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重女轻男 十三
余氏一摔, 夏明朗下意识伸手去扶,结果自己也摔了,两人滚做一堆, 特别狼狈。
这就有点尴尬了。
周家夫妻早在当初还没有敢认回儿子的时候,就听说儿媳妇也是出身富商之家,虽然不如夏府,但也传了几百年, 颇有底蕴。夏府唯一的公子娶的妻子,再是往下找,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反正, 周家绝对是高攀的, 若不是儿子的这番奇遇,他们就是垫着脚够着手,大概都摸不到人家的脚。那可是正经的大家闺秀, 怠慢不得。再说,儿子已经这样了, 只能看能不能被妻族拉拔, 否则这辈子都难有翻身之力。
因此, 两人看到门口的马车到了,已经笑脸迎人,结果……笑着看他们摔了一跤。
两人站得这么明显, 也不能假装没看见。迟疑了下,飞快上前去扶人。
余老爷有些生女儿的气,眼看女儿真的铁了心要跟着夏明朗,一怒之下, 直接把丫鬟给扣下了。
没有了丫鬟,此时余氏摔倒, 只能借着夏明朗起身。奈何地上太滑了,起到一半又摔了。见名义上的婆婆过来,她下意识想要推拒,结果被人一下子就拽了起来。
梁氏再不怎么干活,也是农家妇人,手上的力气大,再说了,夏明朗喜欢纤弱的女子,余氏有刻意控制体重,本身又不重。
“太瘦了,还是要多吃一点。这么个小身板儿,能做什么?”
梁氏话说出口后,就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立刻去偷瞄儿媳妇的神情。
余氏听了这话,心下冷笑,根本就没有将这话当一回事,此时她衣裙上已经满是厚厚的泥土,黏在料子上,衣裙都扯变形了。
她活了近三十年,平生第一回这样狼狈,就是在和公公婆婆第一次见面时,余氏欲哭无泪,心里恨这个地……也有些迁怒周家。
再怎么穷,把这院子铺上青石板怎么了?能花几个钱?
还有,这几天都没有雨,这地上的水是哪儿来的?明明知道这地方路过的人多,却在这里洒上水……如果是丫鬟这么干,余氏一定会将丫鬟打一顿板子,然后定下规矩。
夏明朗脸色很不好看,扶着妻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呵斥:“怎么在门口放上水呢?谁干的?”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是不是有人故意如此,故意给夫妻俩难堪。
出身富贵的人,凡事都喜欢往深处想,一点小事都觉得有阴谋。周家夫妻根本就没注意到二人的脸色,一边道歉一边给二人准备椅子。
看到夏明朗回来,已经安顿下来的一群女人从屋中冲出,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捶肩的捶肩,捏背的捏背,还有人端茶倒水,个个身娇貌美,手若柔夷,一时间院子里香风阵阵,甚至还有两个去伺候浑身狼狈的余氏。
周家夫妻被挤到了另一边,看到这番情形。二人眼中满是羡慕。尤其是周父,以前他觉得自己拿着周大川挑炭赚来的钱花用着已经过得很安逸,跟儿子一比,简直是拥有一根草和拥有深山老林的区别。
几个孩子出来了,在边上恭顺地站成一排。反正,让人一瞧就觉得特别有规矩。
周家夫妻看见孙子,眼神里都是满意。两人戳穿的时候有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此时一点都不悔,如果不是大着胆子换了孩子,孙子绝对不会这样优秀。
很快,夏明朗换一下了身上的脏衣……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是就这么被赶出来的,一点行李都没有拿,此时夏明朗穿的只有周父做的新衣,是没有上过身的绸衫,平时他都舍不得穿。
一分钱一分货,夏明朗穿惯了城里最好的料子,再穿这个,只觉得又扎又闷,浑身刺挠。偏偏他无力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越想越气,直接把桌子都掀了。
彼时菜已经上了一半,所有人立刻起身退后,就怕被菜汁沾上……今天梁氏准备了十六个菜,请来的大娘忙不过来,她自己也进厨房帮忙了。她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因为准备的菜多,想到那些贵人都是小鸟胃,每盘菜就只装了一半。结果,现在打翻了八盘,剩下的那点摆在桌上,实在是不够看。
可住在村里哪有城里那么方便,家里准备的东西就这么多,没有就是没有了。一时间,菜有点不够吃。
夏明朗活了三十年,从来就没有饿过肚子,不吃饭也有点心茶水。今儿饿了大半天,结果回来还吃不饱,他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无比。
几个女人见事不对,悄悄退下。
余氏穿着梁氏的新衣,处处都不合身,举手投足都不方便。饭也没吃饱,她心情很不好……此时她已经有点后悔拒绝父亲的提议。如果留在余府的话,她的日子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哪怕吃穿用度上不如原先那么宽裕,至少有人伺候,饭菜按时送上,也不会不够吃,更不用看夏明朗难看的脸色。
梁氏心里有点堵,却不得不笑着解释,不看儿子,还得哄好儿媳呢:“今天我准备的菜不多,明天我多买一点。”
像买菜这种小事,以前是绝对说不到夏明朗面前的。他眉头紧皱:“我住哪儿?”
当他看到灰扑扑的床铺时,真的想转身就走。
梁氏看见儿子脸色不对,解释:“这被褥都是新的,前几天我刚晒过。很干净,难看是难看一点,但睡着特别舒适,真的!”
夏明朗不愿意睡,可是,不睡这里,他就没地方睡。
*
相比起夏明朗的处处不习惯,顾秋实的日子就安逸多了。夏老爷初初把儿子找回,并且儿子的性子并不让人讨厌,他真的特别欢喜,连手头的生意都放下了,亲自带着儿子跟他说园子里的各处景致,亲自看着绣娘给儿子裁剪衣衫鞋袜,一有不对,他会亲自出面教训。
底下的人又不是瞎子,将主子对公子的看重瞧在眼里后,只要不傻的人,都不会对顾秋实不敬。
一时间,顾秋实在夏府内如鱼得水。
既然周大川是夏老爷唯一的儿子,那么,夏府的生意顾秋实自是当仁不让,安顿下来后,顾秋实就琢磨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进入书房。不能太着急,太着急会让夏老爷对他生厌。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陪着夏夫人用早膳……夏夫人体弱,他早上起来先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衫,没有任何熏香,进门时没有人阻拦。
夏夫人看见亲儿子这样乖巧,眼神都比往常亮了几分,顾秋实悄悄替她把脉,然后表示自己要孝敬亲娘,准备亲自帮母亲熬药。
底下人想要拦,夏夫人含笑阻止了她们开口。
这件事情可不小,丫鬟立刻报到了夏老爷面前……万一刚回来的公子对夫人有怨,这不是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割喉吗?
夏老爷沉默:“让他熬,准备几只兔子,喝药前先喂一点给兔子。”
再怎么喜欢儿子,他也不想拿妻子的身子来讨好儿子。实在是身子很弱,承受不起丝毫意外。
顾秋实知道他们做的这点防备,却不会放在心上。他腰间荷包准备来药材,暗地里增减了一些,熬好后送到夏夫人面前就找理由告辞,特意留出来让她试药的机会。
夏夫人含笑看着儿子的背影渐渐离开,眼圈越来越红:“小喜,你说他是不是特别懂事?”
丫鬟只得点点头。
夏夫人笑容苦涩:“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人专门教导礼仪规矩。但你看他,进退有度,从不让人为难。比那些专门教过的孩子还要懂事,不知道是吃了多少亏才学会的。”
丫鬟急忙安慰:“夫人,公子回来是好事。现在回来也不晚,要是还没回来,岂不是还要被人磋磨?”
这是事实。
如此过去了三天,这一日,顾秋实被夏老爷带去了书房。
“你在这里陪陪我。”夏老爷不是需要人陪,他只是想看看儿子在这里能不能坐得住。
顾秋实随便拿了一本书翻着。
夏老爷随口道:“要学认字么?我找个夫子教你呀。”
“好啊!”顾秋实笑吟吟,“穷人家的孩子可读不起书,以前我也特别羡慕那些可以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的小伙伴。”
孩子肯学,总比回来后什么都不管只贪图安逸要好。夏老爷还挺欣慰,让人去找了一个空闲的账房先生来。
光是启蒙的话,账房先生足够了。
顾秋实当然“学”得很快,短短半日已经认得了二十多个字,会认会写还会默下来。
账房先生跑来道喜,夏老爷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特别高兴地教儿子拨算盘珠子。
这世上不缺乏有天赋的人,顾秋实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之前被耽误了的年轻人,学什么都快。半天过去已经能算简单的账目了。
夏老爷原先在夏明朗身上没少费心思,真的可以算是呕心沥血。结果夏明朗那个脑子,什么都装不进去,无论怎么教,都脑袋空空。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教会了一点儿,待睡一觉起来,全部都忘了。
如此,夏老爷也没有立刻放弃了儿子,而是仔仔细细教了七年。眼瞅着孩子都十二岁了,他才放弃……再过几年,教孙子算了。
孙子平平无奇,不算蠢笨,夏老爷从来就没有教过这么聪明的人,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还是夏夫人让二人用膳,才停了下来。
夏老爷高兴得饭都多吃了一碗。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晚饭后,财伯前来禀告:“明朗公子去找了三老爷,想要让三老爷上门提过继的事。”
夏老爷:“……”
第122章 重女轻男 十四
夏老爷心头火起,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怪谁。
当年的丫鬟已经不在,把孩子送回来后没多久就生病了。是真的病了,彼时夫妻俩都挺感激她将孩子送回, 还特意请了大医馆的大夫,结果还是没能把人留下。现在的小喜,是后来重新选的。
难道怪夫人?
夫人在那样凶险的境地里能够把孩子生下,自己也得以保全一条命已经很不容易。当时她还没有脱险, 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抱着孩子跑,奈何她跑不动……这样的情形下, 把孩子送走是最正确的决定。
真要怪, 就怪起了歹意的周家夫妻!
“喊什么公子?他什么东西,也配称公子?那个混账,简直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 本老爷养了他那么多年,他还不知足, 居然会想到给我添堵, 简直畜生都不如, 果真是老鼠生儿会打洞。周家夫妻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怎么都教不好。天生的坏种!”
财伯并不紧张,因为他知道主子的火气不是冲自己来的。听到主子说天生坏种, 他忍不住出声:“其实明朗小时候还是挺懂事。大概是后来跟他们认了亲之后才被带坏了。”
不管他的人品是怎么坏的,反正不是个好人。
难怪夏老爷会这样生气,夏老太爷生了三个儿子,他是嫡子又是长子, 顺理成章做了家主。底下的两个弟弟,二老爷还好, 对他挺恭敬的,逢年过节也不会忘了来往,平时和他说话都会格外注意分寸。但是老三……就真的气死个人,看到他只有一个儿子,还不太成器,话里话外没少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以前也说要过继孩子,被夏老爷一口回绝……不光是因为他自己有儿子,还因为夏老爷后来查出,夫妻俩会被山贼刚好撞上,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个报信的人和老三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关系离得有点远,夏老爷心里很清楚,就算绑了那个人质问上门,老三也能撇清自己。
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老三交恶,并且对自己的儿子耳提面命,不许与老三来往。
结果呢,夏明朗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就经常跟老三的儿子一起喝酒,还当他不知道。现如今愈发离谱,自己得不到,也不让明愉得到么?
夏老爷已经决定将刚刚认回来的儿子取为明愉,希望他往后余生都能欢愉。
他越想越气,自己不好过,就不想让别人也好。想了想吩咐道:“做一份账送去周家,让他们把我这些年帮他们养儿子和孙子的银子都还来!”
饶是如此,夏老爷还是不太高兴。对于生意人而言,固然希望能多赚钱,但对于赚回来的一些小钱还是不太在意的,就比如他用来养夏明朗的那些银子,知道讨不回,他也懒得费这个心神,所以之前提都没有提。
哪怕银子讨回来了,费的心思又怎么算呢?
财伯知道,夏明朗此举惹恼了自家主子,一刻也不停歇,让账房先生粗略地列了几本账,然后拿着账本跑了一趟村里。
他从马车上下来,还没有敲门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
“这能花多少钱?就铺一个青石板而已,屋子这么破,我都没让你们重修。”
夏明朗的声音,带着熟悉的颐指气使和高高在上。财伯早就习惯了,夏明朗除了对着老爷,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
周家夫妻拼了命的把孩子送去富贵人家,结果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财伯上前,他身边的小童已经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梁氏,看到财伯,她就像是看到了夏老爷似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财伯不等她问,直接将账本送上:“这是老爷让账房先生理出来的公子和几位小公子的花销,老爷说,既然公子是你们的儿子,那么这些银子该问你们要。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你们要是不给,老爷大概会生气。”
梁氏看着那厚厚的三本账册,只觉得脑子晕得厉害。
“为……为什么呀?”
如果要让他们还钱的话,之前得知孩子身世就该提出,不会过了几天后突然让人将账本送上门。
也没有人惹夏府,怎么突然要钱了?
财伯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明朗:“老爷讨厌的人和事始终是那些,哪怕公子不再是夏府的公子了。也还是要谨言慎行,否则,老爷一生气,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夏明朗面色微变。
他以为此次做得隐秘,没人知道来着。
明明白天他才去三叔的府上商定好了,三叔答了过两天再上门……人都还没去呢,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父亲让人盯着他,看他的所作所为。
梁氏又不傻,哪里看不出关键在自家儿子身上?
自从一家子搬进来,儿子除了晚上会回来睡觉,在这个院子里一刻也待不住,白天都会进城,至于进城做什么,她不知道,问了也不说。
梁氏回过头看向儿子:“家里没有银子,更何况你们还花销了这么多。”
还钱是不可能还的,别说家里没有,就算有,那也不可能给。
财伯不爱听这种话,将账本塞到梁氏怀中:“老爷对唯一的儿子特别看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除了花银子之外,还费了不少心血,心血这种东西不好算钱,算了你们也还不起,所以只将公子和几位小公子的花销还了就行。这里是三千七百五十两银子。给你们两天的时间筹银,到了时间,如果银子没有送到府里的话,老爷肯定要生气,到时候是报官还是为难你们,谁也说不准。”
语罢,他不顾周家人的哭喊,上了马车离开。
梁氏追到了路上,看到邻居探出头来,而马车跑得飞快,她凭自己的两条腿根本不可能追上,怕被人看了笑话,慌慌张张抱着账本进了院子,看到儿子垂头丧气,忍不住质问:“你做了什么?”
夏明朗除了在父亲面前会服软,从来也没人能让他乖乖听话。尤其一个村妇对他大呼小叫,那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你嚷什么?不管我去做什么,那都是为了我们这一家子。”
梁氏听到三千多两银子……关键是耍无赖不行,回头搞不好就有牢狱之灾。她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出声责备:“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有点算计?不能把你如今的处境变好,也不能变得更差呀。我和你爹当初冒着坐牢的风险那把你送去做富家公子,你真的……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多年,你不能讨得老爷的欢心就算了,那么多的夫子教导,你居然一点本事都没学会……”
“我让你们送我去的?”夏明朗怒吼着打断她的话,“你知不知道我在夏府有多难?天不亮就要起来读书,稍微一点还要练剑,学不好还要挨打。我真的希望自己是个农家孩子,不要学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你们都不问我的意思,强行把我送到那种吃人的地方,还嫌我学得不够好,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疼儿子才把人送进去,而是为了贪图儿子学好本事后带给你们的好处才拼命送的,所以,别说是为了我,我背负不起你们这样沉重的期盼!”
梁氏惊呆了。
她还没想到儿子居然是这么无赖的人,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嘛。
“你学不好,那几个孙子怎么学得像模像样?”梁氏是村妇,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怒极之下,脱口道:“你根本就是个废物,就是懒。”
周父听着母子俩吵架越说越不像话,只得出声阻止:“别吵了,好听么?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赶紧想想解决之法吧。话说,明朗,你是怎么把下老爷给惹着了?”
夏明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应付不了夏老爷的针对,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哪怕是村妇,说不定也有法子应对。
“我去找了三叔,让他主动提出过继孩子……周大川一个乡下庄稼汉,只知道下苦力,蠢得跟头猪似的,怎么可能接手家业?我这也是为了父亲好。”
周父皱了皱眉:“不应该呀。自己的孩子不成器,过继弟弟的孩子也说得过去,夏老爷怎么会动这么大的怒?”
夏明朗轻咳一声:“他们兄弟之间有些恩怨。”他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些年三叔一直有意过继孩子,只是爹不答应而已。”
周家夫妻无言以对。
将心比心,如果他们是夏老爷,那真的是宁愿把家业拱手送人,都不会交给险些害得自己断子绝孙的人。
有敲门声传来,周家夫妻以为是看热闹的人,都不想去开门,开始思量着怎么教训儿子……可是敲门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不急不徐,一直在敲。
梁氏烦躁不已,上前开了门,当看见门口站着的便宜儿子时,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
理智告诉她,如今自家得罪不起周大川,得好好把人捧着。奈何她对周大川习惯了冷脸,一时间腮帮子都是僵硬的,愣是扯不出笑容来。
“大川,回来了?快进来坐。”
顾秋实站在门口:“我就不进去了,这些年我干活赚的银子,你们算清楚了还给我就行。”
梁氏:“……”又要银子?
干脆把她的命拿去好了。
周父听到这话,瞬间怒火上头,奈何如今得罪不起周大川,他只得耐着性子道:“银子已经花完了,你看在我们养你一场……”
顾秋实打断他:“你确实要拿养恩说事?”
周父:“……”
没有恩,只有仇!
第123章 重女轻男 十五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 只要把孩子长大,给他娶妻生子,不管是有没有宅子, 反正只要尽力了,那孩子就必须得记住生养之恩,必须得孝顺长辈。
但是,夫妻俩对待周大川是真的没有用心。在很小的时候, 周父就从来没有过问孩子吃喝拉撒,稍微大一点,连梁氏对孩子都没有了耐心, 夫妻俩那时候看到他, 就会想起自己骨肉分离。对周大川就愈发的不耐烦,平时冷嘲热讽就算了,孩子五六岁起, 他们就从来不管他吃不吃饭。
哪怕是亲生的孩子,这样对待也会让人寒心。何况这还不是亲生, 尤其周大川本来应该是富家公子, 因为他们才吃了这么多的苦。
“大川, 我们真的没有银子……只剩下这个宅子,但是你如今富贵,也不可能搬来住。就看在我们把你养大的份上, 把这个宅子借给我们吧。”
他说得可怜兮兮,顾秋实却只想呵呵。
说了这么半天,一个铜板都不想给,甚至连宅子也要继续住……我就是亏待你了, 但是我穷,赔不起!且我还得继续占你便宜才活得下去, 脸皮简直厚如城墙。
“不行,我从小到现在,至少赚了几十两银子,你把银子还给我,咱们两清,不然……我不针对你,也会让我爹来问你们要债。”
周父:“……”
刚才送来的账本,他们欠着夏府已经几千两,再加这点,也多不到哪里去。
欠的债多到一定程度,那就是一个数字,反正也还不起,无所谓有多少了。
“我没说不还呀,只是我现在没有。”周父叹息。
“让你们家的人搬出来!把所有的积蓄都给我,我就不再针对你们。”顾秋实退了一步。
周父不愿意。
哪怕他心里清楚,照着周大川说的办才是最划算,可是这个宅子是全家安身立命之本,他不能让!
顾秋实看他不动,耐心告罄,回头一挥手:“进去把里面的人丢出来,记得把银子留下。”
居然是要明抢。
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夏明朗早就发现了门口的动静,只是一直没有冒头,此时忍不住跳了出来:“你敢这么做,我们就去报官。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
“报报报,不报就是孙子。”顾秋实催促,“刚好我觉着拿回自己的银子还亏得很,你去报官,也让大人给我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夏明朗卡了壳。
周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当年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再翻出来。否则他们夫妻俩绝对有牢狱之灾,更何况,夏明朗和夏府之间还有多年相处之情,虽然那情分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但那可是夏府,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他们花用不尽。若是对簿公堂,再多的感情也会消磨殆尽。哪里还能将情面占便宜?
不能闹大!
于是,面对护卫的催促,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夏明朗的那些女人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全部抱在一起嘤嘤嘤的哭泣。余氏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本以为住在这个破宅子里已经是人间最惨之事,结果还有更惨的,她连这个破宅子都没得住,一家子就要流落街头了。
一群人还没有回过神呢,就已经全部站在了路上,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顾秋实也不隐瞒,直言道:“当年我还没有去做挑炭工的时候,我们家每年都要拉饥荒。绝对不可能有存银,那时候这院子还是个半拉子,破得外面下大雨,里面也下大雨。后来我做了挑炭工了,他们俩的日子才好过,几年之后才修了这个宅子,所以,这宅子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我不是他们亲生的,还被他们虐待了这么多年,所以我要把宅子收回来。”
顾秋实把话说完了,也不管众人赞不赞同,直接就让护卫把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烧掉,里面的银子就当是他们的辛苦费了。
梁氏看到自己多年积蓄成为周大川的打赏银子,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了过去。
所有人都看着院子里的情形,没人注意到梁氏站不住,于是,她一头栽倒在地,扶的人都没有。
这个院子耗费了周大川半生的心血,顾秋实围着走了一圈后,打算将这个院子拆掉,全部推平!
因为周大川过去的艰辛和苦难都是在这院子里发生的,他做梦都希望自己有亲生的爹娘,然后回到亲生爹娘身边。看见这个院子,顾秋实心里都有点堵。
“拆了吧,然后重新建三间瓦房,院墙也拆掉,种篱笆院。如果没有人买,价钱就便宜点。”
护卫们面面相觑,拆了他们那理解,再建了拿来卖掉,好麻烦呀!
不过,主子的心思别猜,非要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一群人纷纷上前。
顾秋实就不希望这个院子存在,如果就这么卖出去,肯定会保留原样。还不如重新修过。
周父忍无可忍,大吼道:“我不许!要是想拆院子,先拆我的命!”
太过生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秋实面色淡淡:“谁要是敢上前阻拦,直接把人推开。”
梁氏和周父眼看自己威胁无用,真就冲了上去。
夫妻二人比起城内养尊处优的贵人力气要大一点,但是和村里经常下地的庄稼汉比,那就差得远了。更何况,拆这个院子的都是练家子,二人连他们的边都挨不着,就被推得远远的。
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护卫们也很耐心,不下重手,每次都只是把人推开,饶是如此,夫妻俩也很快就撑不住了,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身。
小半个时辰之后,院子包括院墙全部付之一炬。
顾秋实特别满意:“回头找几个匠人来……”
周父咬牙切齿地道:“我看你是有钱烧的。”
“我就是有钱啊,花不完的钱。”顾秋实似笑非笑,“夏明朗长这么大,花掉了两千多两银子。你们什么时候还?”
梁氏还不起,宅子被拆,也拆掉了她的理智,她大吼道:“我们没有银子还,院子都没有了。你们如果非要追债的话,直接把我们的两条老命拿去好了。”
顾秋实嗤笑:“就你们这帮老骨头能干什么?让你们去做挑炭工,怕是都有去无回。”他想到什么,眼神一转,笑吟吟道:“之前我母亲说过,只要夏明朗去做十七年的挑炭工,赚够了我赚的那些银子,就会重新承认他的身份。这事你们知道么?”
夫妻俩当然知道,却没打算这么干,因为夏明朗从小到大连粗活都没有干过,哪里能去挑炭?
顾秋实兴致勃勃:“其实可以试一试的。如果他真的能吃下这个苦头,重新做回了夏府的公子,到时你们的身份过了明路,他也能从夏府拿银子来好好孝敬你们呀……十七年而已,到时你们正是需要银子养老的时候,你们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连坐牢的事情都干得心甘情愿。现在只是让他辛苦一点,让你们颐养天年,这都不愿意,可真是你们的好儿子。”
他说完,看到一群人脸色愈发难看,当即哈哈大笑着离开。
院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就算抢回来也不能住了。夏明朗只觉得方才拆院子的时候,自己身上沾了不少的灰,抹了一把脸,灰头土脸地道:“夫人,先去你家住一段时间。”
余氏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觉得父亲连自己都撵出来了,很可能不会收留夏明朗和他的妾室。
所有人的行李都已经被烧掉了,只剩下身上的衣衫。还恰巧穿的都不是最好的那一套,只有几个妾室特别注重自己的容貌,身上还带着点首饰。
摘了首饰,找了一架马车,一行人直奔余府。
余氏猜到父亲可能不会收留他们一家人,却没想到她在大门口就被人拦下了……不是夏明朗和那些女人被拦住,而是她都进不去!
“放肆,本姑奶奶回来了,你们不想活了吗?”
门房公事公办的模样:“老爷吩咐过,不让您进去。”
夏明朗:“……”
他真觉得特别丢脸。
周家夫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刚才到这里下了马车后,看到儿媳妇娘家的府邸,还觉得兴许因祸得福,以后就能住在这光鲜的园子里……脸上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心思已经飞到了院子里了。
结果呢,进不去!
连儿媳妇自己都已经被娘家逐出了家门。
现在怎么办?
夏明朗没有在这里纠缠,主要是太丢人了。于是他就着方才送他们来的几驾马车,让车夫将他送去了夏三叔的院子外。
之前他登门,夏三叔还愿意见人,两人兴致勃勃商量着让三叔上门提过继……主要是把夏三叔的孩子过继到夏老爷名下。可是,他才从这个宅子里出来,财伯就到了。
夏三叔大概也知道了此事,避而不见就算了,还让门房直接撵人。
兜兜转转一圈,夏明朗回到了夏府。
此时天色已晚,还下起了毛毛雨,冬日里的雨水落在身上就跟下雪似的,他们出来得匆忙,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巴不得有一间房有一盆火可以暖身。
夏府大门紧闭,夏明朗硬着头皮去找门房,说起来都是熟人。他想着门房就算是奉了主子的命不让他进去,也该借两盆火给他。
结果呢,别说火了,门房压根不开门。
周父跟着辗转了半日,已经疲惫不堪,看到这样情形,心中失望无比:“咱们还是走吧。”
车夫急了,他们虽然拿到了不错的酬劳,可是也跟着辗转了大半日,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算起来也差不多,这些人一直没有个目的地。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明天还要跟着一起送他们?
