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一遍翻账本,一边为自己的钱包叹了口气。
她是何等贫穷的一个帮主。
好在除了年利润有限的各类不动产外,自拙帮目前还是有些其它收益的。
颜开先常年走镖,至于萧向鱼,刚刚回家了一趟,将她的家业——主要是十来条渔船跟一些帮着打渔的手下——通通停到了拾芳坞附近。
江南一带盛产河鱼,卖到本地就是一笔不错的收入,若能卖到北边,价格往往是南边的数十倍。
其次还有乐知闻,当年自拙帮散了之后,他没有继续行走江湖,而是跑去开了一家书店。
他擅长杂学,自然懂得不少医学方面的知识,借着给人治病的机会,过着颇为不错的生活,若非难以忘怀上官帮主暴毙的旧事,怕是会就此退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一位田舍翁。
三位堂主共同努力,勉强算是撑起了帮派的架子。
至于朝轻岫自己……她储蓄不多,赚钱的本事更少,要说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就是自穿越以来,遇到的意外一件接着一件,事后回想,总有种“我是不是一直开着[案件触发器]呢”的怀疑。
朝轻岫从系统空间门中取出[案件触发器],观察片刻,然后选择了使用。
[系统:[案件触发器]已生效,剩余使用次数:2/3。]
朝轻岫:“……”
她现在确认了两件事,第一,道具这种东西,只要不真的使用,就会一直安分地待着,;第二,之前总是遇到意外,可能真的跟系统无关,纯粹是因为郜方府的治安水平还有相当广阔的可提高空间门。
第三,按照道具说明,她很快就可以遇到新的意外。
朝轻岫默默看了会手上的东西,毫不犹豫把[案件触发器]扔了回去,假装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做。
反正[案件触发器]不会增加案件发生的概率,只会提高使用者遇见案件的概率,只要自己不去造作,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朝轻岫从书桌前站起身,准备按照之前的打算,看看帮派内的情况。
她首先打算去拾芳坞。
朝轻岫运起轻功,直接从窗户中穿了出去,她在草木中纵掠而行,不多时就抵达河边。
萧向鱼此刻正坐在渔船上钓鱼,她头上戴着草帽,嘴里还叼着根草杆,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忽然听到远处有动静,才从船上一跃上了码头。
“帮主?”
朝轻岫道:“是我,我来瞧瞧萧三姊。”
双方互相叙过寒温后,朝轻岫才开始讲述今日的来意。
她找到萧向鱼,是想问一问对方关于发展水路产业的意见。
毕竟郜方府临着河,而且自拙帮又有临河的建筑,而漕运又是格外赚钱的行当,若能做起来,对帮派必定有极大的好处。
萧向鱼见到帮主过来,本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听到她的问题后,先是一怔,旋即道:“帮主所言,自然极是。”
作为一个挺了解职场交谈风格的人,朝轻岫点点头,安静等待对方的反驳——一般这么开场,后头都会跟个转折。
萧向鱼:“不过边上奉乡城是白河帮的驻地,他们也是施州的帮派,又惯在水上讨生活,要是船只停到郜方府来,只怕那边不大乐意。”
她还隐下一些话没说,以前上官帮主也动过类似的念头,就与白河帮的高手较量了一番,最终胜出一筹,将水上生意剜了三成到自拙帮的碗里。
然而自从上官晖逝世,帮派解散,以往的约定自然也不再作数。
朝轻岫在心中记了一下“奉乡城”与“白河帮”的名字,随后笑道:“原来如此,那倒不用着急。”
萧向鱼:“不过河港一事,也有可谋划的地方——白河帮固然家大业大,但他们既然没有在郜方府设置分舵,那附近的生意,咱们自然可以插点手去。”
朝轻岫:“在下与水路之事一概不通,全赖萧堂主筹谋。”
——萧向鱼本来是自拙帮分舵舵主,如今帮派规模大幅缩水,完全不必另外设置分舵,她就顺理成章地被提拔为了帮内的三堂主,其中大堂主由颜开先兼任,二堂主则是乐知闻。
