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一天
黑色皮鞋踩过细长的松针和干枯的松果,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墓碑林立。
一束康乃馨放置在墓碑前,红色的花瓣呈现出被雨水打湿的蔫蔫状,边沿衰败枯竭。
安室透站定在墓碑前,拾起花束看了看。
透明的包装纸上印着小巧的logo,是帝丹高中周围一家花店。
“她前天来扫过墓吗?”安室透回忆道,“没记错的话,正巧是知雀期末考试当天。”
考试前一星期突击补习的女孩子每天都熬夜得很晚,她挂着耳机和安室透连麦,铅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成了那段时间他最常听的白噪音。
安室透单只耳朵挂着耳麦,注意力大多放在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上,耳畔落笔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声音、女孩子做不出题的叹气声……最后变成熬不住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呼吸声。
细碎的声音贴在他耳膜边,除了问题之外竹泉知雀几乎不说话,但能从落笔的频率听出她现在是顺利还是苦恼,仿佛女孩子鲜活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安室先生晚安。”女孩子蔫巴巴地黏黏糊糊地说。
连麦挂断,安室透仍然对着计算机继续工作。
他喝了口咖啡,感到了夜晚的漫长。
知雀是十分体贴的女朋友,无需赘述便对打工人的身不由己深有体会,从不耽误安室透的工作。
所以扫墓她是一个人来的。
下雨的天气,独自买了康乃馨,乘坐列车走到偏僻的墓地,献上一束鲜花。
安室透凝视成落夫妇的墓碑。
这对夫妇死于两年前一场意外,当时他们的女儿十六岁,堪堪到了可以独自生活的年纪。
生命每天都意外频出。
安室透从未听过竹泉知雀聊到成落夫妇的事情,但以她生活废物的家务白痴属性来看,从前大抵很被父母疼爱吧。
“黑衣组织究竟在这场意外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安室透拳头攥紧,“人死后两年还在谋算他们的遗产?”
旧宅连同宅子里的东西都该属于知雀才对,她没有留在美国而是回了日本,是否因为不愿触景生情?
安室透阴谋论了很多很多。
他用完全正确的推理,得出了完全错误的结论(悲)。
有些人的生活废物是天生的、是被港口Mafia员工食堂宠出来的,和原生家庭委实没有多大联系。
竹泉知雀当快乐小鸟当了十八年,前天是她头一次当孝女给人扫墓,要不是花店老板娘及时止损力挽狂澜,她将抱着九十九朵玫瑰站到墓碑前。
竹泉知雀:枉死的幽灵啊,请从冥界复活,嫁给我吧!(深情)
安室透只有一点猜得没错,黑衣组织的确不是个东西!
“两年,都已经过去两年了,酒厂想谋财害命吞并人家私产能不能动作快点?硬生生拖两年是什么概念?是我压根不知道成落夫妇的旧宅地址在哪的概念。”
竹泉知雀抱着谷歌地图定位,试图在经纬度中找出她的目标地址。
琴酒知道地址,但他没想过竹泉知雀会不知道,发短信惜字如金的冷酷大哥提都没提这事。
他没提,竹泉知雀又不能问,她思来想去,冷酷地联系上XYZ。
【你,做份旅游攻略,从速。——威雀威士忌】
学大哥说话就是爽,感谢琴酒手把手教会她职场霸凌。
“工作全部都分配出去了。”竹泉知雀伸了个懒腰,“接下来我就乖乖当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JK,等邪恶的波本拓印走虹膜就好。”
为了给男朋友创造机会,竹泉知雀决定出门逛街。
“留在家里的话,他得手的成功率就低得太可悲了。”她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
甚尔君最近不宜露面,一直宅在家。
他和竹泉知雀的公寓仅一墙之隔,随时能一拳砸碎墙壁将邪恶的酒厂歹徒捉拿归案。
“万一砸碎承重墙就完了。”竹泉知雀闭了闭眼,“要打出去打,不要在别人家里打啊。”
为了自己的财产安全,竹泉知雀毅然决然出了门。
波本今天必然动手,不为别的,只因竹泉知雀订的机票是明天上午。
她走出公寓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每一辆路过她身侧的车和每一个走在她身后的行人。
安室先生埋伏在哪里?树上?电线杆上?垃圾桶里?亦或像土拨鼠和矿工僵尸一样随时随地从地里钻出,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竹泉知雀控制住左顾右盼抓犯人的本能,神色如常地行走。
黑发少女走出公寓楼,她步伐轻快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一甩一甩的手臂显出期末考试结束成绩还没出的高中生独有的快乐。
安室透远远看着她,略微棘手。
“一如既往没有警惕心。”他头疼,“一个人出门走大路不好吗?怎么专挑偏僻没人的小路走,生怕不被绑架?”
小巷里的女孩子蹲在一只绿眼黑猫前,喵喵喵地挠了挠猫咪毛乎乎的下巴。
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人的视野中,让人只觉无论从哪个角度下手都轻而易举。
安室透远远跟着她,寻觅一个时机。
击打头部导致昏迷……不行,孩子本来就不聪明,打头更傻了怎么办?
雾状呼吸性迷药……不行,是药三分毒,万一她迷药过敏就完了。
捂嘴拖上车绑架……不行,会吓坏她的。
方案接连提出又被全盘否定,安室透是自己最严格的甲方。
相对而言,用手刀劈后颈应该是最温柔的做法,不疼,几秒钟结束。
等采集完虹膜,他送她回家,等知雀醒来过后就当是一场梦。
女孩子没心没肺的,说梦她真信。
安室透挽起袖子,迈出脚步。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闪过,扬起的风卷起尘土。
XYZ回过头,遥遥给了安室透一个挑衅的笑容。
‘太慢了。’青年做口型。
他手里拎着一只棒球棍,残忍地转了半周。
安室透:“!!!”
瞬息之间,惊恐和震怒如充血般占据了男人的脑海,他紧紧咬住牙关,在血腥味中咽下“XYZ!”的怒吼。
不行,不能当众叫出他的代号,甚至不能阻止他——XYZ只是在执行组织的任务而已,波本你出言阻止,是何居心?
因为私情吗?嚯,那姑娘对你挺重要啊?既然如此,怎么不发展她进组织?
不情愿?黑衣组织是给你选择权的地方吗?
窃窃私语声在安室透耳畔回响,他的立场成为了他的束缚。
卧底的生不由己,不惜牺牲珍视之人也要达成目的,凝视黑暗的人总有被黑暗吞噬的一天。
XYZ举起棒球棍,快速逼近竹泉知雀。
金属制的球棍泛着冷意,转动间响起的赫赫风声说明主人完全没有留力的意思。
一棍子砸下去,脑袋是否像干瘪的椰子壳一样凹陷下去,脑浆与血花溅满棒球棍?
XYZ唇边扬起残酷的笑意。
一阵风从青年身侧刮过,他的脸上狠狠挨了一拳!
XYZ连人带球棍一起砸到地上,震起引人咳嗽的灰尘。
“咳咳!波本!”青年脸庞狰狞,嘴角青紫,他啐出一口血沫,“你想破坏任务吗?”
“是你擅自插手别人的任务在先。”
安室透臂弯间挂着昏迷的黑发少女,居高临下俯视倒在地上的XYZ。
“威雀威士忌应该告诉过你,她是我的任务。”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抱起来,女孩子埋在他颈窝,不谙世事的沉睡。
XYZ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牙齿都在安室透的一拳下松动了,脸颊一片青紫。
“听说你是情报人员。”他抹过嘴角的血迹,“手脚功夫也不错啊。”
不仅几步追上了他,还在目标人物察觉之前一手刀劈下,迅速无声地结束了行动。
“谬赞了。”安室透不冷不热地说,“总要防备一些不听命令,净给人添乱碍事的蠢货。”
“今天的事如果被威雀威士忌知道了,你恐怕难以交代吧?”金发男人嗤笑。
“你不了解她,她对下属有极强的掌控欲。话虽如此,也许你听过威雀威士忌在审讯上的传闻。”
XYZ眼神阴冷下来,藏住了一闪而过的畏惧。
他听说过,当然听说过,没有人能在威雀威士忌面前说谎,连灵魂都要被迫在她眼前呕吐出来,洗干净呈给她看。
他今天刚接到威雀威士忌让他负责线路图的任务,若是被女人知道他不好好干她吩咐的事,反而插手波本的任务,还没成功……她甚至有权处理掉他。
XYZ越过波本出手,自然是想把功劳抢过来。
黑衣组织行事一向如此,暴力至上,东京消失个把人才不会引人注目,叫后勤处理干净就是了。
这个名为竹泉知雀的女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父母又早早出意外死了,一点儿威胁也没有。
“这次算我技不如人,我认栽。”XYZ捡起棒球棍,“人既然到手了,你还磨蹭什么?”
安室透瞥了他一眼:“采集虹膜的仪器不在我身上,我先带人回去。”
“何必这么麻烦?”XYZ走过来,伸手想碰竹泉知雀的脸,“直接把她的眼珠挖出来不就行了?”
安室透:什么?!
竹泉知雀:卧槽?!
抱人的与被抱的同时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是的,竹泉知雀并没有昏迷。
区区手刀想让她昏迷未免太天真了,棒球棍在咒术师的铁头下不过是一根废铁罢了。
竹泉知雀:我以前和人打架,都是抓着对方的脑袋往水泥地里砸。(心平气和。jpg)
无论安室透还是XYZ,两个男人对自己的潜行能力都太过自信,在竹泉知雀听来他们只差在目标后面打一架却信心满满以为目标全无察觉——谁给他们的自信?
她配合地晕了过去,被男人强有力的臂弯托起,拉进怀里。
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竹泉知雀闭着眼,只等着安室透扒开她的眼皮扫描虹膜。
XYZ一句话,她眼睫跟着颤了颤。
不愧是琴酒派来的人,竹泉知雀心里感叹,这位朋友定是得到了大哥的真传。
但很可惜,你得罪她了,这辈子你的职业生涯给她就此止步。
没听波本说的吗?——“威雀威士忌是对下属极有掌控欲的人。”
没错,既然在她手里干活,就要乖乖听她的话。
别以为拿着大哥圣旨她就不能把你怎么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看琴酒帮不帮你报仇——他连墓都不给你扫!是最差劲的上司!
竹泉知雀:我才是全酒厂最有良心的上司。
XYZ,一款职场踩雷人,他创下的“当着上司面说要挖掉上司眼珠”记录即使在打工人职场失误炸裂锦集里也显得尤为突出,让人不禁感叹一句:你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活了?
安室透用力拍掉XYZ伸过来的手:“别碰她。”
“波本,你反应未免太过度了。”XYZ微微眯眼,“我的提议有什么问题吗?威雀威士忌要是在这里,一定会表示赞同。”
竹泉知雀:你再说一遍?
小伙子你很飘啊,谁给你的资格替她代言?
“自己不当人,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安室透抱着竹泉知雀越过XYZ,“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她是我的任务。”
XYZ追了上去:“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挖过人的眼睛?不难的,试一次就会了。”
“像挖布丁一样把手指伸进去,想象自己在戳一个泡泡。吃过鱼眼珠吗?一样的感觉,软软的,黏黏的,独特的手感……”青年陶醉道。
安室透:他是不是变态?
竹泉知雀:他是不是变态?
