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国公世子 九

    “你别胡说, 证据呢?”

    丁香儿不愿意失去现有的身份,当初愿意舍下护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是因为三殿下承诺过, 会给她几万两银票做酬劳。

    有了银票,她回到家乡可以自立门户。如果一切顺利,等三殿下当了皇上,到时还会封她一个县主当。到时, 和现在一样又尊贵又有钱。

    可是,三皇子自己都完蛋了。被罚到皇陵去,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 哪里还能翻身?

    退一步讲, 就算是三皇子运气比较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还能翻身又如何?

    今天的事情可以说是她没有处理好才变成了这样。三皇子翻身之后绝对不会放过险些把他害死的罪魁祸首。

    也就是说,不管三皇子能不能翻身, 她都完了。还想要继续过富贵日子,就只能留在护国公府。

    顾秋实漠然看着面前的女人:“我知道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就行了, 也不会费心找证据。如果你不服气的话, 去告状啊, 直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皇上,到时我可能会脱不了身,但是你, 能不能留住命就看天意了。”

    丁香儿浑身开始哆嗦。

    “姚文韬,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救了你的命。”

    顾秋实早就不想忍这个女人了,之前说把她赶走, 没有动手,就是为了等今日查这几箱东西。

    如今东西已经冒出来, 幕后主使已经倒霉,顾秋实哪里还愿意忍?

    他当场一把推开想要阻拦他写字的丁香儿,刷刷几笔,就写了休书。

    休书上写丁香儿不敬长辈,爱生口舌,恶毒不容人。险些害死了姚文韬,念在多年前救命之恩的份上,多余的事情都不想计较。大家好聚好散就行。

    丁香儿来了护国公府后,无论是长辈还是姚文韬都特别希望她能学几个字,至少要做到拿着书能畅读。

    结果,她不愿意吃那份苦,总是左推右推,后来长辈也不逼了,她就更不上心了。至于到了现在满篇的大字,她只认识“休书”二字。

    但就两个字,她已经接受不了了。

    “姚文韬,你忘恩负义……”

    顾秋实气得踹了她一脚。

    “抱歉,本世子从来不打女人,今日实在忍不住了。丁香儿,你把那几箱东西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我们国公府上下的命。我欠你一条命,你杀我就行了,为何要牵累无辜之人?”

    丁香儿被踹到了角落里,捂着肚子眉头紧皱,听到这番话,她哭着摇头:“不是这样的……”

    顾秋实耐心告罄,扬声吩咐:“把这个女人拖出去,不许她再进府。以后她上门直接撵走,不用回禀!”

    丁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明明从宫中回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当时姚文韬没有发脾气,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跟以前一样,夫妻两人吵过一架就能过去,所以她大晚上的跑过来吵……早知道姚文韬这样生气,她就不来了。

    “不要赶我走,我这就老实回去睡觉,不来烦你……”

    进门来的下人有些迟疑,是他们不听从主子的吩咐,而是过去几年中,姚文韬有多疼爱这个女人他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快点!”顾秋实催促,“大晚上的磨磨蹭蹭,还睡不睡了?本世子明天还有要事。”

    丁香儿耍赖惯了,自己不愿意走。底下的人无奈,伸手就要去拉,如果是正常的女子,看见男人要碰到自己的话,哪怕不愿走也只能被逼走。她就不动,或者说,她笃定那些人不敢碰自己。

    不过,这一次她猜错了。

    两个随从像抓小鸡似的,直接把她拎出了门。不顾她的哭喊,一路抬着往偏门而去。

    不是他们不愿意去大门,而是大门太远了,就偏门近点。按主子这个架势,应该不会再原谅她,那么,走哪个门都没区别。

    丁香儿被丢出偏门之后,很不甘心,爬起来就要往里闯。

    奈何守门的人动作很快,直接将门给关上了。无论丁香儿怎么敲,里面都不开。她砰砰砰敲着门,心里越来越凉。

    来了京城几年,她虽然不爱守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但该知道的都知道。比如大户人家最好面子,如果真的看中一个人的话,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都不会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比如,绝对做不出半夜把人丢出偏门的事。

    丁香儿不用脑子都能想到,明天城里众人会有的谈资。本来那些人就看不起她,觉得她早晚会被抛弃,如今看她真的被丢出了门。不知道还要在背后如何笑话呢。

    天越来越冷,丁香儿去找姚文韬理论……也有求怜的意思,虽然没有穿清透的纱衣,却也只着了一层薄薄的中衣,冷风一吹,只觉得透心透骨的凉。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会生病的。

    丁香儿想过作病了使苦肉计,却只想一想就放弃了。如今姚文韬一副铁石心肠,怕是她死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主要是……生病了她自己会特别难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丁香儿很快打定了主意,也不敲门了,转身就往街上走。她愿意舍脸的时候,还是很舍得的,没多久就在路旁找了一家马车护送自己去酒楼。

    酒楼位于繁华的街道上,大晚上还灯火通明。丁香儿这样的衣着打扮不适合出现在此……她没有其他的法子,用束头发的华美发带,跟车夫换了一套下人所穿的衣裳。

    发带再好,那也只是一根发带,没有其他的用处,车夫自己是绝对不舍得花买一套衣服的钱去买这个玩意的。之所以愿意换,还是看的国公府世子夫人的面子。

    等到丁香儿与夫君和好了,会不会任由自己的东西流落在外,一定会花大价钱赎回……至于丁香儿回不去,车夫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护国公世子夫妻二人之间吵吵闹闹的事情,很多人都有所耳闻。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丁香儿裹着带着汗臭味的衣裳进了酒楼,在门口就被伙计拦下。

    虽然打着灯笼,可光线不太好,伙计没有认出她来,一把将人给拦住,皱眉道:“你这是个什么打扮?如果是来找人的,麻烦先报备一番,说清楚是找谁,要去哪间房,怎么能没头没脑的往里闯呢?这么没眼色,你主子是怎么挑中你的?”

    张口就是训斥,态度很不耐烦。

    丁香儿从当年来到京城到现在,被人这样说教还是第一次。她瞬间大怒:“吼什么?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夫人到底是谁?”

    她最近天天都来,以前也常来。伙计就听到这嚣张跋扈的语气,瞬间想起来了她的身份,当即点头哈腰,弯腰躬身走在前面带路。

    至于好好一个主子为何要打扮的跟个要饭的似的,伙计不好多问,自觉不提。

    丁香儿很顺利的走到了表哥所在的院子。

    这个院子有好几间房,甚至还有厨房,可以自己做饭。丁香儿进去后,于阿宽被吵醒了。

    于阿宽脸上一点睡意都无,看见表妹这样的打扮,顿时就急了:“表妹,出什么事了?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的丫鬟呢?”

    连问了好几句话,丁香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表哥不是外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万一表哥有办法呢?

    于是,丁香儿把自己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完了之后,于阿宽面色复杂:“表妹,你胆子可真大,那可是皇子之间争储君,从龙之功那么好得?这一次有国公府帮忙,把你摘得干干净净。日后,你可千万别在私底下做这种事了。”

    丁香儿最不耐烦听人说教:“哎呀,你少说两句,我知道错了。你倒是快点帮我想想法子,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与夫君和好。”

    于阿宽想了想:“我刚来京城不久,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只是……你身边没有丫鬟,我也没有要伙计伺候,如果你真的在这个院子里和我单独相处一夜,之后世子肯定不会再原谅你了。”

    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用夜,好说不好听啊,说两人之间没有亲密,多半也没人信。

    丁香儿皱了皱眉,她洗漱完是准备睡觉的,身上自然不会戴各种首饰,唯一的发带还换了这套衣衫。重新住一个院子,没有打赏的话,也不知道伙计愿不愿意。

    她走出了门,找来了一个伙计,板着脸道:“帮我另开一院。”

    伙计一脸为难:“夫人,刚刚护国公府的人来说,您所有的花销都得自己付,国公府不帮您付了,院子倒是还有一个,您……”有钱么?

    第104章 国公世子 十

    大晚上的, 丁香儿哪里有银子?

    别说晚上了,她就是白天出门,身上也不会带多少银子。丫鬟没带的话, 真就一点儿都没有。之前她出门是不用带钱的,只凭着这张脸,想要什么尽管拿。或者让人把东西送到国公府结账。

    几年都是这样,一直没有出过岔子。丁香儿久而久之, 也就不带银子了。

    看她面露尴尬,伙计比她更为难,两人僵持着。

    一直耗下去不是法子, 还是丁香儿打了退堂鼓, 这大晚上的,她想早点歇下,然后想对策。

    她转身就走。

    伙计叫住了她:“夫人, 咱们这个院子您一直没有付银子,连押金都没有, 既然国公府那边不愿意结账了。麻烦您明天先付一些, 不然, 最近京城的客人多,我们要收回来了。”

    丁香儿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气,勉强应付了一声, 因为她心里清楚,天亮后她同样没有钱付账。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姚文韬从来没有冲她发这么大的火,以往她自信能够拿捏住这个男人, 如今……心里实在没底,如果不能得到姚文韬的原谅, 她怎么办?

