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逊没迎合也没抗拒,任由他吻,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平淡。贺川看了她一眼,
天气转暖,她穿着秋衣,胸口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硬物,是一个圈,中间镂空,直径比大拇指大。
突然就像露珠滴落
蒋逊闭上眼,踮起了脚。她的胸口,他的手心,
***
杂货店的门还没关上,风呼呼地往里吹,蒋逊把门关好,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两块新毛巾,问:“你什么都没带吧?”
“嗯,没来得及。”
蒋逊又拿出只牙刷,说:“我带你上楼。”
贺川问她:“今晚还要守夜?”
“嗯。”
贺川说:“再拿张凳子。”
蒋逊顿了会儿,把毛巾牙刷都搁到了柜台上,去杂物间翻出一把椅子,给贺川搬了过来,又顺手把另一边的小毯子拎了拎,盘腿坐上去,指指新椅子说:“坐。”
贺川坐她边上,扫了圈空荡荡的店铺,问:“东西都没了?”
“嗯,让石林帮我搬走了,要不然放不下。”
“我看你外面贴了招租,招到了没?”
“哪这么快啊。”蒋逊说,“你还是上楼去吧,还能睡上几个小时,待会儿就天亮了。”
贺川没理。
一张椅子,一张毛毯,空荡荡的店铺,昏黄的灯光,寂静清冷。昨晚他打电话,这边安安静静,这女人跟他说:“不是我一个,还有人陪着。”
贺川看了眼地上那道影子,问:“昨天你也守了一夜?”
“嗯。”
“就这么干坐着?”
“不是,玩手机了。”
贺川瞟了眼盖着布的遗体,问:“不怕?”
“怕什么啊。”蒋逊笑着,“也不是第一次了。”
过了会儿,贺川问她:“磕头了吗?”
“磕了。”蒋逊看向那边,“人死灯灭,就这么老老实实送他走吧。”
贺川突然站了起来,蒋逊仰头说:“厕所
贺川没找厕所,他把搁
“……柜台上。”
贺川拿了支打火机,又跪了下来,从麻袋里拿出元宝,点着了扔进火盆里,盆里火势渐旺,他一声不响地往里面扔元宝。
烧了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蒋逊,隔着火光,那女人正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双眼水润。贺川回视线,又扔进几只元宝,这才站了起来,走到了蒋逊跟前。
他揉了下她的头顶,蒋逊轻轻掸了掸他的膝盖。
两张椅子拼到了一起,蒋逊靠着他,把小毯子往两人身上裹了裹,一直坐到了五点半,她胳膊肘撞了撞贺川:“起来了。”
“人来了?”
蒋逊说:“快了。先上去洗洗。”
洗手间
石林也一道来了,站门口说:“蒋逊,好了吗?拿上照片……贺先生?”
贺川跟石林握了下手:“石老板,辛苦你走一趟。”
石林愣了会儿,才笑道:“没事,我是蒋逊长辈,应该的。”
车子往明霞镇去,四五十分钟车程,过桥时放了几个炮仗,到达那里正值早饭点。
卓文等
卓文说:“我今天不走,送老人家一程。”他看向贺川,朝他点了点头,贺川回了他一下。
石林
蒋逊了解了,几人一起进了殡仪馆。
蒋家一个亲戚都没来,送行的人只有他们几个,东西基本都是石林帮忙准备的,蒋逊领头,绕着棺木走一圈,另外几个人跟
走完了,遗体送去火化,等待的时间有点长,等到了墓地,已经将近中午。步行上山,阶梯狭窄,明霞镇墓地前几年新建,一排排的墓碑离得很近,过道几乎只容一人通过,同一排上的墓碑也紧紧相邻。
没处可站,那三个男人几乎踩着边上那些墓碑。
蒋逊放下祭品,烧元宝纸钱,烧完了,那几个人轮流祭拜,石林先,卓文后,轮到贺川,石林说:“我跟卓文先下去,刚才车没停好。”
蒋逊点点头。
贺川等那两个人走远了,才蹲地上烧纸钱,瞟了眼墓碑上那张照片。上面的老头跟他上回见到的一个样,头
蒋逊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蒋逊母亲葬
贺川给她磕头,仍旧一气磕三个。蒋逊静静看着,等他站起来了,她弯下腰,又一次给他掸了掸膝盖上的灰。
掸完起身,贺川搂着她肩膀,问:“要不要跟你妈说说话?”