安室透不由得抬起手,遮住怀中少女的眼睛。
“你真是珍视这姑娘,女朋友?”XYZ恶劣道,“但我听说威雀威士忌一直对你青眼有加,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
他等着波本否认,金发男人却一声不吭,只加快了脚步。
“咦,不否认?”XYZ眼中流露出一丝稀奇,“即使脚踏两条船的男人,威雀威士忌也不在乎吗?”
他突发奇想:“难道是她的性癖?”
猜对了,但不完全对,姑且算对的。
“威雀威士忌很漂亮呢。”XYZ回忆道,“虽然每次都会化不同妆,但她的真面目一定是个美人。”
“她的眼睛是浅灰色吗?还是戴的美瞳?”青年似乎对眼睛情有独钟,“喂,波本,我不挖你女朋友的眼睛了,给我看一眼颜色。”
怎么可能给你这种人看。安室透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XYZ。
他真正生气的模样,异常可怕。
XYZ停下了苍蝇般的骚扰,他舔了舔齿缝间的血沫:“我要看着你扫描虹膜,避免掉包。”
安室透:“备份不会给你。”
“凭什么?”XYZ切了一声,“行,你拿着。”
扫描虹膜的机器在安室透家里,他一路护着竹泉知雀,不让XYZ有近身的机会。
“单手抱着人,单手组装仪器不累吗?”XYZ在旁边骚扰,“给我抱会儿呗,我发誓什么都不做。”
安室透不理睬他,他组装好仪器,让女孩子躺在他的腿上。
沉睡的黑发少女眼眸合拢,她的眼睫随呼吸微微颤动,毫无防备地休憩。
“要让她睁眼吗?”XYZ恶意满满地说,“让她看看绑架她的人的真面目。”
“自己的男朋友竟然因为别的女人的命令袭击绑架自己,无论多坚强的女孩子都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眼泪哗哗的,小声抽泣着,哽咽着,红着眼眶问为什么。
真可怜,想想都可怜,XYZ一脸虚情假意地为竹泉知雀难过。
他不在乎竹泉知雀的死活,只因波本扑克脸表象下细碎的动摇而快意。
安室透愧疚吗?
当然是愧疚的。
睡在他腿上的女孩子脸蛋巴掌大小,她刚考完期末考试,本该无忧无虑地消磨假期。
却因黑衣组织被人绑架,无知无觉地闭眼沉睡着。
被安室透绑架算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落在XYZ手下,简直不敢细想。
安室透不会因为自己保护了竹泉知雀而认为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无罪。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黑衣组织,只要组织存在一天,如知雀这样无辜的女孩子就会面临一天的危险。
像XYZ这种变态,早该被抓进局子踩缝纫机了,都是因为黑衣组织的存在才要对他一忍再忍。
安室透擦干净手,动作轻柔地扒开竹泉知雀的眼皮。
仪器启动,扫描虹膜。
XYZ凑过来,呼吸在松子糖般的琥珀色中停了一瞬。
真好看,要是没有波本,今天就能挖出来了。青年无比遗憾地想。
XYZ眼中的遗憾浓郁到让人直呼变态的程度,竹泉知雀控制瞳孔呈放空状,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虹膜采集成功,温热的掌心覆住她的眼睛。
“结束了,你可以走了。”安室透看向XYZ。
他维持了基本的礼貌,没把“给我滚”说出声。
XYZ盯着采集仪看了一会儿:“我走,我走,她呢?你不把人送回去?”
现在把知雀送回去,会被XYZ知道她家的地址。安室透知道青年打着什么算盘。
竹泉知雀:送,这就送我回去!
XYZ有胆你跟过来,再有胆点你半夜翻窗进来——没有铁丝网,她不锁窗,毫无难度,试试就逝世。
刚好给酒厂省了一张机票的钱,琴酒问起来竹泉知雀就说无耻变态斯托卡XYZ企图夜袭妙龄少女,被正义的隔壁邻居当场抓获,扭送乱葬岗。
“不劳你费心。”安室透让竹泉知雀躺到沙发上,揪起XYZ的衣领把他往门口推,“与其留在这里碍事,不如找个牙科诊所补牙。”
“还是说你想再尝我一拳。”他笑,“可以,朝哪打?”
松动的牙齿在XYZ嘴巴里晃悠,明天早上的飞机,他要是不能及时看牙科,再出现在威雀威士忌面前的便是一口漏风牙了!
‘新流行?’黑裙女人勉强称赞道,‘挺时尚的嘛,XYZ。’
‘我拍照发给琴酒看看。’
XYZ:这样的未来不要啊!
青年捂着牙齿跑掉了,安室透笑容消失地合上门。
他背靠在门板上,后知后觉的冷汗打湿了衣衫。
“差一点——!”安室透用力锤了下门。
差一点,棒球棍就会砸到竹泉知雀脑袋上,溅起刺目的血花。
“XYZ是跟着我找到她的。”他面容紧绷,“我竟然没有他跟踪我。”
太懈怠了,这段时间太懈怠了,总是和威雀威士忌组队,在知道黑裙女人危险恶劣表象下温柔体贴的内心后,连酒厂的任务都显得不那么残忍了。
威雀威士忌不喜欢额外的伤亡与无意义的破坏行为,除了规定要处理掉的目标之外,她甚少牵连其他人。
XYZ今天的行为给安室透敲了一记警钟。
黑衣组织的成员是一群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不乏以他人痛苦取乐的变态,XYZ不过是其中一道缩影。
“XYZ不畏惧波本。”安室透自言自语,“能让他退一步的,是威雀威士忌的威慑。”
也是威雀威士忌有命令在先,才给了他保护知雀的机会。
安室透坐到沙发上,伸手拨开睡着的竹泉知雀颊边碎发。
柔软的,易碎的,没有防备心的女孩子。
同样是喜欢眼睛,XYZ不仅当着安室透的面明说,还预谋跟踪知雀回家下手,而对威雀威士忌,他只敢和同僚闲话两句,再越界一点点的话都不肯落人话柄。
竹泉知雀跟在他身边会迎来危险,威雀威士忌却是令危险慌不择路绕道而行的存在。
“又不自觉地比较起她们了。”
安室透抬起手腕,仰头遮住眼睛。
心像被拉扯一样,今天的事欠了威雀威士忌人情,偏偏他们要夺取的又是知雀父母的遗产。
琴酒发布的命令,要威雀威士忌去取资料,他作为下属随行,XYZ则是监督人员。
“这个安排……”安室透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安排,很奇怪。
“只是取一份数据而已,需要派出威雀威士忌吗?”
“如果要从组织里挑一个与知雀有关的人去,任务人选不该是我么?”
贝尔摩德和威雀威士忌都知道他和竹泉知雀的恋爱关系,琴酒不可能得不到情报。
即便如此,琴酒却指定了她。
这代表在琴酒的认知中,威雀威士忌与竹泉知雀或者与知雀的父母之间的关系,比波本更紧密!
“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室透喃喃自语。
大哥害人
第102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二天
“先生,请往那边走,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安室透道了声谢,走向机票显示的座位。
他的邻座已经坐了人,戴着米白色波浪边遮阳帽的女人举着度假杂志阅读,眼风都没朝安室透这边瞥来一眼。
金发男人落座,他身边的人把杂志又翻了一页,葱白的指尖在几款新包中犹豫不决。
“比起外观,大容量是不是更重要呢?”女人问,“能装下一颗人头的包才是好包。”
“普通来说,一般客人不会有这种需求。”安室透回答道。
“兼顾特殊客人的需求才是设计师的工作。”威雀威士忌合上杂志,递给安室透,“看吗?”
“作为参考,比如给你的小女朋友买个礼物赔罪之类的,这本还算合适。”
“昨天的事,”安室透说,“你知道了。”
“XYZ狠狠告了你黑状。”威雀威士忌掰着手指数,“不团结友爱,欺压同事,不听取同僚建议,独断专行,缺乏对同伴的信任,没有分享精神。”
“听了他的话,我差点以为组织是个正经职场。”威雀威士忌语带不解,“我们难道不是看谁业绩低就做掉谁的极端优胜劣汰斯巴达集团吗?”
她对黑衣组织的评价十分中肯,传到警视厅都备受支持。
安室透没忍住笑了下,他突然感受到一道直白的视线,XYZ从走廊另一边走来,与他隔了一条走廊落座。
青年眼底有些青黑,一看就是熬了大夜。
“我应该只交给他做旅行攻略的任务。”威雀威士忌问,“他是春游前夜的小学生吗?一想到要出国兴奋得睡不着?”
女人嘲讽起来嘴很损,但安室透爱听。
“谁知道呢。”他明朗地微笑,“XYZ不见得比小学生大几岁。”
否则昨天怎么会干出在他公寓外蹲守了三个多小时才念念不舍离去的幼稚事?
得亏知雀一直没醒,安室透提前在心里编了十几套说辞解释为什么她好端端在街上走着,突然眼前一黑失去记忆,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到男朋友家里的沙发上了。
和本子开头一模一样的剧情,报警都是轻的。
竹泉知雀实在是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一直安安分分睡着,直到XYZ离去,安室透开车把她送回家。
又轻又软的一团挂在他肩上,呼吸顺着发丝淌落进男人的衣领。
她公寓门口有一棵永远水漫金山的发财树,但竹泉知雀不是会把钥匙放在花盆底下和地毯底下的人,安室透翻了翻她的裙子口袋,找出公寓钥匙。
他一手抱人一手开门,隔壁的门突然开了。
伏黑惠走出来,目光落在安室透脸上。
“晚饭做好了。”小男孩说,“知雀姐来吃吗?”
“她睡着了。”安室透放缓声音,“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他听竹泉知雀说过,她最近经常去邻居家蹭饭。
伏黑惠点了下头,又说:“今晚吃咖喱。”
他说完就进了屋,一点儿不在意安室透怀里的少女睡着了听不见。
小孩子的心情难懂,安室透今晚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他把竹泉知雀送回卧室,没有停留地离开了。
电梯门合拢,隔壁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伏黑惠开完门便进了屋,几乎前后脚的距离,黑发少女踩着毛绒玉犬拖鞋哒哒进屋:“今天吃什么口味的咖喱?”
“甜辣口。”伏黑津美纪端着热腾腾的瓦罐出来,竹泉知雀连忙接过,帮着端到桌上。
伏黑惠负责拿碗筷,路过沙发踩了一脚伏黑甚尔,没踩中,脚上的黑玉犬拖鞋掉了一只。
海胆臭脸,两只玉犬从影子里钻出来在小主人脚边摇尾巴。
伏黑惠穿黑玉犬拖鞋,伏黑津美纪穿白玉犬拖鞋。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竹泉知雀左脚穿白右脚穿黑,熊猫配色秒杀了一切。
“知雀姐,装睡装得开心吗?”伏黑惠吐槽。
“才不,是身不由己。”竹泉知雀给自己添了一碗咖喱,浇在米饭上,“我的演技有什么漏洞吗?”
“没有。”伏黑惠摇头,“但能让你不省人事的绝对是毁天灭地的大事件,我没有看见东京哪处发生爆炸。”
竹泉知雀:不要把人说成去哪哪出事的死神!
“小惠,你错了。”她严肃道,“能让我不省人事的除了世界毁灭,还有数学、物理和化学作业。”
学习才是最恐怖的噩梦,令黑手党闻风丧胆——不信你问隔壁彭格列十代目。
“现在是暑假。”伏黑惠提醒。
“是啊,暑假。”竹泉知雀挖起一勺咖喱饭送进嘴里,“学生的任务暂时结束了,工作接踵而至,我是天生劳碌命。”
“今年的夏天分外炎热呢。”她说,“或许是个苦夏。”
东京各处出没的咒灵数量激增,咒术高专的学生不会连暑假都没有,007式被压榨劳动力吧?