    惦记着这些事,哪怕困意滚滚,她始终睡不着。天蒙蒙亮时,她想到天亮之后伙计就要问自己要银子,干脆起身,去敲了隔壁的门。

    于阿宽被吵醒,火气很大。

    “吵什么?”

    丁香儿被吼了,皱了皱眉,扬声道:“表哥,是我。”

    不管是冲着谁,这张口就吼人,都不太合适。

    一个乡下庄稼汉而已,京城的伙计再伺候人,那也比他要高贵。别以为住进酒楼成为了客人,就能随意使唤别人了。

    里面的于阿宽听到她的声音,很快传来了起床的动静,披衣起身:“表妹,什么事?”

    丁香儿张了张口,转身道:“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这大晚上的,说完了我还回去睡呢。”于阿宽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丁香儿听出来了,有些不高兴:“我要你跟我出去一趟。”

    “天都没亮,去哪儿啊?”于阿宽开始整理衣衫。

    丁香儿也不知道去哪里,她只知道留在这里不行,等到伙计来要钱,她拿不出后,到时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能够在京城里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都不是普通人家。他们两人跑了之后,就楼一定会跑到国公府去要账。而国公府……不可能为了这点银子跟酒楼掰扯。

    “你先跟我走嘛。”

    于阿宽这下没有说话,整理好衣衫穿好鞋,跟着就往外面走。

    两人刚刚走出院子门,就见到有个伙计在路旁打盹儿。丁香儿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还回头示意于阿宽。

    于阿宽以为表妹要去做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也轻手轻脚。奈何那个伙计根本就没有睡熟,两人从他身边路过时,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且站起了身:“夫人,天还没亮,你们都没洗漱,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用你管,我去去就回。”丁香儿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

    “那不行。”伙计立刻拦在了二人面前,“大管事说了,您要离开,必须先付账。”

    丁香儿:“……”

    她就是付不出账才要跑的。

    “我让你们去国公府收钱……”

    伙计打断她:“可是国公府昨天就已经让人来传话了,关于您在这间酒楼的花销他们不会管。麻烦您不要为难小的,那么点儿银子,您抬抬手就行。”

    问题是丁香儿再没有了以前的财大气粗,她拿不出钱,被伙计再三纠缠,既怒又羞:“你都不让我出门,我怎么去给你取钱嘛!”

    伙计立即侧身:“小的陪同您一起。”

    反正,必须给银子才能脱身就是了。

    丁香儿气道:“我又不会赖账!你们这样,哪里还会有回头客?”

    “还请夫人多担待。”伙计行礼,却并不让开。

    于阿宽看看表妹,又看看伙计,从两人之间的交谈之中,听出了一些不好的事,好奇问:“国公府为什么不管我表妹的账?连世子夫人的花销都不给,这也太抠了吧?我表妹还是国公府世子的救命恩人呢。”

    “表哥!”丁香儿不想让自己被休的事情闹开,阻止他继续说话。

    于阿宽闭了嘴。

    两人出不去,只能掉头回到院子里。丁香儿不知道该怎么跟表哥说自己身上的那些事,干脆回房一个人静一静,主要是想对策。

    唯一的对策就是让姚文韬原谅她,来接她回去。可这……不太可能了。

    天越来越亮,于阿宽过来敲门。

    “表妹,你要不要用早膳?”

    丁香儿应了一声。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可这人不吃饭是不行的。等她磨磨蹭蹭出门到了院子里,看见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从小面到各种点心应有尽有。

    丁香儿过去几年里的日子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坐下来时没发觉不对,吃着吃着,想到什么,脸色都变了。

    “表哥,这些是你自己点的,还是伙计送上来的?”

    于阿宽不知道表妹的紧张从何而来,一脸的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该吃什么,就让他们随便送一点。”

    闻言,丁香儿眼前一黑。

    只有不差钱的客人,才会让伙计随便上菜。而伙计愿意送上来的一定是酒楼里有口皆碑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一般都很贵。

    就比如这几样点心,因为太贵,丁香儿都知道了价钱。

    本来他们就没有钱,现在拿什么来付账?

    “表哥,把没吃过的退掉吧。”

    于阿宽没有异议,伙计却不愿意。

    “这些点心都已经送上桌子了,两位客人都吃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这有没有多出其他的东西来……咱们酒楼有规矩,东西但凡离了伙计的眼前,就再也不能送进厨房。这样吧,二位要是吃不完的话,我们拿回去,下一顿给你们热了送上来。不会影响口感的。”

    丁香儿在乎的也不是饭菜的口感啊,她想的是少吃一点,就多退一点,自己少欠一些债。

    看退不掉,丁香儿烦躁地摆摆手。

    于阿宽见状,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眼看瞒不过去,丁香儿也不费那心思,直言道:“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差点牵连了国公府,姚文韬一生气,把我休了。并且,那件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所以不能闹大。”

    于阿宽眼神微闪:“那现在怎么办?”

    丁香儿也不知道啊!

    酒楼是午饭左右退房,如果用了午饭还不退,就要多算一天。而酒楼已经事前打过招呼,再也不会赊欠给二人,他们如果不付账的话,就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了。

    到了中午,大管事亲自到了。

    “两位如果不付点定钱,就不能继续在这里住。”

    丁香儿手头没有钱,但几年世子夫人的身份让她养足了一身骄矜之气,冷笑道:“不住就不住,像你们酒楼这种追着客人要房钱的小气劲,你们这生意也做不长久。”

    她转身就要回去收拾东西。

    虽然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输人不输阵嘛,不生气也要做出一副气冲冲的模样离开。她还没走两步,就被大管事给拦住了。

    “既然不住了,麻烦二位结账。”

    总之,不管要不要再住,今天都必须给钱。

    丁香儿:“……”

    她一生气,干脆开始耍横。

    “我没有银子,你就说怎么办吧?”

    但凡是开门做生意,都会遇到这种人,酒楼对此早有一番应对。首先让客人自己付账,如果付不出钱来,那就让客人写信去请人帮忙。给出半天时间,实在筹不到钱,那就只能做工抵债了。

    丁香儿写了信,奈何那封信石沉大海,也不知道姚文韬是没收到,还是收到了信却不管她的死活。

    傍晚时,两人被拉到了后院。等待他们的,是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杯盘碗碟,面前一片狼藉。

    于阿宽瞪大了眼。

    “让我们洗碗?”

    丁香儿知道,如果姚文韬不肯帮忙的话,两人除了洗碗没有其他的办法。她老老实实捡起帕子蹲下,开始盘算着洗多久才能偿清债务……这一算,她就特别后悔让表哥住在这里。

    这地方住一晚都价值不菲,何况表哥还单独住了一个院子,每顿饭都大吃大喝,不管能不能吃完,先点上一大桌。

    照这么算,两人怕是得洗上十年八年的碗筷了。

    *

    顾秋实确实收到了丁香儿的求助信,当着送信的伙计的面,他直接就把那封信给撕了。

    “麻烦你帮我传出话去,以后不管丁香儿欠了谁的钱,不关我的事。因为昨天我已经把她休出了门!”

    伙计哭着脸道:“可是,她让人入住我们酒楼的时候,还是您的夫人呀。”

    “那个院子是谁住的?”顾秋实似笑非笑,“难道她养着奸夫,我知道了还要帮她付钱?

    伙计张了张口。

    “他们二人是分房住的。”

    顾秋实摆摆手:“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这笔账我不会给,让她自己想办法。”

    收不到账,酒楼就亏了。

    可这是堂堂国公府世子……丁香儿也确实是瞒着国公府安排的客人。

    伙计无奈,只得回去加倍压榨二人。

    而顾秋实在收拾了三皇子之后,终于能够喘一口气。其他的几位皇子年纪都比较小,就算有野心,暂时也没人敢帮忙。

    太子最好是趁着这几年登基,这一代有了新的皇上,那些皇子就消停了,不然,每一个都不愿意屈居人下,到时还要闹出许多风波来。

    顾秋实出了门,这一回去了外城,他是去办正事的,要找一个在三教九流中混迹的混混来给他作证。

    刚到外城,他就被路旁屋檐下一个年轻女子吸引了目光。

    第105章 国公世子 十一

    那处屋檐低矮, 已经是许多年的老房,看着挺旧。

    可是那姑娘一身衣衫比那房屋更旧,看着破破烂烂, 头发枯黄,原先十分的颜色都只剩下了四分,只是个比较顺眼的女子,仔细一瞧, 就会发现她五官精致,如果好好养护,绝对是个美人。

    美人儿大概也没少被人观望, 察觉到顾秋实盯着后, 警惕地望了过来。

    对上她眼神,顾秋实打马上前。

    “姑娘,你需要帮助么?”