蒋逊点点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说:“妈,他是贺川。”
***
忙了一整个上午,所有人都饿了,石林带他们去山上吃午饭。员工都凑了过来,石林指着那个广东人,笑着跟贺川说:“还记不记得他?那回你
贺川笑道:“恭喜!”
大家围一桌吃饭,卓文没一起来。饭桌上欢声笑语,仿佛那广东人明天就要结婚,各个都打趣他们。
不一会儿,广东人的电话响了,边上的人笑他:“你什么时候把定情歌曲当铃声啦!”
广东人说:“我乐意,不行啊!”
贺川听到一句歌词:“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记得这歌,当时就觉得耳熟,原来他第一次听到这歌,是
他看了蒋逊一眼,蒋逊一笑。
下山的盘山公路,曲曲折折,蜿蜒陡峭,竹林连成片,空气潮闷,风吹
蒋逊的房间很小,进门是一只棕色衣柜,窗前一张书桌,墙边一张单人床,木头地板老化了,有些地方踩上去已经松动。
贺川问:“困不困?”
蒋逊把暖空调打开,摇头说:“还好,困过头了。”
贺川打量房间,坐到床沿,从桌角抽了一本书出来,翻了翻说:“四级英语?”
蒋逊说:“大学的书我都卖了,就留了这一本。”
“怎么就留这个?”
“英语有用啊。”
贺川又翻了翻其他书,都是些杂志,跟车有关,日期都是两年前。这两年她没买新的,旧的一直
蒋逊说:“小时候住酒店。”
“酒店?”
“富霞大酒店,地下室。”
贺川放下书,朝她望去。
蒋逊笑着:“最初几年家里房子还
“……”贺川问,“住到初中毕业?”
“啊,一直住到初中,要不是我妈跟他离婚,我还得一直住那儿。”
贺川问:“恨你爸?”
蒋逊想了想:“谈不上恨,只是没什么感情……他想要儿子,小时候对我谈不上坏,不过向来不亲。后来他把女人带回地下室,我跟他就更没什么感情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像炒菜少放了盐,过于淡。贺川看着她,说:“你妈走的时候你哭了么?”
蒋逊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哭了多久?”
蒋逊说:“不记得了,要哭灵,那三天每天都哭吧。”
贺川说:“现
蒋逊摇头:“不想。”
“真不想?”他展开手臂,“过来。”
蒋逊起先不动,那人就一直等着她,没法,她只能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贺川搂着她腰,轻轻地帮她顺头
她头
蒋逊最初坐得笔直,渐渐的,她似乎放松了下来,侧靠着贺川,像要睡着一样。一直坐到乌云密布,窗外一声惊雷。
蒋逊坐起来,往窗户外看了眼,说:“要下雨了。”
刚说完,大雨就倾盆而下,窗帘轻轻晃了下,蒋逊看了眼街上那些奔跑着躲雨的人,顺手把窗帘拉严实。
光线半遮,雨声伴奏,贺川站
“嗯,我妈买的。”粉色系,小碎花。
贺川扯了下她的内裤,说:“又是碎花,真是你品味?”