真可怕,竹泉知雀心有戚戚,但她转念一想自己的三份兼职,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大家都惨。
真正的社畜勇于面对绑架自己的男朋友和变态挖眼狂魔下属。
竹泉知雀看腻了杂志,找空姐要来眼罩和薄毯。
“我睡一会儿。”她掩嘴打了个呵欠,“没事别叫我。”
安室透应了一声,看她戴上眼罩,把自己裹进小毯子里。
米白色的波浪边遮阳帽遮住了威雀威士忌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下颌。
她缩起来小小的一团,比起气场逼人的成熟女性,更像青涩果实的少女。
XYZ的视线有意无意一直往她身上瞟,安室透侧过身,挡住青年的视线。
XYZ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安室透不为所动,翻阅起威雀威士忌给他的杂志。
给知雀挑个礼物吧,买只新包?
金发男人的目光落在威雀威士忌指尖点过的款式上,脑子里莫名其妙全是她“装不下人头的包不是好包”的暴言。
“……还是挑别的礼物好了。”
他冷静地翻到下一页。
飞机平安无事地降落洛杉矶,既没有发生半路漏油的坠机事故,也没有突然一声尖叫有乘客死在卫生间里,可喜可贺。
竹泉知雀曾问过工藤新一学开私人飞机的理由,得到的回答是兴趣。
她觉得不是,她严重怀疑是因为工藤新一每每坐飞机必遇上各式各样的空难事件,所以为了他自己和其他乘客的生命财产安全,他只能选择私人飞机。
竹泉知雀:他人还怪体贴的哩。
三人的旅行计划由XYZ一手包办,竹泉知雀压低遮阳帽的帽檐,坐上酒店派来的专车。
之所以称为旅行计划而不是行动计划,要追溯到酒厂的企业文化。
众所周知,黑衣组织是个没社保没医保没人身保障基金的三没公司,为了养活自己,旗下员工大多身具兼职。
能从酒厂拿钱的途径稀少,比如行动资金,比如竹泉知雀屡次申请屡次被琴酒驳回的购置魔卡少女樱同款溜冰鞋的经费,比如琴酒的保时捷和安室透的马自达修理费。
竹泉知雀:凭什么修车可以报销,溜冰鞋却不行?赤。裸。裸的职场霸凌!
像他们今天的出差,便由黑衣组织报销费用。
那位先生深知员工不能逼太紧的道理,对属下公款吃喝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拿来报销的单子不是“往泳池里倒满香槟开party”、“在华尔街楼顶撒美钞”、“投资鲱鱼罐头加工厂”的离谱项目,他老人家大手一挥:批准,统统批准。
东家出钱,XYZ不客气地订了度假酒店最好的总统套房,安排了一揽子观光游玩计划。
适当放松是被允许的,连琴酒大哥和人在游乐场交易时都忍不住带伏特加坐云霄飞车呢。
“刚下飞机,累死了。”XYZ活动手臂说,“今天先休息一天,反正琴酒没催,休息两天也是被允许的吧?”
“琴酒可不会发消息来催。”竹泉知雀摘下帽子用帽檐扇风,“他和人打招呼的方式是一梭子弹,直冲脑门。”
酒厂员工交流的万能话题:聊琴酒。
即使昨天相看两厌的波本和XYZ也能以琴酒为话题聊起来,这便是酒厂大哥的含金量。
XYZ嘻嘻哈哈地闲谈,酒店大厅里三五成群坐着人,安室透一眼扫过,嗅到危险的气息。
或许出自公安的本能,他察觉到了犯罪的氛围感。
“是洛杉矶当地的势力。”竹泉知雀低声提醒。
“为首的男人叫默克。”她说,“一个很恶毒的家伙。”
安室透:“听上去是你的熟人?”
“你觉得是就是。”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说,让安室透的试探打到空气上,“夜晚睡觉时小心点,别被流弹误杀。”
安室透看向XYZ:酒店是这人选的,他花酒厂经费选到一个夜晚有流弹大战的地方?
XYZ举手投降:“我没来过洛杉矶,看订房软件的评价挑的,这家零差评。”
“有当地势力罩着的酒店,哪来的差评?”竹泉知雀耸肩,“别担心,我们只是游客。”
她提醒安室透的流弹大战,是竹泉知雀的亲身经历。
因为她当时不是以游客身份入住,而是港口Mafia的出差员工。
半夜默克的下属假装送餐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闯入后子弹哒哒哒倾泻而出。
大半夜想吃个披萨吃不到嘴的竹泉知雀出离愤怒,她一路猪突猛进冲进默克家宅,干翻他一堆下属后勒令默克家的厨师现场做一张12寸菠萝披萨,塞进默克嘴里。
——虽然是洛杉矶当地势力的头目,但默克祖籍意大利。
默克老大眼珠外凸,痛苦面具地吃完了邪。教中的邪。教披萨,一边吶喊着“菠萝滚出披萨界”一边在竹泉知雀面前滑跪,浑身冷汗地完成了和港口Mafia的交易。
竹泉知雀拿着文件离开时听见了剧烈的呕吐声,大概是默克跑去厕所催吐的声音。
她:意大利人真的完全接受不了菠萝披萨吗?
她还蛮爱吃的,夏威夷披萨赛高!
由于当天竹泉知雀没能把心爱的披萨吃到嘴,她固执地给默克贴上“恶毒男人”的标签。
默克:到底谁恶毒?说啊,耶稣你说句话啊!
再度入住满载回忆的酒店,竹泉知雀愉快地用客房服务点餐:来一份夏威夷披萨,多加菠萝。
客服:对不起,我们酒店没有菠萝。
菠萝是禁忌的水果!
竹泉知雀不高兴地撇嘴:“那把菠萝换成菠萝、草莓、香蕉、任何一种可以吃的水果都行。”
客服:您非和披萨过不去是吗?
竹泉知雀最终还是吃到了加很多菠萝的夏威夷披萨,据说是酒店厨师趁大老板不注意偷偷买来给她做的,生怕她彻底毁灭酒店的披萨生意。
黑发少女腿架在茶几上吃披萨,每一块芝士拉丝都扯得老长再啊呜咬下。
另一边,XYZ敲响波本的房门。
安室透刚安置好行李,他透过猫眼看见独身一人的XYZ,警惕道:“有事?”
“昨天是我不好,请你喝酒赔个罪。”XYZ举手投降,“给个面子?”
“不必了。”安室透用友善的语气说着驱赶的话,“我不想在喝酒的时候看到你的脸。”
“一点情面不留啊……”XYZ眼神阴沉,青年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有正事。”
“最好不要让威雀威士忌听见的正事。”
安室透沉默了一瞬,开门放XYZ进来。
“我果然没猜错。”XYZ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你不是威雀威士忌的狗。”
安室透审视他,“你是谁的狗?”
“我当然忠心于琴酒老大。”XYZ说,“老大让我监视你们,我工作难道不用心吗?”
“说是监视‘你们’,波本,你只是个顺带的。”青年说,“我得到的命令是密切关注威雀威士忌。”
“其中的理由琴酒老大没有说,老大只提醒我:如果抓到她‘徇私’,要第一时间上报。”
XYZ:“徇私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难道是对你明晃晃的偏心吗?”他摸摸下巴,“真过分,明明我长得也不差,却不正眼瞧我。”
绝对不是,酒厂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多了去了,琴酒才懒得一个个管。
特意在任务中提到的徇私……只能和成落夫妇有关。
安室透:“琴酒担心威雀威士忌销毁资料?可笑,夺回或销毁是他自己给出的任务。”
XYZ反问:“假如这是个试探呢?”
“销毁一份数据而已,值得威雀威士忌带我们大老远来一趟洛杉矶?”青年说,“老大明确说是组织需要的数据,忠心的人自然会选择带回来,而不是拿到手后将之销毁。”
安室透:“集合的时候她说过,让我们把数据带回来。”
“嘴上说说的话,是个人都会。”
XYZ身体前倾,盯着金发男人的眼睛,“夺回数据后不小心遗失了、波本和XYZ办事不利导致数据损毁了——我们两个现成的替罪羊在这里,她想怎么用都行。”
“我不信任威雀威士忌,你信任她吗?”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安室透冷声道,“她再不值得信任,也比你值得。”
“所以我来找你商讨一个折中方案。”XYZ没有反驳,“不必信任任何人,只信任自己的方案。”
“这次行动的安排由我制定,按照原计划,我们预定明天下午前往成落夫妇的旧宅。”青年指了指隔壁,“威雀威士忌点了送餐服务,显然今晚不准备出门。”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想不想甩开威雀威士忌,独自把功劳吞入腹?”XYZ邀请道,“我们两个现在就出发,今晚连夜去取数据。”
青年话中怂恿的意味异常浓郁。
从昨天的事里安室透便看出来了,XYZ是个胆子极大且不择手段的家伙。
为了抢功什么都做得出来,将自己的地位看得超越一切,不惜代价踩着所有人的头往上爬。
XYZ之所以拖他下水,恐怕是为得罪威雀威士忌找只替罪羊。
毕竟虹膜在安室透手上,两人中也是安室透和她更亲密。
但XYZ的提议中包含着安室透无法拒绝的利益。
数据——那份琴酒点名要的资料。
身为公安卧底,他必须争取。
“带你一起有什么好处?”安室透换了幅语气,轻慢道,“虹膜在我手里,我大可自己去拿。”
“那你可能被琴酒大哥怀疑是卧底。”XYZ丝毫不胆怯,“我独自去也是一样的结果,只有两个人互相监视才能证明清白。”
安室透要的就是这句话。
夜色之中,两人轻装简行,顺着楼梯离开酒店。
XYZ租来的车停在酒店不远处,他负责开车,安室透坐在副驾驶座上,随时有能力夺过方向盘。
“这对姓成落的夫妇,生前定居在洛杉矶,两人因意外身亡,留下十六岁的女儿。”XYZ边开车边说,“女儿没有选择留在洛杉矶,反而早早转学回到东京念书。”
“成落夫妇履历清白,工作也只是普通的工作。波本,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留下一份组织需要的数据?”
一对普通的夫妇拥有黑衣组织所需的数据,这便是任务中最大的疑点。
如果他们是科学家,亦或在某些保密部门工作,自然说得通。
但成落夫妇表面上看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女儿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普通……安室透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词形容竹泉知雀。
她的身世虽然普通,但性格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想说什么?”安室透问,他听出了XYZ语气中的诱导。
“我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对看似清白的夫妇,其实一直在为组织效力?”
XYZ单手扶住方向盘:“他们或许是组织安插在洛杉矶的暗桩。”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XYZ不在意波本的沉默不语,自顾自说:“父母都是组织成员,女儿怎么可能不是?”
