手指抹去额上的汗水,又和队友互相击掌,兴奋地高声欢呼。
杰米伊登已经很久不来学校了, 自从上次学院聚餐后,就再没出现过。除了他的名字,我对他一无所知。虽然也去学生处询问过, 可他们拒绝透露学生的住址,我只能询问同学,心想也许有人知道他的居所。
布朗特正坐
我走到他身后,轻声唤道“布朗特先生。”
他转过身,愣了一两秒说“安妮小姐”
球场太嘈杂了,我走近一步,试图让他听清我的声音:“您知道杰米同学的住址吗”
他背对着夕阳,蓝色的眼睛有点
“可以告诉我吗”
“你找他有事”他问。
“有急事。”我说。
他压了压帽檐,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想见他,如果你很急,我们可以现
“不打扰您吗”我犹豫道。
“当然不。”他笑了笑说,“跟我来吧。”
我们穿过城郊,来到一片高档住宅区。路上布朗特一直
“哈里斯爬上去的时候,我和杰米把风,结果巡夜人来了,我和杰米逃了,只有带着赃物的哈里斯被抓个正着,他挂
“后来呢”
“哈里斯出卖了我们,所以我们三个一起被罚禁闭,擦了三个月奖杯。”
这样的对话很愉快,我忍不住轻笑。
“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他缓缓停下车子,抬起眼睛看向我,“你觉得我们这样对他,很绝情吗”
这话让我想起了迈克的那些问题,我敛了笑意,垂下头说“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对与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
布朗特浅浅地笑了笑,指着左侧一栋别墅说“那是杰米家,我们进去吧。”
我点点头,然而刚打开车门,我就看到了杰米,他正挽着一位少女,缓缓漫步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幕呈现墨蓝色,一片紫红镶嵌
布朗特正要向他们打招呼,我忙阻拦道“等等”
“怎么了”
“我我不过去了,可以拜托你帮我转告几句话吗”
我无法解释自己的窘迫,因为我的脸像火烧一样,同时那种让人绝望的失落感也像这黑压压的夜一样,铺天盖地将我埋没。
我究竟
“好,我帮你转达。”布朗特痛快地说。
我仰望着他,心想他真有风度啊,不问缘由就答应了,不像哈里斯那样总是让人难堪。
“我有一个朋友,他建议普国的菲利斯人快移民,否则会
布朗特幽幽地看了我一会儿“你知道的吧,菲利斯人要离开普国,就必须上缴一切资产。”
“现
布朗特望了望河畔旁的二人,点点头说“我会的,外面冷,你去车上等吧。”
我远远看着布朗特走向杰米,他们
上车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悉数转告了,杰米有他的考虑。”
“什么意思”
“他说服不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不会放弃几代人经营的产业,抛家舍业而走的。而且他不认为葳蕤党的政权能嚣张太久,他认为这个党派的作风太极端,很快就会垮台。”
“你没有再劝劝他吗”
“我已经加入了葳蕤党,他还
“我我还是写信吧”
“我们回学校吗”
我点点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布朗特一直很安静,直到汽车停
我想了想说“我不能透露消息的来源,但我认为这个消息非常准确。如果你也有菲利斯亲友,那么最好建议他们离开。”
布朗特沉默了下来,他看上去欲言又止,我以为他想说什么,就一直望着他,谁知他沉默了半天后,张口说道“安妮,我”
我愣了一下,他没有叫我安妮小姐,而是有些冒昧地叫了我的名字。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妥,立即改口说“安妮小姐,我也会写信给杰米,劝他离开普国,你不要担心。”
“谢谢。”我点点头,打开车门说,“祝您晚安。”
“也祝您晚安。”他望着我,蓝色的眼睛里映着一片月光。
这个夜晚有些冷,一轮圆月挂
我停下脚步伫立了一会儿,不禁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假,回去了巴巴利亚。
我先拜访了高中时代的弗雷老师,由于提前写过信,他对我的到访并不惊讶。
老师看上去清瘦了很多,以前他有些肥硕,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炎热的夏季更是每天汗流浃背,可今天一见,他脸色十分糟糕,苍白中透着灰暗。
“谢谢你来看我。”老师给我端了杯茶说,“但移民是不行的。”