蒋逊轻笑:“我妈的品味。”
贺川钻她内裤里,抓着她的臀揉两下,然后不动。蒋逊转过身,解开两颗睡衣扣,接着松开手,说:“你来。”
胸前白花花,跟上回
衣衫半解,贺川将她扔上床,几天没一起,像久旷之身,蒋逊没能适应,贺川抚慰着她,等实
木板床,跟大学宿舍那种差不多大,床板吱呀响,蒋逊跟着响声起伏,很快就绷紧了脚尖,贺川却
蒋逊没让他动,说:“等会儿。”
贺川坐那等着,看着蒋逊坐起来,伏下了身,脸对着那儿,他像被定住,没一会儿,用力按住她的头。
蒋逊按到了他的膝盖,那里坚硬如砖,跪
他给她的,她也想给,给不够,她追加。
贺川却没给她太多机会,他绷紧了身,把她一把推开,没等她反应,就把她双腿架起,还以她刚给的。蒋逊弓起背,夹紧他的脖子,难捱地低吟着,很快受不住,贺川无法再忍,攻了进去,几次换姿势,将她翻来覆去,木板床小,他最后下了地,站
暖空调打着,起初是担心他着凉,现
缝没关严,窗帘微晃,雨声
蒋逊开不了口,许久,她才叫出一声:“贺川……”
那声音细细小小,贺川没忍住,将她翻了个身用力送进去,蒋逊趴
杂志跌落一地,噼里啪啦,跟涌来的雨水一样。蒋逊仰起头,隔着被风吹起的窗帘,看见大雨滂沱,雷鸣电闪,雨水飘到她脸上,一冷一热,她抠着书桌,仰头长吟,软软倒下,再也起不来。
他一松开,她就往地上挂,贺川把她往里抱了下,挤
她像睡死了,呼吸微弱,身子轻轻起伏。
贺川摸着她的身体,白皙细滑,像上好的奶皮,他爱不释手,往她屁股上用力打了两下,蒋逊闷哼了声。
像是一个讯号,贺川呼吸一顿,埋头亲了下去,蒋逊一声哭似的呻|吟,贺川单膝跪地上,拖起她一条腿,一点点吻下去,到了她的脚,他张口含住了她的脚趾。
蒋逊撑了起来,转身抓住他一只胳膊,失控地抠着他。刚长好了一点的指甲,就
贺川瞄了一眼,汗水从她额角滑落,顺着脖颈往下,那根红绳衬
他又
两人倒
“……嗯,还没拿到。”蒋逊声音沙哑。
贺川说:“我明天回。你呢?”
蒋逊顿了顿,突然说:“这就是有意义的事么?”
她没头没尾一句,贺川却听懂了。篝火旁,彼岸花,那些人聊天:
“我要是哪天知道自己快死了,我一定先把存款都花了!”
“我要环游世界!”
“我要吸|毒!”
“那我要去睡山下的小花!”
蒋逊说:“治病。”
他说:“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的生命有期限,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他。
贺川摸着她的头
蒋逊趴他身上,摸着他的胸肌和壮的腰身,那上面布满了汗,她亲了一口,说:“看不出来你这身材体力,居然是个病秧子。”
贺川笑了:“我健身。”
蒋逊问:“以前是不是戒过烟?”
“嗯?”
“你干什么用戒烟糖的罐头?”
贺川说:“阿崇给买的。”
“他让你戒?”
“嗯。”
显然没戒成,或者根本没戒过。
蒋逊问:“想抽烟么?”
“想。”贺川揉着她的臀,说,“想抽了就干你。”
有的人跟烟一样,让人上瘾,还不好戒。他莫名其妙地戒烟,总得换个瘾来替代。
蒋逊笑着瞥了他一眼,
贺川咬牙拍了下她屁股:“继续撩!”
他往里挤,蒋逊受着,即将进去时,手机响了起来。贺川顺手捞起掉
他听了一会儿,停下动作,靠到了一边:“怎么说的?……知道了,我明天就回。”
蒋逊已经坐了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贺川冷笑:“徐德
蒋逊说:“亏他想得出来。”
贺川沉思:“他有背景,就算那边想做环评,他也能对付。”
舆论还不够,他们得再加把火。
时间已经晚了,两人一天一夜没睡,贺川带她去洗了个澡,又自己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端上来,吃完他把碗碟推到一边,开了窗户。
大雨变细雨,淅淅沥沥下着。
蒋逊站他边上,亲了下他胳膊,说:“这是春雨。”
贺川揽住她,同她一起看夜色下的春天。
***
一夜过后,暖湿的天气过去,空气又凉爽起来。贺川没睡熟,床实
蒋逊掀开被子,顺了下头
贺川扬唇,走前面替她开了门,蒋逊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一起洗漱完,蒋逊回房间拾了几件衣服,关窗、关电闸、关煤气,她又
招租广告被雨打湿,几个字糊了,蒋逊摸了一会儿,转身朝贺川走去。贺川撑着出租车的门,等她坐进去了,他把门一阖,走到另一头上了车。
下午抵达宁平,那些人一个个地慰问蒋逊,阿崇冲贺川挤眉弄眼:“你行啊,千里追妞!”