“就算暂时不是,也可以发展成组织成员。昨天不该打晕她的,我们应该直接找上门,逼她和我们一起来洛杉矶。”
青年声音变得愉快起来:“对了对了,她还是你的女朋友,多好,两个人一起为组织效力,感情也会更深厚吧。”
XYZ在开车,安室透默念,不能打司机,打谁都不能打司机。
“你昨天找的牙医诊所不错。”金发男人微笑道,“说话不漏风都是医生的功劳,回去要好好谢谢人家。”
“毕竟你继续说下去,还会有光顾牙医诊所的机会。”
这次把他满口牙都打碎算了,公安冷酷地想。
XYZ刚补好的牙幻痛了一瞬,他摸了摸腮帮,指向前方:“到了。”
一座爬满爬山虎的旧宅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年没有住人的房子满地灰尘,挂在门口的木牌上黏粘蛛网,用不着钥匙,稍微用点力便能暴力开门。
房子内部倒是被整理打扫过,家具蒙着白布,安室透扫过一圈,没有找到一张照片。
属于女儿的房间被收拾得尤为彻底,一丝生活的痕迹都未留下。
安室透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试图想象竹泉知雀曾在这儿生活的回忆。
收拾东西离开的人显然未曾回来过一次,地面上的灰尘只留下两个闯入者的脚印。
“找找保险柜在哪儿。”XYZ被灰尘呛得咳嗽。
两人分头行动。
安室透在房间里搜查,越查越能清晰地意识到:成落夫妇绝不是普通人。
这个家里能用来藏匿武器的地方太多了,一些被墙纸掩盖的位置绝对有暗格,厨房留了一道后门,便于逃脱。
假如竹泉知雀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她当真对双亲的身份一点儿不知情吗?
她在这个家庭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改了姓氏,离开洛杉矶回到日本,应该是她的父母提前做的安排。”安室透自言自语。
父母为黑衣组织效力,不代表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过上残忍危险的生活。
说到底,假如知雀是黑衣组织的成员,他为什么从来没在组织见过她?
同样是在东京活动的成员,波本拥有代号,饶是竹泉知雀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该知道她的。
总不能一个十八岁的读高中的女孩子,组织地位比公安卧底更高。
“波本!这边!”
XYZ的声音打断了安室透的思绪,青年找到了保险柜。
XYZ蹲在地上,试图把保险柜搬上来,未果,他吃痛地甩甩手。
“太沉了,直接打开吧。”XYZ站起身,把保险柜前的位置让出来。
扫描竹泉知雀虹膜的仪器躺在安室透口袋里,他半蹲下来,手掌按在保险柜上。
咔擦。
上膛的声音。
坚硬的枪口抵住安室透后脑勺,XYZ手指放在扳机上,扬声道:“不要动。”
安室透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没有回头,不见惊慌,语气冷静地说:“原来你才是叛徒。”
“琴酒派来监视其他人是不是叛徒的人是叛徒,他知道后会气成什么样,我很好奇。”
“你说的我也想看那一幕了。”XYZ笑道,“真可惜,琴酒该明白,人是做不成狗的。”
“我背叛他就像你背叛威雀威士忌一样容易,只需要小小的利益。”
XYZ扬声:“默克老大!带兄弟们进来!”
安室透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脚步声踏踏而来,曾在酒店大厅有过一面之缘的祖籍是意大利的洛杉矶当地势力头目默克带着人包围住宅。
无数只枪口指向安室透,默克下令道:“把保险柜打开。”
知雀:三人行,必有三个卧底
第103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三天
房屋被围得水泄不通,指向安室透的枪口足以把人打成马蜂窝。
XYZ站在默克身边,脸上哪还有半丝琴酒的狗腿子模样。
单以演技论,安室透承认他是优秀卧底。
卧底不同命,金发男人扫了眼洛杉矶本地武装势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定律今天行不通。
他早该想到的,既然黑衣组织里存在正义的红方卧底,自然也存在企图黑吃黑的黑方卧底。
不知道红方卧底与黑方卧底的具体比例是多少,酒厂之黑红相争赛场扑簌迷离,琴酒看一眼赛况人都晕厥过去。
叛徒杀手琴酒总把“我的鼻子能嗅出叛徒的气息”挂在嘴边,安室透真想把XYZ露出真面目的一幕录下来在保时捷356A的车载音响里循坏播放,他愿意自费买下东京电视台的公屏放映给琴酒观赏。
大哥,做人不要太自信了,脸疼不疼?
可惜了,安室透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去看琴酒的笑话。
“一份数据而已,值得你大动干戈?”安室透说,“你大可继续隐瞒身份,等我把数据取出来,复制一份私藏。”
卧底进黑衣组织是多么困难又漫长的工作,值得为一份数据前功尽弃吗?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XYZ嘲讽道,“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这份资料关系到整个洛杉矶地下势力的洗牌。”
站在默克接过话,缓缓道,“是你们黑衣组织太不知足,安插暗桩在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我的势力前些年因为一个女人蒙受重损。”默克阴沉着脸色,“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夙兴夜寐的努力,不知疲倦的工作,怎能容许别人分走我的蛋糕!”
XYZ站在旁边,他没有说的是,原计划本来是将波本和威雀威士忌一网打尽,用他们的鲜血挑衅黑衣组织,彰显默克老大的强大残忍。
奈何默克老大对那位港口Mafia高层的恐惧根深蒂固,日渐恐女,他见到威雀威士忌的第一眼便寒毛耸立仿佛恶鬼催命:“——是她!不,就算不是她,也是和她一样没有人性的魔鬼!”
XYZ不知道默克在威雀威士忌身上看见了什么,这位老大命令他务必把波本单·独诓骗出来,把威雀威士忌按死在酒店里。
默克:不要让我见到她的脸。
他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谁也别想他重温梦魇。
XYZ领命,他命人做好了威雀威士忌点名要吃的、默克老大一生禁忌的夏威夷披萨(加倍菠萝版)送去,为此他以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厨师面前担保:老大问起来,就说是我要吃,责任在我——才勉力说服了后厨。
安室透不知道默克嘴里“夺走了我的一切的女人”是谁,但听出了他的忌惮。
敌人有惧怕的事物虽好,可惜他暂时是用不到了。
抵在后脑勺上的枪口向前用力,安室透一手举起投降,一手缓缓拿出口袋里的仪器。
“等等。”默克突然叫停,他示意下属,“来两个人把他捆到一边,XYZ,你来开锁。”
他担心保险柜打开的一瞬间,半蹲在地上的金发男人会夺过数据威胁他!
“好的,默克老大。”XYZ把存储虹膜的仪器从安室透手里抢过来,两个壮汉抓着安室透的手把他提到旁边。
XYZ半蹲在保险柜前,他拧开一扇暗门,将仪器对准扫描的红光。
成落夫妇,黑衣组织派遣来洛杉矶的情报人员,作为暗桩在洛杉矶活跃,暗中收集当地各种势力情报。
出于对电子文件的不信任,他们以纸质数据的方式记录情报,将数据藏匿在保险柜中。
打开保险柜唯一的方式是扫描成落夫妇或其女儿的虹膜,保险柜设置自毁程序,扫描失败即启动自毁装置。
因为自毁程序的存在,默克一年前便知道这份数据的存在,却苦于无法解锁,不能暴力强拆。
成落夫妇意外身亡,他们的骨灰已经埋入了墓地,唯一幸存的女儿不知怎样瞒过了默克的眼线离开洛杉矶,了无音讯。
默克派XYZ进入黑衣组织卧底,正是为了找出她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默克难掩喜悦,“逃到东京又如何?不枉我放出数据的消息,黑衣组织果然有所行动。”
为什么酒厂在成落夫妇死亡两年后才派人去取资料?当然是因为酒厂本不知道数据的存在!
一切都是默克的计划,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在幕后百般筹算,终于要摘到渴望许久的胜利果实了。
默克紧紧盯着XYZ的动作,等待保险箱顺利开启的清脆咔咔声。
红光扫过仪器,读取竹泉知雀的虹膜。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滴答声响彻室内,保险柜红光剧烈闪烁,离保险柜最近的XYZ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成功解锁的动静,这么大声吗?
被两个人压制在旁边的安室透余光扫过红光,脸色骤变。
“闪开!”
他的声音淹没在轰然的爆炸中。
虹膜扫描失败,自毁程序启动,安置在保险柜中的炸药由内向外积蓄热浪,厚厚的保险柜箱皮碎成漫天尖锐的铁片,整栋房子宛如一只被捏爆的汽水罐,猛然爆炸!
轰隆!
火光烧着了半边天空,汽车警报惊起,又在热浪中被掀翻,砸落在地,遍地玻璃碎渣。
距离保险柜最近的XYZ炸掉了半边身体,血淋淋地倒在废墟里。
默克的腿被巨石压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极端的炎热灼烧他的胸腹,血流不止的疼痛令他惨叫,巨大的不解如乌云般罩在他头顶。
解锁失败……解锁失败了!
为什么?!
是XYZ背叛了他吗?不,不,XYZ死了,他是无辜的。
“虹膜……”默克面容扭曲,“是假的——虹膜是假的!波本!你敢骗我!”
他的声音惊扰了摇摇欲坠的房梁,一块燃烧的天花板掉下来,砸在默克脸上。
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余尸体的死寂。
默克带来的人中,距离保险柜较近的几乎全部死亡,较远者有伤有残,无一人保有行动力,皆像被火烧焦的虫子在火光下蠕动翻滚。
房屋后门,燃烧的木条构建出一块三角区,简陋但有效的力学结构奇迹般在爆炸中撑起了一块喘。息的空间。
金发男人半跪在地,用力地咳嗽。
“欠了松田一个人情……咳咳!”安室透捂住口鼻,避免吸入浓烟。
他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一步,爆炸前夕的滴滴声是死神的号角,多亏在爆。炸。物处理组的友人屡次提醒。
默克的惨叫在热浪中扭曲得不似人形,安室透听见了。
会怀疑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唯有安室透知道:他没有对虹膜动手脚。
仪器中储存的确确实实是竹泉知雀的虹膜。
然而解锁失败了,保险柜的自毁程序被打开,数据在爆炸中付之一炬。
只有一个解释,唯有一种可能性可以解释这场爆炸。
——竹泉知雀不是成落夫妇的女儿。
她的档案是假的!
她伪造档案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如果竹泉知雀不是成落夫妇的女儿,放在墓前的康乃馨从何而来?做戏做全套?
何必如此,如果他没有从公安调阅档案,但凡他晚去两天,那束花早就被守墓人清扫掉了。
来洛杉矶是琴酒发布的任务,起码证明在黑衣组织眼里,竹泉知雀的确是成落夫妇的女儿。
好混乱,到处是解释不清的地方,原本以为十分了解的女朋友仿佛笼罩在层层迷雾之中。
隔着白蒙蒙的雾气,琥珀色的眼眸远远投来一瞥。
“等回东京再探究。”安室透闭了闭眼,当务之急是逃离爆炸现场。
热浪滚滚而来,空气烧得发红发烫,天花板和墙皮一块块掉在地上。
宅子里的家具几乎全是木质,遍地可燃物,爆炸的火星四处开花,升腾的有毒黑烟宛如死神垂落的衣袍。
啪!
着火的木条砸在三角区顶端,支撑空间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一氧化碳渗透进来,安室透用力捂住口鼻,眼前一阵发黑。
氧气越来越稀薄,黢黑的烟雾盈满房间,建材倒塌的声音一重接一重。
濒临昏迷前夕,熟悉的声音隔着一层又一层屏障,唤回安室透渐渐溃散的神智。
“——波本!!!”
哗啦!燃烧的木头被人徒手推开。
滚烫的温度中,一只手抓住安室透的胳膊,夜幕般的凉意顺着相触的皮肤传来。
金发男人勉强掀开一丝眼皮,看见威雀威士忌狼狈的脸。
她的黑发被汗水打湿黏粘在脸颊,下颌被烟熏得黑糊糊的,流汗后白一道黑一道,像只从煤炉里钻出的白猫。
“跟我走!”