没这种道理嘛,那些东西再值钱,又不是无价之宝。
“我们要回家了,你们找别人送吧。”
“刚好,我们也回,顺路。”梁氏看出来了三位车夫的想法,“把我们送回村里,咱们两清。”
车夫本来都要回家,闻言也没拒绝,就是觉得这些人忒会折腾,如果一直留在村里,首饰不救省下来了么?
夏明朗听到母亲的话,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好奇问:“咱们回去住哪儿?”
“找亲戚借住,实在不行搭个窝棚吧。”梁氏张口就来,“我还不相信周大川能找护卫守在那里,咱们在这家的地方搭窝棚,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余氏:“……”
窝棚不是乞丐住的么?
第124章 重女轻男 十六
余氏不知道夏明朗和那些女人能不能受得了, 反正她是绝对不住窝棚的。
“夫君,要不这样,你让他们回去的时候绕路去余府, 把我放在门前。我嫁给你后家里得了不少的好处,只为了这个,我若是在门前磕头跪求的话,父亲一定不会不管我, 我先回去,回头见缝插针给你求情。找机会说服父亲接你进门,或者……如果你真的回不去夏府的话, 干脆留在我们家做个管事, 也可以想法子让父亲拿银子给你做生意……你觉得呢?”
夏明朗一听就知道妻子这是吃不了苦要跑,但是妻子口中描述的前景太让他憧憬,当即也没拒绝, 做出一副情深模样,握着她的手:“得妻如此, 夫复何求?夫人今日对我的深情厚意, 我一辈子都不敢忘, 日后若是有翻身之日,一定会好好对待夫人,绝不敢负!”
余氏点点头,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让两个孩子跟我一道吧,都说隔辈亲,父亲以前很疼他们,有他们在旁边帮着求情, 许能事半功倍。”
不让孩子吃苦,夏明朗也挺愿意的。
于是, 母子三人在夏府门口与众人分别,为了让余老爷相信女儿已经对夏明朗死心。余氏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带着两个孩子直直跪在了大门前。
余老爷是从心底里认为女儿为了这个家在夏府受了不少的委屈,毕竟夏明朗是个风流公子,家里养着那么多的女人,时不时还带回去一个,外头还养着那么多的相好。女儿一直不敢闹,都是为了家里的生意。
听说女儿带着两个外孙跪在外面,余老爷立刻让门房将他们接进了门,只是他没有亲自见三人,将几人放在了客院。
余氏带着两个儿子有了着落,夏明朗一行人还不知道夜里在哪儿过呢,他也觉得搭窝棚过夜这个提议很不靠谱。想了想问:“姐姐家里就不能收留我们吗?”
梁氏一拍大腿:“对啊!”她掀开帘子,让车夫送一行人去卢家。
去卢家的路和回村不是一个方向,车夫有些不愿意。梁氏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们答应下来,几乎是赌咒发誓:到了卢家外面,车夫可以转身就走,他们绝对再不纠缠。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马车在卢家外面停下的时候,已经是瓢泼大雨。
冬日里很少有这么大的雨,车夫耐心已经告罄,特别想回家喝口热汤。眼瞅着几人不下来,还催促了一番。
开门的是周玉琴,看到大雨中的爹娘,她没有多想就把人引进了门。
众人浑身都湿透了,却还是不想淋更多的雨,看到大门开了,纷纷往里闯。周玉琴还没反应过来呢,一群人已经冲进了屋中,她再回头,发现车夫已经调转马头跑了,像是身后有狼在追似的。
这……至于这么急么?
周玉琴点亮烛火,看到一大群人,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么大的雨,不可能把人撵出门。这么多人,住哪儿啊?
梁氏也怕女儿说出赶人的话,毕竟之前母女俩分别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她率先出声:“玉琴,我们奔波了大半日,还没有吃饭,热茶先送一碗,然后想法子给我们做点吃的,哪怕是面汤也行。”
周玉琴:“……”
行吧!
到底是亲爹娘,没吃饭难道还能让他们饿着睡觉?
家里来了这么多的人,卢家众人就算是聋子也发现了。本以为说句话就走,结果这些人居然还在堂屋坐下了,这动静不对,卢母披衣起身,看到屋中落汤鸡一般的众人,地上都已经积了一滩水,心生不愉:“亲家,亲家母,你们这是……”
梁氏也能猜得到亲家母的心思,将心比心,这么大一群人上家里来求收留。她也不愿意,怕众人说漏了嘴,她率先道:“我们到城里来走走,看到下了雨,就想着避一避,结果这雨越来越大,所以就找了几个车夫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周玉琴没有怀疑母亲这话,端着一壶热茶进门,道:“那几个车夫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我眨一下眼睛,人就不见了。”
“那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他们还不愿意送我们过来,花了高价钱的。”梁母张口就来,热茶下肚,只觉得身子都暖了起来,不会再哆嗦了。
“亲家母,这大晚上的,我们也没法儿回去,叨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卢母在人家那里住了大半个月最近才搬回家,哪里好意思拒绝?
婆媳俩去了厨房煮面汤,听着堂屋内一片安静,卢母嘀咕:“你娘可真坐得住,十几口子的饭,真让我们俩忙活?她自己不愿意做,那些丫鬟还使唤不起吗?你爹娘是我们的客人,那些丫鬟可不是……”
周玉琴知道婆婆的脾气,今天要是不让那些丫鬟过来帮忙的话,回头她能把这事儿念一辈子,碰上邻居和相熟的人会说,看见亲戚也会说。
她想想就觉得丢脸,当即跑去了堂屋,喊道:“娘,让这些丫鬟来帮个忙。又不是什么主子,等着谁伺候呢?”
她这番话是冲着那几个通房,而实际上,这里面有三个女人出身富商之家,就是家里没有那么富,只有几间铺子而已,为的就是搭上夏府,让自家能从夏府手里捡点肉渣。
那三个女人已经在想着回家的事了,其中有两个为夏明朗生了孩子……现在她们纠结的是,自己回家再嫁的话很容易,可要是带上孩子家里会不会接纳?带着孩子改嫁方不方便?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就跟到了现在。
而另外的三人中,有俩是曾经的花魁娘子,不是妾,也不是通房丫鬟。当初夏明朗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直接把赎回来的卖身契送到衙门消了。
剩下的那一位算是良家女子,只是容貌姣好,机缘巧合之下跟夏明朗相识,想要做妾,可身份太低,就这么没名没分跟了他,但她和夏明朗情谊不同,比其他人要深一些,于是,她真不觉得做饭的事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将目光落到了良家女子身上,她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后,咬牙道:“我不饿!”
我不吃,总不用做饭了吧?
周玉琴收留这一家子,本来是没有抵触之意的,毕竟她经常会回娘家常住。哪怕知道婆婆可能会不高兴,也想着礼尚往来。不可能只有卢家去周家住,而周家不能来卢家住吧?
可看到一群女人谁也不肯动弹,她就不高兴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
若是正经的弟妹登门,那她伺候了也就伺候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居然等着她来伺候。
“明朗,你倒是说句话呀。”
夏明朗还在回想今日被拒之门外的事,总不能进不去就不进了啊,还是得想法子,听到周玉琴这话,看了一眼几个女人:“你们也去帮忙。”
这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会做饭的人,以前洗手做羹汤,冲着夏明朗说是自己手艺,其实都是拿着帕子站在厨房门口吩咐丫鬟干。
还是没有人动。
周玉琴冷笑一声:“不干就别吃。”
不吃就不吃!
几个女人别开了脸,反正她们平时为了保持身段也没少饿肚子,都饿习惯了,一天不吃,饿不死人的。
周玉琴见状,都气笑了。
这些人,真把她们放在外头过日子,怕是要饿死。简直是懒到了一定境界。
于是,面汤只有周家夫妻和夏明朗喝了。
那些女人说不喝就不喝,哪怕是周玉琴懒得跟她们计较,亲自相邀,也没有人去动。周玉琴更生气了。
“我家里只有两间空房,你们自己看着住吧。”
要是男女各一间,那女人那间要挤死了。
三个富商之女坐不住了,率先起身告辞,生了两个儿子的女人要把孩子也带上。
夏明朗沉默半晌,答应了。
走了几人,松散了不少,但是卢家的床不大,两个屋中的人都跟腌咸菜似的挤在床上,根本就睡不好。
天亮后,夏明朗起来上茅厕,忽然看到卢家的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他以为有贼呢,当场就喊了出来。
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睡得迟,几乎都没有起,听到动静后纷纷起身。当所有人都到了院子里后,夏明朗就发现,他的两个花魁娘子不见了!
这人跑哪儿去了?
他昨天还想着走投无路的话,就把两个人先送去花楼,赎的时候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卖掉哪怕折价一半,也还能有二百两……他的二百两,跑了!
“快追!”
第125章 重女轻男 十七
两位花魁娘子既然想要跑, 又怎么可能天亮后再跑?
天亮了再溜,那不是等着被人抓吗?
夏明朗说了自己的想法过后,周家夫妻慌慌张张去追, 问了一条街,没有人看见两个美貌女子跑出来。问到了隔壁街上,才有人半夜回家时偶遇上,据说两人后半夜的时候往内城的方向去了。
听到这个话, 夏明朗满腔追人的劲头瞬间就卸了大半。花魁娘子的恩客很多,他只是其中之一。虽然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两人都表明了对他情根深重, 说一些要与郎君共白头之类的话。夏明朗从来没有为此感动过, 因为他知道,花魁娘子不管面上笑得多好看,伺候人时多贴心, 都是是没有真情的。偶尔他也会为自己生出的这份怀疑而歉疚,现在看来, 他果真没有看错二人。
如今他这里刚出事, 两人掉头就跑了……此时怕是已经又去找了以前的客人, 他就算找上门,也不敢和她们背后的恩客吵闹。
“算了,回家吧!”
周玉琴带着一家子追了一早上, 闻言皱眉:“那可是几百两银子,你说算了就算了?”
夏明朗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对着身份不如自己的普通百姓,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 加上他此时心情不好,当即反问:“不算了能怎么办?花费人力物力找到人后, 再让她们身后的客人把我打得半死?”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玉琴恼了,“我是你的姐姐,不是外人,我在帮你啊!我这一大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为了谁?没良心!”
她生气了,转身就往家走。
周家夫妻看到姐弟二人吵闹,只觉胆战心惊。女儿是有些任性的人,一个弄不好把女儿惹恼了,她要把全家赶出去怎么办?
梁氏也看明白了,如今去哪个亲戚家里求收留都不如留在卢家,因为这是她的亲闺女。她不走,卢家就不好赶人!
果然,一行人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卢家夫妻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就是饭菜一般,一碗粗粮粥,还有几碟小咸菜。
普通人家吃的都是这样的饭菜,夏明朗却接受不了,因为以前还在夏府的时候,他一天想吃几顿就能吃上几顿,每顿饭都可以点菜。如果要吃凉面,厨房恨不能做出几十种卤子来配。粗粮粥这种东西,他一次都没有吃过,光看那个黑黄的颜色,就没胃口了。
不过,昨天晚上他就喝了一碗汤,今儿又忙活了一大早晨,已经饿了。他苦着脸,捏着鼻子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去了,把碗一放:“这是人吃的东西吗?姐姐,爹娘养你一场,好不容易来住几天,你得用心招待呀!”
此话一出,别说周玉琴了,就是卢家人都很不满意。
客人登门,讲道理的人家都会尽力招待,这是待客之道。不管吃得好坏,客人端着碗吃现成的,好不好吃都夸上几句,才是为客之道。
卢母对他们昨天晚上不打招呼就直接登门的做法已经很不满,一开始想着他们可能到城里耽误了时间遇上大雨才没法回去,可是一大早两个花魁娘子跑了,加上昨晚上几个女人带着孩子离开。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家指定是出了事!
搞不好,夏明朗已经被夏府给厌恶了……虽说多年相处攒下来的父子情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可辛辛苦苦养了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儿子却被人虐待,换了谁,心里都会不高兴。
更过分一点,夏府很可能还会追究之前养孩子的银子,如此一来,周家肯定是还不上的。卢母越想越觉得自己需要试探一下,可不能做了冤大头。
“明朗可能是刚从大户人家出来,还不习惯。但是咱们普通人家吃的就是这样的早饭,明朗要是吃不下去的话,可以出去买一点。或者让酒楼直接送过来,也好让我们打打牙祭……”
若是以前,夏明朗肯定是要让酒楼送,但现在他没有钱付账,只能忍下。
“熬点黄米粥都不行吗?”
“太贵了,家里买不起,主要是人多呀。”卢母意有所指。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周家一串儿上上下下加起来十一位,陆陆续续走掉了七位,现在还有四个人,加上卢家自己六口人,熬了很大一锅粥都喝得精光。
“我看明朗好像不习惯我家的日子,刚好天也放晴了,你们回家去吧。”卢母笑吟吟,“我娘家今儿有喜事,一会儿我们全家都得出门贺喜呢。”
梁氏笑容有点尴尬,她不想对亲家母说实话,鬼鬼祟祟将女儿拉到屋中。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周玉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周大川把院子都拆了?”
哪怕过了一宿,梁氏说起此事还满是愤怒: “何止,咱们住的房子和猪圈鸡圈。全部都拆得干干净净,就连里面的家具也搬出来烧得精光。”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周玉琴愤然道:“就没人管吗?你们怎么不去报官?”
梁氏:“……”
“闺女,当年是我换的孩子,事情要是闹大了,我跟你爹会有牢狱之灾,到时候对这些孩子没好处!”
周玉琴哑然,孩子有坐牢的外祖父母,不说外人会如何笑话,她在这个家里都会被公公婆婆各种贬低。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就认了么,你们住哪儿啊?”
梁氏也想问这话。
周玉琴见母亲不吭声,心知他们大概是要在卢家住一段时间,可是公公婆婆平时就不是愿意待客的那种人,爹娘住个三两天还好,要是住个十天八天,公公婆婆的脸色肯定不好,她也会被牵累。
可是,爹娘连落脚地都没有,她也做不到直接把人赶出去睡大街呀。心里越想越烦躁,忍不住埋怨道:“你们还说什么重女轻男,全都是屁话。分明就是看重弟弟多过看重我,瞧瞧你们为了他冒了多大的风险。结果他对我连个好脸都没有……要想在我家里住,至少嘴要甜一点呀。刚刚我婆婆还在念叨说,明朗对他们一点都不尊重,从昨天到现在饭都吃了两顿,还没有叫过一声伯父伯母。娘,您自己说这像话吗?”
“回头我就让他叫。”梁氏嘱咐,“你公公婆婆那里,记得去给他们说一说,千万让我们在这里住上个十天半月。你放心,明朗在夏府长大,不说他本身能力如何,认识的那些世交家的公子随便借点银子,我们家就能搬出去住了,说不定还能在附近买个院子跟你做邻居呢。放心,娘那么疼你,要是银子还有多的,绝对有你的好处。”
周玉琴知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放松之余,又生出了几分嫉妒:“当初你们怎么没有想法子把我送去大户人家过几天好日子呢?明朗就算以后真的沦为了村里的庄稼汉,那也做了三十年义正辞严的公子哥呢!”
“扯什么胡话呢?”梁氏拍了一下女儿,“明朗他习惯了吩咐人,有时候语气不太好,你这个做姐姐的,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周玉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卢家夫妻从儿媳妇那里得知弟弟要来跟他们家培养感情,这也是周家夫妻俩的良苦用心时,觉得这话有道理。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以往姐弟俩都没有见过面,想要让明朗心甘情愿照顾姐姐,怎么也得相熟起来啊。
破船还有三斤钉呢。就算夏明朗以后都回不去夏府,只要不被夏府追债,他肯定能凭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不需要有多好,只要比卢家好,就能照顾他们一家。
卢松林这些年来偶尔打打短工,三天两头的在家歇着,从来没有正经做过事,家里的花销都是儿媳妇从娘家拿来的。那时候用周大川养着,现如今……就指着夏明朗了。
抱着这种想法,卢家夫妻对着这几位客人愈发上心,中午吃饭的时候,足足五个菜,个个都带荤。
饭菜上桌,夏明朗却并不满意。
因为这五个菜里有三个都是猪内脏,剩下的两个炒得不怎么样,一看就不好吃。
“怎么吃这个?在夏府,下人都不吃这个玩意儿。”
卢母努力说服自己自家以后还要仰仗夏明朗,不管他说多少难听话都当他放屁,可还是忍不住了。
如果跟早上一样,他们随便糊弄做出来的饭菜让人这样贬低,她认了。可是这一桌夫妻俩忙活了大半天,内脏做好了也很好吃的,就是洗起来特别麻烦。
结果呢,辛辛苦苦半天,客人连筷子都不伸。
周玉琴看见公公婆婆脸色不好,知道内情的她不打算惯着弟弟:“要吃就吃,不吃就饿着!你觉得不好吃,那是你还没饿。”
夏明朗气笑了,直接将筷子一拍。
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边上那个跟他谈了感情无名无分跟着他的女人见状,起身悄悄溜了。
今时不同往日,夏明朗却还是这个狗脾气,别说是亲姐了,就算是亲爹,大概也容不了他几天。她还是回娘家去,先等上两个月,如果夏明朗这头不见好转,她也可以改嫁了。
等到夏明朗发现往日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已经不在时,越想越生气,起身就要出门去找。
他还没有走到门口,已经有敲门声传来。
夏明朗听到这敲门声就心慌,身后父亲又在催促,这才上前开门,当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财伯,他就知道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财伯板着脸:“公子,你换地方应该告诉我们,你们欠夏府那么多债,总要给我们一个追债的地方吧?下不为例,再要搬家,记得派人去夏府说一声。不然,主子让人去报官,衙门把你的画像贴出来悬赏,丢脸的还是你!”
卢母听到这话,头皮一炸,夏府这分明就是要赶尽杀绝啊!她下意识追问:“他欠多少?”
财伯老实答:“三千多两!”
“什么?”卢母白眼一翻,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卢家父子也惊呆了,每个月一两银子买米买菜,全家人就能过得特别滋润。夏明朗居然欠了三千多两……光是还零头都够呛。
是两个孩子反应快些,上前将卢母扶了起来。
卢母恍恍惚惚:“真的假的?”
俩孩子不敢隐瞒,也烦透了家里这么多人,急忙点点头。
将卢家人炸得头晕眼花的财伯像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似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卢母努力撑起身子:“让他们滚!滚!”
第126章 重女轻男 十八
卢母情绪激动不已。
卢松林眼神微闪, 上前去扶岳父:“爹,我娘之前就落下了病根,不能生气, 万一气出个好歹可不得了,你们先出去,别让她这么激动。”
他动作强势,周父力气不如年轻人, 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大门之外。
梁氏气急,女婿根本就是个没良心的, 过去那么多年, 夫妻俩补贴卢家多少银子,这混账心里都清楚,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简直畜生不如!
“松林,我们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如今遇上了难处, 你不说帮忙, 反而把我们往外撵,哪儿有这种道理?”
卢松林并不与他们讲道理和情分,直接把老两口推出门, 然后目光落在妻子身上。示意她出声撵人。
周玉琴:“……”
虽然爹娘很要紧,但还是自家人比较要紧。同样的,她在爹娘心里,肯定也不如弟弟。如果让爹娘做选择, 被放弃的人肯定是她。
这么想着,她看向夏明朗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敌意:“明朗, 我婆婆被气成这样了,你……”
夏明朗从来都不会朝人低头,虽然这两天让他处处碰壁,但他却不想低声下气换来的只是粗茶淡饭。这么说吧,如果是冲着夏三叔或者是余府的人,他姿态低一些可以,对着卢家……他实在说不出软话。
当即冷哼一声:“你会后悔的。”
三人离开了,卢父皱了皱眉:“万一他以后过得好了,非要和咱们断绝关系怎么办?”
“亲生的血缘,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弟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真有那天,咱们上门道歉,再有长辈说和,问题不大。”卢母语气轻松,哪里还有方才呼吸困难的模样?
周玉琴把人赶走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娘,其实留他们在家住一段时间也不要紧……以前我们家也没少去周家住。”
卢母瞪她:“你可别犯傻,你要犯傻也别带着你男人和儿子。那可是三千多两银子,你拿什么来还?玉琴,你还年轻,有些道理你不明白。如果夏府真的要给你那个弟弟脸面的话,不会追债追到家里来。既然都不给他留脸面了,以后不会帮衬他,兴许还要在后面扯后腿,有夏府针对,你觉得明朗还有翻身之力?”
周玉琴觉得婆婆的话有道理,可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卢父见状,呵斥道:“又到月底,该交束脩了,你有闲心,不如操心一下自己儿子。”
卢母催促儿子:“你那伤要是好了,赶紧去找个活干。以前咱们家有盼头,我也不催你。现在不行了。”
卢松林若有所思:“我再去找找周大川?”
“你大概连人都见不到,别想了。”卢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之前还吵成那样。周大川如果顾及姐夫,也不会那般不客气。
“试试嘛。”卢松林振振有词,“现在的周大川跟以往不同,他要是愿意出手帮忙的话,至少也是上百两银子。”
说到这里,他看向妻子:“要我说,爹娘以前就是傻。明朗守着金山银山,就该问他要点银子回来藏着。若是那时候藏了银子,现在也不至于跟没人要的小狗似的到处求收留。”
“你说谁小狗呢?”周玉琴心情本来就不好,卢松林还撞了上来。
以前卢松林看在妻子拿回家的那些银子的份上,会对她客气一点,现在周家都已经这样了,他哪里还会忍?
“我又没说错,你不爱听,别听呀。你要是愿意跟他们一起,也没人拦着。”
周玉琴气急,扑过去就挠。
卢松林也不是站着挨打的人,狠狠一巴掌就甩了回去。
这男女之间打架,如果都认了真,除非女子练过,否则是绝对打不赢的,还没纠缠几个回合,周玉琴脸上手上身上都挂了彩。打不赢,她张嘴就嚎!
院子里一时间特别热闹。
*
夏明朗离开卢家后,心里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才去求收留的人家他再没有登门,而是去了以前的友人那里。
结果,到了傍晚,还是没能寻到落脚地。
无奈之下,夏明朗到了以前他经常光顾的酒楼之中。
“上一桌饭菜,给我们准备两间客房。”
伙计笑容有些勉强,现如今谁不知道夏府公子被人掉包的事?
这位可是假的,出生农家,大抵付不起账。
“公子,咱们这里改规矩了,上菜需要先交一点定钱。”
夏明朗一听就知道,根本就不是改规矩,而是伙计看人下菜碟,他瞬间怒火冲天,一拍桌子:“本公子什么时候缺过你银子?就是以前留在这个酒楼的打赏,也足以让我在这里吃一个月了。”
伙计点头哈腰,掌柜凑了过来:“客人,以前你打赏酒楼的那些银子是为了买咱们这些伙计的乖巧听话的,东西都买走了,还问咱们要钱,这也太无赖了吧?”
周家夫妻本来还觉得跑来白吃有些不太好,听到儿子这话,又见掌柜也承认曾经拿了打赏银子,立即开始跳脚:“一分钱一分货,你们的菜都是有定价的,我儿子多付了钱,你们就该把账算出来。多付了多少,都得退到咱们手里!快点去算,否则我跟你没完,你这生意也别想做了。”
做生意的人确实怕有人在铺子里闹事,退钱这个事,掌柜做不了主,因为当初那些银子拿到之后,都是从上到下分给了所有伺候夏明朗的人。如果要退钱的话,得让上上下下的人把拿到的好处吐出来,可是在这里面伺候的人并不都富裕呀,银子拿到手里后,总有这样那样的花法,兴许连渣渣都没有了。让人怎么退?
再说,来酒楼里吃饭的客人有一半的都会打赏,虽然打赏得不多,但要是有人提退就退了,还不够麻烦的呢?
万一其他的客人也想退怎么办?
有时候不是客人要退,而是客人身边的下人狐假虎威闹着退,他们退还是不退?
不能开这个先例!掌柜认认真真道:“赏银已经分给伺候您的伙计,退不出来。当初这赏银也不是我们主动要的,是您主动给的。就算闹大了,酒楼也不怕。”
顾秋实正在楼上陪着夏老爷用膳,夏老爷听到底下大堂的动静后真心觉得丢脸,他以前压根没发现夏明朗脸皮这么厚。
“我瞧瞧去吧。”顾秋实喜欢看他的笑话,不待夏老爷有反应,直接就冲出了门。
“掌柜的。”
掌柜听到楼上有人喊,下意识抬头。见是正经的夏公子,忙不迭扯出一抹笑:“公子有何吩咐?”
顾秋实靠在栏杆上,手里抓着一把扇子,点了点手心,姿态闲适又雅致:“他以前给你们的赏银都是夏府的银子,不属于他自己。今儿本公子做主了,那些银子不用退!”
夏明朗霍然抬头,看见楼梯上一身深蓝色衣衫的周大川时,心中升起了几分嫉妒。明明就是一个靠下苦力为生的黑汉子,衣衫一换,肌肤养白了,真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看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竟然比其他富商家中的公子也不差什么。
“周大川,怎么哪都有你?”
顾秋实居高临下看他:“夏明朗,你如今还欠着夏府一大笔债呢,不赶紧想法子还钱,还有闲心跑到这里来找掌柜的麻烦。这地方,都不是你该进的。”
夏明朗心中怒火熊熊,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报复他当初的傲慢。
“周大川,你这么霸道无理,父亲知道么?”
闻言,顾秋实顿时一乐:“知道啊,爹在里头呢。”
夏明朗面色大变。哪怕他早就知道父亲对自己失望透顶,当自己遇上难处,父亲只是冷眼旁观时,他还是止不住的心凉。
说实话,夏明朗到现在也还没绝了回府的心思,总觉得父亲过了气头后,一定会原谅他。
他这边兀自难受,门口又来了客人。走在最前的是一身红衣的貌美女子,身后带着一大群丫鬟,浩浩荡荡进门,掌柜飞快迎上前:“客人几位?”
“一位!要个大一点的雅间。”女子身边的丫鬟答。
顾秋实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个红衣女子身上,长得是真好看,看那浩浩荡荡模样,也是真的张扬。他顿时一乐。
夏老爷看到儿子的笑容,低声提醒:“那是知府大人家中的幺女,生来受宠,你别招惹人家。”
顾秋实扬眉:“贵女?”