萧向鱼立刻拱手为礼:“属下必然不辜负帮主信重。”
朝轻岫之所以愿意有事没事在总舵内四处走动,除了视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为了练习轻功,跟萧向鱼说完话后便直接离开,路上顺手摘了两个杏子。
萧向鱼看着朝轻岫的背影,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早就瞧出来,小帮主目光清明,呼吸节奏舒缓,显然习过武功,行动时的身法虽然不见特异之处,然而方才伸手摘果时的一抬一折,却甚是精妙,必然曾得明师传授。
而师父在教徒弟的时候,多半不会传授一套高明掌法,再传授一套普通轻功,所以朝轻岫此人恐怕是中隐隐于市,有意隐藏自身武功。
萧向鱼又想到当日明思堂内,朝轻岫遇事丝毫不乱,对方才得猜测就有笃定了三分。
虽然不晓得帮主为何如此,不过萧向鱼感激朝轻岫替老帮主报仇,又为自己要到了解药,下定决心将秘密藏好,绝不在外人面前泄露口风。
朝轻岫既然已经见过了萧向鱼,准备再去乐知闻那边看看,途中路过帮内的演武场时,驻足旁观了片刻。
她在燕还阁的时候,如果从三楼窗户掠出去,站在树梢上,同样能看见演武场中的场景。
一想到帮内不止自己在学习,朝轻岫就感觉自己天天向上的心情又激昂了一些。
如今李遥跟李逸也在其中习练武功,这些帮众大多功夫一般,少有修习过内功之人,他们如今练的功夫叫做《五步剑》,是自拙帮内的前辈搜罗来,由五禽戏演化而出,算是内家剑法,常常练习可以强身健体,假以时日,还能由外而内练出一些真气。
负责督管帮众习武的人也是当日随颜开先过来的心腹之一,名叫秦以善,她见到帮主路过,自然过去问好,又特意道:“李遥、李逸两位姑娘十分勤勉,武功也练得不错。”
秦以善知道李家两人认识帮主时间门长,所以额外提了一句,话一出口,果然见到帮主脸上露出点笑意。
朝轻岫听完下属的话后,问了一句:“乐二哥今日在吗,我想去他那边瞧瞧。”
乐知闻原本在自拙帮内排行第四,如今因为是二堂主,就被朝轻岫称一句二哥。
秦以善回答:“二堂主早上出门了一趟,如今应是快要回来了。”
朝轻岫道:“那我去万卷斋中等他。”
万卷斋是帮内放置藏书的地点,乐知闻当年离开帮会后,开书店谋生,如今此地自然就交给他打理,朝轻岫进门看了两眼,发现里面的书架大多是半空的,在外观上直接暴露了自拙帮缺乏杂学底蕴的事实。
朝轻岫的目光在放着棋谱的柜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走到医学类书籍的木架旁,抽出本《本草正要》翻看。
不愧是帮派内的医学书籍,里面的内容很有针对性,开篇就提及了不少常见毒/药。
朝轻岫很感兴趣——她如今算是真正的江湖人,难保不会遇到点毒杀类的意外,可惜现阶段内力不够深厚,能让高手失去战力的毒物,放在她身上,能让她的人生重新开局。
既然内功无法速成,就只好多了解下常用的毒/药类别,借此防患于未然。
朝轻岫看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正在心中默默记诵书本上的植物图形时,斋外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果然瞧见乐知闻过来。
乐知闻脸上略带了点喜色,欠身道:“劳帮主久侯。”
他今天出门,是去检点田长天余下的一些事物。
田长天的大部分财物会被充公,少部分则会当做奖励散给帮众,乐知闻挑拣了一番,将看重之物装在匣子中直接带到万卷斋内,向朝轻岫道:“这是乐某从……从那人手中得到的宝剑,倒是把好武器,如今帮主手边没有刀剑,不妨凑合着使用。”
他打开匣子,放在里面的事一柄手臂来长的短剑,剑鞘上刻着篆文“萤沉”二字。
朝轻岫拔剑出鞘,看到剑光清若秋水,剑刃寒气森森,想着自己现在毕竟是混帮派的,指不定那天就毫无征兆地被卷入到群架当中,也确实需要一柄顺手的利器来砍人,于是含笑道了声谢:“多谢乐二哥为我费心。”
乐知闻看向书架:“帮主学过医术?”