她的声音遮蔽了无穷无尽的火焰,占据了安室透全部感官。
竹泉知雀用力扛起接近昏迷的安室透,一脚踢开破损的后门。
着火的木材从天花板掉下,被她用手臂挥开,炽热的木头砸在竹泉知雀手背上。
她屏住呼吸,逆着烟雾的风向,一口气把安室透扛到爆炸未波及的草坪上。
沉沉夜幕下,火星宛如随风吹拂的花瓣,令清冽的晚风燥热不已。
竹泉知雀半跪在平躺的男人身侧,她抬手贴了贴他的脸颊,烫得惊人。
“没办法了。”
来不及思考,竹泉知雀一手托住安室透的脸,俯下身。
乌黑的发丝落在安室透锁骨上,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凉意。
温热的气息顺着唇瓣渡来,威雀威士忌呼吸不稳,渡气的程度越来越深。
安室透眼前的黑影慢慢散去,沸腾燃烧的火光印在他的视网膜,他渐渐找回了力气。
给他做完人工呼吸的少女累极了,微微喘气地趴在安室透胸口平复呼吸。
她的高跟鞋崴在一边,膝盖沾上泥土,狼狈得不像那个总似笑非笑看人的危险执行者。
她的狼狈,她的焦急,她的失措,无比鲜活地印在安室透眼底。
生死关头,赶来救他的竟然是威雀威士忌。
“这里不能久留。”
竹泉知雀撑着膝盖站起身,她抹过额头的汗水,“我开车过来的,上车。”
安室透刚刚脱险,没了说话的余韵,走在前面的少女见状拐回来扶他,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停在远处的汽车走。
停在路边的车里满是烟草味,插入车钥匙的地方被人用蛮力拆开,几根打火线裸。露在外。
“从他们手里抢来的车。”竹泉知雀把安室透推到副驾驶座上。
她抓住方向盘,用野蛮的方式点火,在激起的火花中猛打方向盘。
两边车窗都被开到最大,竹泉知雀一边探头看后视镜一边说:“你看看后座有没有水。”
安室透的头脑在晚风中清醒了不少,他熟练地放倒座椅,手臂伸向后座,拖来半箱未开封的矿泉水。
金发男人拧开一瓶水,倒在头顶,他湿漉漉的金发紧贴脸颊,上衣湿透贴在腹肌上。
一连往头上倒了四瓶水,他因高温和爆炸烫伤的身体才渐渐好转,皮肤不再灼热得烫人。
安室透新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油门一踩到底的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接过来,往嘴里灌了两口,剩下的浇到胳膊上。
安室透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皮肤间刺眼的红痕上,记忆中从天花板砸下的燃烧木条被她抬手挥开,火星四溅。
“谢谢你来救我。”他深呼吸,“抱歉,因为我,任务失败了。”
“这是重点吗?”竹泉知雀不熟悉附近的路况,开车开得很是暴躁,“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你和XYZ丢下我跑路是什么心情?”
晴天霹雳的心情!
“XYZ呢?”竹泉知雀问,“跑了还是死了?”
“XYZ是默克派来组织的卧底,他当时离保险柜最近。”
安室透在车里翻到一管烫伤膏,他在满目的英文中读完说明书和保质期,挤出膏药涂到竹泉知雀握着方向盘上的手臂上。
开车的黑发少女没把胳膊上的烫伤当一回事,也没阻止他涂药。
她显而易见的不在意XYZ死活,只在听到他是卧底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琴酒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竹泉知雀咂舌,“行吧,他派过来的人搞砸了任务,横竖怪不到我们头上。今天的事由我汇报,任务结束了。”
安室透在她的胳膊上抹开膏药,指腹下的皮肤细腻柔软,几乎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
温室花朵可不会大半夜发现同伴不在,深夜抢车飙车,直接冲进火场。
安室透看向竹泉知雀的侧脸,意识到了一个既残酷又让他不知说些什么为好的细节。
闯进火场的威雀威士忌并不知道XYZ是卧底,但她只顾着救安室透,完全没想到XYZ或许也在火场苦苦挣扎的可能性。
她对人命的漠视一如既往,只格外优待了他。
竹泉知雀开车开着,突然用力拍了下方向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有人在跟车。”她面沉如水,“垃圾默克,我就说他是个恶毒的男人。”
安室透:“默克死了。”
“死人就不恶毒了吗?”竹泉知雀开车开出了歼。击机的气势,“波本,做好在洛杉矶被本地势力一路追杀回国的准备。”
默克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组织头目,首领身死,不为之报仇的下属无法在道上立足。
“准备一下!”竹泉知雀说,“我们在下个路口弃车!”
她单手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边握住方向盘,一边朝安室透伸手。
安室透默契地接替她踩死油门,揽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和腰肢,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三——二——一!
呼啸的狂风吹飞长发,车辆在惯性中疾行,跳出车门的两人抱着滚在一起,摔进河堤边半人深的草丛。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都是潜行大师,他们绕过打着手电筒四处搜寻的默克下属,在他们牵来猎犬嗅闻之前脱离了包围圈。
远离了漫天的火光,安室透心口提起一股气终于放松,他的手和竹泉知雀的手牵在一起,直到紧张感褪去安室透才感觉手上的重量隐隐偏沉。
走在他身侧的黑发少女默不作声,脚步却显得别扭,抓着安室透的手越来越用力。
“你的脚崴了?”他顿时察觉。
“没事。”竹泉知雀脚步不停,“我能走。”
这种时候逞什么强?安室透余光瞥见路边公园的长椅,直接把竹泉知雀横抱起来。
怀里的人挣扎两下,没等她挣脱,已经被抱到了长椅上坐好。
安室透看向她的脚,立刻明白了。
两只鞋跟又细又高的高跟鞋套在她脚踝上,其中一只的鞋跟断了一半。
“你对高跟鞋到底有多大的执念?”安室透想叹气,“穿高跟鞋跳车,脚能不崴吗?”
“我可以穿高跟鞋追杀你八千米。”竹泉知雀不接受他的指责,“你不知道高跟鞋对我有重要。”
她纯黑坏女人的气场全靠身高撑起来!
“我是不懂。”安室透脱下她的鞋子拎在手上,“我不知道你对身高这么在乎。”
不穿高跟鞋的威雀威士忌和竹泉知雀一样一米六,女高中生就不怎么在意身高,安室透没见过女朋友穿有增高作用的鞋。
“先去附近找个不用身份证明的旅馆暂住,再商量之后的行动。”安室透在竹泉知雀面前蹲下来,示意她到他背上来。
竹泉知雀迟疑了两秒,她摸了摸红肿的脚踝,老老实实地趴到男人背上。
安室透一手拎着她的高跟鞋,一手扶稳背上的人,寻了个方向走去。
在洛杉矶做生意的小旅馆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见一对外国面孔的男女来开房,只要一间,笑嘻嘻地拿了把钥匙递过去。
“咱家什么都有,需要什么知会一声就行。”前台朝安室透抛了个媚眼,让开身后向上的长楼梯。
“默克在这边有没有眼线?”安室透低声问。
“他的势力前几年遭过重创,早不是一家独大的时候了。”竹泉知雀在他耳边小声回答。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痒痒的,安室透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小旅店的房间和酒店总统套房不能比,只有一张勉强躺下两个人的床。
竹泉知雀被放在穿上,裙摆在火场里撩灼烧孔的黑裙盖在她腿上。
“等我一会儿。”
安室透出门又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
他拽过椅子坐到床边,拉起竹泉知雀的小腿搁在自己大腿上。
冰凉敷在红肿的脚踝上,女孩子嘶嘶抽气。
安室透握住她的脚腕,不许她抽离逃开,“忍一忍。”
坏女人不能叫疼,竹泉知雀只好乖乖让他冰敷。
两人安静下来,无言的氛围在狭窄的房间里流淌。
惊心动魄的一晚。
几小时前入住星级酒店的三人还在商议明天上午的洛杉矶观光计划。
几小时后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两人孤立无援遭人追杀,栖居在廉价旅馆中。
多么荒谬,多么残酷。
没有一个人料到事态的发展,无论是卧底的XYZ、掉入陷阱的安室透,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威雀威士忌。
但若论三人中知道最多的,一定是她。
诚然是安室透和XYZ偷跑在先,但威雀威士忌为什么肯定他们去了成落夫妇旧宅?
美好的夜晚,两个男人相约喝酒再正常不过,组织成员间互不干涉私生活是常识。
退一万步说,假如威雀威士忌相信安室透的人品,知道他不会在任务前夕把自己喝得醉醺醺,从而推理出他们前往了成落夫妇旧宅,威雀威士忌大可不必匆匆赶来。
任务有人代劳不是轻松事么?她只要在酒店坐享其成就好。
和事业疯批XYZ不同,威雀威士忌该偷懒的时候从不上进,否则安室透手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从她那里移交过来的工作了。
发现他们不见后,她那样匆忙的、急切的、堪称狼狈的抢车赶来,行为中的焦躁绝非没有原因。
冰袋被皮肤敷得温热,安室透换了一面,将坚冰贴在黑裙女人红肿的脚踝上。
她的裙摆被火星撩了好几个烧孔,手臂上的烫伤如鞭挞的红痕,脸上残留着烟熏的痕迹。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安室透开口,打破了寂静。
“嗯?”竹泉知雀抬眸,“什么?”
“你,”安室透顿了顿,他眼中情绪看不分明。
“是不是知道保险柜一定会爆炸?”
波本,职业侦探
第104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四天
“为什么这样问?”威雀威士忌弯了弯唇。
她双手撑在床上,晃了晃未受伤的脚尖,慵懒的暧昧气息弥散在空气中。
“就不能是我担心你,才匆匆忙忙赶过去吗?”黑裙女人抱怨道,“难得我一片痴情,你说话真的好伤人心。”
她眼帘垂下,显得有些难过。
“对救命恩人多点信任不好吗?”威雀威士忌说,“我还没追究你擅自离开的事呢,背着我和XYZ鬼混,好玩么?”
今晚的事,无论如何,错不在她,竹泉知雀誓不背锅。
她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剧本写完校队过一遍,连之后交给琴酒的报告都提前打了草稿,万无一失。
竹泉知雀:剧本尽在我的掌握中,我也是手握剧本的人了。
她美滋滋吃完了夏威夷披萨(加倍菠萝版),竹泉知雀一边回忆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一边坐到梳妆台前准备给易容补个妆。
易容是非常纤细的工作,不像戴上就完事的人。皮。面具,需要时不时补妆修复。
好处是以自己的脸为模板的易容可以逃过警察的揪脸检查。
镜子前的黑发少女端详镜中陌生的脸,她拧开唇釉,突然动作一停。
竹泉知雀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好安静。”
奇怪,安静得像顶层只住了她一个人似的。
竹泉知雀是职业黑手党,这是一份睡觉时枕头下压着手。枪,熟背全城逃生通道,时刻大喊“谁要害我!”的高度敏感型职业。
同行焦虑症发作时是这样的:是不是你要害我!(揪住领子质问)(焦躁地走来走去)(发疯)(大叫)(揪头发)(揪住下一个路人的领子质问)
竹泉知雀不像同行一样病得不轻,她只是会将咒力聚集在耳朵上,放大听觉,听周围有几个心跳。
“这是有必要的防范措施,才不是我疑心病重。”竹泉知雀信誓旦旦,“这家酒店——这家点个菠萝披萨都磨磨唧唧的酒店,可是深夜有流弹在天上飞的酒店!”