“您不走吗”我直截了当地说,“学校已经辞退您了不是吗继续留
弗雷老师摇摇头,指着我手里的红茶说“虽然政府禁止菲利斯人做这做那,但总有解决办法,肉蛋奶和茶叶都能买到,亲戚朋友也会支援我,生活还是能维持下去的。”
“您为什么不走”
老师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一切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事情就坏到那个地步了吗虽然你朋友说形势严峻,可我们每天都
“我朋友的消息非常可靠,继续留
老师叹息道“我明白你的担忧,这段日子我也很失落,被学校辞退,走
我先来见弗雷老师,是因为
“所以你也来让我滚出去吗”弗雷老师笑道。
“先生”我生气地看着他。
弗雷老师摆摆手,垂下头说“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我的父母和朋友都
“您是一位老师”
“一个工作建立
老师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
我劝不了弗雷老师,离开的时候,老师还来劝解我。
“别担心,我了解我的祖国,这片土地上诞生了叔本华、笛卡尔和康德,诞生了无数伟大的人,他们保护着这个国家。兰斯特希尔顿只是个过客,他和他的政党会烟消云散的,只要我们有希望和信心,默默等待着曙光。想想过去的历史,人们也曾充满苦难,但总能坚持下去,要相信国家和人民,相信善良的人总能战胜邪恶的人。”
我觉得自己的嘴唇
后来,我去劝说霍普先生的时候,更是遭到了直白的拒绝。
“我是普国人,我爱我的国家,爱这里的人民,我还上前线为国家打过仗,我怎么能移民出去呢这不是背叛祖国吗”
霍普先生说出了一段让我瞠目结舌的话,他还有些愤怒,似乎我冒犯到了他的尊严。
他的妻子忙打岔“别理他,安妮小姐,他是个固执的人,还整天想着通过做好事,来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看法呢。”她又偷偷告诉我,“我不是没打听移民,可我们
第二天,我回去了新城。
新城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那几座纺织厂冒出的黑烟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息。
牧羊人赶着一群羊路过新城的大桥时,我留意到这些羊都刚刚剪了羊毛,因为新城靠近郊区,附近都是农村,所以这里不但有纺织厂还有肉品加工厂,羊毛送进纺织厂,羊送进肉厂,这种加工模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当初威廉倒卖羊毛的时候,就是从附近几个村子购的,他一直
羊群咩咩叫着走过时,我无聊地想着这里的畜牧模式太陈旧了,跟萨沙听课的时候,老师还讲过孔特国现代化畜牧业的事情。
我见到妈妈和贝拉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你要送我出国书”贝拉不敢置信地问。
“是,我积攒了一些钱,可以把你送去国外。”我说。
妈妈有些怔愣,插嘴道“为什么要出国书”
“现
贝拉摇摇头说“我不去。”
我知道要劝她离开不容易,连弗雷老师和霍普先生都不愿意离开普国,何况还是个孩子的贝拉。
“你不要担心我。”贝拉很是乖巧地说,“虽然被以前的学校开除了,但妈妈帮我找了新学校,只菲利斯人,我现
“你的菲利斯同学没人移民吗”我问。
贝拉说“有个同学前阵子全家搬去了西国,听说有愿意接济他们的亲戚,但其他人都没说要走。”
我看向妈妈,认真道“我朋友说政府会对菲利斯人不利,他建议菲利斯人立即出国。”
妈妈垂下肩膀道“外面每天都有坏消息,哪有为了这个移民的”
“不是移民,是去国外上学。”我说。
贝拉牵住我的袖子,撅撅嘴道“我不去,外国有什么好。”
“别怕,你会习惯新语言和新环境的,也会交到新朋友。”
“我不嘛,我不想离开家。”
贝拉求助地看向妈妈,妈妈又看向我“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贝拉还这么小,从没离开过家,去国外留学也不是去城里高中,她生病了怎么办语言不通,遇到麻烦怎么办她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贝拉这么聪明,学一门新语言是很快的,我还会给她足够的钱,她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如果实
“有这种必要吗他们最多不让贝拉上学,还能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呢”