    女子很警惕, 摇头。

    顾秋实笑了笑,努力做出和善的模样:“可能你已经把我忘了, 但我还记得你呀。几年前我办差时被人追杀。落下了山崖, 被人救了后还在你们村里养了许久的伤。”

    女子惊讶, 随即跳了起来,惊喜地大叫道:“你是阿俊!”

    当初姚文韬落下山崖之后忘记了自己的来处,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就被丁香儿取名“阿俊”,大概是夸他长得俊俏。

    顾秋实却认出来,这女子是他几辈子的妻子。当即好心询问:“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需要帮忙么?”

    见女子迟疑,他补充道:“可能你也听说过, 我是护国公府的世子,不管你遇上了什么难处, 只要你没有犯错,我都可以帮上你的忙。”

    女子迟疑半晌,见他一脸耐心,磕磕绊绊道:“我……我是来找你的。”

    顾秋实有些意外:“哦?”

    她这样子,不像是故人重逢,而姚文韬记忆中,从来就没有与她说过话。

    孔玉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秋实看她的脸色,猜到她没吃东西,道:“咱们去那边的酒楼坐下之后慢慢说。”

    孔玉宜有些紧张:“这……不太方便吧?男女有别,再说我没有银子付账。”

    “我请你吃。”顾秋实笑吟吟,“今天在这儿遇上也算有缘,我不差一顿饭钱。”

    去酒楼的路上,孔玉宜低着头抹泪,到了地方坐下后,哽咽道:“本来我都想回去了。”

    顾秋实掏出帕子递给她:“先别急着哭,慢慢说。既然是来找我的,你就该直接往国公府去啊,千里迢迢都到了京城,怎么没见着人就要回去?”

    若是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护国公府上下已经倒了大霉,她就算找来,姚文韬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饭菜上桌,孔玉宜饿得太狠,满脑子都是饭菜香。再说她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干脆低头吃饭。

    她吃得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却并不粗鲁。顾秋实始终含笑看着。

    孔玉宜吃着吃着,吃不下去了,对面那人含笑的眼神实在让人误会。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从家乡到这里,几乎一路要着饭来的,哪里合适就在哪里睡。此时她蓬头垢面,怕人盯上自己的容貌惹麻烦,她还特意把脸涂成了黑面。可是,姚文韬那个模样……好像她是绝世美人,他正在欣赏绝世美人跳舞一般。

    可是,他的眼神又和那些想要欺辱她的男人不一样。没有丝毫让人厌恶之感。

    她一边吃,一边沉吟,既然她不打算找上门,而人都已经送到了眼前,那么这就是天意,天意让她摆脱那个恶心的婚事。她顺手接过了对面男子递过来的汤,喝完后道:“我确实是来找你的,求你帮忙。我今年十六,你在村里住了那些时日,可听说过我家的事?”

    顾秋实摇摇头。

    姚文韬每天都不出门,因为丁香儿几乎从早到晚都在,那他就算想出去走走,也不能落下客人自己在家呀。

    “我娘早早就去了,五岁那年,我爹再娶,娶进门的后娘待我苛刻,日子还能过。可是,我十二岁那年,爹在冬日里生了一场大病,没能熬过来。后娘守了两年,再次改嫁,这一次她把男人招进了家里,说是要照顾我。就在今年,他们做主要把我送给城里的大官做妾,我听说那个大官是想把人往京城送……我……我不想死,前些年村里送了一个姑娘出来,可是两个月之后就收尸了。所以我想来请你帮忙。”

    顾秋实含笑听着,突然觉得不太对。

    如果只是在村里的几面之缘,孔玉宜凭什么笃定姚文韬会帮忙?

    “你怎么能确定找上我就能摆脱?”

    “我……”孔玉宜咬了咬唇,“因为当初是我把你从山崖下拖到那个小屋里的,还是我帮你包扎。”

    顾秋实一脸惊讶,这些事,姚文韬死过一回了也没听说过啊。

    “那为何丁香儿说是她救的人?”

    孔玉宜垂下头:“我们俩去山上打猎……我在家里吃不饱,到山上就算没肉,也能掐野菜煮粥,那天我救了你之后,丁香儿过来说听到有人在喊我。我以为是家里在寻人,就回家了。后来,村里人都说是她救了你,那我……我也不好意思主动来解释这个事。”

    顾秋实好奇:“那我在村里住了一个多月,你完全可以在我走的时候说啊!”

    “我要是说了,倒像是邀功,问你要钱。再说,丁香儿找到了我,说她和你两情相悦,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后心里有负担。”孔玉宜满脸紧张,说到这里,强调道:“我真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帮忙,不是来仗着恩情威胁你……我都没打算去国公府,今天要是没遇上你,我就要回去了的。”

    顾秋实心里有点堵。

    不过,他倒是能够理解孔玉宜的想法,她做好事不是为了要钱,只是单纯的想救人。而被救的人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如果自己找上门,她可能会认下这份恩情。可被救之人提都不提,她要是主动说了,姚文韬一定会给好处,这好处她推脱不了,到最后,显得她救人就是为了拿这份好处一般,有违初衷。

    “我为了恩情娶丁香儿……”

    孔玉宜抬头:“但你们在那之前已经两情相悦了呀。若不是有感情,你也不可能单纯因为这份救命之恩就把她带回京城。”

    这倒也是。

    丁香儿照顾姚文韬那一个月,堪称尽心尽力,且是不顾自己名声,也不管村里人的非议。这样的感情,加上救命之恩,姚文韬哪里好拒绝?

    顾秋实点点头:“你的为难处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得了准话,孔玉宜浑身都放松了。

    顾秋实好奇问:“那你还回乡去吗?”

    “回啊,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被人欺负。”孔玉宜低下头,红着脸道:“阿峰哥还等着娶我呢。”

    顾秋实正准备喝汤,听到这一句,汤都不想喝了。

    阿峰哥是什么鬼?

    哪儿冒出来的?

    顾秋实耐着性子:“你们两情相悦,你非君不嫁?”

    她要是敢说是,顾秋实可能会气得把这只碗也给啃了。

    孔玉宜讶然,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番话,见他还等着自己回答,反问:“姑娘都要嫁人啊,我不嫁给他,难道嫁给不认识的人么?知根知底,阿锋哥厚道,会对我好的。”

    顾秋实松了口气:“也就是说,你们俩是凑合喽?”

    这么说,也不算错。孔玉宜点点头:“我爹以前说过,这世上大部分的夫妻都是凑合。只要不讨厌对方,日子就能往下过。”

    顾秋实:“……”

    他也不纠结这个要娶她的阿峰了,只要还没嫁,他就有机会,当即道:“你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放你回去,你先跟我回国公府吧。”

    他不给孔玉宜拒绝的余地,起身时又道:“对了,丁香儿嫁给我之后过得不太好,经常都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反正她口口声声说我对不起她,最近更是暗地里和其他皇子勾结,想要害死护国公府,我已经把她休了。”

    孔玉宜惊得张大了嘴。

    “你对她不好么?”

    “我自认为算是好,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说。”顾秋实一边说,一边带着她下楼,不着痕迹地把她送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都动了,孔玉宜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跟着去国公府……这一去,就显得她救人目的不纯粹。

    顾秋实把人带回去后,先去跟国公夫妻俩说了当初的真相。

    郭氏听完,笑道:“之前我就觉得丁香儿那个脾气不像是爱救人的,娇纵成那样,处处都要别人哄着……如果救的另有其人,这就说得过去了。”

    她起身,“我去瞧瞧那个姑娘。”

    如果和丁香儿一样难以相处,她不打算和其深交,赶紧给点银子把人打发算了。

    经历了丁香儿这个儿媳,郭氏算是看出来了,能够用银子打发的人,千万别用上感情,那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一相处,郭氏发现,孔玉宜和丁香儿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同样是寄人篱下长大,丁香儿莽撞得跟个炮仗似的,而这个姑娘,就懂得眉高眼低,绝对不做让人讨厌的事,说话也特别小心。

    *

    丁香儿每天从早到晚的洗碗,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嫩白肌肤已经被泡白泡皱,几天下来,已然粗糙干裂。

    她之前发脾气摔了几个碗碟,还挨了打,此时心里窝着火也不敢再拿碗碟发泄。

    忽然,她听见厨房里有人在说护国公府。

    “据说这一位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呢,难怪之前的世子夫人会被休了。”

    “不是她救的人,她也好意思去顶替,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脸皮不厚,也干不出白吃白住的事。”

    丁香儿本来就特别注意护国公府等字眼,闻言抬头往去,就见说话的两人满眼鄙视地看着自己。

    第106章 国公世子 十二

    只一眼, 丁香儿就确定,那些人在奚落她!