客人一旦睡死过去,是真的死过去。
可怕得很。预定房间仿佛玩狼人杀盲选,客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入住的是不是凶宅。
竹泉知雀也不是时刻在听,她又不是变态,放大听觉的弊端很多,万一波本和XYZ里有个死亡金属爱好者,她耳膜裂开。
这一刻,冥冥中直觉提点了竹泉知雀。
这种直觉分外熟悉,是太宰治企图背着她偷吃冰箱里最后一个焦糖布丁的直觉,是红叶大姐暗自收起话筒不给她点歌权的直觉,是森鸥外老奸巨猾克扣她年终奖的直觉。
竹泉知雀:有人在背着我干坏事!绝对是!
女孩子高度警惕,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听了又听。
没有声音,一丝声音都没有。
她的两个同伴人间蒸发了。
竹泉知雀:吸氧。jpg
家里静悄悄狗子在作妖定律诚不欺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好的三人行呢?三个人的电影只有她不配有姓名吗?你们在做什么坏事,加她一个啊!
有什么事是不能被她知道的?你们两个难道是去【消音】【消音】了吗?
竹泉知雀:我被排挤了,两个没有同事爱的家伙!
她深呼吸两次,冷静不下来。
唇釉被丢到一边,易容也不必补了,竹泉知雀踢掉拖鞋,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走。
电梯直下,竹泉知雀一眼扫过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厅,不祥的预感仿佛摇晃的可乐罐喷涌而出。
默克:嗨!听好了,今晚有个超大的party,所有风云人物都会参加!但你猜,谁收不到邀请?
You!Is You!
正宗原味美式霸凌,竹泉知雀噎住,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的表情先是哽住,无言以对,随即脸色大变,拔腿狂奔。
啊啊啊啊啊住手!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黑发少女狂奔到地下停车场,她看也不看车牌,一手肘砸碎玻璃窗,翻身上车。
插钥匙的锁孔被暴力拆开,竹泉知雀一边手动点火,一边吐出舌尖。
猩红含在黑色的蛇纹之中,咒言的力量笼罩车辆,地面上四个轮胎疯狂转动,吱呀碾地的声音仿佛咆哮的猛虎。
竹泉知雀双手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踩死,撞开护栏冲向街道。
她开车开出了抢婚的气势,一路上没有一辆车敢超到竹泉知雀前面,统统减速慢行害怕打扰她的真人版速度与激情。
快一点,再开快一点!竹泉知雀甚至想跳车举起车一路狂奔。
竹泉知雀:不,还是别了,我不想看见洛杉矶明天的头条是《一女子狂野举车连夜奔逃数千里,疑似神秘野人族复苏现世》。
她要脸的。
“安室先生你跟着他们掺和什么啊?”竹泉知雀油门快要踩出火星。
她才不在意XYZ和默克的死活,但凡安室透今晚乖乖留在酒店,天塌了竹泉知雀都懒得出门一步。
虽然不懂他们为什么急着今晚行动,但默克的目标十分好猜。
“成落夫妇手里的数据有那么重要吗?”她自言自语,“和洛杉矶势力洗牌有关?”
难怪默克像只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馋得流口水,他的势力前些年遭遇竹泉知雀重创,这几年一直在艰苦复建。
默克:重来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拿的是复仇流剧本?最大反派竹泉知雀无慈悲地想,真努力呢,虽然努力也是徒劳。
多亏默克的自爆卡车,竹泉知雀想通了她之前疑惑的事情:人都死了两年才来拿数据,酒厂怎么延迟得像ie浏览器一样?
“我懂了,资料的情报是默克放出去的,大概是因为他死也找不到成落夫妇据说生还的女儿,企图借用黑衣组织的力量。”
怎么说呢……默克的思路是好的,十分合理。
单论逻辑,竹泉知雀可以给他满分,加上敢利用酒厂的胆量,满分中的满分。
他只是缺乏一点儿想象力。
比如他找不到竹泉知雀的下落并非他能力不足,而是他信仰的上帝暗中保佑他的结果。
上帝:我的孩子,主是为你好,主怕你见她第一眼心脏骤停,上天堂和主团圆。
上帝保佑了默克,默克却背弃了主,他拒绝聆听主的声音,迈出魔鬼的步伐。
默克:一切都在计划中。(自信男人竖起大拇指。jpg)
默克的计划十分顺利,黑衣组织果真知道成落夫妇“女儿”的下落,并不出意料地派人来洛杉矶取走资料。
默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便是黄雀!
他很自信,XYZ很自信,安室透——也很自信。
三个自信的男人撑起了今晚这台戏,唯有无辜的少女彻夜狂奔,飙车来拯救三个被瞒在鼓里的男人。
竹泉知雀:你们计划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计划了。
计划很好,行动很好,一切都好。
只有她不好,她是个惊天大骗子。
竹泉知雀:“是太宰君为我伪造的档案太过完美了吗?”
否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出“你和你父母是不是长得不像”的疑问?
“谁给你们的勇气,拿我的虹膜去扫人家的保险柜……”竹泉知雀虚弱道,“我都没有勇气。”
她的虹膜连她横滨公寓的门都扫不开——虹膜锁密码锁都不安全,竹泉知雀只相信撬锁。
想无伤打开保险柜不是没有方法,只要用点不柯学的办法,默克错就错在他太执着于柯学了。
汽车飙行在路上,远远的,竹泉知雀看见成落夫妇旧宅的轮廓。
太好了,还没出事……
舒口气的念头尚未从脑海划过,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剧烈的气浪震碎了前窗玻璃,玻璃碎渣哗啦啦打在竹泉知雀身上,被咒力挡住,掉落在地。
她咒骂地跳下车,毫不迟疑地冲进火海。
以保险柜为中心,越往内伤者呻。吟的声音越痛苦,到火燃烧的地方,惨叫声被焦糊味取代。
竹泉知雀跑过一具脑袋被天花板砸开花的新鲜尸体,目光一眼落在后门被建材隔离出的三角区域。
很难说她这一刻心情有多激动,恨不得抱起安室透狂亲,大力夸夸:不愧是安室先生!知识就是力量!
很有前途,他很有前途!
烧着的木头和碎石时不时从天花板砸下,竹泉知雀徒手搬开压在三角区域上的重物,费劲地把里面的金发男人拖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天下除死之外无大事,活着就有希望。”
她停不住的碎碎念,安室透沉甸甸压在竹泉知雀肩头,略重的呼吸声与她一下比一下激烈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竹泉知雀偏头蹭了蹭男人柔软的金发,扛着他跨越火焰升腾的火海,走入热风习习的黑夜。
今天太过漫长,漫长又刺激。
举着手电筒四处搜寻的帮派成员呼朋引伴,操着口音极重的英语大喊大叫。
安室透半蹲在草丛里,他走在前面,牢牢握着竹泉知雀的手,由她看顾后路。
立场的矛盾在仅有两人的合作中被摒弃,那一刻他们交付信任,性命相连。
手电筒的光时不时惊险地擦过竹泉知雀裙角,她呼吸浅浅,手臂上涂抹烫伤膏的位置又热又冷。
竹泉知雀抬起空余的手摸了下脸,指腹上留下两道黑痕。
烟熏是妆容天敌,她得找个地方补补易容。
手臂和膝盖上的伤不要紧,竹泉知雀不动声色垫了垫脚,右脚钝痛。
跳车的时候折断了一只鞋跟吗?难怪。
倒不是不能用【祝福】治好,但逃命途中突然咳血,大概会惊吓到以为她受了内伤的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羡慕你们这些会反转术式的人。
她一声不吭,不见异常地绕过帮派成员的包围圈。
牵在一起的手没有分开,竹泉知雀悄悄把力气分过去一点,再分一点,还分一点……
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竹泉知雀难得安分地坐在小旅馆的床边,右脚搁在安室透腿上,他用冰袋仔细地贴敷。
黑裙被火星烧出了燃灼的小孔,高跟鞋断了一只,美瞳涩涩的,竹泉知雀右手握成拳揉了揉眼眶。
要不是怕掉马甲,她一准穿厚厚的防爆服来,消防头盔一戴谁都不爱。
为了马甲竹泉知雀付出了太多,等这次任务结束,她必要让威雀威士忌消失一个星期,华丽丽斩获带薪假。
就以琴酒大哥你派来叛徒伤害了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被你摧毁殆尽,我需要看一星期的心理医生重拾对你的敬爱为名请假。
竹泉知雀:不批不是酒厂人,我叫你一声大哥,这点肚量没有?
大哥你选人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她,卧底,琴酒招进去的;XYZ,卧底,琴酒精选人才。
要不是安室先生是瓶真酒,竹泉知雀愿称本次任务为塑料姐妹花团建。
讲个地狱笑话:外来人来组织酒吧点单,连灌三瓶酒不见醉意,客人大惊,酒保回曰:报一丝啊,你没抽到隐藏。
是的,没有错,真酒含量已经低到成为酒厂盲盒中的隐藏款了(悲)。
至于安室透的问题,竹泉知雀只当没有听到。
问她是不是知道保险柜一定会爆炸?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竹泉知雀原本的计划里,保险柜也是要炸的。
打不开的箱子,不炸留着过年?
她想好了一套说辞,XYZ是叛徒一事虽在竹泉知雀的意料之外,但整体结果反而恰合了她希望的走向。
接下来只要逃脱默克帮派的追杀,顺利返回东京,整件事就结束了。
女孩子心情轻松地晃了晃脚尖。
她用暧昧的说辞回避了安室透的问题,而对安室透而言,她的回避本身象征着答案。
说着要他对救命恩人多点信任的话,威雀威士忌自己才是说谎最多的人。
坐在床沿边的黑裙女人神色放松,她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痕迹驱散了锋利妆容给人的冷淡感,显出少女的可爱。
涂在嘴唇上的唇釉早被她舔了个干净,威雀威士忌小小地打呵欠,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舌尖……她是不是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女孩子努力地将氧气渡过来,气息不稳的呼吸,累到趴在他胸口喘气——模糊的记忆在回想后渐渐清晰,色彩鲜明的印在安室透的视网膜上。
甜美的气息仿佛仍停留在喉间。
果香的甜味,柑橘的酸甜味道,不是他想象中开至糜烂的黑玫瑰气息。
安室透鼻尖动了动。
“好淡。”他说。
“什么?”竹泉知雀不解地问。
“你身上的香水味。”安室透回答道,“只剩很淡一点儿尾调了。”
竹泉知雀抬起手腕嗅了嗅:真的,香水快挥发完了。
“你以为是谁的原因。”她瘪瘪嘴,“要不是闯了一趟火海,香气能留好几天呢。”
“香水和化妆品都留在酒店没拿。”竹泉知雀双手捂脸,“受不了,我该把行李箱拎上的。”
她当时太着急了,生怕去晚一秒见不到完整的安室透,没踩着酒店拖鞋一路飙车都算好的。
威雀威士忌仿佛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她的懊恼令安室透心情微妙,他舌尖抵了抵上颚,一丝柑橘的甜味挥之不散。
黑玫瑰是香水,柑橘是她想要掩饰的气味吗?像沐浴露的味道。
说起来知雀也是,皮肤上很容易留下沐浴露的香味,她又喜欢尝试不同的香型,今天是白桃,明天是樱桃,后天是椰奶。
昨天打晕她的时候,少女发间也隐隐透着甜蜜的鲜果香气。
——具体是什么气味来着?