“对,你家只是有几个臭钱,她家可是有势,咱得罪不起。”夏老爷苦口婆心,“这种娇花,咱们家也不配养。”
第127章 重女轻男 十九
顾秋实起身就要去“偶遇”。
夏老爷魂儿都险些吓没了, 一把拉住儿子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儿子的认知是错误的。
从父子相认的第一天起,夏老爷眼中的儿子就特别稳重懂事,从来不做让长辈操心的事。结果呢, 居然会去喜欢那个张扬霸道的贵女。只看一眼就要冲。
“那位可不能要,你娘身子弱,你爹我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她折腾。”
顾秋实扯不出自己的袖子,而底下的一行人已经入了隔壁的房, 只能作罢。
夏老爷看儿子似乎心不在焉,应该还在想隔壁的女子,低声道:“人家母亲是县主, 与皇上有拐着弯的关系, 算起来都是亲戚,咱们什么人呐,你一个商户子, 配不上的。赶紧趁早打消了念头。”
顾秋实若有所思:“她不像是十六岁。”
“二十二了。”夏老爷语气古怪,“皇上的表妹不愁嫁么, 知府大人可能不想让她嫁在咱们这种偏僻地方。之前她十六岁的时候, 知府大人把人接来, 发现不合适就把人送回去了。耽误好几年,前两天才到。”
顾秋实有些意外,这其中……多半是有阴谋, 皇家的女儿是不愁嫁,可也会事先把夫家挑好了,与人家打好招呼,不能随随便便就和女子亲密。这位都二十二了还没嫁人, 甚至没有定下,也太不寻常了。
夏老爷看到儿子的神情, 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他起身拽儿子:“走了,咱们给你娘带些点心回去。”
“你先走,我再坐会儿。”顾秋实摆摆手。
夏老爷:“……”
这绝对不行!
“走走走,别在这里磨蹭。儿子,你爹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要是能够得着的,爹肯定拼了命的给帮你,够不着啊,放弃吧!”
顾秋实看他满脸担忧,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二人下楼到了大堂,即将出门时,却见红衣女子所在的房门打开,其中一个丫鬟走出,站在栏杆处扬声喊:“伙计,你们的红豆糕怎么是凉的?我家姑娘吃不得凉的,赶紧来换……”
话未说完,就见她身后一抹红色的身影掠出,根本收不住势,撞上栏杆后上半身翻倒。
大堂中众人因为丫鬟的喊声都看到了这般情形,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
红衣女子从楼上落下,一抹艳红张扬无比。正对着的桌子下方客人纷纷起身往后退。
好多人都在惋惜这红衣女子大概要香消玉殒时,却见一抹月白色人影不退反进,掠近后踩上凳子,整个人跳起,将人揽入怀中,结果没站稳,实在也是距离太近了来不及。然后俩人摔倒,男子垫在了底下,红衣女子惊魂未定,尖叫一声。
与此同时,大堂中发出了另一个人的尖叫。这声音嘶哑尖锐,正是夏老爷。
夏老爷心里正在惋惜,女子要从高处落下,可能会受重伤,余光就瞥见儿子掠了出去,想伸手去抓已经来不及。提着一颗心看到儿子把姑娘救下后,狠狠砸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就得这一根独苗,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人找回,还没有给儿子娶媳妇,还没给他抱孙子呢。儿子怎么能出事?
酒楼出了这么大的事,掌柜最先反应过来,带着伙计冲上前去扶人。
顾秋实躺在地上当了肉垫,哪怕女子纤细,可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他也承受不住,肋骨似乎断了,胸口有点儿疼,张嘴就吐了血。
他的血喷在女子的红衣上,瞬间消失无踪,只有几滴落在了地上。
乔玉宜吓坏了。
她被丫鬟推了一把,整个人从高处落下,以为小命休矣。不成想会被人冲出来救下,她摔落在地,并不怎么疼,魂儿刚刚才归位,看到救自己的男子吐了血,她慌慌张张起身,伸手去帮他擦嘴:“你有没有事?”
声音清悦,带着哭腔。
此时夏老爷也赶到了,推开伙计到了儿子跟前:“明愉,你怎么样?”
顾秋实自己是大夫,被砸了一下,虽然受了点伤,但应该不要紧。他摇摇头。
夏老爷只觉得天都塌了,忙不迭吩咐随从去请大夫:“天啊,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吐血……明愉啊,你千万不要有事,不然我怎么办?我拿什么跟你娘交代?”
他越说越慌,眼圈都红了。
顾秋实:“……”
他忍着疼痛,利索地翻身坐起,然后站起身拍胸口:“真没事!”
夏老爷的嚎哭顿住。
那边准备哭一哭救命恩人的乔玉宜打了个嗝儿……没事啊。
不过吐血可不是小事,乔玉宜侧头吩咐:“去知府后衙,把林大夫请过来。”
顾秋实忙推辞:“不用不用,就是一点小伤,回头养养就好了。”
夏老爷将儿子盯着那姑娘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咬牙,却不得不认:“胡扯!你都吐血了,这能是小事?”他侧头看向乔玉宜,“乔姑娘,我听说林大夫是您从京城带来的,医术非同一般,麻烦您了。”
乔玉宜连忙摆手:“令郎救了我的命,这是应该的。要不是他,现在我可能已经……可能已经不在了。”
那还真说不准。
酒楼的大堂是故意挑高的,只一层就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真要是实实在在砸下来,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
大夫来得很快,换了别人来救人,可能会受重伤。顾秋实特意避开了要害,真就如他所说,只是吐血吓人,其实伤势不重。
后来林大夫也来看过了,乔玉宜才放他走。
回去的路上,夏老爷冲着儿子咬牙切齿:“让我说你什么好?为了个霸道姑娘,你居然险些搭上自己的命。蠢不蠢?”
顾秋实捂着胸口装虚弱:“我是您的儿子嘛,当初您……”
“住口!”夏老爷老脸通红。年轻的时候,他为了和未婚妻见面,爬过狗洞。还不止一次!
这件事情是夏夫人之前跟儿子玩笑一般提起的……因为顾秋实很好奇为何夫妻俩只有一个孩子,夏老爷还不肯纳妾。
两人年轻的时候感情很好,夏老爷那时候就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是说到做到,别看夏夫人身子弱成那样。夏老爷从来不住书房,每天夜里都会回去陪她!不管多晚,他都会先洗漱了才进房。
到了府门之外,夏老爷嘱咐道:“今天你干的事情太凶险了,会吓着你娘,这事不要提,一会儿我也嘱咐底下伺候的人,让他们闭嘴。”
顾秋实点点头。
夏老爷想到儿子吐的血,有些不放心:“回头我还是让人给你好好瞧瞧,该喝药就喝药,别逞强。”
回到院子里,顾秋实刚刚安顿好,就听说乔玉宜带着人到了。彼时,夏老爷正准备离开,听到管事禀告,瞪了一眼儿子:“满意了?”
“总要找个见面的机会嘛,今天我要是不凑上去,可能就……”顾秋实皱了皱眉,玉宜每一次的处境都不太好,今日可能就是她的死期。
“行了,有救命之恩在,你小子也不算妄想!”夏老爷想了想,嘱咐道:“不要强求,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别把你爹这条老命搭进去……我不怕死,就怕连累了你娘。”
顾秋实笑着点点头:“你快走!”
夏老爷:“……”
“哼!”
他故作生气,甩袖而去,走到门口又瞪着儿子哼了一声才离开。
看夏老爷的背影消失,顾秋实心下叹息,若是周家夫妻没有换掉孩子,周大川在这样的府邸长大,肯定会过得特别舒心。
乔玉宜送了不少东西来,且她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她母亲。
她母亲是红阳县主,这个封号是先帝赐的,红阳县主的母亲和先帝感情不错,到了皇上登基,皇家子弟越来越多,皇上又有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算起来她们又远了一层。因此,母女俩在这个地方显得特别尊贵,可在京城,这身份也就那样。什么东西多了都不贵重,皇亲国戚也一样。
“多谢你救我女儿。”红阳县主面露感激。
顾秋实没有托大,客气地道:“当时我都没多想,只想着救人了。伤势不重,县主不必挂怀。”
红阳县主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乔玉宜站在边上,一眼一眼偷瞄着顾秋实,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的缘故,她总觉得他很亲切,两人可以更亲密。
这不好!
难道她红鸾心动,看上这个男人了?
母女俩告辞时,乔玉宜都没有敢多看,就怕收不住自己的心,父亲的意思还是想让她嫁回京城去,最好是等着明年一起选秀。
皇家是这世上最肮脏的地方,姑侄同伺一夫是常事,就因为外祖母嫁了出来,所以她就能入宫为妃了。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皇上的年纪,比他爹还大。没有嫁回皇宫,她是县主女儿,要是嫁回去,她就是一个妃子,若不得宠,娘家也帮不上忙,只能自生自灭。
红阳县主还带着女儿去见了夏老爷,两边相谈甚欢,等到红阳县主离开,夏老爷跳起来赶到了儿子的院子。
“如何?”
不如何。
红阳县主对他真就是对待女儿的救命恩人一般,送了许多的贵重东西。
东西越是贵重,就证明她越想要用东西来算清楚这一次的救命之恩。
夏老爷叹气:“别想了,之前我跟杨府提过,那位杨姑娘今年十八,为了给祖母守孝耽误了花期,回头你去见一见。”
第128章 重女轻男 二十
顾秋实已经找到了人, 当然不会去见什么杨姑娘。
但是夏老爷执意,他也只能出面。见面可以,见面后他会把话说清楚。
本身周大川前三十年是个苦力, 就一个夏府公子的身份拿得出手,对于杨姑娘而言,不是非嫁不可。顾秋实相信,只要他冷淡一些, 杨姑娘绝对不会愿意嫁他!
两家约在酒楼门口见面,就是那么巧,正是乔玉宜摔下来的那一间, 顾秋实下马车时, 瞅一眼夏老爷:“爹,我这伤都还没好,也不嫌忌讳, 就不能换一个地方?”
夏老爷无奈,凑近儿子低声道:“这是你杨伯伯定的地方, 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定好雅间了。求娶求娶……咱们是男方, 不好太挑剔。”
说到底, 是因为周大川有些拿不出手,所以夏老爷不好意思提太多条件。
当然了,夏老爷眼中的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 懂事懂理,学东西特别快,不管忙不忙,每天至少十篇大字, 还没学多久呢,那笔字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如果这个孩子没有被人掉包, 没有耽误的话,夏老爷相信他一定不输于现在城内的那几个有名的后生。
但是他觉得再好都没有用,跟人议亲时,夸赞自己的儿子也要有个限度,夸得多了,有自卖自夸之嫌,反而惹人厌恶。
父子俩上了台阶往里走,都在低声说话,前面的路上也没几个人,因此,两人都没太注意周围,忽然从旁边窜过来了一抹粉色的身影,直直往顾秋实怀里冲。
顾秋实一眼就分辨出这女人是故意冲自己来的,如果真的是不小心绊着了要摔跤,他当然会伸手扶。可是这种故意的,他才不会让其沾边。当即侧声一让,还顺手扯了一把夏老爷。于是,姑娘实实在在摔倒在地上,脸都砸青了。
伙计上前去扶,顾秋实才看见女子长相不错。
夏老爷也不傻,刚才女子摔过来的动作太过突兀,针对性太强。多瞧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这姑娘长得怎么和三弟妹有些相似?
姑娘被伙计扶到了雅间请大夫,父子俩都是男人,也不好多过问。再说,那位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挨着他们的边,又是自己摔的,两人才不要自找麻烦!
跟着伙计上楼,到了杨家人定的雅间之内,顾秋实一进门就看见杨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而妙龄女子则一眼都不看他,还是在杨老爷的催促之下,母女俩才不情不愿地和他打了招呼。
很明显,没能相中。
顾秋实无所谓,夏老爷有点儿受不了,这杨府已经是往下找,他们家的生意甚至还不如余府。
不过呢,年轻小姑娘不懂事,板着个脸就算了,连杨夫人都这个样子……不提相看的事,只因为夏府在城内的地位,自家有求于人,杨夫人再不甘愿,也该扯出个笑脸来。
结果呢,拉着个脸,一点事都不懂,不顾身份地位场合的甩脸子,这样的一个女人,真要是成了儿子的岳母,会给儿子拖后腿的。
表现热络一些怎么了?不答应婚事,难道夏府还能强抢民女?
夏老爷不在乎看人冷脸,可他舍不得让儿子受这份委屈。当场就歇了结亲的心思,转而让伙计送上热菜热饭,相看不成,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家。杨老爷特别尴尬,一直都在陪笑,还在提合伙造船的事。
夏府生意做得很大,名下的船有十来艘,与人合伙的船就更多了。现如今余府那艘都还没收回……夏老爷本来对于跟杨家合伙买船这件事情无可不可,毕竟多一艘船就多一份盈利,有人合伙还能降低风险。可是,他不乐意看到杨夫人的脸色,求人不说摆出一个求人的态度,至少别甩脸子啊,谁欠了她的?
饭菜上桌,顾秋实看到便宜爹不高兴,主动给他盛了一碗汤,又把他爱吃的丸子端了过来。
杨姑娘见状,忍不住了:“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哪儿有把喜欢的菜端到自己面前吃的道理?
顾秋实抬眼看她:“这位姑娘,我没有惹你吧?”
她不想嫁一个乡下长大的汉子,可是爹娘非要逼着她来。刚刚这人还在底下面对一个摔倒了的姑娘扶也不扶,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分明就是个木头。
这样的木头,长得再好看,她也怎么看都不顺眼。让她嫁给这种人,还不如杀了她呢。
“没有,那你该知道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面对我,是不是该客气一点?”
顾秋实好笑:“那么,姑娘冷着一张脸,难道是看上我了?”
“做梦!”杨姑娘冷嗤。
“既然没看上,我还顾忌什么?”顾秋实振振有词,“再说了,这菜不是我想吃,是我想孝敬我爹。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没规矩,那也是我爹的事,你一个外人操什么心?”
这话很不客气,杨姑娘眼睛都气红了:“爹!”
杨父:“……”
妻女总是念叨着夏家这位刚回来的公子不通文墨,家教不好。率先就看不上人家,却从来没想过人家也看不上杨家。
“别闹!吃饭!”
杨姑娘委委屈屈,低下头喝汤,偶尔还哽咽出声。
顾秋实侧头看夏老爷,眼神示意他瞅那杨姑娘:“瞧瞧你干的好事。”
夏老爷:“……”
“我还不是为了你。”
都说这丫头喜欢去庄子上住,他还以为杨姑娘对于出生农家的人要宽容几分呢。
一顿饭,宾主都不欢快。
吃完饭,杨夫人带着女儿头也不回就要走,杨老爷喊都喊不住。
杨老爷正在道歉,就见乔玉宜探进脑袋:“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顾秋实对她不敢有丝毫隐瞒,笑道:“我爹让我来先看人家姑娘,结果姑娘生气跑了。”
杨老爷:“……”更尴尬了。
夏老爷瞪着儿子:既然没成,你提什么提?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不好么?
乔玉宜皱了皱眉:“真的?”问出这话,她心里有点憋闷。
红阳县主跟在她身后,不着痕迹地把探进头的女儿拉退了一步:“夏老爷,好巧!”
其实并不巧,母女俩到这里来是为了还原乔玉宜摔倒时的情形,因为里面是一群丫鬟,谁都不肯承认是自己推了人,当时形势紧张,也没人发现到底是谁动的手。
丫鬟们都是红阳县主亲自挑的,好些是她从公主府带来的。当初跟着她到夫家的时候还是几岁的孩子,她不想冤枉了好人,却也不想含含糊糊掠过此事,至少要把害女儿的凶手给找出来。
问了半天,人已经寻出,并且红阳县主还问出了幕后主使……正是家里老爷的安姨娘干的好事!
红阳县主心里烦透了,因为当初她嫁给老爷的时候,乔良说自己还没有娶过妻子。两人都成亲有了女儿,突然冒出了一个安姨娘,还带着三子一女。
后来红阳县主才知道,那个安姨娘是他的原配……可惜知道得太迟了,如果她把真相捅上去,已经和她不太亲近的皇上应该会为她做主,但是乔良这辈子都没有了翻身之力,那么,对女儿和对她都没有好处!
红阳县主可不认为自己还能再嫁到良人,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这些年,安姨娘给她添了不少的堵,如今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女儿头上,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正想着回家算账呢,女儿就遇上了救命恩人。
夏老爷看出红阳县主不太高兴,寒暄了两句就表示自己有事,红阳县主率先告辞离去。
杨老爷很歉疚:“内子不懂事,夏老爷千万别与她计较……”
“是有点不太懂事,当初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可不是我先提的结亲。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你们夫妻还是商量好了再决定,决定好了再相看比较好。”夏老爷语气很不高兴。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太好,特意选了一个主动巴上来的的人家相看,结果呢,还是让儿子被嫌弃了。
要知道,儿子有吃了半辈子的苦才回府的经历,容易自卑!他小心翼翼呵护,却被杨家嫌弃,万一儿子因此不敢见外人了怎么办?
“是是是。”杨老爷连连答应。
夏老爷觉得没劲:“走吧。我也不吃人,谈不成就算了。”
至于做生意的事,想都别想。杨老爷也不敢强求。
出了酒楼,夏老爷心情不太好,想了想道:“明愉,咱们去你三叔府上走走。”
想要毁他儿子姻缘,老三简直是老虎头上拔毛,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第129章 重女轻男 二十一
周大川一切苦难的源头, 应该是夏刻才对。
顾秋实本就不打算放过他,如今能够堂堂正正登门,当然不会放过。
父子俩的马车到了门口, 门房认出二人后,没有让两人下马车,而是直接大开中门迎二人进去。
只看这个做派,算是很尊重夏老爷这个大哥, 马车在正院之外停下,车夫被引走,立即有人迎二人进门。
夏老爷冷着一张脸, 进门后看见三弟坐在主位上, 另一边坐着三弟妹水氏。
此时水氏怀中趴着一个粉色的身影,她正在低声安慰。忙得都没有跟进门的父子俩打招呼。
顾秋实也没有盯着人家的女眷看,不过他的眼力好, 都不用瞧第二眼,就认出那个趴着哭的女子就是方才在酒楼之中往他怀里扑的那位。他没有主动戳穿, 而是端着茶杯喝得一本正经。
夏刻正在和兄长寒暄:“之前我听说大哥的孩子养错了, 被别人给调换过。这么大的事情, 都不知道要不要登门安慰,不过呢,孩子找回来总归是好事。”他目光落在顾秋实身上仔细打量, “听说孩子在农家长大还吃了不少苦,看这气度不错啊,不愧是大哥的血脉。哪怕没有学过规矩,走出来也板板正正。”
顾秋实似笑非笑:“谢三叔夸赞。可是我怎么听说三叔有些放不下原先那个冒牌货, 在他被赶出门后还与之见面,并且要依着他的意思上门将儿子过继给我爹?”
他这么不客气, 夏刻有些下不来台。打了个哈哈笑道:“过继的事情是我早就提过的,不关明朗的事。”
水氏突然出声:“大川,是叫大川吧?”
夏老爷出声:“明愉,夏明愉!不要乱喊!还有,我有儿子,不会过继别人的孩子!”
水氏当没听见这话:“明愉啊,刚刚你在酒楼,将我娘家侄女推倒,都没跟人道个歉。”她适当地露出了一些不满,“倩儿一直哭到现在,眼睛都肿了,你心里当真一点歉疚都没有吗?”
就算他们主动不提这件事,夏老爷也会提及,听了这话,夏老爷冷哼一声:“本来我是不来这一趟的,就说这丫头眼熟,看着像是三弟妹家的亲戚。所以我才来登门问一问,你们娘家的闺女到底是怎么教的?怎么见了男人就往人身上扑呢?方才我带着明愉去相看,就因为她扑过来时明愉没有伸手去扶,人家姑娘看不上明愉了,觉得他不够怜香惜玉。三弟妹,这也就是你娘家的侄女,如果是外人的话,今天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毁我儿子姻缘,还好意思哭!居然还好意思让我儿子道歉,本老爷没有找她麻烦就是好的了!”
水倩抬头:“夏老爷,当时我是没有站稳,不是故意扑过来的,我的脸都摔成这样了。这要是毁了容,一辈子就毁了……姑姑,脸伤成这样,以后我还能嫁给谁啊,你要替我做主……呜呜呜……”
她哭得浑身发抖,水氏急忙又将人揽入怀中安慰。
“别哭了,别哭了,你的婚事姑姑会放在心上的,要不这样好了,反正明愉婚事成了老大难,你们俩凑合一下?”
水倩惊讶抬眼,然后打量顾秋实。
“这……会不会为难夏公子?”
水氏接话:“不为难,他虽然出身夏府,可却是在乡下长大,规矩不通,礼仪不懂,什么也不会。再说他都三十岁了,你才十六,说起来还是你吃亏呢。大哥,你说是不是?”
夏老爷惊讶急了:“弟妹,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娘家的哥哥已经把家产败完了,连祖宅都没能留住吧?这种人家出来的姑娘,你居然认为配得上我儿子?”他抬手,连连摇头,“看来我们俩对于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的认知是不同的,这婚事还是不要提了,我儿的婚事自有我自己操心,不麻烦你。”
“可是倩儿摔成这样……”水氏一力想要促成此事,急切道:“不能做妻,做妾也行!”
顾秋实忍不住了:“爹,这家里的姑娘能够嫁给三叔,应该也不是没规矩底蕴的人家,怎么做不了妻还能做妾?”
有些讲究的人家,自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出,也是让闺女嫁给庶出的子弟,而不是送人作妾。
水氏:“……”
“明愉,你这是什么话?我侄女就是伤了脸……”
顾秋实不耐烦了,父子俩明明是上人来找夏刻算账的,怎么在没谱的婚事上扯得没完没了。
“爹,这个女人故意出现在我们相看的地方,故意让我丢人,故意毁我婚事。闲事别扯,只让三叔解释她为何会出现我相看的酒楼就行了。”
夏老爷不是轻易会被带偏的人,方才没有阻止夫妻俩胡扯,也是想知道这俩人会有多不要脸。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姑娘借居三弟府上不是一两天,似乎和两个侄子都不清不楚,到底是谁的女人,怕是夏刻自己都不知道。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想要塞给他儿子,实在不知道这夫妻俩哪里来的脸皮?
“你如果非要把这丫头塞到我府上,给我儿子做妾是不行的,洗脚婢还差不多。如果愿意,一会儿把人送去就行了。”
水氏气得胸口起伏:“大哥,这是我娘家的侄女。”
“我府上连洗脚婢都不缺,你非要把人塞来,我有什么法子?”夏老爷冷哼,“三弟,我想说的是,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这女人搞不好已经有了身孕,你却想让她做我儿子的女人,当我是傻子呢?你们如果真的敢把她送来,回头我一天三顿的打她!”
他目光落在水倩脸上:“你在我手底下,绝对没有好日子过。如果没有天天挨打,算我输!”
长年做生意的人,温润起来特别好相处,可要是板起脸,能够让人吓破胆。水倩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水氏不高兴:“大哥,你不要吓唬倩儿。”
其实方才夏老爷那番话很难听,既是看不起她,也是看不起她的娘家。如果她硬气些,就该与之断亲!
奈何她没这个底气。
夏老爷站起身:“三弟,我发现你永远都学不乖,永远想给我添堵。既如此,三合街的那个铺子,回头你还是卖掉的好。因为我要去开一间味道比你好,价钱比你还便宜的点心铺子。”
三合街的点心铺子在这城内很有名,是夏府几辈人的心血,算是夏府最赚钱的生意之一。当初夏父临终时,非逼着儿子答应了把那间铺子给老三才咽气。
此时夏刻听到这样一番话,心知大哥真的恨上了自己,且会针对自己。如果没有了那间铺子,他连家都养不起,当场就慌了:“大哥,凡事好商量。”
夏老爷摆摆手,打蛇打七寸,想要收拾一个人,就得往他最痛的地方戳。
知道急了,才是戳中了位置。
就连水氏都追了出来,奈何夏老爷铁了心要给二人一个教训,无论两人如何求情,他都不松口。
夫妻俩看着马车走远,夏刻再也忍不住,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水氏的脸上:“看你出了馊主意,别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傻子,现在咱们家连唯一的铺子都没有了,以后你让三个儿子如何立足?还有这个女人,不清不白不知检点,你不想着把人弄走,还让她在家里跟两个儿子勾勾缠缠,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周大川身上,你当真以为她生下来的孩子能够顺利接手大哥的大片家业?这女人的小心思一箩筐,就算夏府家财真的落到了她儿子的手里,也跟你的儿子没关系。滚!让她也滚!”
*
为难了夏刻,夏老爷还不满意,想了想吩咐道:“去问夏明朗要银子,这么多天了,一文钱都没有拿回来,都干什么吃的?”
夏明朗这些天日子很不好过,女人和孩子走的走,跑的跑,现在他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双亲。
周家夫妻当初压榨周大川时,得了不少的银子,反正积攒下来的银子在村里算是挺富裕的人家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那天他们从酒楼里灰溜溜出来之后,夏明朗又试着去找了几个曾经的友人,有夏老爷吩咐过,根本就没有人收留他,甚至都没出来见面,几人也进不去大门。
无奈,夏明朗只能跟着双亲灰溜溜回到卢家的院子。
卢家夫妻不想管这三人,好不容易都把人赶出去了,又怎么可能把人领进门?可是一家子狼狈不堪,跟乞丐似的赖在门口不走,引得邻居和路人纷纷张望,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主要是卢母以前为了炫耀儿子得了一个好岳家,没少说儿媳从娘家拿银子的事。拿人手短,不好翻脸不认人,她怕被人议论,只能把几个人领进去。
只是,周家三人再进门就不是客人了。之前卢母还想着把他们招待好,现在完全没了这个心思。反正家里本来吃什么,如今还吃什么,绝不会为了几人添菜。
周家夫妻在孩子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是吃过苦的,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可夏明朗不一样,生来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吃糠咽菜过,端着一碗粗粮难以下咽,真觉得这伙食狗看了都要摇头。
他吃不下,可不吃就要饿肚子,于是每天只吃一顿。这天他又不想吃,周母怕他饿坏,连连拍门让他出来。
夏明朗正在困劲上,说了不吃,可砰砰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气得打开门出来,走到院子里把桌子都掀了。
这一下,卢家人不依了。卢母正准备好好理论,最好是趁此机会把这三个人赶走,就听到了敲门声。
那敲门声不疾不徐,很有几分稳重劲儿,于夏明朗而言,这声音很熟悉。他下意识转身就跑。
卢母以为是来找自家的,上前开门看到是财伯,除了有点担心自家被牵连外,满心的幸灾乐祸。
财伯进门看到了夏明朗躲进屋中的身影,道:“明朗公子,老爷吩咐,你今天必须要拿点银子出来。”
梁氏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把我们逼死好了!”