    并且,他们不怕她知道。

    不能让人害怕, 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只是长相上稍微的不同,就分出了三六九等。这人并不是以长相论尊卑, 而是掺和了权势和利益。

    身份越高,别人越害怕,就会愈发客气。

    如今这些人当着面贬低她, 并不怕与她吵闹。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同了。

    明明之前她刚来洗碗的时候都好好的, 送水的端碗的还对她特别客气,哪怕看不惯她,也不敢当面给她难堪。这说变就变, 跟她不再是姚文韬的救命恩人密切相关。

    孔玉宜远在千里之外,不可能跑来说这件事, 那么, 姚文韬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他刚刚醒过来时, 丁香儿可是明里暗里打听了好久,确定他不知道拖他离开山崖的人到底是谁,甚至还以为帮他包扎的那块布是自己的, 后来她开口讨要,他立即就给了……而那块带血的布,她压根没洗,直接就丢入了灶火毁尸灭迹。

    这阵妖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丁香儿越想越慌, 她本来还等着姚文韬念及救命之恩来捞自己,若是姚文韬找到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还有她什么事?

    当即,丁香儿霍然起身,叉腰道:“你们说谁呢?”

    那两个人既然敢当面说,就是不怕她,其中一个叫六娘的大娘讥讽道:“说你呀!你不是世子爷的救命恩人,却在这个城里张牙舞爪好几年……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的,绝对不会让品德败坏之人嚣张太久。”

    丁香儿气得将手里洗碗的帕子丢到了水中,溅起一片水花:“明明就是我救的人,谁敢说不是我?”

    六大娘的儿子是酒楼中新任的大厨,人年轻,手艺还好,很得东家看中,因此,这个六大娘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没有靠山的小伙计是不敢得罪她的,此时她特别嚣张:“真正的救命恩人已经被国公府世子爷接回了府中,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点干活,信不信我明天让你去刷恭桶?”

    丁香儿:“……”

    她不敢再犟,重新蹲下去洗碗,心里却跟长了野草似的。

    难道孔玉宜找来了?

    都说好了的事情,这女人怎么回事?

    丁香儿越想越生气,洗碗的手就重了些,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于阿宽低声提醒:“小点声。”

    “我就这样,小声不了。”丁香儿怒火冲天,“若不是你每天点那么多菜,我们俩不至于这么惨。简直丢死人了。”

    于阿宽也有话说,他皱眉辩解道:“那我也不知道你堂堂国公府世子夫人会付不起账呀。再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也不会点菜,只能让伙计自己上。那些伙计为了把酒楼里的菜色卖出去,当然是每一顿都乱七八糟给我塞一桌,又不是我能吃,大部分的东西我都没吃完。”

    关于这件事情,两人在知道要洗碗抵债之后,就已经跟酒楼抗议了。都表示酒楼在强买强卖,然而伙计也有话说。

    如果上多了,那么就该提醒两句,下一顿酒少上一点啊。于阿宽从头到尾都没提,还每一盘菜都去戳一戳。

    伙计也满脸委屈,他解释说自己只是不想怠慢客人,加上于阿宽也没有说太多了,他还以为客人就喜欢吃这么多样呢。

    反正,不管怎么扯,两人就是得把所有的账目都抵清楚才能离开。

    于阿宽在这里全部加起来花费了一百多两银子,对于曾经的丁香儿来说,这就是一个数目而已,都不需要她亲自付账。可现在……两人一起洗碗,得干十二年。

    丁香儿听到这个时间时,险些气晕过去。

    十二年之后,她已经三十多岁,还有什么盼头?

    因此,她这些日子特别想要和护国公府搭上线,前天才打听到酒楼里有一个伙计是国公府小管事的儿子,她准备找机会上前套近乎,然后让那个小管事帮自己传话。结果就听说孔玉宜找来了京城的事。

    如果姚文韬真的知道了当初他被救的真相,那她……就真的完了。

    丁香儿越想越心慌,一不小心,手里的盘子滑落砸到了盆里,又砸了两个口。

    有管事进来,听到动静,立即呵斥道:“说了让你们小心小心,咱们这里是专门接待贵客的酒楼,但凡有一点豁口,这盘子就不能用了。你还一下子砸坏了三个,那个谁,去告诉账房先生,把这盘子的账目记上,回头让她赔!”

    丁香儿:“……”

    “动不动就说赔,你干脆把我的命也拿去好了。”

    管事气笑了:“这会儿外头正忙,老子不跟你计较,你等着!”

    等就等!

    丁香儿干脆也不洗碗了,就蹲在角落。

    小半个时辰之后,另外一个管事过来,板着脸道:“你去后面刷恭桶吧,工钱高一些。那玩意儿也瓷实,不容易坏。”

    丁香儿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惊声问:“让我去干,我是……”

    管事接话:“你是吃白食的客人,还当自己是国公府世子夫人?”他冷笑了一声,“我劝你还是少在这里摆贵人的谱,你天天窝在后院不知道。世子爷已经带着那位救命恩人在城里采买,衣衫首饰都要最好的。对了,昨天还处理了一大堆,价钱特便宜,跟不要钱似的,好多人都去抢了。”

    丁香儿一听就知道那些送出来的首饰,就是属于她的。虽然她不差银子,但那些首饰都是她精心挑选,尤其是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的全部都是她的心头好,自己平时都不怎么舍得带……一想到那些东西被别人挑挑拣拣,她气得胸口都堵了。

    “不可能!”

    管事呵呵:“可不可能,事实摆在那里,这也不是我编出来的。”

    两人正纠缠呢,忽然听到传菜的伙计低声跟相熟的人低声道:“世子爷来了,就带着那位救命恩人。”

    “真的?”听到这消息的人一脸惊讶,探着头就往外瞧,“长什么模样啊?”

    “长得挺好的,就是黑了点,肌肤有点糙,等养一养,估计不比城里的闺秀差。”

    小伙计会这么说,是因为孔玉宜看起来就温柔婉约,得知今天要出门,昨儿连夜跟嬷嬷学了行走坐卧的姿态,就怕被人笑话。

    孔玉宜这样好学,郭氏特别喜欢,相比起丁香儿处处要别人谦让,孔玉宜这般入乡随俗,不让别人挑刺的姑娘就显得特别可爱。因此,她看见儿子似乎对这姑娘上了心,也并不阻止。

    护国公府已经贵极,再找一个高门联姻,上位者肯定要不高兴。哪怕是太子登基也一样。

    顾秋实确实在有意无意的告诉众人,他想要娶孔玉宜,比如下马车走进酒楼,他刻意靠近了些,那么外人一瞧,就知道他对这位姑娘的心思。

    两人坐在大堂,顾秋实点了好几样菜色,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就是想让孔玉宜挑自己喜欢的吃。

    其实她喜欢吃酸辣,几辈子都这样,这一次也是,虽然极力克制,顾秋实还是看出来了她的口味,当即主动起身,把菜色给她摆在跟前:“这里没有外人,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委屈自己。”

    孔玉宜:“……”他不是外人么?

    两人也没多熟。

    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位世子爷对自己的亲近之意,说实话,这人太贴心了,长相好,家世也好,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她很难不动心。

    但是,凭着他的心意就肆意妄为,她没有那个底气。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他乐意,国公府长辈不一定愿意,就算都愿意,她嫁进去和各家夫人来往,那些夫人怕是要笑话她,笑话国公府。

    “世子爷打算怎么帮我?其实您找个人回去传个信,我家人就不敢……”

    顾秋实打断她:“但是你还要嫁人啊,我想过了,有一个法子特别好,可以保你下半辈子都再不被人欺负。”

    孔玉宜讶然问:“什么法子?”

    顾秋实笑吟吟:“我娶你呀!你嫁给我,要有我这一天就没人敢让你受委屈。”

    孔玉宜羞得满脸通红。

    而四处寻找机会想要和护国公府搭上线的丁香儿在得知姚文韬亲至,哪里还忍得住?拼了命的奔出来,结果刚好听见姚文韬这样一番话。

    “世子爷!”

    顾秋实循声回头,看见丁香儿,好奇问:“你这是个什么打扮?对了,我听说你在这里洗碗,债还完了么?”

    丁香儿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以为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

    知道还冷眼看她洗碗抵债,这压根不是曾经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姚文韬。

    “你……”你能不能帮帮我?丁香儿有些说不出这话,她很害怕自己听到的是拒绝。一抬眼看到对面坐着的孔玉宜,她压下心头的愤怒,问:“玉宜,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孔玉宜面色有点复杂,关于丁香儿干的那些事,姚文韬已经找机会跟她原原本本说过了。听完后只觉得像是看戏一般,丁香儿怎么敢的?

    一个乡下丫头,居然跑去跟皇子殿下谈事,居然敢卷入储位之争,那简直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我才到几天。”

    丁香儿意有所指:“我以为咱们家乡离京城这么远,没有人带,你一个人不敢来呢。”

    孔玉宜听出了她的责备之意,板着脸道:“之前我没拆穿你,不代表我愿意将救命的恩情拱手相让。我想让就让,不想让就不让。你待如何?”

    丁香儿:“……”

    第107章 国公世子 十三

    都当面说了, 姚文韬肯定是知道了!