“你要不要去洗个脸?”安室透不动声色地说,“至少把烟熏的痕迹洗掉。”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羡慕你。”竹泉知雀小声嘀咕,“烟熏了也看不出来。”
安室透:别老拿人肤色说事。
“你去帮我找老板娘借一下她的化妆品。”竹泉知雀单只脚跳到地上,一蹦一蹦往洗手间跳,“还有眼药水,谢谢。”
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男人答应了一声。
安室透开门出去,他换上亲切的笑容,用流利的英语找上老板娘。
“化妆品?有。”老板娘痛快道,拿出一堆小瓶小罐。
安室透仔细看过英文描述,道谢后拿走其中几瓶。
他回到房间,屈指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门被拉开一条缝,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摊开的手掌,又在拿到东西后缩回去,关上门。
竹泉知雀把瓶瓶罐罐在洗手台上摆开。
她取下浅灰色的美瞳浸泡在眼药水里,对着镜子擦掉脸上的烟熏黑痕。
擦拭过程中,易容的妆容融化了一些,被水抹去。
女孩子轻轻咂了下舌,熟练地对着镜子补妆。
只要最大程度遮掩原貌就好,安室先生习惯了威雀威士忌换脸翻书还快的历史,将就着看吧。
竹泉知雀用的易容化妆品一向是由港口Mafia出品,她本人平时不化妆,对品牌没什么研究,认不出手里一堆外国杂牌。
竹泉知雀:无脑选择港口Mafia出品,港口Mafia出品必属精品,员工价五折起步等于白送,心动不如行动。
她在手背上试了试色号,觉得还行,放心大胆地往脸上涂。
易容,竹泉知雀是专业的,她取出美瞳戴上,对着镜子眨了眨眼。
完工!
“香水没办法。”竹泉知雀嗅了嗅手腕,“要不我拿花露水喷一喷?”
论遮香,花露水舍我其谁。
在洗手间捣鼓半天的威雀威士忌开门出来,安室透抬眸看去,她果然换了一张新的脸。
就连贝尔摩德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易容,女明星纵有千面,多数时候也大大方方随人看。
一个总是换脸的人,该怎么建立起正常的社交生活?
若威雀威士忌有几副固定的妆容还可以解释成她长久扮演某个角色,安室透也能通过人像查出她假身份的生活轨迹。
然而做不到,她愣是一张真脸都没有,无处可查,像只刺猬一样令人无从下手。
——换个角度想,在威雀威士忌眼里,是否只要不露出真容就无所谓?
“那么她必然用心经营着自己真正的身份,才不希望组织里的人干涉到她。”安室透低声自语。
看见她的真容,等于她的身份暴露了大半。
黑发少女一步一蹦地跳到床边坐下,她倦怠地打了好几个呵欠,一副下一秒快睡死过去的模样,眼睛频繁眨动。
她一直使用日抛美瞳,备换品却遗留在酒店里没拿,想必现在十分不适。
“你要睡了吗?”安室透问。
“不了。”竹泉知雀困倦眯眼,“被追杀的人可没有安眠的心情,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洛杉矶为妙。”
安室透从口袋里拿出找前台要来的烟盒和打火机:“我提个神,介意吗?”
“没关系。”
打火机点燃香烟,安室透靠在墙边,焰色的火星夹在他指尖,烟雾向上升腾。
房间狭小,呛人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
竹泉知雀皱了皱鼻子,二手烟的危害在她脑内来回刷屏,忍不住反悔道:“要不你出去抽?”
虽说住小旅馆的人中烟鬼极多,店家肯定不禁烟,但房间太小了,真不怕哪个粗心的客人把床单烧着?
如果竹泉知雀是旅店老板,她肯定在房间里装上烟雾报警器。
烟雾……报警器?
火点燃烟嘴,白色的烟雾袅袅腾空。
“哗啦!”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检测到房间里扩散的烟草味,激烈的水流临空淋下,浇湿了金发男人指尖的香烟。
安室透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香烟从他指尖掉落在地,火光被脚底碾熄。
他大步走到床边,抓住竹泉知雀的双手。
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脸水的黑发少女一脸惊讶,她尝到唇边劣质口红浓郁的香精味,神色微变。
“抱歉,老板娘给的化妆品好像不防水。”
安室透说着抱歉的话,抓住竹泉知雀的手却越发用力。
无人关闭的烟雾报警器尖叫着,淋下的水将两人都浇得湿透,金发和黑发贴在脸颊上。
细小的被冲刷的交融色彩仿佛蜿蜒的小河,顺着女孩子姣好的下颌线淌落。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轮廓在清水的冲刷下渐渐显现。
年轻漂亮的少女被捉住双手按在床上,她的脸在挣扎间向上抬起,一闪而过的惊讶、焦躁和无措落入安室透眼底。
她仍然戴着浅灰色的美瞳,他却不必再继续猜测她瞳眸的颜色。
“竹泉知雀。”
安室透一字一顿地念出威雀威士忌的真名。
本章又名不看化妆品说明书引发的惨案
知雀没看,但透子看了,心机
第105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五天
“我花了好多时间新化的妆呢,全被安室先生毁了。”
湿漉漉的水幕中,水珠顺着少女乌黑的长发淌落,竹泉知雀从安室透的掌心抽回手,擦了擦侧脸。
她拇指抹过唇瓣劣质的口红,摘下浅灰色的美瞳。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于昏暗之中碎金浮动,竹泉知雀挽过湿透的长发到耳后,指了指仍在尖叫的烟雾报警器。
“再不解决,老板娘就要拿备用钥匙强冲进来了。”
她双手撑在床上,抬眸看向面沉如水的金发男人:“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吗?波本。”
威雀威士忌平静地问。
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焦躁和无措隐没在夜色中,此刻的她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易容都更接近黑衣组织高层的形象。
这才是竹泉知雀的本质,不为安室透所知的,真正的她。
安室透向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
烟雾报警器停止了工作,潮湿的水汽黏在每一块布料上,竹泉知雀用手拧干裙摆的积水。
“先是火灾,再是水祸,今晚过的真精彩。”她说。
倦怠的神色浮现在黑发少女脸上,安室透熟悉这个表情,他帮知雀补习补到深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边强撑眼皮一边困得小鸡啄米,可爱得要命。
荒谬感后知后觉地笼罩了安室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是的,他是隐约有所猜测,冥冥中的直觉如铡刀悬挂在安室透头顶,促使他冒着惹怒威雀威士忌的风险去试探她。
威雀威士忌虽然嘴上不说,但安室透知道,她多多少少是信任他的。
所以才会让他帮忙去借化妆品,以至于出现可乘之机。
她没想太多地用了不防水的化妆品修补易容,安室透提出想在室内抽根烟,果不其然也未被拒绝。
竹泉知雀身份暴露的原因,竟然是太过信任他了。
当然,她当然会信任他。
他们可是交往许久的恋人啊,曾经陪伴彼此的时光绝非虚假之物,亲密的、暧昧的、温暖的记忆,货真价实地存在着。
“你不是要上学吗?为什么……”安室透语句不顺。
“放暑假。”竹泉知雀说,“我刚考完期末考试,你忘了?”
期末考试的字样出现在黑衣组织高层嘴里,割裂感令人感到荒唐。
安室透比任何人都清楚竹泉知雀的校园生活,他知道她苦手的科目、擅长的科目、最好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在学校里的人气排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八岁女高中生的正常生活。
十八岁,黑衣组织高层人员,代号威雀威士忌,地位高于公安驻黑衣组织卧底,声名鹊起的一流执行者,审讯室的恶魔。
她哪来的时间执行酒厂任务?她不用睡觉的吗?
……确实,竹泉知雀熬夜熬得很频繁,她惯于通宵。
帝丹高中来冲绳修学旅行,威雀威士忌也紧跟着出现在冲绳。
威雀威士忌踩着鞋跟又细又长的高跟鞋,是为了和个子矮矮的女孩子区分开来。
不同颜色的美瞳,沙哑如雾霭的声线,锋利张扬的妆容。
相似的食物喜好,喜欢小甜水,不爱喝烈酒,钟情涂抹奶油的小蛋糕。
脑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样,总是语出惊人,留有底线,体贴下属,耐心温柔。
现在想来,她们何其相似。
为什么一直发现不了呢?
因为无法接受吗?
无法接受开开心心没有烦恼的小女友在夜晚懒散从裙摆底下拿枪,扣动扳机的手指熟练稳健。
无法接受酒吧里含笑举杯的黑裙女人是台灯下咬着笔杆做不出数学题,哼哼唧唧说安室先生求求你再给我讲一遍的活泼少女。
亦或是无法接受……同时对她们动了心的自己。
威雀威士忌有许多带有目的性的调情手段,她天性中的恶劣展露无遗。
竹泉知雀固然在安室透面前伪装自己,可却从未粉饰过另一个她纯黑的内里。
喜欢上黑衣组织的成员,是安室透在这段感情中犯下最大的错误。
被戏耍了。
被她耍了个彻底。
是竹泉知雀技高一筹。
“湿透了。”竹泉知雀心疼地抚了抚被她拧得皱巴巴的裙摆。
先是被火烧出孔洞,又淋了一场人工雨水,这件裙子别想再穿第二次。
裙子、鞋子、美瞳、落在酒店里没带出来的行李……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酒厂必须给她报销!琴酒不批竹泉知雀就拦在他车前拉横幅起义!
“安室先生也有行李落在酒店吧?”竹泉知雀承诺道,“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要到手。”
她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骤然掉马,要问竹泉知雀她慌不慌……她当然很慌!
慌到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全靠烟雾报警器淋的水掩饰,硬生生撑起坏女人宠辱不惊的气场。
安室透看不出来,实际竹泉知雀脑子里刷了满屏的牙白牙白牙白牙白要完要完要完!
劣质化妆品害她!不看说明书害人!
安室透也是,阴险狡诈,出其不意,打得她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冷静!这种时候慌张就完蛋了,八风不动的才是赢家。”竹泉知雀深呼吸。
仔细想想,虽然她对安室先生犯下了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罪行,屡次给予他精神的重创,但起码没有伤害过他的肉。体。
天下之大除死之外无要事,同为黑衣组织的成员,安室透应该有所觉悟!
威雀威士忌可是坏女人哦?和坏女人玩偷心游戏别说自己玩不起。
“最重要的是,我们是一个组织的成员,还是上下属关系。”竹泉知雀给自己打气,“上司凭什么不能啵下属的嘴?我偏要。”
竹泉知雀生性乐观,她相信今天绝不是自己的死路。
绝非盲信,有理有据。
“虽然我是一个卧底,但波本不是,他是一瓶夹在苏格兰和XYZ之间的罕见的真酒。”竹泉知雀分析道,“也就是说,他是个恶役。”
巧了,竹泉知雀也是恶役。
恶役与恶役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矛盾!他们可是同类!
同类就好办了,虽说女朋友是自己的上司有点伤害安室先生的男性尊严,但以下克上也是萌点,他和竹泉知雀的话题终于能脱离学生生涯,聊点大人喜欢的东西了。
职场恋爱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掉马是感情升温的机会……吧?