财伯并不怒,淡淡道:“你们欠了那么多的债子,只待在家里是不行的。从明天起,去挑炭吧!”
周父:“……”
“我一把年纪,干不动这么重的活。”
财伯冷笑:“说笑了,当初我家公子十三岁就能干,你肯定可以。再说我已经打听过了,年长的人五十多了还在干呢。这是老爷的吩咐。”
周父:“……”他会摔死的!
摔不死也会被累死。
第130章 重女轻男 二十二
除了梁氏外, 谁都不能幸免。
夏明朗挑着担,只觉得处处不妥当,走起来路来特别别扭, 但是,不走不行。
财伯要管夏府中上上下下,他不可能去亲自盯着,也不舍得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派去走那个险道, 顾秋实给他出主意,让他拿点钱给那些挑炭工,由他们来盯着。
挑炭工赚的每一个铜板都来的特别辛苦, 如今走一趟, 除了挑炭赚到的银子外,能够另得一两银子。并且这不只是一趟,往后的每一趟都有。
水猴被挑中了, 他很欢喜。女儿的病已经好转,他还想赚点钱来养老, 打算到年底就不干了, 被财伯挑中之后, 他就想着,等到哪天夏府不需要他了,他就回家养老。
走一趟能得一两银子, 水猴也不再逼迫自己挑太多。夏明朗挑个空筐子,走得跌跌撞撞,站在悬崖之上看着底下云雾缭绕,腿都软了, 险些一头栽下去。
除了险道之外,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他到了地方时已经站不起来, 双腿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敲了无数棒似的,软得跟面条一样。
周父倒不至于有这么惨,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事,但到底是乡下人,以前做过事,经常走山路,只是他走这一趟也够呛,别说挑东西了,让他空手回去,怕是都不能安全到家。
别人称炭的时候,父子俩瘫坐在旁边,心里特别后悔。
周父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对待养子,其实在最早之前,他就不应该换孩子……就夏明朗这拈轻怕重的样子,留在家里以后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夏明朗看着蔚蓝的天空,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算账。但凡他多识得几个字,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夏老爷亲生,也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学一点东西,可是每次一开始他就觉得太累太烦,又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的身世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什么都不会干,连做苦力,都没有力气。
他还想再歇一会儿,就听到那边的管事在催促,让他赶紧把箩筐挑开。
“你们给我装了多少?”
“不多,就一百斤。”管事催促,“快点的,后面那么多人还等着呢。别磨磨蹭蹭,以为谁都跟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似的挑个新鲜么?”
夏明朗:“……”
他不是贪图新鲜,是真的要来挑炭。
一百斤的煤炭并不多,看起来就小小的两筐。夏明朗在别人的催促下,也想赶紧挪开……挪到边上歇一会儿再走。
他弯腰下去挑,一下子没人将扁担撑起来。整个人还险些摔倒,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少少的煤炭。
边上的人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哪怕是善意的笑声,夏明朗也承受不了,抬眼吼了回去:“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了。”
“后生,你还是少挑一点,挑个五十斤吧。”
有人如此提议。
夏明朗急忙点头。
管事摇摇头,上前重新上称,边上人群里有人嘀咕。
“前天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因为家里的爹受伤了跑来干活,也挑了八十斤呢。站着这么高的个子,也不瘦弱,连个孩子都不如。六天赚五十文,何苦来受这个罪,就在城里随便找个短工干,也不止这点钱呀。”
听了这话,夏明朗心里发苦,他也不想来啊!
早知道当初花掉的银子都要这么辛苦来还,他说什么也要省一点。
周父没有多少力气,也挑了八十斤。少是少了一点,至少他能轻松挑起,没有引人注意,也没被人笑话。
父子俩离了人群,夏明朗再也受不住,跌倒在地上,煤炭也掉得到处都是,水猴看见了,忍不住摇摇头。
“这个东西巴掌大就有两斤左右,你们最好还是别掉,每次只有三斤的差额,要是掉在地上了,就得赔,赚不到钱还得往里搭。”
周父没有走多远呢,已经汗流浃背,他方才只是有点后悔自己以前苛待周大川,此时已经毁得肠子都青了,十三岁的孩子就受这份罪,也难怪夏老爷和周大川那么恨他。
夏明朗也忍不住道:“当初你们要是对周大川好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周父瞪他:“马后炮,老子要是知道会受这份罪,用你提醒?”
父子两人一开始挑着还觉得勉强走得动,渐渐地就力不从心,走了一段路就要歇,有时候才走出几丈远,就不得不停下来。水猴都烦死了,要不是看在那一两银子的份上,他真的不忍了。
别人六天跑一个来回,父子俩花了十天才下山,挑着担站在险道之上,整个人抖得厉害,等到脚踏实地站在码头上时,真觉得跟死过一回似的,将炭交了之后,摊坐在边上再也起不来了。
顾秋实知道两人下山的时间,特意跑来偶遇,同样是晚上,他看见满脸黑灰的周父,笑盈盈道:“呀,怎么在这里赖着呀?赶紧回去睡觉,天亮还得起程呢。说起来,你们也比我命好,当初我从山上回家,热饭热水什么都没有,在路旁吃了一顿饭,还被姓卢的跑到家里去告状。你们也是听了他的话就跟我吵,还不让我好好睡。”
周父此时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带的水不够多,路上也买不到,他又不敢喝河水,此时嘴唇干裂起皮,翕动着唇道:“大川,对不起……”
顾秋实嗤笑:“呦,知道错了啊,可惜已经迟了。”
周父:“……”
顾秋实起身:“这才第一趟,早着呢。我在十七年里可是跑了无数趟,六天就一趟哦,你们这拖拖拉拉,挑得还少,怕是三十年都干不够我挑的那些。抓点紧!”
“我真的挑不动啊!”夏明朗不想冲他服软,此时却忍不住了,若求饶能够让他免除上山,他给人跪下都行。
顾秋实面无表情:“跟谁挑得动似的,当初我的腿受伤了,本来二百二十斤的,我只能挑一百多斤,他们夫妻把我好一顿教训,说我是个废物。那么,连我零头都挑不到的你们,是什么?”
他侧头吩咐:“下一次,让这两人挑一百斤。”
有人答应了下来。
顾秋实特意派了一个人去守着他们,不能歇太久,不能挑太少,不能把东西往外扔。
“没你们以为的那么难受,忍忍就好了,等到习惯了就不觉得痛了。”
夏明朗听着他轻飘飘说出这话,忍无可忍,大吼道:“合着上山下山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痛!”
“夏公子,我可是干了十七年呢,曾经还被你派人从山上往下推。要不是命大,现在我已经死了。话说你要是不出手的话,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突然想起来杀我灭口了?”顾秋实是真的挺好奇的。
夏明朗没有回答。
为了什么?
从十二岁那一年起,他从周家夫妻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说实话,他很不想承认自己只是个农家孩子。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确确实实不是夏府的富贵公子。
也是和周家夫妻相识起,他时常都在担忧自己的身世被查出来。刚开始很害怕,后来渐渐就不怕了,那天他突然想起要对周大川动手,不是有别人提醒,而是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父亲发现了他真正的身世,本就对他失望透顶的父亲毫不犹豫将周大川接了回来,然后将他赶出了大门。
夏明朗在被赶出大门的时候就吓醒了,醒来后发觉自己一身冷汗,他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回到周家后会有的日子。
只有周大川死了,他才能安安心心做夏府的公子。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没有那个梦的话,他不会对周大川下杀手,那么现在他还在富贵窝里悠闲度日!
一切都是天意。
“赶紧起来,回去歇一晚,天亮的时候水猴会来叫你们。”
夏明朗这会儿全身酸痛,胳膊和大腿像是被人敲了几棒似的,走路都费劲,哪里还能爬山?再看面前站着的富贵公子不像是开玩笑,他忍无可忍,大吼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有本事,你直接把我弄死算了。”
顾秋实似笑非笑:“死?太便宜你们了,杀了你们我还得偿命,我才不干这种蠢事,好好受着吧。”
周父看着便宜儿子负手而去,尽显翩翩风采,心里又添了一层后悔。
如果没有换孩子,一家子是辛苦一点,但是他绝对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
顾秋实如今还没有接手家里的生意,大部分的时间都闲着,故意和乔玉宜偶遇了几次后,这日,他接到了乔玉宜送来的帖子。
佳人相邀,他自然是要赴约的,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胡子都刮过了。
夏老爷在百忙之中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身白衣如浊世佳公子一般的儿子翩然上了马车。动作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还别说,挺好看的。
他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有点不太正常啊,以前他看到夏明朗打扮,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但凡瞅见一定会训上几句。如今这心态完全不同,他甚至还有点想让管事再给儿子做几身好看衣裳的冲动。
“阿财,明愉穿白衣好看,回头再给他多做几身。对了,库房里我记得有白虎皮,找出来给他做成披风。”
财伯抽了抽嘴角:“是。”
夏老爷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你说明愉能不能把县主的女儿哄回来?”
之前他觉得一点可能都没有,儿子是痴心妄想。
可如今儿子天天打扮得盘条亮顺,不说女人了,他一个男人都觉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也一样,搞不好真有几分可能。
他可都听说了,乔家姑娘对儿子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从两人相识至今,就没有朝儿子甩过脸色。
财伯没法回答,按身份来说,两人确实不相配,这婚事想要成,难得很。他不好说实话败主子兴致,只傻笑糊弄过去。
夏老爷不满:“哼,看不起人!”
财伯:“……”
*
顾秋实提前到了约定好的酒楼,上楼才发现乔玉宜已经等着了。
乔玉宜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因为上头的哥哥姐姐很会欺负她,只有她冷着一张脸发脾气,他们才会收敛一些。
但是,她莫名就不想在夏明愉面前表露自己的霸道和坏脾气。总觉得自己晚到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夏公子,坐。”
顾秋实颔首:“姑娘找我,可是有事儿?”
乔玉宜脸一红:“确实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上一次安姨娘找人推她的事情被查出后,母亲很生气,立刻就把丫鬟送到了父亲面前。
清官难断家务事,也可能是乔大人不愿意委屈了原配,总之,事情被他糊弄过去了。哪怕是红阳县主发了脾气,他也只说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摁着安姨娘道歉,就当是扯平了。
在过去那些年里,这种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红阳县主心灰意冷,为了女儿,她不可能把男人告到皇上面前。
如果乔大人是负心汉,还宠妾灭妻,不止前途没了,名声也要毁个精光。
红阳县主一生气,干脆甩了安姨娘几巴掌,然后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顾秋实喝了一口茶:“姑娘尽管吩咐。”
乔玉宜瞅他一眼:“前天我去看母亲,母亲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去库房挑首饰戴,然后我发现,有一套红宝不见了。那是我外祖母从太祖母那里传下来的,特别精致的东西,是宫里出来的首饰,价值不菲,意义非凡,我当天发了脾气,带着丫鬟把后衙都收了一遍,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都没寻着,我怀疑东西已经不再后衙,而是被当掉了。我想满城寻找,父亲不让,我也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怕她再气出个好歹,所以想先找一找,我在这个城里也不认识别人,刚好你们家生意铺得宽,名下也有不少当铺。就想请你帮忙。”
说着,给他续了茶。
顾秋实想了想:“上半年的时候,我父亲买到了一套红宝,簪子上是不是水滴状?”
乔玉宜惊讶:“真的?东西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她满脸急切,顾秋实哑然:“我母亲说,那东西要留给儿媳妇。”
这不是他故意跟乔玉宜开玩笑,而是夏夫人真的这么说过。
乔玉宜脸愈发红了:“上一次你似乎在相看,结果如何?”
顾秋实一脸无所谓:“人家看不上我。回头我把红宝带出来,你看看是不是再说。如果是……我可以不要银子,你能不能……”
乔玉宜瞪他一眼:“你想什么美事呢?帮了我的忙,我自然会谢你。”
话出口,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咱俩说了不算。”
顾秋实扬眉:“那我可以找人上门提亲吗?”
乔玉宜羞得不行,她心知二人的身份不对等,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与他亲近,她不想拒绝,脱口道:“不怕被打出来的话,你就去吧。”
她愈发羞涩,起身道:“明天这个时辰,你把红宝拿来,我要亲自看看。”
说完,起身落荒而逃。
关于上门提亲这件事。顾秋实早就在心里琢磨了。贸贸然登门,绝对会被打出来。主要是乔大人把县主生的女儿留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让她嫁一个商户子的。
想要结成这门亲事,还得从安姨娘那里使劲。顾秋实早就打听过了,安姨娘很喜欢吃三合街那个点心铺子里的东西,几乎每天都要让身边的人去买。
而安姨娘谨慎惯了,一般出来买东西的都是最得她信任的丫鬟腊月。
顾秋实特意去偶遇了腊月。
当日夜里,乔大人回到安姨娘的院子。
安姨娘温柔小意伺候了半宿,睡觉的时候感慨了一下乔玉宜二十多岁还未出嫁,还说了一下老姑娘的名声不好,回京城也寻不到好人家云云。
当初乔大人费尽心思去了红阳县主,贪图的并不是县主的名头,而是想靠着红阳县主让自己青云直上。他想得挺美,实际操作起来很难,因为红阳县主母女俩说是皇亲国戚,其实是已经沦为了边缘人……母女俩都没什么上进心,没想着和上头那位拉近关系。就是老老实实领俸禄的废物一个。
这些年,红阳县主看不上他,而他也特别后悔娶了红阳县主。占不到丝毫便宜,又不能把人甩开……再不济,那也是皇亲国戚,他只有一条命,不敢怠慢她!
翌日,乔玉宜出门的时候被父亲身边的人拦住,没多久父亲就来了。
乔大人看着面前一袭红衣,一看就不好相处的女儿,只觉头疼,能够入宫为妃,或是嫁入勋贵人家做当家主母的姑娘,绝对不是女儿这样的。
如果红阳是郡主的话,不管乔玉宜多大年纪,都不愁嫁,可是乔玉宜已经没有封号,只是他的女儿,回京……确实选不到对他有助益的人家。最近红阳挺过分的,该给一个教训。
“你这是要去哪里?”
乔玉宜微微仰着下巴:“母亲的首饰不见了,您不愿意帮忙找,我自己去找还不行么?”
乔大人被噎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去找那个姓夏的,别隐瞒了,你是不是看中了人家?”
乔玉宜确实有点喜欢,可一个姑娘家,哪儿好意思承认这种事?她再一次觉得,父亲一点都不贴心。于是没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认,乔大人皱了皱眉:“你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了,不是小孩子。天天往外头跑,跟人家单独相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怎么了呢。既然你一心奔着他去,那就赶紧让人上门提亲。”
乔玉宜瞪大了眼。她喜不喜欢人家是一回事,关键是夏明愉的身份确实拿不出手啊,父亲就这么草率的把她婚事定下了?
一时间,乔玉宜心中特别愤怒,甩袖就走。
另一边,顾秋实得了腊月的回复后,转身就去找夏老爷。
“上门提亲?”夏老爷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真的是跳了起来!
“你怕不是想让你老子被打出来哦。”夏老爷见儿子不是玩笑,“真的?”
顾秋实点点头:“应该不会被打出来。不过,您态度要好一些,回头礼物厚重一些。”
夏老爷:“……”
怎么……好像一个不小心还是会被打出来似的。
第131章 重女轻男 二十三
夏老爷很害怕。
不过, 为了儿子,他愿意一试。
说实话,如果让他上门提亲的人是夏明朗, 他多半会回绝。太离谱了!
明愉在外多年,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心头很是歉疚,哪怕被人打出来他也认了。其实被打出来不算是多惨, 最多就是丢脸嘛,他更害怕因此惹恼了乔大人,让自家的生意被为难。事关祖宗基业, 他不想沦为罪人。
带着礼物去的路上, 夏老爷一脸慎重,就想着这话应该怎么说。媒人也满脸忐忑,这婚事根本不对等啊。要不是看夏老爷给的百两酬劳, 她才不会大着胆子来这一趟。
还因为夏老爷承诺过,不管婚事成不成, 百两银子的酬劳都会爽快给……大不了, 以后不做媒人了, 就拿着这银子养老。
两个同样忐忑的人,到了后衙门口,都有些不敢进。
还是媒人见多识广, 一咬牙,带上一抹笑容进门:“府上大喜呀!我今儿带着夏老爷上门提亲来了。”
下人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把后院的红阳县主找了出来。
红阳县主是府里的当家朱母, 这种事情就该她来应酬。最近她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多管府里的事情, 不过,听到是有人上门提亲,她却不得不管。
因为这府里没有成亲的只有她那个老姑娘,她要是不管,乔良那个混账搞不好会被安阿姨娘哄着随便将闺女随便给许了。
在这偏僻的府城之中,根本就找不到几个好后生。红阳郡主这段时间也在为女儿的婚事发愁,她想着反正乔良已经这样了,夫妻感情名存实亡,还不如带着闺女回京,可是,回去了可能也寻不到什么特别好的人家,这一路上颠簸,还可能会遇上危险……看见夏老爷,她有些意外。
如果没记错的话,夏府就只有那位从外面寻回来的公子。
这位可是皇亲国戚,夏老爷是生意人,平时喜欢维护各种关系。但是,遇上红阳郡主,他都是能躲则躲,就怕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再毁了自家。
“县主安!”
红阳郡主若有所思,闺女和夏明愉走得近,她隐约知道此事,之前一直觉得女儿有分寸,如今人都登门求亲了。该不会两人有了首尾吧?
“听说夏老爷登门是为了求亲,为谁求的?”
夏老爷尴尬:“内子身子弱,不能见风,所以没能登门。今儿草民斗胆前来,是为犬子求亲的。”
红阳县主听到这里,心中再无侥幸。
恰在此时,乔大人从外面进来了。
“这婚事我答应了。”他往主位上一坐,摆摆手拒绝了夏老爷行礼,“既然以后都是亲家了,不用这么多礼。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女儿算不上金枝玉叶,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你家那个孩子在乡下长大,规矩可能不太好,本身我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的……我不要求你儿子拿得出手见得了人,只一样,必须要对我女儿好。”
红阳县主听到他答应了婚事,心中一慌,听到最后一句,满腔的怒火消了大半。理智回归,她张口就想质问男人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甚至在事前都不与她商量一下。
看男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她也总算明白为何夏老爷一介商户竟然也敢登门求亲了……这分明就是两家有了默契!
什么时候有的?
夏老爷懵了一瞬,他都做好被打出去的准备。结果竟然答应了?
反应过来后,他心里就有点欢喜。果然不愧是他的亲儿子,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会害亲爹。
接下来,两家要商量小定的日子和礼物了。红阳县主再也忍不了,起身送客。
夏老爷人精似的,哪里看不出来人家夫妻之间有话说?
他再喜欢自己儿子,也不能掩盖儿子只是一个商户子的事实。红阳县主看不上是正常的,其实看上了才不正常。
他飞快起身告辞,也觉得这门婚事兴许还有变数,并不敢托大。出门后不敢露半点风声,哪里也不去,急忙回府。
此时顾秋实已经把红宝送到了乔玉宜手中。
乔玉宜捧着失而复得的首饰,就怕自己在外头转悠再把东西丢了,一刻也不停,直接赶回了后衙,刚好与离开的夏老爷错开。
后衙中,气氛凝滞。
红阳县主很不高兴:“夏府虽然传承了几百年,可只是富商,几百年了都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现在更是人丁单薄,玉宜这一去,万一没孩子,人家还能不纳妾……”
乔大人打断她:“我都已经答应了婚事,不好反悔。玉宜肯定要嫁进去,你最好别说不好的事,像诅咒似的。”
红阳县主没把这番话当一回事:“那是你答应的,我可没有应。今儿我要是去退亲,夏府难道还敢拒绝?”
“哎呀,你这脾气也太急了,这门婚事明明是玉宜自己答应的,他们俩已经……”乔大人皱了皱眉,“闺女长得这么大,从来也没有对哪个男人另眼相待。上次那个尚书府的嫡长子,两人相看过后她就吐了。女儿是你自己的,你总不可能给她找一个看了就要吐的夫君吧?”
红阳县主沉默下来。
这确是事实,闺女总共相看过两次,两次回来都吐了,好悬没吐在客人面前,红阳县主在那之后,就不怎么逼着闺女,加上乔大人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才将乔玉宜的婚事拖到了现在。
乔玉宜就是这时候进门的。
红阳县主立即把女儿扯了过来,语气不太好地质问:“你和那个夏明愉到底亲近到了什么程度?”
乔玉宜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亲近?”她看到父亲的脸色不好,道:“我是有事请他帮忙,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呐,这本来应该在库房里锁着的首饰,我找不到,就想让夏公子帮着找一找,挺巧的,东西落到了夏府夫人的手里,人家都打算拿来当娶儿媳的聘礼了。”
闻言,红阳县主接过了匣子,打开后看见确实是母亲留给自己的红宝首饰,似乎还被人保养过,看起来特别鲜亮。
而乔大人就有点尴尬了。
很明显啊,这首饰不是母女俩动的,而他又没碰。那就只剩下安姨娘母子几人。
红阳县主现在才知道首饰丢了,气得冷笑:“好啊,钥匙我好好收着,东西却已经流落到了外面。乔大人,你这院子里养的是老鼠吗?”
乔大人下意识道:“这中间肯定有误会,肯定是下人……”
又推下人出来顶罪。红阳县主已经忍受了太多年,忍受了太多次,如今不想再忍,她一拍桌子:“乔良!”
“凶什么呀?孩子还在这里,别吓着玉宜。”乔大人色厉内荏,“东西找回来就行了,还想怎样?闹大了是好看还是好听?”
红阳县主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呵呵道:“我闹?东西流落到了外面,闺女从外头找了回来,我就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丢的,就成了我闹?乔良,我在你眼里从来就没有通情达理过,干脆我把所有库房的钥匙都送给你那位安姨娘,随便她处置我的东西,是不是就算善解人意了?”
乔大人不好接这种话:“你不要吵嘛,我也没不让你查。”
红阳县主忽然抬手,拽着女儿就往外走。
乔玉宜临走之前,还没忘了抱上那个匣子。
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红阳郡主沉默半晌,问:“你真看上那个姓夏的了?”
乔玉宜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但她又怕自己摇头拒绝后让母亲会错了意再乱点鸳鸯谱。当即低下头:“他挺好的……这么贵重的东西直接就让我带回来了,也没有提银子的事。”
红阳县主恨铁不成钢:“人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至少他愿意舍了孩子来套我啊 !”乔玉宜振振有词。
“娘,他是真的不在乎这首饰,我问这么好的东西不见了他怎么回去跟家里人交代,他说让我不用管,保证没有人来寻我要这个东西。”
红阳县主也见过那个夏明愉几次,本身是个不错的后生,就是出身低了一点。她沉吟了下:“真看中了?”
在看到女儿点头后,红阳县主就不想忍了。以前忍着这个男人就是想为女儿寻求一门好婚事,如今女儿的婚事往下找了,哪怕没有乔良,女儿在夏府同样过得好……她愿意为了女儿受一些委屈,可如今这份委屈不用受,且女儿也心甘情愿。那她还忍什么?
“乔良,你出来!咱们和离!”
乔大人惊了:“县主,你说什么?”
“和离!”红阳县主挥挥手,扬声吩咐道:“冬月,带着人去库房里清点本县主的嫁妆,不管少了什么,都只管让安阿姨娘补。如果她不愿意,那咱们就回京告状!”
冬月带人去了,红阳县主只觉心口的郁气瞬间散了大半。她忍这不要脸的俩人已经很久了,她的丫鬟叫冬月,安姨娘找个丫鬟叫腊月,非得表示自己跟她身份一样,恶心谁呢?
以前还能忍,现在知道可以离开且对女儿没有影响,那是一刻也忍不了!
乔玉宜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前她不是没有试探过让母亲离开,可每次都刚刚开一个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如今竟然真的要和离了?
乔大人脸色不太好:“咱们当初成亲,是郡主许亲,你这……咱们这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九泉之下的郡主怕是要不安宁。”
“少拿本县主的母亲说事,当初你承诺过要对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呢?你个混账居然先娶了妻!要不是本县主给母亲面子,没有把事情闹大,你早就完蛋了。”红阳县主做了决定之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下来,走到边上的躺椅上靠着,悠闲地等冬月来回话。
乔玉宜若有所悟,如果她还没有定亲的话,母亲可能还要忍着。因为京城那些勋贵人家选媳妇,都希望媳妇双亲健在,家风和睦。如今她选了夏府……商户之家,不敢挑拣她,哪怕母亲和离人家也不会有意见。
想到此,她就后悔自己以前没有早点定下婚事,早点定,母亲也会受这么多年的委屈!
冬月回复很快,库房里除了红宝首饰之外,还少了许多名贵的料子,其中有一匹凤凰锦,那是宫中的贡品。是当初皇上给红阳县主母亲做嫁衣的,只是郡主有那时候跟皇上关系很好的公主母亲准备嫁妆,这匹凤凰锦到底是没用上,然后就压到了现在。有人问红阳县主讨要,她都拒绝了,就是想留着给女儿做嫁衣。
结果呢,闺女的婚事好不容易定下,凤凰锦却不见了。
乔大人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红阳县主冷笑一声:“除此之外,还少了什么?”