    一时间,丁香儿不敢去看姚文韬的脸色,心里慌乱不已, 努力想要找出描补的办法,可越是慌张,就越找不到。

    看丁香儿脸色青青白白,顾秋实敲了敲桌子, 招呼伙计过来:“你们家洗碗的厨娘可以到前面打扰客人用膳?”

    那自然是不能的。

    之所以没有人上前,不过是想看清楚国公府世子对待丁香儿到底是个什么脸色。如此,他们以后也知道了要如何对丁香儿。

    现在看来, 姚文韬已经彻底厌恶了她。

    管事立刻上前:“丁姑娘, 麻烦你快点回去干活,那么多碗筷没洗,不干完不许睡觉。”

    如果不是当着姚文韬的面, 他会直接喊名字。并且,管事说这些话时, 一直都在偷偷瞄世子的神情, 见对方面色不变, 还抬手给另一位客盛汤,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再也不用对丁香儿客气。

    丁香儿很不甘心, 可是,姚文韬明显已经不想再护着她,她再留下,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哭着转身, 临走之际,质问道:“玉宜, 你害我落到这种地步,满意了么?”

    孔玉宜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你嫁的……”更何况,丁香儿落到这种地步,纯属咎由自取。一个村里长大的姑娘,居然妄图在皇子之间搅风搅雨,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若不是有护国公府,丁香儿早已经命都没了。现在酒楼洗碗底抵债,虽然艰难一点,至少还活着啊!

    丁香儿哭着吼道:“我都已经嫁了,已经是世子夫人,你横刀夺爱……”

    顾秋实声音沉沉:“丁香儿,你是不是想死?想死直说,我成全你。”

    丁香儿吓一跳,慌慌张张转身就跑。

    孔玉宜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复杂。

    “在想什么?”顾秋实可不想在她心里落下一个翻脸无情的印象。

    孔玉宜回过神:“没什么,曾经丁香儿在村里是个很骄傲的人,她除了和她表哥黏黏糊糊,还与阿牛哥暗中往来,两个月之前,阿牛哥还在跟媳妇吵架,就是因为阿牛嫂子说丁香儿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贪心女人……”

    这些又是姚文韬不知道的。

    “不提她了,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她还她的债,我过我的日子。”

    顾秋实说着,转移话题:“你喜欢吃这道烧鸡,回头要是想吃又不想出门,就让下人来帮你买。”

    孔玉宜脸一红:“府里厨子做的菜,不比酒楼里差。”

    她嘴上不嫁,心里有种种顾虑,却控制不住自己朝他靠近。

    半个月后,孔玉宜松了口,愿意嫁给他。

    顾秋实当然很欢喜。

    郭氏得知后,立即去与孔玉宜商量成亲事宜。

    丁香儿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可都随便长辈怎么安排,只要她的嫁衣够华美,排场足够大就行。而孔玉宜不同,她开始细细询问办婚事有什么讲究,比如聘礼多少抬,嫁妆需要些什么,甚至是喜宴上盘子的花纹,喜事要办成什么样才不算失礼。

    她不是为了想把自己的婚事办得尽善尽美,而是已经在学京城各家夫人该懂的规矩礼仪和待人接物。并且,她学得很快。几乎不要郭氏说第二遍。

    两个月后,大婚的日子到了。

    顾秋实一大早就带着迎亲队伍去孔玉宜所在的宅子接人,这场婚事办得并不盛大,但所用的东西样样都是精品。就迎亲用的玉如意,就是皇后娘娘所赐。

    有了丁香儿作比,皇后娘娘还是比较喜欢孔玉宜,因此,特意选了一柄品相上佳的如意,能当做传家宝的那种。

    皇后娘娘添妆,这可不是小事,城里众人对这事津津乐道。

    丁香儿还是在洗碗。

    姚文韬成亲,在酒楼里用膳的客人更多了,因为他们想来看热闹,站在路上有失身份,许多人都跑到酒楼的雅间里等着。

    于是,外头源源不断的送进来了许多碗筷杯碟,丁香儿每天都要把这些东西洗完才睡,只要遇上客人多的时候,她几乎要洗到天蒙蒙亮,然后第二日中午之前就得在这里等着。

    丁香儿看到那一堆堆的碗筷,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一回头看到边上的于阿宽在发呆,当即大吼道:“你能不能快点?债都是你欠的,我是帮你的忙!不要搞错了主次!”

    于阿宽看她一眼:“你能不能想法子帮我们俩赎身,我想回家了。”

    “我也想回家啊,你想想法子行不行?”丁香儿如今在京城里再没有了以前的风光,如果说以前的她风光无限,现在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无论遇到谁,那些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

    于阿宽摇摇头:“我没法子。”

    丁香儿:“……”

    “穷鬼!”

    这话于阿宽可忍不了:“我确实是穷鬼没错,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么,非要让我在这种地方住……如果不是你让我住在这里,我们何至于欠下那么多债?”

    丁香儿气急了:“我还不是想让你过得好点。”

    闻言,于阿宽冷笑一声,直接戳穿了她:“你就是想显摆,显摆你如今过得好。本来就是偷来的日子,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胡乱挥霍银子。还有,门当户对的护国公府世子夫人都不能拦着男人纳妾,你算什么东西?自视甚高,以为自己了不起,但凡你要是多几分谦逊,知道孝顺长辈,哪怕你不是救命恩人的事情暴露,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

    “我被赶出国公府,不是因为这个……”丁香儿下意识想要解释。话说到这里,立刻就闭了嘴,再往下说,她的命都要留不住了。

    于阿宽瞅她一眼,没有再撩拨。

    丁香儿生着闷气,手上却轻柔无比。她受了不少的教训,已经不敢再拿碗碟来发脾气。之前摔了碗,她刷了好多天的恭桶,感觉自己身上都有味儿了。人呢,就怕对比,洗碗特别难特别烦,可相比起刷恭桶,洗碗还是要轻松许多!

    她一边洗,忍不住走神,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她将手里的碗放下,捏着帕子狐疑地打量对面的于阿宽。

    于阿宽像是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一般,干得特别认真。并且随着她看的时间越久,他手脚都有些不自在。

    正常人对于别人的注视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反应。于阿宽一直不抬头望过来,本身就是心里有鬼!

    “表哥,你到了京城,怎么会知道我经常到这条街上逛而故意等在这里?”

    于阿宽抬眼,皱眉道:“这里离护国公府近啊。”

    “你放屁!”丁香儿来了京城几年,并非一点长进都没有,比如她知道,身份尊贵之人想要算计某些事,是不怕麻烦的。

    怎么那么巧,她每次来见表哥的时候都能碰上三皇子?

    这事情太过巧合,那就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算计。

    “于阿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三殿下的下人?”

    于阿宽皱了皱眉:“三殿下已经被送到皇陵了,你还在这里胡扯,是不是想害死我?”

    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慌张。

    丁香儿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这个男人算计她!

    过去几年里,她和姚文韬没少吵架,哪怕今年姚文韬不怎么宠着她了,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至少,姚文韬面上对她再不客气,也没有接受国公夫人送来的女人。

    不接受那些女人,就代表他愿意遵守二人之间的约定,愿意给她足够的尊重。于她而言,姚文韬能够做到这些,她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可是,于阿宽出现了,又说了那些故作情深的话,让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有退路,在三殿下找上门来时,认为拿着银子回家乡过富裕日子还自在些……如果没有于阿宽那些话,她不会那么快就答应三殿下的提议,对护国公府下死手。

    她如果不对护国公府下死手,没有把那些要命的东西往回拿,姚文韬再恨,也不会休她!两人已经做了几年夫妻,哪怕孔玉宜找上门来,知道了救命之恩的真相,姚文韬也不一定会休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姚文韬要休了她娶真正的救命恩人。在她没有做出对国公府不利之事时,决定送她回家,也会给她足够多的银子!

    自己本该安逸顺遂富贵的一生,被这个男人给毁了。丁香儿越想越气,再也忍不住,将手里的帕子丢过去不算,还把面前的碗碟全部搬了朝着于阿宽砸去。

    “混账东西,你毁我一生,害死我了……我打死你!”

    碗碟碎了一地,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特别清脆。所有人都惊讶地望来,几乎忘了手里的事。

    外头好多客人还等着上菜呢,管事看到这番情形,立刻赶过来,看到是丁香儿在发疯,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故意毁坏酒楼财物,我看你这辈子都不想离开酒楼了是不是?外面还有客人等着这些盘子上菜呢,你把东西砸了,是想砸酒楼的招牌吗?”