贺川给了他一脚,阿崇捂着小腿,一蹦一跳地躲到了一边。
高安给几个人分烟,就贺川没要,他点上烟,说:“环保部门的人来了又走,半点用都盼不上,徐德否认买报告。”
王潇插嘴:“你们知道为什么孙怀敏
阿崇问:“为什么?”
王潇八卦道:“我跟工厂里的人聊天才知道的,原来孙怀敏已经是徐家的媳妇了,她怀孕了,前不久刚检查出来,已经怀了四周,应该没记错吧,算算时间,就是她跟徐泾松
王媛媛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都能打听到?”
王潇扬起下巴,笑道:“你们平常忙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瞎转,现
蒋逊说:“难怪她上次特别激动。”
王潇哼了声:“就她那种坏东西,配当妈妈吗?生什么孩子啊,别祸害人了!”
几人正聊着,水叔急急忙忙找来了,喊道:“徐德有大动作了,你们快去看看!”
众人一愣,忙跟着水叔去了二分厂。
二分厂门口人山人海,建筑垃圾都已经堆到了边上,一个男人站
“1993年,德升
“当年基础设施不到位,集团破坏了环境,徐总亲自批示,立刻派人购买矿泉水,挨家挨户配送,并高额补偿,诚恳道歉,两个月之后,环境成功得到改善!”
“集团一直致力环保,配合国家政策,污水处理厂的建设、绿化建设,大家有目共睹!就
“集团
“而现
“而我们集团,不做亏心事,钱?我们有!但我们绝对不会向小人屈服!今天,德升集团的同事们,只要是没有参与此次事件的人,每人提薪10%,年终奖翻倍,家里有孩子念大学的,每户都能获得一万到三万不等的教育基金,能说服事件参与者回头的,参与者和你本人,都能获得集团给予的高额奖金!”
“我们不是用钱买人,我们是为了向大家证明,德升集团,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
掌声雷动,成百上千的工友大声欢呼。
阿崇看呆了,骂了句:“我勒个草!”
昨天还跟
水叔气得跳脚:“你们都掉钱眼里了,这么几个钱就买你们!”
对方喊:“他说的没错,贺川是有钱人,拿了他们的钱,他们贺家就
10%涨薪,翻倍年终奖,教育基金,奖金,钱把他们的情绪高高堆起,万人|签名的横幅上踩满了脚印。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宁河,几个孩子放学回来,下了河堤嬉戏玩耍,撩着水扑来扑去,他们有着世界上最单纯的笑容,天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家正被蚕食。
入夜了,空气中刺鼻的味道渐渐变浓,高安几人依旧
蒋逊倒了杯温水,把小糖罐搁桌子上,问:“阿崇不是整容医生吗?”
贺川说:“他喜欢美女才去干的整容,医生都是一家子,小病他都能治。”
“当年是阿崇爸爸给你做的检查?”
“嗯,我的手术也是他主刀。”贺川从糖罐里倒出颗药,直接当糖吃了,吃完才喝了一口水,他看着窗外,指着一个方向说,“四中
蒋逊说:“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有力量吗?”
“除了钱,就是眼泪。”
***
次日上午,张妍溪到一段视频。
客厅大门敞开,阳光斜斜地照进屋里,摩托车靠
视频里,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坐
她看着镜头,童声稚嫩:“我叫冬冬,今年10岁了。我住
“我以前不住
她停顿了一会儿,张着嘴,似乎忘记了接下去的话,“嗯嗯”几声,眼睛一亮,才继续说:“我现
“我亲生的妈妈以前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我上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我了,但是妍溪妈妈说,大人不认识这几个字,字分开的时候,他们认识,字合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不愿意去认识了。”
“我还见过好多跟我一样的小朋友。”
“我
“我没上过体育课。”
“我想站起来!”
她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镜头,天真的说:“我想站起来,站得高高的!