冬月低着头,态度谦卑,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难忍的愤怒:“还少了许多的小物件,前朝的古画古书,桌上的小屏风,还有小玉如意,总共加起来少了三十六件,件件都是精品。”
乔大人在此赴任已经有五年,这几年间红阳郡主不是每时每刻都守着他的,期间回了京城一趟,住了一年多。
“乔良,咱们算是和离,大家好聚好散,我也不要求你把那些东西找回来,只把银子补上就行。”她接过冬月的账本翻了翻,“补十六万两吧,补完了,我就搬走!”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乔良从一个穷小子走到今日,要说一点好处都没收,绝对是假的,有时候不是你想收,而是别人的孝敬你不收人家就不放心。一起的上官都收了,就你不要……那不是讨收拾么?
但是,乔良因为娶了一个县主,家里不缺银子的缘故,很多时候都是能不收就不收。所以他手头所有的存银只有几万两,加上收来的贵重东西,可能刚刚好够红阳县主提的数。
也就是说,打发了红阳县主,他会变得一无所有!
虽然他有官职,有俸禄,也有底下人的孝敬。可是手头捏着大把银子的人,突然就把所有的银子都清空了。心里会不安稳的!
再说,他那些银子可不是平白得来,哪儿能全部抬手送给别人花?
红阳县主看到他一脸吃了屎一样的神情,心情畅快无比,笑吟吟道:“为人父母,该把孩子养大,帮其成亲。当初你说过每个孩子的婚事花一万两银子来操办,前面的几个你都这么办了,到了玉宜这里,她是你唯一的嫡女,至少要翻倍吧?再加上两万白银,回头我们母女再不来找你要银子了。”
乔大人胸口像是被人用力锤了一下似的,痛得厉害:“县主,和离之事,从长计议吧。”
红阳县主冷笑:“怎么,这是舍不得银子又想挽本县主?现在我总算知道他们为何要对我的玉宜下杀手了,如果我女儿没了,等我百年之后,库房的那些东西就只能归了你的三个子女。果然不愧是你生的孩子,可真会算计!”
“县主,说话不要这么刻薄。”乔大人皱眉。
红阳县主突然就怒了,讥讽道:“乔良,本县主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不该由你来管教!你有那闲心,还是管管自己的孩子,别让他们跟老鼠似的到处偷东西,今天偷了嫡母的不要紧,回头要是偷了外人的,别人怕是不会如本县主这般好说话!”
乔大人没想到她会这么凶,语气软了下来:“和离的事,我们俩还是好好谈谈……”
话音未落,院子里的桌子都飞了。红阳县主掀了桌,再次冷笑道:“本县主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告知于你!以前本县主看上你,愿意受委屈,现在不乐意了,你就得麻溜答应不得纠缠!”
她扭头吩咐:“冬月,去找夏老爷,问他有没有闲置的院子给我们暂住。不,请他帮忙买一个大院子,日后我要在那里发嫁女儿!”
冬月立刻让人去了。
夏老爷恍恍惚惚,回到府里后,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真的把县主女儿这朵娇花摘了回来做儿媳妇了,他霍然起身,跑回了主院,本来每次都要洗漱过后才见妻子的他此时按捺不住,站在院子里就喊:“夫人,明愉的婚事定下来了,是县主的闺女!贵女啊!”
夏夫人惊讶急了,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你莫不是还没睡醒哦。居然敢做这种梦,快小点声吧!让人听见了,咱家要倒大霉!”
那话里话外和神情语气,都当这话是玩笑。
夏老爷:“……”
第132章 重女轻男 二十四
夏老爷见夫人不信, 恨不能冲进去解释。
不过,他还顾忌着自己没有梳洗,耐着性子让人给自己打水, 两刻钟后,他顾不得头发还没干,立刻冲进了正房。
夏夫人看他风风火火:“什么事这么急?先把头发擦干了再说,你这是作病呢。咱家已经病了一个, 你可不能再倒下。”
说着,看向丫鬟小喜。
小喜拿着帕子急忙上前去擦,夏老爷挥挥手:“你们都下去, 我自己来。”
夏夫人愈发疑惑。
其他人都走了, 夏老爷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明愉昨天晚上让我准备今日上门提亲,我真的怕被打出来,就没跟你说。没想到成了!乔大人亲自答应了婚事, 红阳县主虽然没松口,却也没一口回绝。就是……”说到这里, 他一脸纠结, 声音压得更低, “他们二位好像都以为家里的姑娘和咱们的明愉那什么了。”
夏夫人讶然:“这不可能。明愉不是那种人!”
儿子话里话外,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外面的女子都特别尊重,绝对不会在还没有婚约的情形下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他言语间特别温州,和夏明朗提及女子时的轻佻完全不同。
夏老爷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其实他心里并不确定,只是看夫人对此深信不疑,不好反驳, 怕惹她生气罢了。
“人呢?把人找回来问一问。”夏夫人拍着被子,“他要是真敢, 我打断他的腿。”
夏老爷哑然,他发现妻子对明愉的态度和以前对明朗完全不同。对亲生的,妻子似乎要严厉一些。以前……有点得过且过的意思。
夫妻俩还没有等到儿子回来,先等到了县主的人。
听说县主要搬出来,让他们帮忙买宅子。夏老爷一口答应下来,保证天黑之前就会把地契送上,又慎重吩咐了财伯将丫鬟送走。
看见丫鬟消失在院子之外,夏老爷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刚才他上门提亲,转头红阳县主就出言请他帮忙,这两家结亲的事多半有谱!
否则,红阳县主身份摆在那里,请谁帮忙都可以,如果不答应这婚事,只为了避嫌也不会找他。
这找他帮忙,明显就是不见外!
夏老爷也不嫌弃麻烦,将刚刚才弄干的头发重新梳了扎好,风风火火换了衣衫出门。当真在下半晌的时候选到了合适的位置,就是夏府对面,两家只隔了一条街。这个院子人家东家原本不想卖的,他咬牙加了五百两银子才说服人家转让。
县主既然要搬出来,多半是和乔大人过不下去了。而县主的亲人都在京城,在这个城里唯一的牵绊就是女儿,当然是离女儿越近越好。
果不其然,县主拿到地契,看到位子后特别满意。亲自接见了夏老爷不说,还要留他吃饭。
夏老爷拒绝了,实在是乔大人的脸色不好,他不敢多留。
顾秋实已经回到了夏府,夏老爷进门看见母子二人,问:“明愉,你怎么笃定人家一定会答应婚事?”
对此,顾秋实并不隐瞒:“这门婚事最大的难处在于乔大人,我怕他不答应。花了大价钱收买安姨娘身边的丫鬟腊月。”
夏老爷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妻妾之间的争斗,他没有亲身体会过,但却看过不少。安姨娘绝对不愿意让红阳县主的女儿嫁得太好,夏府公子是商户子,还在外头被当做力工多年,不通文墨,不懂规矩,嫁给夏府公子于这城内的其他姑娘而言或许是一门好亲事,但对于县主的女儿来说,真的是低嫁低到了谷底!
夏夫人面色复杂:“你这不是算计人家姑娘吗?婚事已定,回头对人家好点,要是敢辜负人家,老娘绝对不会放过你!”
夏老爷:“……”
看得出来,夫人从儿子回来之后活泼了不少,连“老娘”都出来了。
“他敢不对人家好么,那可是县主的闺女。要是辜负了人家,咱们夏府上下全部都要完蛋。明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秋实好笑地宽慰二人:“你们儿子活了三十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媳妇,我肯定对她好,只一样,你们可千万不要欺负她!”
*
红阳县主在定下婚事的第二次带着女儿搬了出来。
与此同时,红阳县主和乔大人和离的消息也传遍了城内,一同传开的还有县主女儿花落夏府的事。
所有人都挺意外,包括夏明朗。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山上下来……他已经跑过一趟,这一次他还是觉得自己险些把命也交了出去。
手软脚软,全身都痛,闭上眼睛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仿佛随时会昏过去。他真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干了,否则真会英年早逝。
周父虽然比他力气大点,但是挑得也要多一点,同样遭罪,同样难受。
父子俩交了炭后瘫睡在地上,夏明朗再也顾不上规矩礼仪,软成了一滩烂泥。
“听说他以前叫周大川,就是咱们这里的挑炭工!”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不到老,谁能想到一个挑炭工还能做县主的女婿呢?那可是皇亲国戚,等闲可不能惹!”
夏明朗:“……”他听到了什么?
周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身坐起,问身后的二人:“你们在说什么?”
这件事情满城都传遍了,俩人也不怕,刚好闲着无聊,就想看别人震惊的神情。这二人一看就是挑炭刚从山上下来,还没有听说过此事。于是,耐心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父子俩面面相觑。
周父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周大川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居然能得县主女儿下嫁?
夏明朗酸溜溜道:“还是当初的救命之恩占了大便宜。”
周大川冲上去救下县主女儿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场。那时夏明朗就猜到周大川会因此得到不少好处,或是名或是利,没想到那混账运气这么好,居然能得佳人芳心。娶了县主女儿,一辈子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发愁了。
“都是命!”周父叹息,“起身,回家!”
两人力气都不大,辛苦一场,拿不到几个钱。不过,卢家从来都是手心向上问别人拿钱过日子,每一个铜板都被他们算计在内。
上一次两人跑一趟赚到了一百多个钱,进门饭都没吃,就被卢母要了过去。照这么下去,他们要何年何月才能还上夏府的银子?
一直还不上,就一直得这么辛苦。想到此,夏明朗眼前阵阵发黑,真觉得下半辈子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还不如现在就去死了呢!
欠那么多的债,反正也还不上,干脆破罐子破摔。夏明朗想了想:“我们去吃顿好的,把钱花了再说。”
周父这些天啃的都是粗粮馍馍,特别噎人,做梦都想要吃顿好的。于是拉着夏明朗去了路旁的一个小摊。
小摊子味道一般,只是量大管饱,夏明朗以前吃的东西都特别精致,看着这饭菜粗糙,吃着竟然也觉得好吃。他一边吃,一边觉得自己堕落了,真的很害怕自己哪天夹着一块白白的肥肉也觉得香。
两人大吃大喝,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
梁氏知道他们今天下山,特意央求女儿买了一些好菜备着,所谓的好菜就是一盘肉炒菌子,确切的说,只有半盘。卢家人都睡了,她却毫无困意。看见父子二人垂头丧气归来,总算放下了心:“先吃饭!”
周父打了个嗝……吃饭的铜板来得太辛苦,他不舍得浪费,最后的菜汤都是用馒头蘸着吃掉了的,几天都咽馍馍,这一放开就吃得有点多。
梁氏闻到了他口中蔓延出来的韭菜的味道,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卢家夫妻所在的屋子,道:“洗漱睡觉,那些东西我吃了就行!回头问起,就说是你们吃的,记住了没有?”
夏明朗很看不惯他们为了一口吃的偷偷摸摸,冷哼一声,打算先去洗漱,喊:“打水!”
梁氏急忙去了。
恰在此时,有敲门声传来。周父疑惑,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是谁,他不想吵醒了卢家人,飞快过去开门,当看到外头站着的人时,险些都不敢认。
“大川?”
顾秋实挤开他,一步踏进院子:“最近我挺忙的,都想些把你们给忘了。听说你们今天下山,所以我特意去码头等着。”
周父不知道他的来意,只知自己如今得罪不起他,勉强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对了,我在码头上听说了你定亲的事情,那些人都在羡慕你呢,恭喜呀!”
“刚刚我在码头上看到你们了。”顾秋实自顾自往院子里走。
方才周家三人一直都有刻意压低声音,回来半天了动静也不大。顾秋实这一进门,又是用正常的声音说话,本来就惦记着等周家父子回来好收钱的卢母被吵醒了。她揉着眼睛打开门,看清楚院子里的顾秋实后,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原先她对着儿媳妇的这个小舅子可不太客气,甚至还在周家都把人赶了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确实挺过分。
卢母下意识就想解释:“大川啊,原先我那样对你,都是你爹娘纵容的,他们要是对你好点,我也不敢啊。要不要喝茶?我去给你烧热的。”说着,就往厨房挪动。
“不必麻烦了。”顾秋实语气不疾不徐,“这大晚上的,本来我是不该来的。刚才我在街上看到有两个人在路旁的摊子上大鱼大肉,还以为自己看错,所以就想来问一问是不是他们父子二人。”
屋中被吵醒了的卢松林这话有点耳熟,曾经他好像就是这样去告状的。
卢母瞬间就怒了:“你们在外头吃了?”
顾秋实见状,顿时一乐。
他一笑,卢母就清醒了,说到底,周大川就是故意来看一家子笑话的。
顾秋实起身:“明朗公子,你欠我们那么多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呀?最近我要娶妻,花销甚大,麻烦你抓抓紧!虽然红阳县主和乔大人分开了,但是乔姑娘可还是乔大人的女儿呢,我这一转眼就是知府大人的女婿,你欠谁,都不应该欠我的。”
夏明朗:“……”
做了知府大人的女婿了不起么?
事实上,就是了不起!
他憋屈地道:“我会想法子尽快还上。”
顾秋实并不放过他,追问:“尽快是什么时候?麻烦你给个确切时间。”
梁氏受不了了,这混账跑来挑拨离间,一看那边卢家人的脸色,她就知道一会儿免不了要干一架。结果周大川还在不依不饶,她往前几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把我杀了吧。”
“跟我耍无赖?”顾秋实似笑非笑,“原先报官不方便,现在可方便多了哦,你要是非这样,那我就只能麻烦未来岳父帮我做主,算一算当初你们换孩子的账了。我猜,至少也要蹲个十年八年,也不知道你这把年纪还能不能熬到出来的那天……”
梁氏听到他说方便的时候就后悔了,越听越害怕,怕他真的跑去告状。忙不迭求饶:“大川,我错了……”
顾秋实嗤笑一声:“快点啊!这钱要是不还,下一次我就不来了,直接让官兵来把你们带到衙门去。”
语罢,嚣张地扬长而去。
卢家人和周家人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卢松林那个儿子因为交不起束脩,已经被夫子赶出来了,话还说得特别好听: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年,该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就是回去摸索,自己往深处挖!
说到底,就是没钱了人家不爱教!
十多岁的孩子,正是要脸的时候,已经在家里闷了两天了,看谁都不顺眼。此时看到富家公子上门挑衅,他满腔的憋屈找到了发泄处,不耐烦地道:“正常人去别人家做客,最多就是待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家要待到什么时候?院子里这么多人,我都没法看书了!夫子让我回家是在家里认真读书的,可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这么多人吵吵嚷嚷,我学会的都被吵忘记了。”
卢母知道儿子指望不上,满腔的期待都在孙子那儿,闻言立即道:“玉琴,让你爹娘他们搬走吧,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实在是帮不上他们动辄几千两银子的忙。”
周玉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过,不管是谁,都不能打扰了她一家子安宁的日子。
“爹,娘,你们走吧。算我求你们了!”
梁氏:“……”
第133章 重女轻男 二十五
梁氏看着面前的女儿。
“玉琴, 过去那些年,我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你,你们这一家子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给的?还有孩子读书的束脩, 那都是我给的钱。”
之前梁氏被女儿赶,被亲家往外赶,她都没有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就是知道一说这些,两家大概要撕破脸了。
果然, 周玉琴脸色刷就黑沉下来:“娘,我确实是从你手里拿了一些银子,但是绝对没有你说的这么多。你这话里话外, 好像我们一家全都是废物似的。”
周父辛苦了五六天, 此时站着都能睡着。加上浑身酸痛,一步也不想挪动,看女儿要翻脸不认人, 他不高兴地道:“以前我们夫妻俩最疼的就是你。说难听点,如果不是为了从周大川那里多讹诈银子来帮扶你的话, 我们夫妻也不至于被他恨到骨子里。”
周玉琴瞪大眼:“明明是你们嫌弃他不是亲生才苛待他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明朗听着几人吵架, 跑去洗漱干净了,出来后道:“走吧,这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家。”
不是他想要另找地方, 而是卢家越来越过分。夏明朗活了三十年,从来都是他甩脸子,没有看过别人的脸色。
周家夫妻听儿子语气笃定,猜到他可能又有了去处。干脆地跟着一起出门。
卢母在几人身后将门甩上, 扬声喊:“希望你们以后也跟此时一样有骨气,再也不要找上门来了。”
梁氏听到这话, 气得又想回去找她理论。
“别吵了!”周父打了个呵欠,“这大晚上的,我都困死了,赶紧找个地方睡觉,明天我们还得上山呢。”
夏明朗不打算去山里了,他想要现在就把夏府的债还上。
他认识的能够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帮他的人家,只有余府。
夫妻俩分别多日,余氏从来没有派人找过他,也没给他送过东西,其实夏明朗心里清楚,余氏肯定是不打算再和他过日子了。
既然她无情,就别怪他无义。
余氏在娘家的日子,虽然要看人脸色,但是,明面上来说还是安宁。至少她不用亲自做事,吃穿用度上,家里并没有亏待她,两个孩子也能继续读书。
晚上都睡下了,忽然听到丫鬟禀告说,夏明朗在偏门找她。
夫妻多年,又看在孩子的面上,余氏到底还是披衣起身。
半个月不见,夫妻俩都觉得对方挺陌生。主要是夏明朗这日子一直都在那些又脏又臭的苦工堆里打转,乍然看到妻子身上鲜亮的颜色和她白皙的肌肤,忽然就觉得她光彩照人,比以前美了很多。而夏明朗心里又清楚,变得不是她,而是自己。
“夫人,卢家不愿意再收留你们,所以我来找你了。”
余氏哑然:“可是我也不能做家里的主啊,父亲他……”
夏明朗抬手一把将她抱住就往后退。
余氏有些被吓着,却没有喊叫。因为这是她孩子的爹,她不认为他会伤害自己。
“做什么?”
夏明朗将她扯进了对面的巷子里,才低声道:“夫人,我想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余氏没有一口回绝,好奇问:“什么?”
“周大川那个混账要赶尽杀绝,让我们父子天天去山上挑炭,你都不知道那些路有多难。我有好几次都险些摔下悬崖,再也见不到你了。今天晚上才到家,他让我们明天早上又出门,这分明就是想把我们逼死。”夏明朗越说越愤怒,说实话,过去的半个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是不打算再过了。
“你假装被人绑,然后写一封信送回去。让岳父帮我们筹三千多两银子,四千两……五千两吧,把夏府的债还了,我们还能剩下一点儿过日子。”
周家夫妻听到这话,顿时大喜。
他们也不想去为难女儿啊,实在是没法子了嘛。如果能够自立门户有吃有穿,谁乐意跑去寄人篱下?
余氏皱了皱眉,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嫁妆才三百两……这已经是看她高嫁特意多给了,余府跟着夏府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大概都没有赚到五千两!
两家结亲时,余府已经只剩下面上光鲜,背地里负债累累。如今也不过是稍有结余,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退一步讲,就算拿得出来,父亲愿意……她那些兄弟也不会乐意。
“夫君,你这是在为难我。要不这样好了,我要个八百两,父亲可能会给。”
夏明朗迫切的想要摆脱夏府,正如周大川所言,夏府和知府大人做了亲家,以后告状会很方便。欠谁也不能欠夏府!
“不行,必须要拿五千,最少四千!”
余氏:“……”
“夫君,最多一千两!我是你的妻子,夫妻一体,我不会害你的。”
夏明朗拽着她往更深处去,然后从小路绕出了巷子,避开了余府追来的丫鬟,拉着余氏往城门外赶。
周家夫妻一路跟随,因为太过紧张,困意都不翼而飞。
他们再次停下,已经站在了城门之外。夏明朗摸出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让余氏书写。
“就按我说的写,让你爹准备五千两银子。若是少了,我就……砍你手脚!”
余氏叹气:“除非把和夏府合伙做生意的船卖掉,加上余府老宅和名下所有铺子,否则,府里是绝对凑不出这么多钱来的。”
梁氏一喜:“能凑得出就行!”
余氏对着公公婆婆只有基本的尊重,这一份尊重是因为她是二人的儿媳,实则她对两人没有丝毫好感。此时她真的很想劝夏明朗收手,结果这两个老人家不帮着劝就算了,还跟着煽风点火……余府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这一家子?
“你会在有儿孙的情形下,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包括宅院田地拿来救女儿吗?”
梁氏噎住。
那肯定不行。
别说有儿孙了,哪怕只有一个女儿,她可能也舍不得。人年纪大了,不光是靠儿孙,还得有银子才行。
无论余氏如何劝,夏明朗都打定了主意,当余老爷睡一觉起来,得知女儿跑去跟周家人见面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并且门房在天亮后收到了一封要银子的信后,只觉得满心无奈。
他早就说过了那一家子不是好人,结果女儿还是毫无防备的撞上去。
余老爷的大儿子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看过了信后,一巴掌将信纸拍在桌上。
“太过分了!”
夏明朗这确实挺过分的,明明是他从小到大挥霍的银子,算起来应该让周家人补这个窟窿,结果这债最后落到了余府的头上。
“爹,咱们可不能让他如愿,万一他借着妹妹的性命再要其他的东西,我们给还是不给?”
余老爷也是这个意思:“我早就嘱咐过你妹妹,让她老实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底下的人都说了,她是自愿跟着周家人走的,既然如此,是死是活那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以后不许她再进门!”
两个外孙还不错,并且夏老爷已经吩咐过,不要让孩子吃苦,给他们读点书。至于读到什么程度,看他们自己。只一样,不许孩子认爹,但凡发现孩子有心疼父亲的苗头,直接把人撵出去。
夏老爷亲自教导的孩子,自然是明事懂理,在外祖父问及他们要不要照顾父亲时,连连摇头。
父亲在襁褓之中被长辈换到了夏府,确实不能怪他。可是他在得知真相之后没有找到长辈坦白,而是继续隐瞒,甚至在多年之后伤害真正的夏府公子,这就不是正直之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兄弟俩还商量过,夏府养他们一场……哪怕最后他们吃喝的银子还上了,日后长大也要想法子还了夏老爷在他们身上费的心血。如果可以,他们愿意在夏老爷跟前尽孝。不过,二人也清楚,夏老爷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之后,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孙子。他们这些养孙,最好是离他老人家远点,省得给老人家添烦恼。
这件事情,余老爷干脆就没有告诉两个外孙。本身余氏呆在娘家也没有天天去探望儿子。所以,都已经到了信上说好的最后期限,两孩子还不知道母亲已经不在府里。
夏明朗守着大石头望眼欲穿,路过的每一个人他都会仔细瞧,以为他们就是来送银子的。
结果,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辰。
财伯出现在他视线中:“明朗公子,老爷有令,让您赶紧去上工!”
夏明朗气急,忽然转身薅住了余氏的头发,一挥手将一把头发都割了下来。
余氏无所事事,正在和蚊子作斗争,以为他不会对自己动手,看他朝自己伸手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一眨眼间,满头的秀发就被削了下来,夜风吹来,头皮凉飕飕的。她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财伯面色淡淡,仿佛夏明朗削的不是秀发,而是路旁的一把野草似的。
“明朗公子快些启程……”
夏明朗咬牙:“还请您再宽限一日,明日我肯定把银子送上门去。”
财伯点点头,转身离去。
余氏摸着光秃秃的后颈,眼泪汪汪地质问:“你怎么能削我头发?”
“不动点真格的,岳父以为我不会伤害你。”夏明朗叹气:“夫人,委屈你了。再给个手指吧!”
余氏瞪大眼,反应过来后,拔腿就跑,可惜她没有走过这么烂的路,在一片草丛里跌跌撞撞,走一步滑三步,特别狼狈。
第134章 重女轻男 二十六
余氏一个人, 哪里顶得过三个人的围追堵截?
更别提她在这种满是杂草的地方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而梁氏已经习惯了走这种路,还没有跑多远,就被三人拦了下来。
*
余老爷哪怕对女儿恨铁不成钢, 却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担心。几乎是一整夜都没睡着,天蒙蒙亮他就起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只能按照往常一般去铺子里。中午时, 有人送来了一个上锁的小箱子。
看到那个箱子,余老爷心里一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也没有让底下的人帮忙, 而是亲自取下箱子上的钥匙打开。
箱盖一打开,先闻到了血腥味。
余老爷看见了箱子里如云的黑发,还有发丝中间血迹都干枯了的小手指。手一颤, 手中的盖子砰一声砸了回去。
箱子盖上了,余老爷却难以忘记自己看到的情形。
好半晌, 他才鼓起勇气重新打开, 从发丝里翻到了一封信。
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让他送五千两银子, 如果天黑之前不见银子,就会要了余氏的命。
余老爷真的是又气又无语,余府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折到五千两银子……卖宅子, 卖铺子包括卖船的都是要时间的,十天半个月至少,哪儿能当天就能拿到钱?
他早就提醒过女儿,不要太信任周家人。可是女儿还是一门心思奔着周家去……不救女儿, 他会心中有愧,不过, 夏明朗给的时间这么近,他刚好可以抹掉心头的愧疚。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来不及!
如果夏明朗胆敢对女儿动手,他一定不会放过。到时把人送到公堂上给女儿偿命!
夏明朗送出箱子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从天亮等到天黑,一直没有看到有人送东西来。余氏没被捆着,缩在旁边瑟瑟发抖。不是她不想跑,而是跑不了,她之前也跑了的,结果被拽回来砍了一个手指。
如今手指受伤,都不敢去扒拉路旁的草,拉不到草,跑得会更慢。会更快被捉回。
随着天色暗下,夏明朗脸色越来越难看,余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完蛋!
这男人脾气不好,绝对不会放过她……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她说什么也不会出来见面。
是家里的被子不够软,还是丫鬟不够贴心?