    理智告诉丁香儿,这时候应该跟管事道歉,然后重新坐回去好好干活,但她这几年脾气越养越大,是真的忍不了。

    “这个混账害我,我要见世子爷,我要跟他解释……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引诱,我不会做那些事……”

    她越吵越凶,有两个婆子上前来试图制住她,她疯狂地把人推开。太过愤怒,下手没轻没重,其中一个婆子被她扔到了柱子上,当场撞得头破血流。

    第108章 国公世子(完)

    婆子倒在地上, 先是吐,然后就晕了。

    众人一片哗然。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撞了头的人如果吐的话, 问题就大了。

    管事被吓着,立刻让身边的人去禀告给东家。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报了官。

    酒楼中多半都是请来的伙计,这位大娘就是其中之一, 人家没有卖身。如今出了事,酒楼要负责,最好的法子是把伤人者推出去, 任由其处置。

    在管事故作沉着的吩咐声中, 丁香儿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慌慌张张上前去扶那个大娘。

    奈何大娘昏迷不醒, 丁香儿一个人根本扶不动,她去推, 人没反应, 她喊叫, 大娘额头上的血流得更厉害了。

    丁香儿吓得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听。

    外面一片嘈杂,似乎迎亲队伍刚刚路过, 丁香儿心中也乱糟糟,半天静不下来。

    在她的一片慌乱之中,官兵来了。东家也到了。

    东家是官员的亲戚,别看有钱有势, 其实最怕上人命官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眼瞅着事情按不下来,立即表态:“你们把凶手带走,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这不是我们酒楼的伙计,是在这里做工抵债的。如果她真的要替死者偿命,就当我们酒楼被人赖了账倒了大霉。”

    言下之意,酒楼愿意吃了这个亏。

    丁香儿也听明白了,东家舍弃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替她辩解一句。

    她浑身瘫软着被拖走,眼瞅着要被拖出大门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尖叫着喊道:“是于阿宽,如果不是他故意气我,我也不会动手……他也是帮凶,你们必须把他一起带着。”

    于阿宽:“……”

    被官兵一起带出酒楼时,于阿宽心里特别后悔自己为三殿下办事的时候,没有大着胆子先要一些银子。

    他其实开口要了的,只是三殿下说,要穷得真实才能取信于人。他还想让三殿下拿点银子自己藏起来不花,当时一个迟疑,就再找不到机会了。

    丁香儿还想好好活着,到了公堂之上,也没有说自己跟三殿下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只说于阿宽故意点了不少贵菜害她。

    关于她让人到国公府结账这件事情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国公府突然不结账,才害了她。

    大人想到姚文韬今天成亲,也不好大喜之日把人请到公堂上,于是押后再审,当天夜里,丁香儿在大牢里度过。

    养尊处优几年的她很不习惯这种脏乱的地方,但她曾经在小山村里住,山林里到处乱蹿着长大,穷了十几年,倒也不是忍不了。

    但是,谁也不乐意在这样的地方待啊,丁香儿暗暗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说服姚文韬帮忙。

    *

    顾秋实成亲,把新嫁娘接进门,他没多久就故意装醉回了新房。

    孔玉宜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心里肯定会害怕。果然,看见他回来,她整张脸都亮了几分。

    新婚之夜,烛火亮了一宿。

    翌日早上,顾秋实亲自帮孔玉宜梳妆,夫妻俩你侬我侬,孔玉宜的脸越来越红。

    到了敬茶的时辰,郭氏看着走进来的一双壁人,几年前儿子拉着另一个姑娘走进门,那时候她就觉得二人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尤其是儿子,好像有几分强颜欢笑。今日不同,她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儿子这么欢喜的样子。

    看来是真的挺喜欢人家。

    孔玉宜的规矩都是现学的,却并不生疏,动作行云流水,不止是郭氏,就是国公都挺满意……特立独行的姑娘也不错,只是国公府消受不起。

    刚刚把孔玉宜的名字写上族谱,衙门的人就到了。

    顾秋实在听到丁香儿发脾气把人害得昏迷不醒后,一点都不意外。她那个人,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被国公府宠了几年,脾气愈发了不得。

    到了公堂上,所有人都已经在了,包括那个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的大娘。

    顾秋实听完了前因后果,直言道:“丁香儿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当初骗了我,我也是在知道了这个真相后才将她赶了出去,也不愿意帮她那个所谓的表哥付房钱……因为两人既是表兄妹,也有男女私情。”

    众人一片哗然。

    难怪国公府不愿意付账……本来他们还觉得国公府帮突然不帮丁香儿还债有些不厚道,毕竟,若不是有国公府兜底,丁香儿也不敢花费这么大一笔银子。自己惯的,自己得受着。

    结果,丁香儿居然是个骗子,她根本就没有救过姚文韬,而是冒领别人的功劳。记得当初娶她才算报恩这件事也是她自己提的。

    真不要脸!

    如此算来,丁香儿落到这样的境地纯属活该。

    顾秋实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妇人,道:“酒楼里欠的债我帮忙还了,就当是我当初眼瞎,这银子我拿来治眼睛了。毕竟,当初你们确实是看在国公府的份上才赊欠的。这事我认,但是丁香儿杀人一事,得她自己承担。这位大娘,所有治病的药钱,都由国公府负担……若不是我识人不清,把这个疯子带入京城,这位大娘也不会被害成这样。”

    此言一出,大娘的家人感激涕零。酒楼不想负责,该负责的那一位穷得叮当响,国公世子愿意付药钱,自然再好不过。

    丁香儿本来还想着说服姚文韬帮自己……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她失手伤人,那个妇人既然跑去给酒楼帮忙,就证明家中不算富裕,只要给予足够的好处,让妇人的家人不再告状,那她就能平安脱身,可是,姚文韬冷着一张脸,丁是丁卯是卯,算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求着姚文韬帮忙脱身的想法多半是不成了。听到这里,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是失手伤人,没有杀人。我和那个大娘无冤无仇,没道理杀她。”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那个臭脾气一上来,简直就是胡来,府里的下人好多都被你责罚过,若不是府里有规矩说发生多大的事情都不能要人性命,你怕是已经打死过人了,你还别辩解,至少有四个人是管事求情后救下来的。若不是有家规约束,你手底下绝对有冤魂。”

    丁香儿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他的翻脸无情。

    这都什么呀?

    过去几年的事情还拿出来说,这是不踩死她不罢休啊!

    “不管我有没有想打死人,我都没打死过人。”丁香儿怒瞪着他,“姚文韬,就算我救你性命这件事情是假的。那我不顾名分照顾你一个多月是真的啊,当初你答应娶我,并不只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还因为咱们一个多月的相处生出的感情。救命之恩是假的,但感情是真的!你怎能见死不救?”

    顾秋实摆摆手:“跟我扯这些没用,我最恨的就是有人欺骗我。当初你还威胁真正的救命恩人,不许她说出真相,你这种人品卑劣之人,不值得我救!大人,还请按律法办。”

    丁香儿:“……”

    “姚文韬,你不是人,你个畜生……”

    她脾气一上来,几乎是口不择言。

    之前两人是夫妻,无论她怎么骂,姚文韬都忍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不计较不说,还各种哄她。

    顾秋实可不打算惯着:“大人,辱骂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名?”

    伤人加上辱骂官员,丁香儿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她不甘心,非要拉于阿宽一起下水,眼看自己的一生被毁,大吼道:“大人,这个人和三殿下勾结!”

    于阿宽脸色大变。

    其实大人也很不愿意继续查三殿下的事情,因为这件事皇上会亲自过问。

    此时的顾秋实已经不怕深查,归根结底,丁香儿是受了于阿宽的影响才和三殿下来往,而不是因为国公府……只要那些龙袍不是太子做的,那护国公府就能安然无恙。

    表兄妹二人互相攀咬,连小时候去偷掐别人的菜花这种事都说了出来。

    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谁,只要沾上了三殿下,就别想再活。

    别看皇上对三殿下的处置雷厉风行,他虽然特别讨厌儿子惦记自己的位置,却又觉得,如果不是有外人引诱的话,儿子一定不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因此,凡是投靠了两位皇子的官员,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丁香儿气急之下,都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直到被押上了法场,她才恍然回神。

    但让她说自己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她也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后悔,真的肠子都悔青了。

    不是后悔没有好好和姚文韬培养感情,只后悔不应该答应三殿下做那些糊涂的事。最后悔的,还是当初没有趁着孔玉宜下山的时候把人推下山崖。

    如果孔玉宜死了,救人的真相不会暴露,孔玉宜不会有如今和护国公府世子夫君天天把臂同游的风光,她也不至于落到人头落地的境遇。

    刽子手大刀高高扬起,丁香儿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纷乱的思绪,血光飞溅中,她的头咕噜噜滚落,眼前天旋地转,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不应该说出三殿下。

    迟了!