“我想跑,想跳。”
“想自己走出去晒太阳。”
“想放风筝,想踢毽子,想跳橡皮筋……”
“……不过我还没有鞋子!”
她掀开被子,咧嘴笑着,摸了下脚。畸形肿胀,扭曲的脚。
“我的脚是长这样的,我想做的那些,都做不了啊。”
“冬天过去了,春天
视频结束,张妍溪泪流满面,高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伏到了他的肩头。
这世上最有力量的东西,除了钱,就是眼泪。
贺川和蒋逊坐
张妍溪结果高安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说:“我要是不同意,就不会去问冬冬了。我难过的是……冬冬的懂事。”
王媛媛突然“咦”了一声,说:“我同事给我
“什么图?”宋波问。
王媛媛拿过电脑,打开微博搜索了一下,指着上面说:“就是这个,今天早上刚刚
贺川问:“什么微博?”
王媛媛说:“是一个插画师,我不了解这个。”
插画师名叫“三横箫”,粉丝百万,今早七点
“毕业旅行,走过了北京、香港、澳门、广西、明霞山、河昌,现
九张图,第一张是路边卷曲的草,第二张是已经畸形的棕榈树,第三张是枯死的桑树,第四张是夜里紧闭窗户的一排人家,第五张是夜里排放气体的烟囱,第六张是菜地,第七张是万人|签名,二分厂门口的示威照,第八张是宁河,一个穿着粉色棉外套的女孩侧坐
三人手里的水,冒着黑色的烟。
看完了,一阵静默,蒋逊望向正坐
王潇愣愣地,吸溜一下,把面条咽了下去,咬着筷子说:“我是美院的,大一开始给人画插画,我微博比较吸|粉……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是网红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们眼神好吓人!”
蒋逊先开口:“为什么放我照片?”
众人:“……”
王潇讪笑:“你漂亮嘛,那张照片好安静,忍不住就放了。”
意外之喜,到了下午,这条微博成了热门话题,有人把前几天的网帖、新闻报道和这条微博整理到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蒋逊接到一通电话,那边说:“是我,卓文,我到宁平了。”
卓文原本准备返回巴泽乡,拿火车票的时候,一只手表从包里掉了出来。
300元的手表,是他外公这辈子,戴
卓文改了路线。
蒋逊挂断电话,说:“卓文来了,快到宁平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贺川顿了顿,拿上摩托车钥匙说:“走,去接他!”
摩托车很快就开到了镇口,两人摘下头盔,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车子停
蒋逊笑着:“你大老远赶来,接你是应该的,车子有人用,这里就一摩托,你还是得坐出租。”
卓文说:“好,那你们前面带路吧。”
蒋逊刚把头盔戴上,远远的,突然传来一声声轰轰的
蒋逊一怔,打头的一辆越野猛得刹车,停
蒋逊立刻摘下头盔,一头乱
车队里一个人大笑:“真的是jessie,你怎么知道我们过来了?”
蒋逊缓了缓,顺了下
年轻男人道:“我们昨天
蒋逊拎着头盔,朝他胸口砸了一下,说:“走,请你们吃饭!”
大家起哄,有个人指着贺川问:“是你朋友吗?”
蒋逊拍了贺川一记:“他叫贺川!”
贺川往她肩上一搂,笑着冲他们说:“她请客,我做东!”
哈弗车队进了镇,引来众人围观。
车子基本同一个款式,一下子二十多辆,打头一辆摩托,哈弗中间还夹着辆出租车,奇形怪状的组合,所过之处飞沙走石,临近贺川家,前面停不下,车子只能一辆辆停路边,整条路上,一溜越野,壮观极了。
突然涌来二十多个人,一下子就把三层楼的农民房装满了,贺川让武立去镇上酒店订一个大包,再订十几个房间。
大包里开了两桌,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真没想到两年不见,我们居然要
蒋逊笑问:“就一个侧面你们都能认出我?”
“怎么认不出,你戴着头盔我们都能把你认出来!”
“就是,太熟了!”
蒋逊说:“你们怎么一起跑来了,有比赛?”
“九月拉力赛,大家约好了来练车。”
蒋逊问:“什么路线?”
“八达岭,穿巴丹吉林、库布齐、腾格里,敦煌终点!”