余氏真的是越想越后悔。
那边的夏明朗心里盘算着时辰,眼看城门已关。回头看向余氏的目光满是不善。
余氏吓一跳:“夫君,我……你再等等,父亲想要卖宅子没有那么快,至少也要给个两三天的时间。”
夏明朗摇摇头:“你想多了,如果他真的想救你的话,会把家里的现银凑一点来。现在我连人都没看见,根本就是不想救你,你没有那么重要。”
周家夫妻听到这话,心里也很失望,其实他们早就猜到了余老爷可能不会举家之力救女儿,却没想到,他们连意思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余氏满脸是泪,慌慌张张摇头否认,因为太过害怕,她一个字都说不出,看着夏明朗越靠越近,她吓得不停往后挪。
“不要动!”全是杂草的地方,每一步都不好走。夏明朗不愿意跟猫捉老鼠似的去追人,把人喝住后,上前一把掐住了余氏的下巴,“曾经你说,愿意为我付出所有。实则你一点用都没有,那些山盟海誓就是废话一句,本公子身在高位的时候,处处都照顾着你。身份一调转,你比我还废。遇上你,本公子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当初就不该挑你。”
越说越愤怒,他把人狠狠一推,还不解气,又抬脚踹了两脚。
余氏胸口剧痛,敢怒不敢言。
当初两人的婚约确实是夏府提出,只是那时候夏老爷怕儿子不愿意,让他们年轻人先见了面,互相有了意才开始谈婚论嫁!也就是说,夏明朗当初挑中她,本来看的也不是她的娘家。而是她本身容貌不错!
夏明朗看她跟个闷葫芦似的,拿出昨天切小指的匕首,冲动之下,抢过她的手就切。
余氏当然不愿意,拼命挣扎,拼命往后挪。她自己的手死死捂在身下,无论夏明朗怎么扯,都不肯拿出来。
夏明朗本来就在气头上,几次抓不到人就烦了,拉着她的腿就开始切:“夫人,余府不缺下人,你没了腿,回头找个大力婆子背着就行,岳父以为我跟他开玩笑才不肯帮忙。我得动点真格的,你再委屈一下。”
余氏吓得魂飞魄散,这一次周家夫妻也上前帮忙,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惨叫声惊起飞鸟一片。可惜,他们所在的地方实在偏僻,都没人路过。以至于夏明朗用钝刀子割人,甚至因为没有力气,割了近半个时辰,始终没有人来。
到了后来,余氏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过来,看到自己左脚已经不在,小腿末端用衣衫包着,渗出了不少血迹。甚至已经有虫子在那里爬,余氏尖叫连连,刚吼出声,就被扑过来的梁氏捂住嘴。
余氏一想到自己腿没了,就冷静不下来,早知如此,就是打死她,她也绝对不会跑到偏门去见周家人。这一家子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月亮高悬,周围一片黑漆漆的,余氏自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待过这样的地方,大晚上的也不敢乱动。可是,她不得不动!
忙活了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喝水,可她还是尿急。当着夏明朗对面她都不好意思方便,更别提边上还有周父。
余氏也不好把自己要方便的事情嚷嚷出来,干脆悄悄往草丛里挪,打算挪远一点后再解决。
她的小腿很痛,脚也痛……明明那只脚都已经不在了,可是脑子告诉她脚痛得像是被碾成了肉末似的,不挪动她都痛得满头汗,哪里挪得动?
“娘,我要方便!”
梁氏被叫醒,听到这话,只觉得烦躁,她走这样的路如履平地,却不代表她能扶着一个人走,边上两个男人此时睡得很香,她不想打扰。
“就拉裤子里吧,你早晚都要习惯的。”
余氏:“……”
她才不要!
畜生才到处拉呢。
“我不!”
余氏摆摆手:“那你就忍着吧。”
当余老爷收到女儿一只纤细惨白的脚时,吓得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昨天收到秀发和手指,他虽然担忧,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头发和手指都可以借别人的嘛。可是今天这只脚……女儿的脚背上有一颗黑痣。此时摆在面前的脚因为没了血色,衬得黑痣更黑!
余老爷吐完后,确定这是自己女儿的脚,直接将桌子都掀了,咬牙切齿地道:“夏明朗,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已经派人去找周家人的落脚地,奈何没有寻到丝毫踪迹。女儿都已经受伤了,再耽搁一天,搞不好要的就是女儿的命。他立即起身去了衙门,状告夏明朗为了一己私欲害他女儿性命。
乔大人听到出了人命,只得放下手里的事,其实做一方父母官很忙很忙。辖下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有修桥铺路,春耕秋种,河道改良,他样样都要过问,这两天家中还不安宁。
他不想和离!
奈何红阳县主根本就不是与他商量,只是告知他。然后带着女儿搬了出去,说什么也再不与他碰面。
乔大人娶红阳县主,让自己的妻儿憋屈了好多年,却半分好处都没有得到,哪里甘心?
红阳县主做他的妻子,至少这个名头能够唬人,现在她带着女儿离开,他连这名头都没有了。思来想去,他总算知道了源头在何处。
起因就是安姨娘让他把女儿嫁给夏府的公子……红阳大概是因此心灰意冷。
安姨娘看男人心情不好,谨小慎微在旁伺候。乔大人一抬手,直接将杯子都打翻了。
“不想喝,不想喝!你天天就让人炖,不要银子吗?”
安姨娘险些被烫伤,委委屈屈道:“郎君,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天天那么忙,我怕你虚嘛。”
“不虚!”乔大人很不高兴,“安娘,当初是你说这门婚事不错。你提议时,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发生今日的事?”
安姨娘惊讶:“不是。”
真的不是,其实红阳县主还行,只要她生气的时候不与她顶。大部分的时候都很好说话,安姨娘只是不想让男人的嫡女嫁得比自己的女儿好。
她的女儿嫁的就是一个商户子,当初老爷初到此处,女儿就和一个富家公子看对了眼。她借口说女儿嫁了能够尽快融入当地。男人对此很是感激,这些年对女儿也不错。
如果不是红阳县主身份太高,她的女儿应该是原配嫡女才对。她已经输了许多,女儿的婚事上绝不能输。
乔大人也知道安姨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偶尔也会挑拨他们夫妻感情,但却绝对不敢把他们俩闹到和离的地步。
“反正你没安好心就对了。”
安姨娘哪里好承认这种话?
“大人,我没有私心,就是觉得玉宜性子霸道。如果要是高嫁,肯定会给您惹不少麻烦,妾身这都是为了您着想啊,嫁入商户之家,不管她做什么,夏府都只能忍着!”
乔大人也知道自己小女儿性子霸道,所以才顺着安姨娘的意思答应了夏府的求亲……谁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都不能细想,越想越后悔!
“外头那个告状的说凶手是谁?”
第135章 重女轻男 二十七
听到有人状告夏府的养子, 乔大人顿时来了兴致。
如今跑去说退亲,会毁了女儿的名声。红阳肯定会更生气。他如果明着为难夏府,那就是为难女婿, 红阳还是会生气。
这个养子来得正是时候!
乔大人兴致勃□□身:“点人,跟我去抓凶手。”
余老爷在女婿失势过后,不止愿意接纳女儿,甚至连外孙都接回了家, 落在夏明朗眼中,就是余老爷看重家人。
既然看中女儿,就一定会想法子救人。夏明朗是真心认为自己送的秀发和手指不够吓人, 所以岳父才不愿意出银子。
送了一只脚……岳父一定会吓破了胆, 也会想法子救女儿。到时候,就算没有五千两银子,两三千两是有的。
因为最近几天特别疲累, 本来在杂草上睡不着的夏明朗,闭上眼睛脑袋就昏昏沉沉。他以为自己一觉睡醒就能拿着银子还清夏府的债, 然后用剩下的银子买一个小院, 再买两个丫鬟伺候, 回头得空了,再去找那几个女人算账!
心里正盘算着呢,就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不对劲!
普通人的脚步声不会是这样齐整, 只有府衙里的官兵才会走出这种动静。
在城内长大的人确实会多几分见识,就比如夏明朗,他不止一次亲眼看到过官兵拿人。只是以前他都站在旁边看热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热闹。
是的, 哪怕官兵还没有撵过来,他就已经能够确定, 官兵肯定是来找他们一行人的。
因为这附近就没有其他的人,昨天余氏叫得那么惨都没人出现……官兵到这里来,也找不到其他人!
夏明朗反应过来后,推了一把边上的父亲:“爹,快起来,官府的人来了,咱们要被抓了。”
周父做梦啃烧鸡呢,一张嘴,口水先流了出来,听到儿子的话,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
夏明朗慌慌张张跳起,路过母亲时,他伸手推了一把,想让母亲给自己让出一条路来。
梁氏是半靠在斜坡上的,她的另一边是空的,就这么一推,身子有些不稳。她努力想要稳住身子,反而踩空了,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她那身后有人来砍过柴火,全都是比拇指粗一些的的木头桩子。而且那个桩子是斜着向上的,梁氏整个人砸上去后,身下立刻流出了鲜血,她痛得厉害,看着跑走的父子俩,吸着气大喊:“救……救我……”
父子俩都没有回头,只是脚下停了一停。停了一瞬后,加快速度奔跑,很快消失在了杂草之中。
余氏跑不动,她也挪不动,看见梁氏身下的血像是泉水似的不停往下流,也有些被吓着了。她的脚痛得厉害,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大喊:“来人……来人啊……”
梁氏狠狠瞪着她:“嚎什么!闭嘴!”
余氏呆住了。
如果刚才她没有看错的话,梁氏会摔倒在那个桩子上,纯粹是被夏明朗推的,父子俩明明可以回来将她抬起来止血,却头也不回的跑了。两人这样绝情,梁氏居然还要护着?
官兵来得很快,看到地上半身鲜血的两个女人,愣了一下后,纷纷上前救人。
余氏一动就痛,被别人挪动也一样,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最惨的是梁氏,她后背受伤,脑袋也砸上了一个桩子,说是皮外伤,但是却流了许多血,官兵前来抓人,没有大夫。梁氏身上的血一路滴滴答答,到了官道上时,她已经奄奄一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官兵还要找人呢,不可能一直抬着她,于是将他放在了路旁。
有赤脚大夫路过,但是对她的伤却束手无策。
梁氏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费力。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人在说丧气话,说她救不活了。
她渐渐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过不了这个坎。
好不甘心啊。
眼前阵阵发黑时,他她忽然想起自己是被夏明朗给推的。那个孩子对自己没有半分的母子之情,推人可以说是失手,可听到她的哀嚎,连头都没有回。
梁氏不想死,她一把抓住了身边余氏的手:“夏……夏明朗……杀我……”
余氏哑然,这是让她帮着告状的意思?
官兵听见二人说话,却又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有个为首的人过来问:“她说什么?”
余氏沉默,两日之前,她肯定会护着夏明朗,亲眼看见他杀人也会斟酌一下到底要不要说出真相。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夏明朗有多绝情。对着发妻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丝毫不念旧情,下手狠辣……如果她被砍掉腿的时候和梁氏一样止不住血,怕是昨天晚上就死了。
她能够活到现在,不是夏明朗手下留情,而是自己的命足够硬。
“她说,是夏明朗杀了她。”
余氏一想到自己的双腿,一想到夏明朗把自己害成了残废。心里就恨得不行,但是让她亲自手刃仇人,她又做不到。如今官兵就在眼前,只要说了实话,大人一定会帮她讨个公道。连亲娘都杀,夏明朗肯定是活不成了,想到此,余氏再不隐瞒:“我亲眼看到他逃跑的时候推了一把母亲,母亲就撞在了桩子上,当时母亲身上就流了好多血,他们明明听见了母亲的呼救,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那两人都是杀人凶手!你们不要放过他们,他们在那种草丛里跑不远的,肯定就在附近,你们仔细找一找,多半能找着!”
附近的几个官兵对视一眼,问得更仔细了一些。
余老爷知道自己报官之后才能救女儿,看到真的缺了一只脚的女儿,他后悔不迭。恨恨道:“就该把你捆在家里,不让你见外人。”
看到亲爹,余氏哭得肝肠寸断,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再也见不到父亲和儿子。
关于夏明朗做的这些事情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把妻子的脚给砍了,送给岳父要银子,威胁说如果不给钱就直接把妻子杀了……还把亲娘推了撞死,无心之失却不肯回头救娘,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所有人都在骂夏明朗,周玉琴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见人。最近家里无人接济,一家子只能出去找活干,卢家夫妻年纪大了,只能干一些洗洗涮涮的活儿,工钱不高,还要忍受别人的挑剔。两人想了想,还不如留在家里照顾孙子孙女。卢松林从来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他赚的那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以前就算了,赚不来钱,家里人也有得吃,可现如今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养家的重担就落在了周玉琴身上。
周玉琴在酒楼里洗碗。按时辰算钱。愿意的话可以从早干到晚,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要被婆婆挑刺,还不如到酒楼里多干点活,能多拿点工钱。因此她每日都是能熬就熬,经常半夜下工回家。
回家的路上,周玉琴累得腰酸背痛,揉着胳膊垂着腿时,她忽然就想起来了周大川……周大川这个弟弟在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因为挑炭工的工钱很高,双亲根本花不完,一个月分一半给她,她就能把卢家人全都养活了,还能攒出银子来给儿子读书。
可是周大川不是她的亲弟弟,那时候她特别厌烦这个野种。做梦都想要和做富家公子的亲弟弟相认。可是,换回了亲弟弟之后,家里的日子是越过越差,连房子都被人扒了,落脚之处都没有。关键是回来的这个弟弟看着光鲜,养成了一身细皮嫩肉,其实也就皮相好看,什么都干不成,家里没有钱,他也不知道去找,甚至不能安排好爹娘。挑炭工也干不成,拈轻怕重,废物一个!
就因为娘家人在家里住了这段时间,客人却没有客人的自觉,哪怕后来人走了,周玉琴也被公公婆婆好一顿埋怨,直到现在对她都没个好脸色,如果不是她生了一双儿女,怕是要被赶出去。
周玉琴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到了自家的门前,她最近经常半夜回来,已经习惯了,并不注意周围,直接就想推门而入,结果,门推到一半,角落的黑暗中突然穿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的心瞬间狂跳,一瞬间以为自己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我!”
听到人声,周玉琴镇定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确定面前的人是夏明朗后,周玉琴瞬间更慌了,甚至比以为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时更慌:“大人在找你……啊……”
后面一声是尖叫,周玉琴不敢把声音放大,因为她能察觉得到抵着自己肚子的东西特别硬特别尖……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匕首。
夏明朗可是敢用匕首花半个时辰把人的脚割下来的狠人,周玉琴还没有活够,还没等到儿子考中秀才,她不想死!
一时间,周玉琴浑身都在发抖,说话时声音也是颤抖的:“明朗,我是你的亲姐姐,你先把这个东西拿开,有事情都好商量。”
夏明朗放在她肚子上的匕首特别稳:“开门,我要进去。”
周玉琴不愿意引狼入室,刚有些迟疑,就感觉到肚子上的匕首狠狠刺来。她吓得低叫:“我开!”
不开门就要死,开门了还能拖一拖。
到了院子里后,夏明朗放开了她,像猴子一样蹿进了卢茂山的屋子。
“我的好姐姐,不想你的儿子出事的话就给我做一顿好吃的,记住,我不想吃你那些粗粮馍馍,我要吃肉,吃白面馒头。还要喝汤,喝鸡汤!”
周玉琴:“……”
“明朗,天都这么晚了,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就算现在杀鸡,等你喝到也天亮了……”
“闭嘴!”夏明朗又饿又困又累,过去两天的经历他根本不愿意回想,此时他看着很凶,其实随时可能会倒下,“你不知道去街上买吗?我就不信你连准备一顿饭的银子都没有。”
周玉琴无言以对。
她转身出门,心里评估着喊人来救儿子的可行性。
夏明朗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姐,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周家就得我这一根独苗,你千万别耍歪心思。你要是让周家断子绝孙,那我也只好让卢家绝户了。”
周玉琴忍无可忍,回头吼他:“明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从来都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放屁!”夏明朗呵呵:“如果不是你们一家子亏待了周大川,他不会这么恨我。父亲也不会把我赶出来,我如今跟丧家之犬一般到处逃窜,都是拜你所赐!少他娘的给我装无辜,最毒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带着卢家人让周大川养活,我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么?周玉琴,不想让你儿子死的话,你最好老实一点。要是官兵上门来抓我……反正我已经杀了人死路一条,到时我一定抓你的儿子陪葬!”
周玉琴吃了他的心都有。
这什么弟弟?
与这种混账做姐弟,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早知道,还不如好好对待周大川,不认这个混账呢。
不管周玉琴心里有多恨,儿子的小命在他手上,她就不敢乱来。忍着心疼,拿着银子买了一桌菜回来送进屋中,夏明朗几乎是狼吞虎咽。
周玉琴站在门口看着,忽然问:“爹呢?”
夏明朗动作微顿:“不知道,我们在草丛里跑散了,他可能也在哪个隐秘的地方躲着吧。”
周玉琴心头咯噔一声:“你没骗我?”
“滚远一点,有人在边上盯着,我吃不下去。本来我肚子就饿,如果填不饱肚子的话,回头我就会生气,一生气……”夏明朗作势要捅人。
周玉琴面色复杂:“那是你的亲外甥,不要伤害他!”
“你们都有娘疼,就我没有!”夏明朗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娘不指认我的话,我就只有伤害余氏这一条罪名!她口口声声说拼了命送我去大户人家过好日子,其实是骗人的,骗子!”
他越说越激动,手上匕首乱挥,吓得周玉琴连连后退。
“明朗,你冷静一点。”
夏明朗情绪激动无比,大吼:“我冷静不了,亲娘为何要害我?为何要这样对我?”
周玉琴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众人也都是从余氏的口中听说的。说夏明朗为了逃命,把母亲扒拉到了夺命桩子上。
母亲临终前,到底有没有告状,谁也说不清楚。弄不好是余氏自作主张也不一定。
“娘真的很疼你。”周玉琴试着劝。
夏明朗听了,特别激动,大喊大叫:“骗子,都是骗子。爹说疼我,为我筹谋,都是骗人的,给我娶的妻子是个废物,给我选的岳父那么无情……”
他眼神癫狂,手中匕首乱挥,周玉琴吓得连连后退,还使眼色让儿子也退。
卢茂山根本就挪不动,手脚都被捆着,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他刚刚一动,匕首就挥上了他的脸,当场就飞掉了一块肉。
“啊!”
大半夜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别说是卢家院子里的人,就是隔壁的邻居都被吵醒了。
卢家夫妻出来就看到疯掉了的夏明朗,都吓得不轻,互相扶着往后退还,没忘了把孙女挡在身后,一叠声地吩咐孙女赶紧回房关好门窗。
“玉琴,他怎么进来的?怎么疯成这样了?”
周玉琴:“……”
人是她放进来的,可这是能说的吗?
第136章 重女轻男(完)三合一
周玉琴心里明白, 在这个家里卢松林地位最高,其次是儿子,其次是老两口, 然后是女儿,最后才是她!
她为了自己的安危把疯子一样的夏明朗放进了院子,这事情要是让二老知道,她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知道, 一回来他就已经在院子里了,用刀比着让我准备饭菜,我说去买来做, 他还不满意, 非要让我去酒楼里买现成的。”
说这话时,她目光满是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奈何卢茂山此时只顾着脸上的伤, 根本没有看见母亲的眼神。
周玉琴很怕儿子戳穿自己,试图上前给儿子包扎, 却被夏明朗拿着匕首吓退。
“不想死的话, 最好别过来!”
院子里的动静太大, 刚才卢茂山那个惨叫声几乎掀破了屋顶,邻居们都听见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赶到了门外, 敲门声响起,卢父下意识想去开门,多找两个邻居帮忙,说不定就把夏明朗给制服了。
“你再动一下, 我戳死这个混账。”
卢茂山委屈坏了,他活了十三年, 一件正经的事都没做过。没做过好事,也没做过坏事,怎么就混账了?
卢父就得一个宝贝孙子,读书还算有几分天分,夫子还夸赞来着,说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作为。
卢家夫妻没指望孙子能够封侯拜相,只要能在他们临死前考一个秀才,夫妻俩就能含笑九泉。夏明朗拿他来威胁人,真的是掐在了卢家夫妻俩的七寸上。
敲门声越来越响,门外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邻居按捺不住大声询问是否发生了大事,需不需要他们撞门。
听门口的动静,如果里面的人一直不应声,他们绝对会闯进来。
“没事!”卢母不能容忍孙子现一丝一毫的损伤,如今脸上已经伤了,她心疼得不行,好在于性命无忧,不过,说什么也不能再添新伤了。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还有人询问要不要进来帮忙,卢父一口回绝!
夏明朗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对他们的识相很满意。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只要让我一日三餐吃好喝好,夜里让我睡好。我就不闹事!”
卢家夫妻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家里没有多少银子,自家吃饭都成问题,哪来银子供养一位公子哥儿?
还有,这位可是逃犯!
收留逃犯,按同罪论处。卢家人哪里能背上的弑母的罪名?
“别想了,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按我说的做,现在,你们所有人都退出去,把门给我关好,我要睡觉了。”
一家子只能往后退。
卢父把一家人带到了门外,低声商量道:“不能把这么凶的人留在家里。茂山的脸都还没有包扎,多半要留疤。这一次伤的是脸,下一次伤到要害处怎么办?”
说着,他将目光落到了儿媳妇的脸上,呵斥道:“瞧瞧你惹的乱子!当初我们就不该选你当儿媳妇,你们那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老的不慈,小的不孝,一家子畜生白眼狼。”
这话很不客气,周玉琴却无力反驳。
卢母迟疑:“你找谁来帮忙呀?老头子,我们可没有太多的机会,如果不能一次把人摁住,孙子可就危险了。”
“我知道。”卢父满脸烦躁,负手转了一圈后忽然停住,眼睛一亮道:“最好是借力打力!谁最讨厌夏明朗?”
自然是夏府中的周大川!
而现如今能够将夏明朗制住而不让伤及他人的,也只有周大川能够办得到。
毕竟夏府养着那么多的府卫,都是练家子。五个不行就找十五个,二十五个练家子人家也找得出来,若是愿意,请满城的人来吐唾沫都能把夏明朗淹死!
“我去找他!”
说干就干,卢父抬步就走。
卢母不放心地拽住他的袖子:“周大川当初跟咱们家闹得那么凶,现在对我们也没什么好感。让他来帮忙,他会诚心帮么?万一在抓人的时候手一松,咱们的孙子可就危险了!”
“道理我懂,可现在除了他,谁能保证一次就抓住夏明朗而不让孙子受伤?”卢父扯出自己的袖子,“试试吧。”
*
最近顾秋实日子过得春风得意,对外他所有的账本都会算,并且基本不会错。夏老爷还给了他两间铺子练手,因为是初初开始做生意,夏老爷怕儿子受打击,给出的铺子都很省心,看着就是了。
顾秋实即将抱得美人归,平时又闲,便多睡了一会儿,刚好和夏夫人起床的时间一样,他溜溜达达过去陪母亲用膳,然后才换上衣衫准备出门。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披着一层露水的卢父。
卢父试图让门房帮自己禀告,奈何好话说尽,门房就是不肯帮忙传话,他不想就此放弃,毕竟来内城一趟不容易,于是就缩到了大门的旁边。府卫一出面,他就站远一点,府卫一退回去,他就跟着站回来,狗皮膏药似的,别提有多烦人了。
门房看见卢父冲过来,吩咐两个人去把人拦住,又急忙解释:“公子,他说有人命关天的事情要告诉您,又摆了一副无赖样子,小的怕他赖上咱们,所以没敢强行撵人……”
顾秋实摆摆手,挥退了府卫和门房。
“什么事?”
卢父搓着手,佝偻着身子靠近:“夏公子,我是来请您帮忙来了,这件事情您大概也很想做。”
顾秋实若有所悟:“夏明朗藏到你家去了?”
一说就中。
卢父睁大了眼睛,想到什么,笃定道:“你是不是派人跟着夏明朗了?”
顾秋实摇头失笑:“没呢,我的人没有找到他。不过呢,夏明朗活了半辈子没有赚过一文钱,根本养活不了自己,他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能去的地方就那几个,余府被他得罪光了,也只能去你家躲。怎么,他伤害你孙子了?”
卢父真的很怀疑周大川在夏明朗身上安了几双眼睛,不然,哪能说得这么准呢?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周大川到底要不要报仇。
“他非要跟我孙子住一个屋子,让我们送吃的穿的进去。还说我要是敢把他在家里的消息透露出去,就宰了我孙子。此人实在太恶劣了,亏得我们家之前还收留了他一家子那么久,简直一点都不记恩。”
顾秋实似笑非笑:“你才收留几天?我爹养了他三十年,他心安理得的看着我爹骨肉分离。这种人,只会嫌别人付出得不够多!”
听着这话里的怨气,卢父眼睛一亮:“夏公子,你带几个府卫去把他抓出来吧。先把人打一顿泄愤,然后送到衙门。”
“不用这么麻烦。”顾秋实面色淡淡,侧头吩咐随从,“你跑一趟衙门,告诉乔大人夏明朗的落脚地!”
卢父惊了。
直接让官兵上门,夏明朗一定会疯的,到时候全家就都危险了呀。
“夏公子,不能……”
顾秋实打断他:“你在教我做事?不管夏明朗在哪个地方,我不知道他的消息便罢,知道了,我肯定是要让大人去抓他的。”
卢父哭丧着一张脸:“可是他和我的家人在一个院子里,官兵一出现,他肯定要拿着手里的刀乱砍人,到时候我们全家人的性命怎么办?夏公子,我好心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不能这么害我全家啊。”
“好心?”顾秋实满脸讥讽,“当初我做挑炭工赚到的银子,有不少的花在了你们家人身上,不说别的,你孙子读书花的银子,一多半是我赚的。拿了我的银子,周玉琴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们一家子也冲我阴阳怪气,为了住在周家,甚至把我赶了出来。我这个人小气记仇,这些事可一点儿都没忘。从公心上说,夏明朗是衙门通缉的要犯,任何人知道了他的下落都该告诉衙门。从私心上说,咱们两家之间有那么深的仇怨,你们家的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卢父:“……”
“您辛苦赚的银子花到了我孙子身上,这件事我不知道啊。都是玉琴回娘家去拿的,您为了这点事恨我的家人,我们实在冤枉。”
“冤枉?”顾秋实啧啧,“你这脸皮可真厚。周家老两口成天好吃懒做,家里的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就是用脚趾头想,应该也知道那些银子是我辛苦赚来的,现在来跟我装傻,当我是傻的?”