    *

    三年后,太子登基。

    顾秋实花了十年时间帮着安稳朝堂,然后带着孔玉宜离开了京城满天下的转悠,遇不平事就管一管,大部分的时间,二人都在欣赏山川河流,哪里有美景,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并不是顾秋实贪玩,而是姚文韬真心觉得他短暂的一生太忙太忙,从来没有好好歇过,只想放下所有走一走。

    这么朴实无华的梦想,顾秋实当然要帮他实现了。

    第109章 重女轻男 一

    只要保住了国公府, 在姚文韬做世子和国公期间,府内平平安安,姚文韬就没有不满意的。

    出现在顾秋实面前的姚文韬, 一身血迹,脖子上很明显有一道血道道,他是身首分离了的 ,此时脸上带着几分笑容:“我就想浑身轻松地到处走走, 丁香儿提出让我归隐,我其实很心动来着。你走过,也算是我走过了。”

    他临消散前, 叹息道:“我以为丁香儿只是脾气不好, 性子霸道。是真的没想到她居然能做出危害护国公府的事情。”

    顾秋实想了想道:“在你眼中,夫妻一体,成亲了之后, 她就绝对不会害你,因为你好了她才能好。但是在她那里不是这么算的。只要她能过得好, 可以牺牲所有人。那个女人, 没有感情的。”

    像她口口声声说姑姑养她长大, 结果在长大后跟着一个男人远走京城,到了京城之后,从来没有说过要回去探望, 甚至连派人回去送点东西都没有。

    姚文韬面色复杂:“我早该怀疑的。”

    顾秋实不置可否,说到底,姚文韬因为丁香儿见识短浅又心思简单,还是轻视了丁香儿。因为不在乎, 所以都没发现丁香儿身边的人已经被人收买。

    若不是那两个丫鬟被收买,光凭丁香儿自己, 想要把那些东西放到指定的位置还不被人发现,其实不太可能。

    看着姚文韬渐渐消散,顾秋实重新闭上了眼睛。

    *

    还未睁眼,顾秋实就感觉到了身上的重压,眼前直冒金星,脚下腿颤颤,睁眼就看见了路旁的悬崖,他心一惊,然后才发现面前是一条悬崖上的小道,道路特别窄,只容一个人路过,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悬崖,他所站的位置距离谷底,足有几十丈。

    这样的地方,空手走着都特别吓人。何况他身上还挑着……黑漆漆的石头,隐隐发亮,好像是煤。前后各一箩筐,扁担都不堪重负,被压弯得像月牙一般。

    “别站着啊,你这突然停下来,险些把我挤下去,快点走。”身后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催促声,顾秋实侧头瞧去,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满脸黝黑,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沟壑。此时语气和神情都很不耐烦。

    顾秋实前面一个人都没有,也就是说,由他开道。

    多想无益,顾秋实换了下肩,小碎步往前走。他会巧力,加上原身长年做这些事,本身耐力和力气都不错,他小跑在前,后面的人渐渐落下。

    走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离了悬崖,进入了一片小树林里。身后的人远在悬崖上,还有一节路没走完,顾秋实把箩筐一放,坐到了树旁靠着闭上眼睛。

    原身周大川,出生在汪城辖下的村里,家里姐弟两个,他是双亲唯一的男丁。但凡是靠种地为生的人家,都是喜欢男娃多过女娃。周大川的双亲和别人不同,他们是反过来的,从小就舍不得让闺女做事,至于儿子,那就跟畜生一样,什么都要干,干不好就要挨打挨骂。

    周大川的日子过得比同龄的小伙伴要苦得多,跟他一样大的孩子还在满山转悠,他已经在跟着下地。小时候不懂,只能逆来顺受,稍微大点,他怀疑自己不是双亲所生,还悄悄打听了一下。

    然而,他确实是周家的孩子没错。

    周大川就认了命,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谁让他摊上了呢?

    汪城有码头,此处并不贫穷,但凡是勤快的人,都能在码头上找到一碗饭吃,因为从桐城那边的石炭想要运往全国各处,都只能从汪城码头走。

    只是这运石炭的路特别崎岖,别说省劳力的马车了,就是人推的板车都去不了。全靠人力背和担,而商人重利,并不按人头付钱,而是按运出来的石炭算账。

    一斤石炭一文,一趟挑个二百来斤,那就是二百文。说起来是不少,可这一趟要进到大山里,来回需要五天,大半都是各种崎岖的山路,加上卖石炭和在家休整,需要六天,也就是说,一个月一天也不歇,能赚一两银子。

    可是这一两银子有多难拿,只有挑石炭的短工才知道。挑少了不划算,挑多了受不了,道路崎岖,一摔跤肯定要受伤。他们运石炭需要自己在炭场过称付钱。要是箩筐不太好,漏上几块,运到城里称不够了,搞不好还要亏。不管是受伤还是亏钱,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路上要走好几个悬崖上的小道,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就是尸骨无存!

    周大川从十三岁起就在干这个活了,他年轻身体好,从来也不休息,一开始力气不够,两个月才能凑一两银子。可这力气是越练越大的,从十四岁开始,每月一两银子。后来更有一两二钱。

    只要家里不是等米下锅,等闲没几个人愿意做这个活,别人家的孩子要做挑炭工,都会挨骂挨打。而周大川……他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想不起来做这些,还是周家夫妻主动提的。

    周大川今年都三十岁了,二十岁娶了个媳妇,还没圆房,他出来挑炭,回去后人就已经跑了。从那之后,周家夫妻再没有帮他说亲。

    要说周大川自己心里没有怨气那是假话,因为他赚的所有银子都被家里收走了。他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刻薄的双亲,如果双亲对姐弟俩一视同仁他也想得通,可只刻薄他一个人,这算什么?

    周大川发现自己是他们亲生时,实在想不明白双亲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忍不住跟同行的一个大叔吐槽,大叔是周家的邻居,后来开玩笑一般问过周父……周父当时的答复,说周大川的娘生他险些丢命,说他是讨债鬼。不值得夫妻俩疼爱。

    得了这样的真相,周大川心里难过,可又能怎么办?还是那话,谁让他摊上了呢?

    自从媳妇儿跑了,周大川也多了个心眼,他在那之后不久摔了一跤,然后就说他的腿再也担不起太重的东西,每次只能挑一百二十斤,实则他还和以前一样能挑二百二,如此一来,攒下来的银子让他在外头的时候偶尔能打打牙祭,还能存下一点。

    三十岁的他,除开花销外,悄悄攒了四两银子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凡是挑炭工,有的三十岁,最迟四十岁,就已经挑不动了。年纪大了还在继续干的,都是忍着,四十岁后病痛缠身,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周大川害怕自己老无所依,病了没钱治……他不奢望双亲能疼爱自己,只希望他们走了后自己有钱养老。

    是的,哪怕日子这样艰难,周大川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死。

    可只是辛苦的活着,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在周大川又一次去山上挑炭时,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悬崖上能够挑着炭稳住身子就不错了,挨了这一下,他整个人就飞了下去。

    彼时是两人同行,身后的那人满脸歉然:“不关我事,你……”

    再然后,周大川就听不见了。

    他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他?

    两人都是挑炭工,年纪也相仿,十多年来,虽然没有每次都结伴,但也算是特别熟的人,周大川很确定两人之间没有恩怨。加上那个人说的话,很明显,这是有人要杀他。

    周大川满腹怨气,他都活得这么艰难了,从来不与人结怨,赚了钱就交回家里,算是特别老实的人,这招谁惹谁了?

    他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他,还想被人疼惜,想老有所依,有儿孙在跟前绕膝。

    “你倒是跑得快,再加个五十斤都没问题。”

    说话的是方才那个呵斥周大川的男人,看着五十左右,头发花白,身子都佝偻了,一边说话,胸膛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还带着风声。迎风吹了一会儿后,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大口水。

    顾秋实回过神,也解下葫芦喝水。原身渴得厉害,挑了二百二十斤,也着实到了极限。主要是走悬崖这一段路中间不可能停下来歇,越磨蹭越费力,还得特别小心看路。

    “水猴叔,你还要挑多久?”

    水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苦笑道:“我那丫头的病不好,我哪里敢歇?”

    顾秋实沉默,别看水猴方才对他疾言厉色,人家对自己的女儿那是没话说,他闺女十六岁那年嫁人之后,很快有了孩子,只是生孩子落下了病根,双脚无力,勉强能够走路,但是做不了其他的,身下恶露不尽,孩子两岁多,人就被夫家休了。

    他闺女是想寻死的,水猴不允许,把闺女救回来后狠狠将其骂了一顿,然后他主动提出与儿子儿媳分开住,和妻子带女儿单独住。

    这一养,已经快十年了。

    这病需要四处寻医问药,花了不少银子,但却始终不见好转。那边像个无底洞似的,水猴一天也不敢歇。

    “我之前好像听说过一个偏方,只是没有细细打听。你要是愿意试,回头我帮你问一问。”

    十年来,水猴让女儿看了不少大夫,还被骗过不止一次。名医也好,偏方也罢,都试了许多,始终不见好转。听到顾秋实这话,没抱多大的希望,却也不想放弃:“那就麻烦你……”

    说话间,他已经掏出了一个白馍馍,挑炭工只是互相结伴,都是各吃各的。话赶话说到这里,水猴不好意思吃独食,不舍地分了一半递过来。

    “尝尝。”

    第110章 重女轻男 二

    顾秋实哪里咽得下去?