蒋逊说:“够远,得十多天了。”
“这是去年的拉力赛路线,今年先过过瘾!你要不要一起来?”
蒋逊笑着:“我啊?算了。”
“忘了,你现
“这次我们呆三四天,有什么需要,你管开口!”
蒋逊说:“一定,少不了你们!”
吃了饭回来,王潇和阿崇哇哇大叫,王潇说:“蒋姐姐,你怎么
阿崇喊:“我就说吧就说吧,我猜你就是开赛车的,你还不承认,哎呀妈呀,你那辆报废车真的只有七万?你一定改装过是不是!”
屋子里的人全沸腾了,连张妍溪都觉得意外和惊喜。
蒋逊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回到了房间,贺川从后面抱住她,把她往床上一扔,压她身上笑着:“jessie?我还没叫过你这名字。”
蒋逊摸着他刺刺的头
贺川摸进去:“干你。”
“谁干我?”
贺川冲进去:“王大财!”
也许是见到故人,蒋逊今天格外兴|奋,媚态百生,贺川被她激得几次控制不住,蒋逊翻身坐他腿上,轻碾臀摆,吻着他的胸口,一声声地叫他“财哥”,贺川恨不得弄死她。
过了两天,一段视频
一个孩子坐
“我叫冬冬,今年10岁了。我住
“我想站起来,站得高高的!”
“我想跑,想跳。”
“想自己走出去晒太阳。”
“想放风筝,想踢毽子,想跳橡皮筋……”
“……不过我还没有鞋子!”
“我的脚是长这样的,我想做的那些,都做不了啊。”
“冬天过去了,春天
一个男人站
“我叫刘根水,我的儿子今年24岁,刚刚大学毕业。”
“我带着一百个人去医院做检查,几乎所有人,血小板都偏低。”
“我是宁平人,一辈子的宁平人,我儿子也是。”
“癌症,癌症,我的儿子,拿到手上的,除了毕业证书,还有肺癌化验单!”
“冬天过去了,春天
两个孩子站
“我叫李建!”
“我叫陈杰!”
“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去河边玩,说河水有毒。”
“我舅舅是癌症死的,现
“这里空气很臭,我们晚上睡觉都要关窗!”
“冬天过去了,春天
一个女人坐
“我叫张妍溪,十年前大学毕业,从事公益。”
“冬冬是我救助的第一个孩子。”
“2006年,我被他们抓走,关了七天,不让我捅破污染导致孩子畸形的事。”
“我得了抑郁症。”
“现
“是啊,冬天过去了,春天
一组人站
“我们是小树苗天使基金。”
“我们致力于儿童慈善。”
“基金成立十三年。”
“我们做过许多成功案例。”
“也有失败的。”
“
“我们无法救助。”
“因为只要污染
“冬天过去了,春天
一行二十多人,各个穿着赛车服,路边一溜越野,当中仅有一个女人,披着
“我叫jessie。”
“我们是哈弗车队。”
“我们征战赛场。”
“到过高原,去过沙漠。”
“经历过沼泽。”
“却是第一次来到宁平。”
“一个被黑烟笼罩的地方。”
“用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残害了300条人命的地方。”
“因为我的错,让一位老人,违背良心,一份造假的环评报告,让他赎罪九年,临终仍不能安。”
“可有人还
“我们的车队,
“冬天过去了,春天
一个男人坐
“我叫卓文,28岁。”
“我的外公叫王云山,2006年,他曾来过宁平。”
“因为我的原因,他违背良心,写下一份让他九年难安的环评报告。”
“他两周前过世,再也没有机会,跟受害者说一声对不起。”
“今天我站出来。”
他站了起来,拖着一条腿,上前两步,九十度鞠躬。
“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我们
尾声,冬冬坐
视频
德升集团大门前,近千村民示威游行,电视报纸连番报道,“三横箫”微博
宁河边的污水管道露了出来,污水处理厂弃之不用一事遭到曝光,植被受到污染,生长
***
小村落里。
李大娘正
“怎么了怎么了?”
“老头子你快看新闻,上面那个是不是上回中枪的那个小伙子?哎——刚才闪过的那个是不是手指甲断了的小姑娘?”