我受够了解释,口气也不耐烦起来“消息是从迈克史密斯那里听来的,你知道乔纳森现
妈妈的关注点却跑到了迈克身上“迈克史密斯你和他有联系吗你现
“上帝啊。”我忍不住大声道,“我是很认真的,我要送她出国,马上就走。”
“马上我不走。”贝拉愁眉苦脸道,“你干嘛要把我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和同学们约好了,下周要参加罗姆的生日会,老师还要带我们去写生和野餐。”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要听我的,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得出国留学”
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安妮你不能这样,突然跑回家,就说要把你妹妹送去国外”
“你住口”我气急了,口不择言道,“贝拉会变成菲利斯人,这都怪你全都怪你”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妈妈的眼睛红了,她颤抖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次回来,我努力地劝说周围的菲利斯人离开,却没能说服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乐观地认为我杞人忧天了,认为事情不会更坏了,明天一定会好起来。
他们就像朱丽叶姐姐,我明明是飞奔过来警示她的啊,她为什么不跑
我明明重复了那么多次,他们为什么不放
我想起了朱丽叶那苍白而木然的笑脸,想起了那像怪兽一样将她吞噬的漆黑楼道,想起了她赤裸着身体游荡
逃跑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不逃跑,这就是结局了。
我没有安慰哭泣的妈妈,而是扯起贝拉说“我很抱歉,我不该那么说,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看到门外排起的长队,我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幸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杞人忧天,怀着悲观的想法。
我们排了很久很久的队伍,到傍晚才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办事员接待了我们。
“出国留学”办事员问。
“去西国,我想先办理签证。”
办事员扫了贝拉一眼说“她吗把身份证给我。”
贝拉把身份证递给他,这个证件是两年前普国人口普查时办理的,上面贴着照片,有年龄、籍贯和父母信息,还有人种和具体的外貌描述,比如贝拉是金
“菲利斯人”办事员皱起眉头,看向贝拉,“你不像菲利斯人啊。”
贝拉耸耸肩“大家都这么说。”
“抱歉,菲利斯人办签证有很多额外程序,而且要上缴家庭资产才能出国。”
“她只是出国留学而已。”我说。
“留学也一样,先让她父亲来上缴资产,就能获得出国签证了。”
我悄悄递上一金普说“她父亲早就失去联系了,但妈妈是普国人,我们只送她一个人出国留学,请您帮帮忙。”
办事员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小姐,您知道现
我也压低声音道“管他50还是70,求您帮帮忙吧。”
办事员喝了口咖啡,一边抱怨事情麻烦,一边抽出了几十张表格给我“先填表吧,只要通过审核,就能办理离国签证。”
我扫了几眼,这些表格非常复杂,还要跑许多办事处求得各种证明,一看就不容易办理。
我只得带贝拉住
两天后,我走出签证办事处的时候,忽然看到街上聚集了很多人。
“驻西大使被杀了被菲利斯人枪杀了”
几个报童高举着报纸
我
然而这不是一篇单纯的叙述式新闻,它长篇大论地总结了菲尼斯人多年来的种种恶行,从战争投降,到破坏国家经济,再到出卖普国的各种事件。
最后以丧心病狂枪杀无辜普国公民为总结陈词,强烈控诉了整个菲利斯民族的卑鄙无耻和十恶不赦,要求所有普国人民团结起来,反对菲利斯人,驱逐他们,为惨死的驻西大使讨回公道,为受苦受难的普国人民讨回公道。
我听到愤怒的路人
“跟我走去砸了这些菲利斯鬼佬们的商店”
“兄弟们,为惨死的普国仇雪恨”
“把他们赶走把这群蝗虫赶出普国”
愤怒就像传染病,如浪潮一样扩散开来,从最初只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