他没法反驳,只能哀求。
后来甚至险些跪下了。顾秋实面色淡淡,没有叫他起,只道:“我的人已经去衙门报信了,我就算现在改主意也来不及了。”
卢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儿。但他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周大川。看着周大川的马车离开,他眼神几乎喷火。
心里再恨,他也不敢纠缠,也没有时间纠缠。卢父跌跌撞撞起身,找了马车就往家的方向赶。无论如何也要在衙门的人到达之前让家里人退出来,能退几个是几个,否则,一家子都危险。
他跑得很快,回到自家院子所在的那条街上时,周围和往常一样安宁,卢父慌慌张张推开自家的院子门,喘着粗气看着满脸担忧的妻子,手狠狠一招,压着嗓子道:“快出来!”
卢母看见男人满头的汗,心知不好,跑去叫了孙女,三人往外退时,卢父低声问:“松林呢?”
“放心,今天出去上工了。不在家!”卢母以前不是没有埋怨过儿子的好吃懒做,可是,今天儿子的做法就很得她的心意。遇上危险,能躲就躲,绝不给人添乱。
卢父颇有微词,家里这么危险,儿子一个大男人不守在旁边,竟然躲开了。万一出什么事,想要救人都来不及。
官兵到的时候,夏明朗正在呼呼大睡,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瞬间就惊醒过来。下意识就去看床脚蜷缩着的卢茂山,见人还在,顿时松口气。
突然他脸色变了,外面那些官兵可不是卢家人,会为了一个卢茂山退让。挟持着此人,只能让卢家人妥协而已。
“你们家不想要卢茂山的命了吗?居然还敢报官!”夏明朗此时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打开门看到慌慌张张的周玉琴。冲到院子里把人拽回了屋中。
周玉琴努力挣扎,奈何她是女人,根本就敌不过男人的力道。
是因为此时夏明朗,正在气头上,不敢省力气,抓人时特别用力。
到了屋中,夏明朗越想越气,一把揪过周玉琴的衣领,手里的匕首狠狠扎了出去。
周玉琴惨叫连连,看着肚子上的血洞,颤声道:“我是姐姐!”
她流血太多,又被吓着,声音虚弱。夏明朗压根没听见。
外面的官兵听卢家夫妻说里面有两个手无寸铁的母子,本来还想着要如何与里面的人周旋,听到惨叫声再也不停歇,不管不顾就闯了进去,周玉琴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墙角的卢茂山不停地往里缩,不愿意将要害之处露出来,夏明朗心中恨急,也只能冲着他的后背使劲儿扎。
官兵冲了进去,很快制服了夏明朗。
卢茂山整个后背都是鲜血,周玉琴地上流的血已经积了很大的一摊,并且速度很快,根本就止不住。
有人已经去请大夫了。
顾秋实带着人溜达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却毫无歉疚之意。如果是真正的周大川认祖归宗,只凭着以前姐弟之间那恶劣的关系,他不可能出面救下母子俩,也是因为没那个本事!
“你满意了?”卢父大吼。
顾秋实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该不会以为我的这些随从比衙门里的官兵更厉害吧?”
没有事先制住夏明朗,不管是谁来救人,都是差不多的结局。
官兵闯进去,结果让坏人伤了母子俩,卢家夫妻都已经把他恨成这样。如果是夏府的人进去救,没能把人救出来,怕是夏府要摊上人命案子。
卢家从来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为了银子没脸没皮的事情没少干。顾秋实根本就不愿意与他们扯上关系。
他就要成亲了!
即将和心上人相依相守,怎么能被这些人影响心情呢?
乔大人听说夏明朗抓到了,还有点兴奋。因为夏明朗在夏府过了三十年,只要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夏老爷就一定脱不了身,夏老爷脱不了身,夏明愉就别想好!
夏明愉不好了,红阳县主不管是退亲还是想要保全女婿,都会来找他帮忙。
只要找上来了,夫妻之间有来有往,肯定能够找到和好的机会。
乔大人磨拳擦掌,派人去请了夏老爷过来。
顾秋实跟到了公堂上,他到的时候,夏老爷也刚到,父子俩见面一碰头,他就低声提醒:“千万不要和夏明朗亲近,否则要完蛋。”
听了儿子的话,夏老爷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疯了才会去维护夏明朗,那可是杀人凶手。而且还虐待了儿子多年。不过他也明白儿子的意思了,但凡和夏明朗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于是进公堂之后,夏老爷掀了衣摆跪下。也不看上头,直接纳头就跪。
“大人,草民要告这个人。告他和周家夫妻合起伙来骗我夏府的银子,还害我儿子的性命。这是谋财害命!”
只看夏明朗做的那些事情,确实够得上谋财害命这几个字。
可是,夏明朗做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想要扫清障碍,不让人影响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已。
“大人,我都是被人逼的。”夏明朗被摁到了公堂之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完蛋,满心都是绝望,他不甘心,只想要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于是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夏府的孩子,后来知道的时候还不懂事,周家俩人威胁我,如果我不认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戳穿我的身份,我从小就没不会做事,根本就养活不了自己,哪里敢不听他们的?后来我渐渐长大懂事了,懂得自己的身份不堪,瞒着父亲不好,但是我又不敢告诉父亲,我怕一说了之后父亲会讨厌我……”
夏明朗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没理,再说下去得把自己给搭进去,于是也住了嘴,开始磕头求饶。
可是,梁氏确实是他杀的。
周玉琴只剩下了一口气,大夫都已经让准备后事,反正就这两三天的日子好活,说不定今天就要断气。
连杀两人,前者可以说是失手,后者可是他故意的。
此时的乔大人有点郁闷,牵连夏府,至少得夏府出面想要保全犯人,结果夏府的老爷没想要救人就算了,甚至跑来状告夏明朗,且怎么看夏府都同样是受害者,这样的情形下,再把夏明朗做的事情往夏府身上扯,说不过去嘛!
没能达到目的,这案子还是得办。
夏明朗必死!
连杀两人,重伤一人,这都不死,说不过去嘛。
夏明朗被判立即问斩。
秋后问斩还能活两个月,立即行刑,只有半天可活。
夏明朗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几个月之前的他风光无限,儿女双全,娇妻美妾在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直到被押到了菜市口,夏明朗背上了要被问斩的牌子,还是想不通。一抬眼,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儿女。
养在余家的两个孩子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太大区别,几乎白里透红,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陌生。
而两个妾室带回去的孩子,其中一个坐在了远处的酒楼之中,遥遥望着这边。另一个干脆就没出现。
夏明朗很不甘心,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忽然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时他的父亲。
周父没有避讳众人,拎着一壶酒颤颤巍巍上前。
“儿啊……喝点酒暖暖身子,路上不冷。”
夏明朗都不想死,才不想知道冷不冷:“你少在这里假好心。如果不是你们夫妻,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你滚!滚!”
他没有手,直接用头撞掉了周父手中的杯子。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看见周父的一条腿很不方便。别人不清楚他是怎么受的伤,顾秋实却打听过,父子两人在荒野中奔跑,周父年纪大了没看清路,被崴了一下,当场摔到了草丛之中爬不起来,也因此幸运的躲过了官兵的追捕。
周父本身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他自认为最多就是对妻子见死不救,而对着妻子见死不救,可以算作家事。若是梁氏跑来告状,周父或许会被入罪。如今梁氏都死了,民不举官便不究。
但是,夏老爷告他了啊!
告他调换孩子,图谋夏府家财。
周父猜到自己可能会一出面就再也不得自由,可是眼看着儿子在面前,都要被砍头了却连口酒都喝不上,他还是大着胆子站出来了。儿子都没了,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活头,死就死吧。
他自认为为儿子付出了许多,命都不要。结果,儿子却不领情,甚至还怨恨他。
夏明朗确实挺恨他,也没掩饰自己对父亲的憎恶:“你假惺惺跑来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们夫妻俩不肯去死,如果你不是你们为了女儿亏待了周大川。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你们当初要么不要换孩子将我留在身边?让我从小就吃苦,让我习惯苦日子。如果真的要把我送走,就应该在我走了之后全家去死,你们都死绝了,不来打扰我的日子,父亲就一定会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疼。再不济怎么也要把周大川掐死啊,你们把人留着做什么?留着他就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换回自己的身份,让我回到你们身边,给你们尽孝,你们太自私了。”
他一连串吼了许多,将死之人心中慌慌张张,说话语无伦次,可是,就凭他吼出来的这些话就可窥见他的心性,此人真的是无可救药,到了此刻还在怨天怨地。
要知道,他三十年的优渥日子都是偷来的,偷来的啊。居然还在怨恨双亲没有让他过一辈子的富贵日子。
“快点让开。”时辰到了,刽子手的大刀高高扬起。
周父大受打击,一个人恍恍惚惚跌坐在地上,他不肯退开,那边的刽子手也不想再等,一刀下去鲜血飞溅,刚好飞到了周父的脸上。滚热的鲜血烫得他一个机灵,看到儿子的脑袋咕噜噜在地上滚,周父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如珠如宝的儿子已经没了。
他捂着脑袋大声尖叫。
叫声尖锐,有人上前阻止,他却不管不顾继续吼,后来被衙门的人给打晕了。
本来大人还要追究周父的罪名,可周父从昏迷之中醒来后变得疯疯癫癫,什么都听不懂,嘴里含含糊糊念叨着什么,却谁也听不明白他说的话。
都已经这样了,乔大人找到顾秋实,问怎么办。
就凭周家夫妻做的事,合该被清算。奈何周大川在他们的手底下长大……不管是怎么长大的,总归是好端端活到了三十岁,如果顾秋实非要赶尽杀绝,外人一定会说他绝情。
顾秋实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周大川不行。
周大川活了三十年,一直都活在大部分人鄙夷嫌弃的目光之中,他特别想要寻求别人的认同。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既然已经疯了,就算了吧。”
顾秋实有亲自去看过,周父是真的疯了。其实他如今这模样,就跟死了差不多。
乔大人也倾向于不再追究,跟一个疯子计较,得有多闲?
搞不好外人还会以为他要包庇真正的凶手,所以才抓了一个疯子来定罪。更气人的是,如果传出这样的流言,不明真相的百姓可能真的会信。
夏老爷有点不甘心让害了儿子的人好好活着……变成疯子活着,关于以前做过的恶事一点都不记得,更气人了好么!
他还想着要怎么调节心情呢,就得知了周父的死讯。
周父是在巷子里走着的时候,没有看清脚下的路,直接撞上了井口,整个人栽倒进去,等发现,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人死了,卢家人承受不住外人的指指点点,到底还是出面将人接回去葬了,只是,葬得不情不愿,一副薄棺埋了就算完,连墓碑都没有。
*
事情告一段落,顾秋实安安心心准备着成亲事宜。
红阳县主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好说话,曾经她没有与乔良计较,是因为发现真相的时候两人已经成亲,孩子都生了,闹大了除了自己能出一口恶气,对孩子并不好。
如今孩子出嫁,有没有亲爹都一样,她自然是再不会客气。
就在乔大人等着女儿成亲时与妻子见面好求原谅时,京城中忽然有官员到了。
来的官员是两波,一波是接他回京复命,另一波是来接替他的。
顾秋实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上门接新嫁娘时,刚好乔良也被京城过来的官员带走。
红阳县主再怎么是皇室边缘人物,那也是皇亲国戚,还是有人愿意给她面子的。
“犯人而已,别打扰人家的喜事了,哪怕只是普通百姓之家娶妻,算起来也是别人一辈子的大事。咱们让一让。”
乔良:“……”
他这……也是一辈子一次啊!
乔良被带往京城,人只要在官位上,就清白不到哪儿去,尤其乔良出身不好,还得想法子养活自己的原配妻儿,私底下收了不少银子,并且这些事情都是瞒着红阳郡主,他直接将好处交到了安姨娘手中。
现如今被清算,安姨娘和几个儿女也不能幸免,全部都被带着一起回京。值得一提的是,安姨娘的女儿在出城时,收到了其夫家的一封休书。
乔良在城门口,看见了红阳县主。
他顿时眼睛一亮,如果说现在有谁能救他的话,非红阳县主莫属。
红阳县主却并非如他所愿那般是来与他叙旧情并安排一些能救他的流程。她看见一行人停下,刚刚送走女儿还着一身朱红衣裙的她逶迤着裙摆,就像是两人初见那般高傲如一只孔雀,大踏步走到乔良面前,啪啪啪啪连甩了乔良四个耳光。
“本县主早就想打你了!混账东西,滚!”
乔良:“……”
安姨娘以前特别讨厌红阳县主,但是,如今能够救自己孩子爹的也只有她,她未语泪先流:“县主,救救大人吧!”
红阳县主嗤笑一声:“实话跟你说,我恨乔良,巴不得把他踩得一辈子毫无翻身机会,你算是其中最大的缘由!”
安姨娘心中惶恐不已。她想要争辩,奈何两人身份悬殊巨大,以前她就不敢与红阳县主争执,如今二人不再是一家,她就更不敢了。
红阳县主打完了巴掌,又说了想说的话,看见了安姨娘眼中的恐惧,顿觉心情舒畅,摆摆手道:“既然还要赶路,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慢走,一路保重!”
她这番话是冲着官员说的。
还是那话,红阳县主再和皇上不亲近,也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在没有利益纠葛的时候,朝中大人都不会得罪她。
从那之后,乔良再也没有出现在红阳县主和顾秋实夫妻二人面前。
红阳县主暗地里出了一把力,让他们全家都去了偏远的地方服劳役,一辈子都不得离开!
*
顾秋实娶到了乔玉宜。
新婚之夜,旖旎非常。
刚刚成亲的小夫妻俩感情很好,顾秋实不要求乔玉宜天天关在府里,只要她愿意的话,他去哪里都喜欢把她带上。
夫妻和睦,夏家夫妻俩很高兴,红阳郡主看到女婿看着女儿那眼神中真切的恋慕,心里明白,夏明愉对闺女真的就是单纯的喜欢,不掺杂任何利益。
她没福气,好在女儿和她不一样。
夏明朗那四个孩子,后来不算太有出息,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到夏府来占便宜。也没有试图和夏府走动。
夏老爷既难受,又有些欣慰。他有自己的亲孙子,再和这些孩子来往,万一让夏明朗的孩子生了异心,徒增烦恼。
周玉琴死了。
卢松林还好好活着,卢茂山背上受了伤,有一刀伤着了他的肾,他身子破败不堪,别说参加科举,家里的事也一样都拿不起。后来为了给他成亲,欠了一大堆的债,还把孙女嫁给了一个跛子,才从村里选了一个勤快的姑娘。
姑娘除了勤快之外,没有任何优点,脑子有点不够数。特别老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卢家夫妻在娶孙媳妇之前,不知道姑娘是这样的性子,成亲后,始终没有孩子。
卢家夫妻年事已高,做梦都想要抱上重孙子。
奈何家里欠了一大堆的债,不可能再娶一个孙媳妇……且他们心里清楚,这生不出孩子应该不赖孙媳妇,应该是孙子的身子被毁了。
孙子废了,想要传宗接待,就只能指望儿子。
卢松林在妻子走了后,已经暗地里处上了一个相好,反正有钱了就能去过一夜。没钱就不要去找她,去了多半也会被赶出来。
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去女人那里都得看看兜里的银子,人家怎么可能会帮他生孩子?
卢家老两口没能达成心愿,郁郁而终。卢松林有一次和相好的正打得火热,刚好遇上了相好的另一个男人喝得醉醺醺前来,那人说了一些难听话。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卢松林没能打赢,受了重伤。
那一次后,他身子大不如前,全靠儿子养着。奈何卢茂山也穷啊,后来追债的人追的太狠,他们只好把城里的院子卖了,搬去山里住。
从那之后,顾秋实再没有得到过他们的消息,因为他也要离开府城 ,搬去京城了。
于做生意的人而言,搬到京城算是更上一层楼。顾秋实之所以要搬,是因为红阳县主的家乡在京城,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让县主嫌弃,还是得争口气让人看得起自己,如此,乔玉宜才不会夹在母亲和夫君之间左右为难。
夏老爷早在抱了孙子之后,就把手里的生意全部交给了儿子,没什么不放心的。后来儿子把生意做到了京城,更是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偶尔午夜梦回,夏老爷都怕自己醒来后发现这一切是一场梦。
梦境太美,过得太安逸,他不想醒!
*
乔玉宜嫁人之前还挺担忧,就怕自己嫁到一个伪君子。可是到了夏府,除了过的日子比以前更加优渥,伺候的人更加贴心,头上多了两个好说话的长辈之外,再无其他的不同。并且,她还随时都可以去对面跟母亲相处,夜里想不回就可以不回。因为夏明愉会过去陪她。
她也看到过不少小姐妹成亲之后的日子,再骄傲的人,到了夫家后,都得为了长辈妥协。就连得父亲疼爱的乔玉梅,在夫家不也得乖乖孝顺长辈?受了委屈回来找父亲做主,也不是一次两次。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以为自己要孤独一生,嫁人了大概也跟母亲一样遇不上良人,成亲后各过各的,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老天却让她遇上了夏明愉。
他真的很好!
乔玉宜特别知足,至于身份……身份那是给外人看的,她在府里过什么日子,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都说成家立业,顾秋实初初回到夏府,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如今学得差不多,他能表露出自己的天赋。于是,夏府生意越做越大,后来生意还做到了京城,在全国都挺有名。
他做了皇商,在京城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夫妻俩甚至还进宫见皇上皇后。他私底下与皇上往来,明面上是商人,实则朝堂上得皇上重用的几位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
第137章 外室子 一
周大川一辈子都在寻求别人的认同, 顾秋实走的时候地位很高,他自然是满意的。
而周大川最高兴的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我以前也怀疑过周家人不是我的爹娘,每次一问, 就会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村里人都没有发现疑点,我就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是父母缘浅,没想到我真不是他们亲生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都很痛苦, 痛苦自己有这样的爹娘。多谢你,让我知道我的爹娘很疼爱我!”
周大川大概真的很高兴,消散时笑容都扯到了耳根。
*
顾秋实睁开眼睛, 发现面前一片富丽堂皇。但是, 他是跪在虎皮地毯上的。
外面寒风呼呼,屋中暖意融融。原身并不冷,只是, 在他来之前,原身已经不知道跪了多久, 此时膝盖一片酸麻疼痛。
“起来吧!”
慢悠悠的散漫女声响起, 带着点不耐烦和不屑。
顾秋实余光将屋中情形收入眼底, 这是一间很大的厅堂,凭他的眼力,一眼就能瞧见屋中摆设每一样都是精品。
而屋子里除了主位上坐着的中年女子之外, 其他的人都站着。很明显,这声“起来吧”是对着他说的。
顾秋实缓缓起身,膝盖只剩下了酸麻疼痛,他起身时脚下一软, 整个人摔倒在地。
凭借着他的意志力,其实可以不摔的, 但如今他没有记忆,不知道如何应对,得找机会独处。
这一摔倒,主位上的女子直接砸了杯子。
“没用的废物,这才跪多久?赶紧起来!”
杯子落在了顾秋实面前不远处,滚烫的茶水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身上。
边上的下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面色都不变,有两个人上来直接把顾秋实架起,动作……粗鲁至极,甚至还有个下人狠狠掐了他一把。
疼痛传来,顾秋实忽然发现手臂上有一些没有被掐的地方在被人触碰后也在隐隐作痛,哪怕还没有先掀开衣衫查看,他也知道那些地方应该受伤了,从疼痛的轻重来看,这受伤的位置大小不一,时间也不一样。
“去吧,一个时辰之内,你必须出现在我面前。”
顾秋实不知道原身要去哪里,不过,刚好有人扶着,他假装自己脱力,顺势靠在了没掐他的随从身上,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另一个随从。
出了正厅,入目是花团锦簇的园子,各种花卉争相绽放,到处都是花红柳绿。杂乱中又带着几分雅致……偌大的园子,竟然找不到一片破败的花瓣。
想要把这地方打理成这样,至少需要七八个花匠从早到晚的干活。且这还只是一个园子,其他地方的花草还得需要人收拾。
好奢侈。
马车已经等在了拱门之外,顾秋实见随从是扶着自己往马车方向走,稍微占据了几分主动,进了马车后就闭上了眼睛。
原身魏志康,出身在苏城,此处是南国有名的鱼米之乡,富裕程度仅限于京城和靠近京城的两个府城。
苏城有码头,全国有一半的地方运货都要经过此处,加上这里水源充足,每年都能收不少粮食,住在此处的人只要勤快,很少有饿肚子的。也有许多外地人跑来此处求生。
这地方的人,只要家中没有病人,本身又不懒的话,日子都很好过。魏志康身份有些特殊,别看顾秋实穿了一身华美至极的衣裳,实则衣衫下都是各种伤,掐伤棒伤烫伤刀伤,样样齐全。
究其原因,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魏志康的母亲是一位花娘,六岁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母亲原先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母亲是个很温柔很美貌的女子,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亲人和亲戚。
他和母亲住在一个雅致的小院子里,院子前后两进,偶尔,父亲回来探望他们。
在他五岁那一年启蒙之后,每天都有一位夫子过来教他读书。而他也能偶尔出门转转……就在这一年里,他发现了一件对自身来说不太好的事。
别人家的孩子,爹娘都在身边。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庶子,每天早晚还得去给父亲请安,也就是说,只要是父亲健在的孩子,除了父亲在外做生意的,都能天天看见亲爹。
他不能!
亲爹不和他们住一个院子,每次离开也没有说归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母亲是外室。
魏志康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不好意思逼问母亲。因为母亲对他很好……哪怕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作为外室的母亲,他也不能!
本以为他会和其他的外室子一样,在这个院子里长大之后,或是凭借自身的本事在这世上立足,或是从父亲那里拿到一笔安家的银子。
他那时候还懵懵懂懂,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多读书,读好书。可是七岁那年,有一天他早上还没起床的时候,院子里闯进来了许多人。魏志康吓了一跳,有个中年男人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揪了起来丢到院子里,砸在了一位富贵夫人的面前。
富贵夫人就是他的嫡母庄氏。
庄氏直接把他抓走了,魏志康想要反抗,可根本就反抗不过。再加上他挣扎的时候对上了母亲的眼神。母亲冲他摇头,示意他别闹。
魏志康听话,被庄氏带回了魏府。
也是到了府里,他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城内富商魏继东,算是最富裕的人家之一。
他之所以会被嫡母抓回家,是因为魏继东没了,说是去京城谈生意的路上船沉了,人就此消失,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庄氏没有生下孩子,府里没有其他妾室,有两个通房丫鬟,被庄氏远远打发走了。
看得出来,庄氏对夫君的感情很深。船都沉了,她却不愿意办丧事,连衣冠冢都没立。
家中的女主人是这样的态度,下人们不敢提。庄府提了几次无果之后,懂规矩的人是不会揭别人伤疤的,外人三缄其口,渐渐地,所有人都默认了魏老爷已经不在,只是庄氏不愿意承认而已。
人在水上消失了,一年又一年过去,却没有看到人回来,不是死了是什么?
庄氏将魏志康留在身边,找了夫子教他读书,要他听话,要他将她当亲娘一样恭敬伺候……魏志康来的时候已经是懂事的孩子了,并且庄氏行事很是霸道,自然是不情不愿。
奈何,庄氏拿他母亲蝶舞的性命来威胁,如果他不听话,母亲蝶舞就会死。
魏志康为了母亲,只能听话。
庄氏让他们母子每个月见一面,目的就是为了让魏志康对生母念念不忘,如此,为了生母的安危,他才会乖乖听话。
只是,在魏志康十三岁起,庄氏就不爱让母子俩见面了,见面日子每次都会往后推,有时候一年才见上四五次,到了魏志康十九岁那年,彼时他已经成亲,见母亲的次数就更少了,只能一年两次。每次想要见面,都得跪上许久。
这个许久……指的是一个日夜打底,最多的一次,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了和母亲见面的机会。
魏志康不是没想过反抗,而是庄氏手头不缺银子,在城内城外买了许多的宅子和庄子,将蝶舞挪来挪去,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换地方,有几次甚至在不同的船上。而魏志康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庄氏安排的,经常都在换,最多半年就会把他身边的人换上一波。
总之,魏志康做着这个魏府唯一的公子,却半分自由都没有。除了读书算账,就是挨打受骂!
人前风风光光,人后的日子连狗都不如,任何一个下人都敢对他动手。
他以为只要自己听话,母亲就能好好活着。可是,他有一次跪了四个日夜之后,去画坊上见到母亲,才发现母亲已经病得很重,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转头就回去求嫡母救人,直到跪晕过去,庄氏都没有松口。没两天,家中大管事带他出门,让他看一座新坟头。
母亲不在了,魏志康心里很难受,难受之余,因为威胁自己的把柄已经不在,他不打算再留在魏府……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父亲根本就没有死。
正因为魏继东没有死,且已经归家,庄氏不再需要他这个稳定人心魏公子,所以才对蝶舞下了狠手。
“公子,到了。”
顾秋实睁开眼睛,掀帘子就看到了一排排华丽的画舫。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在了离马车最近的一艘粉色画坊上。
画舫很美很精致,上面的画一看就出自大家,
木质的地方都刻上了各种雕花,雕工精致。
蝶舞就在这艘画舫之上,魏志康每次见母亲的时间都很短暂,并且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之前。顾秋实做出满脸急切的模样,跳下马车就往画坊上奔。
“娘!”