李医生贴着电视机:“哪里啊,哪儿啊?”
“放过头了,哎呀,等会儿看看有没有重播!”
***
银饰店里。
店老板一边上网一边吃午饭,突然点开一张新闻图片,大笑两声,冲进来的彝族姑娘喊:“这两个人我认识啊,他们上次还
彝族姑娘一头雾水,银饰也不买了,赶紧跑了出去。
***
小店门口。
一对双胞胎小孩正坐
“啊?”
“你不记得了?上次他们来我们家住过,开着一辆车,还拿走我们好多好多圆根!”
小孩子立刻站起来:“我要叫姐姐来看,姐姐——姐姐——”
***
广东一间酒楼。
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拿着遥控飞机扯妈妈的手:“玩飞机,陪我玩飞机!”
妈妈坐
“不嘛不嘛,玩飞机!哼,我找爸爸去!”
“找爸爸干什么?”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小孩扑到男人身上:“妈妈不理我,就知道看电影!”
男人问:“看什么电影啊?”
“不是电影。”坐
他还
但笑容依旧,声音如初,他还
***
徐德被带走调查那天,蒋逊正要给队友们送行,到了厂区门口,队友让蒋逊跟贺川回去。
贺川特意买了几条烟,一人两包扔给他们,说:“这次没好好招待,下次再来,多住两天,住市里,吃住我全包!”
“行啊,土豪啊!jessie,你能耐啊,一找就找了个土豪!”
蒋逊笑着:“他啊,暴
厂里出来一行人,贺川说:“徐德。”
中间穿着西装的男人五十多岁,蒋逊第一次见,他就是徐德,中等身材,长相端正,像是一个普通男人,谁想得到,他一手创办德升集团,颠倒是非黑白,谋取数之不的黑心钱。
徐德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一下子钉
贺川一笑,冲他扬了下下巴:“你别死
徐德坐进车里,跟随调查人员离开。
***
三天后,大家陆续离开。
卓文先走,他要回巴泽乡,还有一批茶桶等着他交货,走前他
“阿雅?”
“嗯,她说上回让你跑了,下回别让她遇见,她要跟你开沙漠。”卓文问,“怎么回事?”
蒋逊一笑:“不告诉你!”
张妍溪和高安随后离开,那天下小雨,高安替张妍溪撑着伞,张妍溪走出门了,突然又折返回来,跟站
贺川没什么意见的进屋了。
蒋逊等着她。张妍溪说:“你要是没有出现,也许再过两年,站
她笑了笑:“其实现
蒋逊笑笑,没有应,她朝等
张妍溪不解,时间不早了,她跟蒋逊挥了挥手,就跟着高安他们的车离开了。
最后一个走的,是王潇。
王潇要返回江苏,依依不舍,阿崇挣扎了十分钟,决定亲自送她回江苏。
全都走了,只剩下蒋逊跟贺川两人,晚上他们打算去下馆子,蒋逊开摩托载他,问:“想吃什么?”
贺川
“镇上有什么好饭店啊?”
“有个老鸭煲不错,你往前开,第二个路口左转。”
蒋逊听他的,加快了速度,突然觉得不对,她看了眼后视镜,一辆轿车正以加速度朝他们冲来,蒋逊往边上闪,那车也跟着闪到一边,近了,蒋逊加大油门,喊:“后面的车怎么回事!”
贺川正望着后面,车速太快,他定了一会儿才看清那辆越来越近的车里坐着的人,喊:“是徐泾松!”
“他疯了吗?”
蒋逊再加大油门,没地方躲,她转到哪里,后面的车也跟着转,她更不能停车,也不可能掉头,突然,那车逼近了,车身已经贴了过来,车窗里举起了一把手枪。
两人同时喊对方。
“贺川!”
“蒋逊!”
“嘭”一声,摩托车身迅速倾泻,轮胎剧烈的摩擦着地面,两个人几乎贴地,眨眼就摔下了车,那摩托车还
轿车停下了,一把枪伸了出来,闪电一般,蒋逊迅速扑到了贺川身上,同一时间,贺川一个用力,翻身将她按倒。
“嘭嘭——”
“杀人啦,救命!杀人啦!”