    见他不接, 水猴笑道:“你别嫌弃少。我就这一个白馍,我那闺女生病了你是知道的,大夫说她得吃点好的, 咱们家就指着我一个人。还要给她买药,只能让她每天吃一个白馍,就这,还没舍得吃, 悄悄给我塞进了干粮袋子里。我都出门了才发现。这眼瞅着就要下山,要是回家了这个馍还在,她要生气。”

    顾秋实看他一直递着, 没有收回的意思。这种时候要是拒绝, 那就是看不起人。他笑着接了过来:“叔有福气。”

    “我一把年纪了还不能歇,哪里有什么福气哦。”水猴见他接了,笑容更深了些。

    顾秋实解下自己的干粮袋子, 这力气大的人都不扛饿,要是只吃干粮, 那真的受不住, 周大川在自己悄悄攒钱后, 经常去买肉干。

    这玩意儿价钱贵,但是这肉能放好多天,里面放了特别重的盐, 可以当零嘴吃,嚼下去还抗饿。周大川都是一路走一路吃,也省得无聊。

    水猴看到他递过来的肉干,笑着摇摇头:“你呀。”到底还是接了, “这玩意我媳妇会做,加点中药, 味道特别好,还不伤胃。就是肉太贵,做起来也太费时间,我一年也吃不上几次。”

    两人在这里闲聊,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地方,没多大的功夫,小树林边所有的空地都已经放满了炭。

    顾秋实粗粗瞧了瞧,这一行至少有三四十个人。

    “我们走吧。”水猴提议,“我还是喜欢跟你一起走,跑得快。除了方才你突然停下来,一般也不让人讨厌。”

    顾秋实解释:“刚刚我走神了,险些摔下去,有些吓着,所以才磨蹭了下。”

    一行这么多人,但有些人不喜欢与人挤太紧,本来悬崖就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周大川算是挑炭工中跑得快的,不喜欢坠在后面,所以才会和那个害他的人单独在一起。

    水猴听到他这么说,皱了皱眉:“你要是觉得太累,就赶紧歇一歇,千万别太拼了。细水长流嘛,咱们的活儿这么危险,想要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太危险了。我今年都比去年少挑了十斤,就怕出事。”

    顾秋实随意点点头:“以后我会小心的。”

    接下来一路,两人走在最前面,比其他人先半个时辰到了码头。走到后面那一截路,越来越繁华热闹,路旁都是好闻的各种香气。

    顾秋实额头上都是汗,顾不上左顾右盼,只埋头往码头赶。周大川干这个活已经很多年,用行话说已经是老挑了,跟码头上那些人也算是熟识,一路还算顺利,没有人克扣他,拿到了二百二十文,他从码头挤出来,已经不见了水猴的身影,他也不纠结,拿着扁担和罗筐找了个摊子,先大吃一顿,然后坐上了回村的马车。

    到家时,天色已晚,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在家里睡一晚上,明天又会启程。

    周家的院子前些年翻新过,三间的茅草屋已经修成了九间大瓦房,院墙用青砖围得高高的,大门都是新的,不算是村里的独一份,也算是最好的大门之一。

    顾秋实敲门,半晌才传出来一声懒洋洋的男声:“来了。”

    大门打开,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正房的屋子亮着。

    顾秋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没说话呢,就听到周父道:“怎么又弄得这么晚?”

    “山路不好走,码头上人多。”顾秋实张口就来。

    “下次早一点,我都躺下了,这种天气起来给你开门,会生病的。”周父很不耐烦。

    辛辛苦苦拼了命的走一遭,回来冷锅冷灶,面对的还是家人这样的责备。难怪连周大川这种老实人都悄悄攒银子了。

    顾秋实一步踏进门:“照你这么说,我干脆不要回来,直接就在城里住一晚,明天早上继续去干活就行了。”

    “那不行,你得把钱交给你娘。”周父想也不想就道,“你个不懂事的,银子捏在手里肯定会乱花,到时辛苦一场,什么都剩不下。你别跑啊,赶紧把钱给我。”

    顾秋实头也不回,先进了厨房,点亮烛火后烧了一锅水。火才刚刚烧起,周父耐心已经告罄:“你聋了吗?”

    回来没有热饭热水,夫妻俩只知道问儿子要钱。周大川还是太老实,换一个人,早不干了。

    “能不能让我先洗个澡,吃顿热饭再说?”顾秋实扭头看他。

    周父并不会心虚,冷着脸道:“你娘这两天着凉了,身体不好,所以没给你烧水。”

    顾秋实心底呵呵,反正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就对了。以前周大川不是没有试图跟双亲讲道理,但每一次都被孝道压得直不起腰来,久而久之,他也懒得说了。

    “娘生病了,你也病了吗?方才你还说再出来开门才会病,还是你手断了,或者脚断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喜欢别人这样问自己,好像诅咒似的。周父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你什么意思?嫌家里薄待你了?”

    顾秋实反问:“没有吗?”

    “好啊你,如今你翅膀硬了,现在敢跟长辈顶嘴了,早知道你长成这样,当初我说什么也把你溺死,养出你这种白眼狼,还不如不养。”周父勃然大怒,手指几乎戳到了顾秋实的脸上。

    对于这种亲人,实在没有必要将就,顾秋实起身拿起菜板上的刀,狠狠一劈。

    下一瞬,足有成人巴掌厚的菜板破成了两半。

    周父吓一跳,惊声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要是再胡来,我这刀落在什么地方就不好说了。”顾秋实瞪着他,忽然一扬手里的刀。

    周父冷笑:“你要杀亲爹,来啊!”

    周大川与父亲争执到这一步就会打退堂鼓。顾秋实才不管这么多,举着刀大步朝他走去。

    周父看他要来真的,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回了屋,砰一声将门关上,还用门栓把门栓死,想了想不稳妥,跑去把窗户也关上了。

    这一下,耳朵边终于清静了。炉火旺盛,一刻钟后锅中的水已经热了,顾秋实把水打去了准备好的净房,这是专门用来洗漱的。

    这么说吧,周家夫妻拿着儿子赚到的银子把这个院子修得很规整。用得上的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用不上的也好好修了,比如鸡圈和猪圈。一点东西没养过,但圈舍清透明亮。

    夫妻俩平时吃的肉蛋和青菜,都是去城里买。

    顾秋实洗漱完出门,发现正房的门已经打开,此时屋中还有说笑声传来。他拿着水桶和脏衣到了院子……这衣裳太破,他不打算要了。

    路过正房时,周母梁氏探出头来:“大川,你姐夫来了,快进来陪你姐夫说说话。”

    姐夫卢松林,同样是村里的人,就住在周家的后面一排,周家开了个后门,离他家走路只需要几息,声音大点都能听到对方的动静。

    顾秋实只点点头:“我很累,想早点儿歇着,你们也早点睡。”

    “大川,你姐夫都到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梁氏板着脸,“赶快进来,我有正事要说。”

    卢松林探出头,笑吟吟道:“今天我在城里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回来时比较晚,在路上看见大川一个人坐在那里吃一桌子菜,当时我还以为看错了,所以回来后问一问。”

    梁氏脸色更沉了几分:“大川,家里什么都有,你为何要在外头吃?村里的张家夫妻俩就在城里摆摊子,一个月都要赚好几两银子,赚的就是你们这种人的钱,低买高卖,你还觉得好。拼了命赚来的银子就这么被他们给哄去了……下次不许在外头吃了。”

    顾秋实目光落在卢松林脸上,看到了他眼中的挑衅,顾秋实心里明白,这男人是故意的。

    大晚上的不睡,还要跑来找晦气,顾秋实心下呵呵,冷笑道:“姐夫既然看见我了,为何不喊我一声呢?我也好请你一起吃呀。毕竟,姐夫做的那个事情也挺费体力的。”

    卢松林疑惑:“我做什么了?就是顺路去给你姐姐买几块蒸糕,她这两天心情不好,我想哄她高兴。”

    周家夫妻听到这话,都颇为满意女婿的贴心。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买蒸糕,姐姐吃了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你买蒸糕时顺便做的那个事,姐姐知道了是一定会生气的。”

    周父听出来了不对,呵斥道:“你姐夫到底做什么了?”

    “啊这……”顾秋实故作为难,“我听说姐夫和小花船里一个叫花姐的女人好上了。姐夫晚上还去城里……”

    说到这里,他用手捂住了嘴:“姐夫,你知道的,我最孝顺了,爹一板着脸,我就不敢说假话。你……其实我早就想说,你做的那件事情不对,姐姐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你总说想让姐姐高兴,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我听说有一回你带姐姐去逛街,让姐姐喝茶的功夫,你也去找那个花姐聊了聊,前后不到一刻钟……”

    卢松林都傻了。

    因为这些事情确实是真的,他一直以为没人发现来着,没想到小舅子早已看在了眼里。

    男人最了解男人,周父一瞧女婿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气得拿起凳子就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怎么对得起我闺女?怎么对得起我?”

    卢松林急忙闪躲,见岳父还要砸人,飞快挪动着解释:“爹,你听我说,都是大川胡扯的,我没有……真没有……啊……”

    最后一下,是被砸中了发出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