他大吼,在船上的各个房间飞快寻找,还是车夫冷着脸过来,带着他上了顶层。
冬日里,在屋中都特别冷,在床上就更冷了。蝶舞所在的屋子冷得像个冰屋一般,顾秋实一步踏入,寒风呼呼,吹得他打了个冷颤。
床上女子朝他伸出了纤细瘦弱的手,黯淡的眼神亮了几分。
蝶舞已经瘦脱了相,浑身只剩一把骨头,眼底青黑,眼眶深陷,肌肤白得透明。饶是如此,她也是美的。
“志康。”
顾秋实心里难受得很,飞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哽咽着问:“娘,您怎么变成这样了?为何没有看大夫?母亲明明说过会照顾好你的……”
蝶舞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舍,温柔抬手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动作很慢很慢,似乎想要将他容貌刻进心底。
第138章 外室子 二
顾秋实心里有点急, 因为按照魏志康的记忆,蝶舞在此之后只活了两天。他一把握住了蝶舞放在床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替她把脉。
这一握, 才发现蝶舞瘦得只剩下骨头,并且指甲变成紫青色,应该还中了毒。
毒入五脏六腑,身子虚弱, 应该是好多天没有好好吃饭,吃也吃得不多,勉强吊命而已。除此外, 蝶舞身上还有……脏病。
魏志康陪着母亲住的那几年, 院子里只有魏继东一个男人偶尔会过来。也就是说,蝶舞身上的病应该是后来才染上的。
蝶舞由庄氏的人看着,却染了病……那些男人, 绝对不是蝶舞愿意碰的。
“见也见到了,回吧。”
身后传来了管事的声音, 这是庄氏的陪嫁管事, 名富贵。算是庄氏最信任的人之一。
顾秋实有注意到, 他一出声,蝶舞的身子居然开始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害怕。
眼看顾秋实不动, 富贵催促:“快点啊,回去晚了,夫人要生气,到时还是你自己受罪。至于你娘, 我会照顾好她的,反正下个月就能见上了嘛。”
说到“照顾”时,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轻佻。
顾秋实感受着掌心下的脉搏,蝶舞的身子受到了很多摧残,但是也不至于两天后就要没命。照这个架势,至少还能拖几个月……但是魏志康在两日后看见了她的坟头,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病死,而是意外而亡。
“娘,你会好起来的。”
蝶舞笑了笑:“志康,不管以后我在不在,你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上辈子魏志康听了母亲这番话,心里就生出不好的预感,回家后接连两个晚上的没睡好,然后果然等来了母亲的死讯。
“你一定会在的。”顾秋实侧头,看向富贵,“我娘病成这样,身为儿子该孝顺生母。今天我就不回去了,一会儿带我娘去看大夫。”
富贵惊讶:“这里有人伺候,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如果夫人等不到你又要发脾气,到时你自己不好过,我们这些下人也要吃挂落。”
“母亲如果要罚我,我认了。”顾秋实起身,打开了边上的柜子。一眼就看到里面全部都是各种颜色的轻薄纱衣,根本就什么也遮不住。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面无异色地扯出了一件粉色的披风,掀开被子,将半裸着身子的蝶舞裹好。
在他即将把人抱起来时,富贵冲了过来,阴阳怪气地道:“公子,不开玩笑,你真的很忙!至于你娘这里……交给我,我来帮你照顾。”
他眼神特别猥琐,看着蝶舞的身子,下一瞬就要上手。
蝶舞揪着顾秋实的衣衫:“志康,你走吧。”
富贵特别满意蝶舞的识相,伸手就去摸她的脸:“放心……”
之前当着魏志康的面,富贵从来不会这样嚣张。再怎么拿大,也从未在他面前如此玩弄蝶舞。顾秋实顿时就怒了,一把掐住富贵的手腕将人一扯。
富贵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前扑倒。头和脖颈趴在床上,下半身还在地上,顾秋实抬脚,朝着他悬空的后腰狠狠踹了过去。
富贵惨叫出声,滚落在地,再也动弹不得,脸都痛得发青了。
周围的下人都呆住,包括蝶舞。
反应过来后,蝶舞眼中满是担忧,下人们围拢过来。顾秋实冷笑一声:“欺负我娘的人,都得死!”
他语气凶狠,眼神阴森森的,下人们有些被吓着,不过还是没当一回事,凶神恶煞的朝着顾秋实扑来。
魏志康这些年读了不少书,也会算账。他想过各种反抗的法子,奈何自己身边随时都有十多个人守着,他想要学武,试探着提过一次,被庄氏一口回绝,且还因此大怒,让人狠狠教训他。
那一次他被打到只剩下一口气,一个人在屋中躺了七八天,只有丫鬟进去喂水,好多次他都以为自己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此后,他就学乖了,但也不敢提练武的事,有一次他趁着身边只有六个随从时还手,结果又被打得半死,并且,那一次连蝶舞都挨了一顿板子。
为了自己的小命,为了让母亲好好活着,魏志康动手都特别谨慎。只是每一次都被身边的人压服,且还会被更狠的教训。后来他就乖了,想着自己听话一点,身边的人应该会少点。
庄氏不管他乖不乖,反正伺候在他身边的人从来就没少过。
那些人名为伺候,实则是看守。但凡他有丝毫的反抗之意,一群人就会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魏志康回府今年已经是第十二年,在这十二年之中,他经常都在养伤,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是常事,还有几次足足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
也正是因为他需要养伤两三个月不能出门,所以和蝶舞见面的时间被越拉越长。以至于母子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半年之前。
面对扑上来的众人,痛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富贵眼中满是畅快之意,声音嘶哑的道:“打他!”
“不要!”蝶舞眼中满是泪水,她知道儿子打不过这些人。而在这里唯一能够阻止儿子被打的只有富贵,她努力伸出手去,抓住富贵的衣衫:“放过志康,求你!”
富贵却一把推开了她:“闭嘴!老子稍后再来收拾你,当着你儿子的面与你……嘿嘿嘿……”
蝶舞手一颤:“不要!千万不要!”
富贵唾了她一口,这一下又扯着了腰上的伤,疼痛之下,他满脸狰狞:“打,快点……剩一口气就行。”
船上的家具都是死沉死沉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船摇晃时不滑动。顾秋实眼神一扫,目光落在了床前的小几上,他伸手抓起,朝着富贵劈头盖脸就砸。
“本公子记住你的话了,只剩一口气是吧?”顾秋实下手狠辣,真的是把人往死里招呼,三两下后,富贵已经满头血。且被砸晕了过去。
下人们想要上前帮忙,都被他很大的动作给挥开了。
等到富贵昏迷倒地,顾秋实回头,用手指擦了一下额头上被溅上的鲜血,瞪着众人冷笑道:“来啊!谁来谁死!”
他眼神阴鸷,如同恶鬼索命。但还真有不怕死的,富贵的两个死忠对视一眼后猛然冲了上来。他们还拿着匕首。
有刀就更方便了,顾秋实手里的小几狠狠砸在其中一人的手腕之上,那人吃痛惨叫松手,匕首落地,顾秋实伸脚一勾,弯腰捡起匕首扎向另一个人的大腿,扎了就收,血光飞溅中,匕首又入了另一人的肚子。
一系列动作又狠又迅疾,看着并没有多少技巧,反而像是被逼急了之后与人拼命,加上运气有点好,才一连收拾了三人。
剩下的还有八个人,这人是血肉之躯,谁都怕伤怕死。地上三人两个人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一个大腿受伤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嚎。
见状,有人打了退堂鼓,大叫一声:“我去告诉夫人,让夫人增派人手,你们先顶着。”
开玩笑,这谁顶得住啊?
一时间,两边对峙着,顾秋实不想浪费时间,弯腰将蝶舞抱起。她轻飘飘的窝在怀里,跟孩子似的。
蝶舞面上一丝血色都无,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愈发难看,她紧紧揪着顾秋实的衣衫:“志康,放下……赶紧放下我,去给夫人认错。”
顾秋实执拗地道:“今天你必须要看大夫。”
蝶舞眼泪汪汪:“不值得。娘已经……已经这样了,你不要为了我惹夫人生气。”
她很虚弱,声音特别小,如果不是顾秋实靠得近,根本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顾秋实不管不顾,抬步就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被一群人给拦住了。为首的人冷着一张脸,色厉内荏大喊:“你娘生病之后,夫人有给她请大夫,不用另外找大夫来治,公子此时最好是跟我们一起回去给夫人请罪。不要一错再错!不然,夫人生起气来,谁也救不了你。”
“非要拦我是吧?”顾秋实质问。
为首的下人后退了一小步:“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顾秋实转身将蝶舞放在床上,重新拿起匕首,直接朝门口冲去。
在当下,匕首是个金贵物件,要卖到三两到几十两不止,这些人身上都没有配,看见利器,都有些慌张,纷纷往后退。
顾秋实忽然转身,揪起富贵那个大腿受伤的小跟班直接从窗户把人丢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受伤的人在水里扑腾,不停惨叫。
苏城水源充沛,除了码头上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流。大部分人都会一点水,八个下人见状,都惊呆了。
腿上受伤的人到了水里,怕是不容易起来。就奔着要人命去的啊!
反应过来后,众人下意识想要跳下去救人。顾秋实拿着匕首守在船上:“谁要下去救,我就杀谁。今儿我反正已经动手了,夫人不会原谅我,杀一个人和杀十一个人结果是一样的。本公子是魏府唯一的公子,谁死了我都不会死,哪怕你们全部被我所杀。夫人最多就是把我教训一顿,不会要我的命。来来来,谁想死,赶紧过来!”
面对他招手,众人不进反退。
顾秋实呵呵:“都怕死就给我站远一点。”
他转身抱起蝶舞,这一次没有人敢拦着他。只是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前后左右。下船后到了街上也一样。
码头上有不少接客的画舫,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确实亲密了些,在这地方也算是常事。蝶舞却来不及想这些,一想到儿子稍后会有的下场,脸都吓白了,紧紧揪着儿子的衣衫。
“志康……”
顾秋实轻柔且坚定地道:“娘,我愿意在魏府忍辱负重,可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如果你不行了,那我就像方才一样拿着匕首跟所有人同归于尽,如果运气好捅到了夫人,也算是替我们母子报了仇。”
蝶舞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猛摇头:“不不不……”
码头上有很多医馆,顾秋实挑了最近的一家门脸比较大的,将蝶舞放在了医馆中准备好的小床市。
下人们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不敢离太远,也不敢靠太近。
大夫看到蝶舞的模样,皱了皱眉:“你是她什么人?”
顾秋实坦然:“我是她的儿子,她遭遇了一些很不好的事,麻烦大夫尽力救一救。”
大夫看他衣着富贵,便转身去配药。
顾秋实回头看向堵在门口的下人:“滚远一点,本公子心情不好得很,再不滚,一会儿我砍死你们。”
第139章 外室子 三
“”下人们可是亲眼看到他杀人的, 方才被丢下水的那个下人,肯定现在已经没命了,那地方河面又宽又深, 人掉下去之后,如果当时没有捞上来,基本只有喂鱼的份。
看到他凶狠的眼神,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等他们都退远了一些, 顾秋实靠近了柜台,低声道:“大夫帮我拿一些药。”
顾秋实并不是照方抓药,而是胡乱要了一大堆。大夫听得直皱眉。
“你这药拿回去准备怎么办?可千万别吃偏方啊, 吃死了人, 我这里不负责的。”
顾秋实摇头:“不是偏方,我一个叔叔会治病。只是大家关系太近了,他经常都不要我的钱。那我也不好白占便宜, 所以干脆自己带了药去,到时他帮着配一配, 我能少欠人情, 心里也好受点儿。大夫放心, 剩下的药我会留在叔叔那里,由他拿去救别人,不会浪费。”
大夫有些惊奇, 因为面前的这位公子看着真的很富贵。他的叔叔应该不至于落到给人治病的境地。
不过呢,人家也没必要骗自己。
开医馆既是为救死扶伤,也是为赚钱,顾秋实把原身头上和身上所有的首饰取下, 就连腰带上的宝石都抠下来,全部送到大夫面前。
“那些下人蠢笨, 气死本公子了,本公子不想和他们说话,这些够不够药钱?”
魏志康在人前很是风光,衣裳料子和身上的首饰都不是便宜货。
大夫想着,乱七八糟的药配出去后就能得这些,这一把赚了!
拿着一大堆药,顾秋实又要了一个药碾子,然后转身将蝶舞抱起,重新回到船上。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富贵还没有醒,另一个昏迷的下人倒是醒了,似乎想要救富贵,正忙活呢,就看到母子俩进来。
他有些惊了,抬眼看到一群下人跟在顾秋实的身后,大吼道:“你们居然放公子出去了,不怕受罚吗?”
众人:“……”
主子的脾气并不好,谁不怕罚啊?
不过,比起现在被人砍死喂鱼,还是在等一等受罚比较好。
蝶舞从头到尾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隐约发现儿子似乎在准备反击,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儿子根本就没有一个会治病的叔叔。那些药拿过来,绝对是有其他用处。
“滚出去!”顾秋实大喝,肚子受伤正在忙活救富贵的随从根本不听他的,大声吼了回来,“公子,我这是在救你,我劝你赶紧回去找夫人认错,不然……”
顾秋实不爱听了,揪住他的衣领,再次把人拖到窗边,在随从惊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把人推了下去。
人掉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门口众人再次惊住。
他们在商量蝶舞已经看过大夫,魏志康应该会放心跟他们离开,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劝呢。
这么凶,明显还在气头上,还是等一等吧。
这一次不要顾秋实吼,众人纷纷往外退,还有人贴心地关上门。
反正窗户外是河水,魏志康不想死的话,应该都不会往下跳。只要人还在,他们就能交差。
顾秋实取过了茶杯,把药丢进去,用烛火烘烤。虽然慢点,但他不需要多少药材,一刻钟后,他取出药碾子,将所有烤好的药碾成粉末,然后搓成了药丸。
一番动作迅速,乍一看有些手忙脚乱。蝶舞细细看着,问:“你做的是什么?”
“毒!”顾秋实正在忙活,头也不抬地道:“夫人不是个好东西,知道我今天做的事情之后,一定会生气。我得想法子自救啊,虽然她不会弄死我,但这一次我不想再挨打受骂,不想再养伤,还想要把您接在身边亲自盯着。”
蝶舞哑然:“志康,不要救我了。反正我也……”
顾秋实认真道:“刚刚大夫说了,只要你按时喝药,还有痊愈的机会。”
实则不然,一般大夫根本治不好蝶舞,大夫没有把话说绝,不过是医者的习惯罢了。
蝶舞无言,她想说那不过是大夫随口的安慰,可看着儿子的眼睛,她说不出这种话来。
顾秋实很快就搓好了两粒药丸,然后他飞快将屋中的痕迹处理干净,药碾子和茶杯直接从窗户丢入了水中。
庄氏得知便宜儿子不听话,气得摔了满桌子的茶具,然后让手底下另一个随从带着二十多个下人过来抓人。
顾秋实哪里也没有去,就在船上坦然等着,不过在那些人即将靠近船只时,他出现在外面:“你们要是敢直接闯上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看看是你们快,还是我的动作快。”
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人,以前魏志康没少这么做。也只有如此,才能让除了庄氏以外的人稍微妥协一二,只是那些被威胁的下人会特别生气,回头总要在他身上找回来。
这一次来的管事叫富有,见状直皱眉。
“公子,夫人很生气,您还是赶紧回去解释一下吧。不然,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会有好下场,夫人的脾气您也知道,您不想活了,咱们这么多人可都上有老下有小。”
顾秋实嗤笑一声:“本公子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你们?滚远一点!”
富有一怒,一挥手:“公子要跳河,你们还不去把人抓住?”
一群人拥了上来,顾秋实掏出匕首连扎两人,血光飞溅中,众人在受伤之人的惨叫声中纷纷后退。
富有惊了:“你真敢!”随即又吼众人,“快点去把匕首抢过来啊!”
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左右为难。
两边互相僵持着,反正冲上来总有几个人要受伤。他们要是不过来,顾秋实便不着急。
庄氏是个暴脾气,等了半个时辰没看到有人回来,一问之下得知人还在码头上,当即气得亲自坐着马车赶了过来。
光看容貌,庄氏长得也不差,五官端正,脸型圆润,是那种长辈特别喜欢的长相。只是,此时庄氏满脸戾气,眼神阴狠毒辣,像是要吃人,原先八分的容貌只剩下了五分。
“魏志康,你是不想活了吗?本夫人成全你。”她一挥手,“去抓人,如果他要跳下去,别拦着,也不许去捞。”
也就是说,可以把人往死里收拾。
众人再次一拥而上,庄氏前后带来了二十八人。加上跟着顾秋实过来的,足有三十九人,除了下水的两个,受伤的十来个人之外,其余人都冲了过来。
从岸上到船上搭着的一片大木板,顾秋实就站在那处,很快又伤了五个人,推下水还有好几人。
庄氏皱眉,以前魏志康根本就没有这么灵活的身手,她冷笑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魏府养着一群府卫,不过那些人轻易不出门,平时都会在院子的各处巡逻。庄氏侧头,“去调十个人来。”
话音未落,众人一阵惊呼,原来不知何时,站在船上的人忽然冲了出来,撞倒了两个人之后,直接站到了庄氏的面前,并且,手里的匕首放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于庄氏而言,真的是眼前一花,站在一群下人身后的她就已经变成了刀下之人。
反应过来后,庄氏大怒:“混账东西,赶快放开我。魏志康,你不想活了吗?”
庄氏的丫鬟和管事还有下人都冲上前想要救人,顾秋实手一用力,庄氏尖叫一声。
随即,众人就看见匕首下白皙的肌肤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动。
“我娘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还想好好活着。”顾秋实阴森森道:“母亲,你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我娘的,说话不算话,别怪我下手狠辣!”
庄氏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傲气,浑身颤抖不止,若不是顾秋实拎着,她都要滑落到地上去了,颤着声音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刀……”
说着,抬手去推面前拿刀的胳膊。
顾秋实手却特别稳,讥讽道:“母亲,现在的你和你往日刚硬的脾气一点都不相符啊。此时你应该大骂我一顿后坦然赴死,临终前再让他们将我大卸八块或是凌迟处死才对。”
庄氏:“……”她才不要死!
顾秋实突然揪住她的衣领,直接把人往船上拖。
众人想要救人,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有人试图扑过来,被顾秋实一脚踹到了水里。他还没生气,庄氏已经大怒:“别动!你们是想害死我么?”
主要是身后男人抬脚踹人之时,手上的匕首很不稳当。庄氏真的很害怕那匕首一不小心割破自己的喉管。
有了庄氏这话,顾秋实很顺利地把人带进了船舱直接拖到了顶层舱房中蝶舞的床前。
这里没有别人,顾秋实将庄氏狠狠一扔,然后转身去关上了船舱门。回头就看见庄氏不知何时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蝶舞的胸口。
有了人质,庄氏又有了底气,怒斥道:“混账东西,赶紧自己用匕首扎肚子一刀,扎得我满意了,我就放过你娘,否则,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顾秋实冷笑一声,欺身上前,打掉匕首后还不解气,把人推在地上,狠狠碾了一脚她拿刀的那只手。
庄氏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伤,十指连心,她痛浑身颤抖惨叫连连。
顾秋实居高临下看着:“不想活了你直说就是,早说这种话,我也不用费心把你拖上来,直接抹了脖子把你往水里一扔就完事。”
疼痛中的庄氏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听到这话,顾不得手伤,吓得不停往后挪。
第140章 外室子 四
顾秋实漠然看着。
魏志康活了二十年, 从来没有看到嫡母这样狼狈过。
蝶舞很害怕,儿子再闹下去,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志康, 不要再杀人了。”
刚才那些下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卖身契,死了之后只要魏府不追究,儿子就能平安脱身。但是庄氏不同, 若是死了,儿子兴许要赔上自己的命。想要安然过下半辈子怕是不能。
她怕刚才儿子说的杀了庄氏报仇那话是真心的。
庄氏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给你优渥的日子, 虽然对你严厉了些,但是我都是为了你好……志康,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我以后还要指望你养老呢,不管嘴上有多凶, 心里都特别疼你, 满城的人都知道我拿你当亲儿子, 这绝对作不得假!”
顾秋实一撩袖子,露出了满是青紫伤痕的手臂,真的是新伤叠旧伤, 没有一块好肉。
以往,魏志康跑来见母亲的时候,因为相处的时间很短,母子俩日子各有各的难, 怕对方为自己担忧,都是报喜不报忧。蝶舞这是第一次看见儿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 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顾秋实面色淡淡:“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像这么疼儿子的母亲,书上也没找见过。母亲,你让我浑身是伤,还指望我感激你?就算是狗,也知道分好赖,你说这种话,是觉得我连狗的脑子都没有吗?”
庄氏对那大片大片的伤习以为常,不过,伤没在自己身上,是不能切身体会到疼痛的。此时她手背被踩了一脚,只觉得半边手臂都又麻又痛。对上魏志康阴森森的眼神,她吓得闭上眼睛:“我只是让底下的人稍微教训你一下子,你伤得这么重,我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早就阻止了,这是他们私底下的作为,你放心,母亲回头就去狠狠教训他们,绝对不让你白受罪。志康,扶我起来吧。”
蝶舞很心急,她知道庄氏这个女人有多狠。
看人,不能看人家说了什么,得看人家做了什么。蝶舞看见儿子靠近,急忙道:“志康!”
千万不要信了庄氏的鬼话!
而地上的庄氏也挺心慌,她觉得今日的魏志康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往她拿捏这个孩子简直是随心所欲,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捏住了魏志康的七寸,所以他才会这么听话。
现在看来,魏志康分明隐藏得很深,就这利落的动作和狠劲,在今日之前从未露出来过。如果她早知道魏志康敢眼也不眨的杀人,一定不会让普通的下人跟着他,而是让府卫出来!
越想越后悔,庄氏努力扯出一抹和善的笑,朝着面前的便宜儿子伸出手。
顾秋实靠近后,居高临下看她,伸手拉人的同时,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药丸。
庄氏起身,刚想说两句话,一张口,只觉得口中一苦,那苦味从口中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东西都咽下了,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魏志康,你给我吃了什么?”
太过害怕,她是大声质问,霸道凶狠的性子展露无遗。
顾秋实掏出了另外一粒药:“这还有一颗多余的,你让别人来试一试,就知道你吃的是什么玩意儿了。”
庄氏脸色难看至极,捂着肚子皱眉,不自觉挪开了一步后,感受到什么,若有所悟,很快又挪一步:“倒是我小瞧了你,你可真会装。”
她接过药丸,叫了富有进来。
富有几人能够得她信任,除了本身能力不错之外,还对她百依百顺,让杀人就杀人,让下毒就下毒。只要是她的吩咐,就不问缘由。
“吃了它!”
看着递到面前的药丸,富有伸手接过,想要问这是什么东西,看见主子脸色不好,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当即一仰脖子,直接将药丸下了肚。
顾秋实放下心来,收好了匕首,合掌赞道:“不愧是忠仆,吃毒也吃得心甘情愿。”
富有面色微变。
“公子,你还是赶紧给夫人认错。夫人秉性善良大度,一定会原谅你的。”
若是之前,魏志康绝对不敢反驳。因为他试了太多次,只要说了庄氏不高兴的话,一定会被责罚,有时候连蝶舞都不能幸免。顾秋实就不管这么多了,呵呵道:“这种话,也只有母亲身边最忠心的狗才说得出来。善良大度?呵呵……我读过书,母亲的脾气,跟这几个字不沾边,别骗人了。”
“放肆!”富有扑上前来,“对夫人不敬,我……”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倒在地上,痛得满脸扭曲。
其实庄氏已经发现,只要靠近魏志康,身上就会隐隐作痛,尤其是肚子那一片,靠得越近,疼痛越是剧烈。因此,她不知不觉往门口挪了好远,距离一丈以外,就只是稍微有点不适。
顾秋实抬眼看向庄氏:“母亲,从今天起,我不要和我娘分开,麻烦你安排人给我娘准备一个院子。大点的,我要陪着她住。”
庄氏:“……”
她最恨的就是蝶舞这个勾引男人的贱妇,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之所以留着蝶舞的性命,就是为了让魏志康听话。若不然,她早就把人给弄死了。
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接蝶舞入门……外室入门,就等于她这个正室承认了蝶舞的身份,这怎么行?
心里百般不愿,嘴上却道:“好!”
下船时,庄氏走在前面,一路飞奔。不明真相的下人凑了过来讨好主子:“夫人,您还是先包扎一下脖子上的伤吧……”
庄氏生来富贵,养尊处优多年,从来没有受过伤。脖子上的伤于她而言确实挺严重,但是,跟中的毒比起来,那都不能算是伤。
“滚开!”
她飞快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魏府养着三位大夫,三位大夫只伺候庄氏一个主子,曾经魏志康受伤,都是几位大夫的药童过来包扎,或者是丫鬟直接拿些药回来熬。
顾秋实到了新安排好的院子外停下,亲自将蝶舞抱进了屋中放好,冲着冷着脸凑上来的丫鬟道:“你连同这院子里所有伺候我的下人,都给滚出去。告诉你们夫人一声,让她找城里所有的中人过来,我要亲自选下人!”
丫鬟惊奇不已,刚刚得到上头的吩咐,让她好生伺候母子俩,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往日里在府里毫无威势的公子居然会说这种话。
想也知道要求让夫人知道之后,那边肯定会生气,丫鬟没有将顾秋实放在眼里,皱眉道:“府里的所有下人在伺候主子之前都已经学过了规矩,公子若是不喜欢谁,直接让管事换掉就是。只是,换人的事情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夫人一定会生气,我劝公子还是老实一点……”
顾秋实不想听她废话:“呱噪!”他抬手,直接狠狠推了一把。
丫鬟后退好几步,摔出了门外。似乎扭着了脚,半天爬不起来。
顾秋实头也不回:“告状去吧,顺便告诉你家夫人一声,如果她不听我的,回头我就去给她请安。”
丫鬟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魏志康打人这件事情确实要告知夫人一声。
按照往日里夫人的脾气,魏志康一定会被责罚。丫鬟不需要别人代劳,只是找了相熟的人将自己扶到了主院。
刚到主院之外,就听到屋中传来一阵瓷器碎裂之声,还有夫人的大吼:“废物!我明明吃了药的,还痛得厉害,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丫鬟探头往里瞅了一眼,守门的婆子很不高兴,呵斥道:“往哪儿瞧呢?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事快说,没事滚。”
看见婆子面色不善,丫鬟委委屈屈,露出自己崴伤的脚踝,将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说了。末了恨恨道:“公子真的是长大了,居然还说夫人必须要听他的,若是夫人不愿意找中人,或是中人送来的人他不满意。他就要杀人!”
丫鬟添油加醋,这话落到庄氏耳中,吓得她立刻吩咐另一个管事富全去请中人。
“务必将城内所有的中人都找来。”
富有此时身上不痛,但是他被吓得浑身乏力,连自己站立都难,哪里还能伺候人?
富全有些不明白,因为几位大夫都说主子没有中毒……既然没中毒,还怕什么?
庄氏很怕便宜儿子来请安。往日里,她还让便宜儿子跪在自己的脚前,有时候她还要踩上几脚或是踹人……若现在距离这么近,她一定会痛死。
不能让他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