路人统统躲开了,大声求救,徐泾松开完枪,立刻冲回车里,车子眨眼消失
蒋逊躺
蒋逊推推他,轻声道:“贺川……”
她声音
他一动不动。
蒋逊双眼模糊,眼泪不自觉滑落,不敢起身,不敢把他翻过来,他以保护性的姿势伏
“贺川……你说话,贺川……”她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有人
蒋逊一怔。
“第一次见你哭……”他舔走她的眼泪,低声说,“傻姑娘。”
蒋逊问:“你玩儿我?”
“没。”贺川说,“腰上中了一枪,好像。”
救护车来了,很快把人送去医院。
开了三枪,两枪落空,一枪打
蒋逊冷声:“你死他还
阿崇一愣:“妹妹,你不能这么诅咒我啊,太狠了!”
蒋逊直接撂了电话。
贺川看着她笑:“这么大脾气?”
蒋逊说:“我哪有脾气?”
阿崇父亲进来了,笑着:“还没走呢?正好,待会儿你陪阿川做个体检。”
蒋逊问:“他一般多久体检一次?”
“当初跟他说好每个月来一趟,他不肯,结果大半年也不来一次,这回你看着他。”
蒋逊说:“行!”
阿崇父亲出去了,蒋逊躺到床上,说:“睡会儿,待会带你体检。”
贺川摸她:“一起睡?”
蒋逊打掉他的手:“你腰上中子弹,别瞎动,小心不行。”
贺川说:“出院干死你!”
蒋逊轻哼:“出院再说吧!”
贺川闭上眼睡觉,眼皮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蒋逊轻声:“贺川?”
他不动。
蒋逊摸着他的头,上面那条刀疤还是那样明显,颜色永远不退,他的短寸头也没长多长,遮不住。
蒋逊又叫了声:“贺川?”
他还是不动。
蒋逊推他:“贺川!”
“怎么?”贺川睁开眼。
蒋逊伏下头,吻上他嘴唇,说:“出院了我干你吧,省的你体力不支!”
***
贺川出院了,却没法让她履行诺言。蒋逊赶回明霞镇,办理酒店过户手续去了。
贺川公司的事情耽搁太久,业务废了一堆,他看了看自己账户里的钱,够他用一辈子的,他索性把公司转让出去,转让费事,他处处都只能亲力亲为,等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都处理完,已经快六月。
他给蒋逊打了一通电话。
彼时蒋逊正站
蒋逊说:“过了,有买家已经看中,要买了。”
“多少钱?”
蒋逊说:“三千万左右。”
“嗬,富婆!”
蒋逊道:“对了,我前几天碰见了我婶婶。”
“哪个婶婶?”
“孙怀敏她妈。”
“徐泾松不是进监狱了吗,怎么?”
蒋逊说:“德升集团停牌整顿,资产还摆
贺川似有所感:“结果?”
“……胎儿畸形。”
一时沉默,谁都不说话。
半晌,贺川转移话题:“我公司卖了。”
“怎么卖了?”
“耽搁太久,没法做生意。”
蒋逊问:“那接下去什么打算?”
贺川说:“你不是有三千万么?”
蒋逊笑着:“你打这主意啊?”
贺川问:“你有什么打算?”
蒋逊想了想,看着大树底下,说:“我以前挣钱,是为了给我妈治病,还卓文的债,后来挣钱,是想攒嫁妆,把自己嫁出去,这是我活着的目标。”
她就一个人
“现
蒋逊走到树底下,蹲了下去,看着盛开的像烈火一样的花,一圈杆子,只有这一朵提早进入花期。
蒋逊轻声说:“老鸦蒜开花了,想看么?”
“……”贺川说,“还记不记得医院里说过什么?”
“什么?”
贺川说:“我明天过来干死你!”
蒋逊一笑:“谁干谁啊!”
挂了电话,贺川看了看手上的登机牌,机场广播,要登机了,贺川穿着件宝蓝色的t恤、黑色休闲中裤,朝登机口走去。
他想,他到底是把自己逗进去了。
冬天过去了,春天已走完,入夏,明霞山风景如画,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