朝轻岫没有隐瞒自己的学习进度:“只是读过几页书,算不上学过。”
乐知闻喜好杂学,闻言就跟朝轻岫聊了几句,很快就发现,对方的确缺乏实践经验,但学到的内容都挺上乘,显然不是业余爱好者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他面露思忖之色,随后像是想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认识时间门实在太短,朝轻岫此前的表现又特别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乐知闻跟萧向鱼出身同一个帮会,也对朝轻岫产生了相同的错误滤镜……
比起能在收拾船坞时忙里偷闲、在清点叛徒遗物时出门逛街的同事,颜开先是实打实地从早忙到了晚,下属过来汇报,说今天有不少人见到帮主在总舵内闲逛,可能有些静极思动的意思。
她转道去见朝轻岫,后者此刻仍然不在燕还阁当中,颜开先就问了下在附近把守的帮众,说是午休之后,未曾看见帮主出门。
在武侠世界内,没看到出门跟没出门之间门隔着轻功易容隐蔽机关等一系列操作性非常高的选项,颜开先对此一向深知,在确定听不到房内的动静,又注意到楼顶的窗户是开着的时候,就猜到帮主应当是从树上走的。
她猜得没错。
朝轻岫之前几天一直练习掌法。
《玉璇太阴掌》中记载的招数,初时繁复多变,总算她记忆尚可,还能慢慢修炼,到了后面,招数反而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她练到“顺水推舟”这一招时,就无论如何无法接续下去,至于更后面的“忧思难忘”等招式,更是全然看不明白,于是干脆先将掌法搁下,转而练习《提纵术》。
既然不能立刻提升攻击力,可以先去点敏捷度,想法子提升自己的存活概率。
朝轻岫跟很多阅读过武侠类书籍的人一样,一旦学了轻功,就会想抓住一切机会尝试,她上午巡查过总舵一遍后,本想自此老实待在燕还阁当中翻看文书,忽然看到外面有鸟雀翱翔,心中觉得有趣,再度从窗户中纵出。
——有了穿越前的经验教训,朝轻岫觉得,摸鱼才是工作的精髓。
她原本想试着站在树梢的细枝上,在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做到后,就在枝条上借力一点,纵身而出,一路掠到了帮众住所附近,才扶着树干,飘飘晃晃地站住。
两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鹦鹉回头看看,似乎不大理解为什么身边会突然多了一个人,扑棱一下展翅飞走。
朝轻岫闭上眼,她习武以来,偶尔会有像此刻这样灵光一闪的感觉,她会敛息静心,仔细体会天地自然的奥义。
一直过去小半个时辰,朝轻岫才重新将双目睁开。
此时已到春末夏初时节,周围依旧有着星星点点的飞絮,东风一时停歇,但每每不到一炷香功夫,又晃晃悠悠地吹了起来,将几点白絮拂上了朝轻岫的衣襟。
朝轻岫无意打搅帮众的生活,就在她转身准备回去时,听到弟子房内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人语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方才回来,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说话的人是李逸。
朝轻岫右手在树干上轻轻一按,整个人也借着这一按之力,向前飘出数尺,随后才徐徐落在地上。
守门的弟子看到她突然现身,抱拳为礼:“帮主。”
朝轻岫以目示意:“我路过此地,听到有说话声,里面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已经有人快步前来将方才事情一一回禀。
其实如今被召回的大部分帮众都并不清楚朝轻岫是个什么样的人,然而无论如何,众人既然已经奉她为老大,颜开先等人对她又十分尊敬,所以平日里谁也不敢无礼,当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朝轻岫知晓。
弟子房分成一个个小型院落,每个院落内会住上三到六人,居住在甲四号房内的一位帮众名叫宋七,她父母都是自拙帮中旧人,如今也入了帮会,跟李遥李逸两人住在一块。
今日午时之后宋七本在院中写字,听到外头有人喊她,才暂且把纸笔搁下。
负责管理此事的一位十令主向朝轻岫道:“回禀帮主,甲四舍中的宋七之前搁在桌上的一块玉佩不见了踪影,因为一刻之前李逸突然回来,然后又离开,她二人同住一院,所以问问情况。”
这位十令主有些懊恼,觉得方才不该任凭下属大声喧哗,不小心惊动帮主,又想李逸是帮主身边旧人,无论如何该将事情平息下来,免得朝轻岫心中不快。
朝轻岫道:“既然如此,我就过去瞧瞧。”
十令主不敢阻拦,连忙带着朝轻岫一道过去。
弟子房只是一个个小小的方形院子,因为颜开先等人重建帮派时难以投入太多物力,如今此地的条件与燕还阁相差仿佛,只是能够居住而已,其中院落的两侧与正屋都可以住人,宋七等人之前搬了石板放到院落中间门,当成桌子用,方才也就是在这里练字。
宋七等人之前已经被十令主喊住,正老实待在原地,看到上司引着一位年纪极轻,文士打扮地少年人进来。
她之前曾远远瞧见过朝轻岫几眼,知道是帮主亲临,当下恭敬行礼。
朝轻岫扫了眼,看到石板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叠纸,一只笔,还有一方砚台,问道:“方才有人动过桌上的事物么?”
边上的帮众回答:“没有。”
朝轻岫又看向宋七,问:“不知是什么样的玉佩?”
宋七:“一枚月牙形状的玉佩,差不多拇指大小,颜色是青绿色。”又迟疑道,“许是下属记错……”
朝轻岫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姿势,然后开口:“我大致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