可为什么,他露出了天塌的表情?
“你一副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子呢。”黑发少女歪了歪头,“为什么?”
“女友是上司这件事,打击这么大吗?”
“被欺骗的人又不是你。”安室透站在竹泉知雀三米开外的距离,拉开的距离宛如强行划开的界限。
“一直以来看笑话看得开心吗?”他讽刺地问。
“和安室先生在一起当然开心。”竹泉知雀认真道,“我可没有单方面娱乐,无论知雀还是威雀,相处的时候你不快乐么?”
“不可能吧。”她自问自答,“我竭尽心力地努力了。”
共处一室的两个人,被揭穿身份的人在短暂的惊慌后迅速冷静下来,情绪和心态都很平稳。
反倒是揭穿一切的人心绪不宁,理智犹如即将喷发却被强行按捺的火山,翻滚的岩浆烫伤思绪。
理不清的千头万绪仿佛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团,理性与感性扭打成一团。
一面是被欺瞒的愤怒和后怕,是对危险人物的高度警惕,对公安失职的自责。
一面是她狡黠的笑容、暧昧的尾音、漂亮的眉眼,是肩上靠过来的沐浴露香氛,是河水中倒影的绮丽夕阳。
好可恶,好可恨。
世界上怎么有她这么可恶的人?
坐在那里有恃无恐地晃悠脚尖,见他看过来就笑笑,是觉得自己会被原谅吗?
即使说了那么多谎言,恶劣地玩弄他,也觉得会被原谅吗?
不过是仗着他喜欢她。
这人最可恨的地方就在于此,她这一生中是不是没遇见过对她很绝情的人?
冷酷无情地将她推开,一点儿也不为她心动的人,她是不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真想让她品尝品尝败北的滋味。
安室透心里发了狠,床沿边坐着的黑发少女不知道男人想了些什么,她勾着手动作不便地拾起掉落在地的冰袋,贴到红肿的脚踝上。
她手臂、小腿上的烫伤红痕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
是把安室透从火海中救出来时留下的伤。
高温扭曲的空气,赤红的地狱,火光中徒手搬开木材的身影那样耀眼夺目。
她不是降落人间的天使,她是同伴,是战友,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跳车而逃的那一刻,安室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竹泉知雀,她郑重其事地接下,带他走出了热浪滚滚的长夜。
竹泉知雀伸长手臂给脚踝冰敷,一道黑压压的影子遮住她的视线,安室透冷淡地走过来,弯腰拿走她手里的冰袋。
坚冰冻红了竹泉知雀的手心,她搓着手哈了哈气,金发男人拎着椅子坐下,继续帮她冰敷。
“你还在生气吗?”竹泉知雀小心地觑他的脸色,“还是说很尴尬,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我?”
上司 or 女友,这是个送命题。
“什么态度我都不介意。”她说,“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真慷概,倒显得安室透斤斤计较起来。
“名字也一样,选你喜欢的叫吧。”竹泉知雀紧接着说,“竹泉知雀是我的真名,我发誓,我只有这一个真名。”
她竖起四根手指向上,郑重发誓。
安室·从未将真名告诉过她·透:怎么回事,细数下来难道他说谎更多吗?
好像的确是这样,他知道竹泉知雀的真名,知道她女高中生身份下是黑衣组织高层,而竹泉知雀只知道安室透是波本。
安室透是假名,波本是假酒,细究下来说谎大王竟是他自己。
安室透质问的气势稍稍减弱,他心中的火苗因主人自身问题很大而心虚地向下降了降。
“成落夫妇是你的父母?”安室透开口问道,“你的父母为组织效力,你也早早加入了组织?”
竹泉知雀:逻辑很对,推理全错。
没办法,威雀威士忌的马甲暴露了问题不大,竹泉知雀卧底的身份可不能告诉波本。
竹泉知雀:对不起安室先生,你的女朋友是洋葱成精。(土下座)
“是啊。”她轻声说,“我以前住在洛杉矶,所以认识默克。”
酒店里竹泉知雀见到默克的第一眼就告诉安室透“他是个恶毒的男人”,她之所以知道默克的为人,原来是因为她在洛杉矶长大。
竹泉·土生土长横滨人·知雀:很好,你信了。
“你……威雀威士忌曾说,她被骂作克死父母的不详之子,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而成落夫妇死于两年前。”
安室透:“是在骗我,博同情吗?”
不,是实话。
是竹泉知雀难得的实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笑起来,语调变得不正经,“反正我是个谎话连篇的家伙,安室先生挑愿意相信的话信吧。”
“全部都相信,全部都不信,一半一半的信,无论哪种都可以。”竹泉知雀说,“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模样,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她在显而易见的事实面前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安室透忍不住抬眸看她,只看见平和宁静的琥珀色瞳孔。
——知雀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她是什么?是个谜团。
神秘危险,属于威雀威士忌的致命魅力本归属于竹泉知雀。
“你在成落夫妇的墓前献过花,琴酒派你来洛杉矶,也是认为你能取回保险柜里的资料。”安室透自言自语,“然而保险柜爆炸了,虹膜不匹配。”
“你想找我对答案?”竹泉知雀扬眉,“事先说明,你和XYZ半夜偷跑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也不在我的计划中——我从没见过丢下上司自己跑路的下属,但凡我严苛一点,波本,你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
波本从黑发少女口中念出来的样子至今仍让安室透感到违和。
她年纪轻轻,御下却极具手段,莫名给人职场老油条的错觉——明明才十八岁,是个学生。
像现在,刚略显严厉地指责了他,竹泉知雀又笑眯眯地说:“但我们是一国的,黑锅当然都丢到XYZ头上。XYZ又是琴酒派来的,四舍五入搞砸任务的是大哥。”
“谁能指责大哥呢?谁都不能,可怜如我们只能拿着精神损失费和经费补贴聊以安慰了。”
十分典型的职场人思维,安室透甚至怀疑竹泉知雀从前在某个心眼极多的职场打过工。
某心眼极多的职场:森鸥外狠狠打了个喷嚏,阿嚏!
“至于虹膜和保险柜,我可以给你两个提示。”竹泉知雀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我的确有办法打开保险柜。”
但不是扫描虹膜,是咒力开锁。
“第二。”竹泉知雀在头顶比划兔耳朵,“我没有嘲笑的意思,但你和XYZ最好重新进修一下潜行课程。”
她一脸“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表情:“感谢我吧,特意选了偏僻无人的下手地点。”
果然,全是她的演技,一直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安室透手下用力,冰袋按在脚踝上的力道让竹泉知雀疼疼疼地叫起来。
“太粗暴了。”女孩子抱怨了一声,“我再不穿高跟鞋了。”
她提起鞋跟完好的左脚鞋,啪地掰断鞋跟。
竹泉知雀对比了一下左右脚的长度,满意了。
被徒手掰断的鞋跟丢到一边,竹泉知雀拍拍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返回东京。”
“默克的手下一定会在火车站和飞机站蹲守,我的脸可以蒙混过关,你不行。另外,我们的护照和证件还在酒店。”
“有两条路可走,二选一。”
“要么,我们走水路。”竹泉知雀一本正经地说,“找一条联通海洋的河跳下去,从洛杉矶游回东京。”
“利处是省机票钱,弊端是……”她迟疑地说,“安室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的体能吗?”
从洛杉矶……游回东京……安室透看竹泉知雀的眼神像看一个绝世疯批。
单从横滨游回东京的跨城海泳都游去了诸伏景光半条命,逼的他一回来就给自己报了个游泳班。
跨国游泳,你怎么敢?
这么冰冷的话是三十五度的嘴能说出来的吗?
竹泉知雀:我可以做到哦。
这点体力没有,哪有力气打三份工还高考?
“省机票钱不好吗?”竹泉知雀诱惑,“这回是合法逃票,上次想教你非法逃票你不肯学,合法的总可以吧?”
教安室透非法逃票是他们送高田莓去收养家庭的时候。
“你之后去看过小莓吗?”他问。
“没有。”竹泉知雀摇头,“我说过不会去。”
“她在新家生活得很好。”安室透继续说,“上了小学,和隔壁的女孩子成为了好朋友,广井太太准备养一只小狗陪伴她。”
黑发少女安静地听着,末了点点头:“挺好的。”
安室透:“只是广井太太说,小莓常常做噩梦,醒来总是喊姐姐。”
“是吗。”竹泉知雀不为所动,她抚了抚裙角,笑了笑,“酒井泉子可不存在。”
安室透:“但她是你。”
“威雀威士忌也是我。”竹泉知雀前倾身体,手指挑起金发男人的下颌,“你完全接受了吗?”
女高中生不会用这样露骨的手法调情,玩弄暧昧的本领属于侵略性极强的纯黑坏女人。
竹泉知雀指腹下的皮肤微微紧绷。
“看来没有。”她松开手。
竹泉知雀的神情没有变化,像只是随手的试探。
安室透能感觉到,她待他一如往昔。
很好理解,毕竟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作为竹泉知雀和他共度的时光与作为威雀威士忌和他共度的时光,在她眼中是等价的。
即使两个身份合在一起,她的态度也不会动摇。
安室透无法认可这个结论。
他承认,且必须承认,他同时为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动心。
动心的理由完全不同。
或许令他心动的本质是她们拥有一样的灵魂,但“不同”的定义是——他产生了两份感情。
双倍的感情,加注在同一个女性身上。
……根本不是能轻松接受的事情。
现在安室透之所以能维持理智和竹泉知雀交谈,全赖于外界的高压环境。
他们正在被洛杉矶本地势力追杀,在返回东京之前,竹泉知雀是他唯一的战友。
公安卧底与组织高层的立场在逃亡之旅中被摒弃,除非这段旅途永不结束,理智的天平停悬在倾塌边缘。
再往下走去是万丈深渊,只有安室透一个人能看得见的深渊。
“我这个卧底,在威雀威士忌眼皮底下藏得还挺好。”金发男人自嘲道。
她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男朋友曾经屡次想逮捕她的心思。
“回到东京,第二条路是……波本,你有在听吗?”竹泉知雀晃了晃手掌,“上司讲话不捧场就算了,公然走神要扣工资的。”
“抱歉。”安室透回过神,“第一条路是从洛杉矶游回东京,pass,第二条是稍微不那么离谱的方法吗?”
竹泉知雀:“游回东京哪里离谱?你做不到不要怪别人。”
安室透:好一个游泳健将,不参加奥林匹克可惜了。
怎么就误入歧途加入了黑衣组织,日后劳改方向能选运动员吗?
“第二条路没有创新意识,我本来是不推荐的。”竹泉知雀叹了口气,眼睛里写满“全是为了你,我那体力不支的男朋友”。
“第二条路:返回酒店,拿回我的易容工具和护照证件。”
竹泉知雀之所以想抛弃一切一路游回东京,并不是想用遗失的行李讹琴酒一笔——也不是完全不想,百分之八十的想,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因为她不在乎护照。
假名字假脸假身份的假护照,整张证件只有性别是真,令人感叹好一团废纸。
“安室先生的护照还是挺重要的吧。”她说,“名字、样貌、身份都是真的,补办起来很麻烦呢。”
安室·另一个伪造证件的惯犯·透:……倒也不是。
但他不能说,只能点头认下。
天底下上哪找她这么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女朋友?竹泉知雀叹了口气:“回酒店,我想念我防水的化妆品了。”
“酒店外面一定守着相当多武装人员。”她活动手腕,按得骨节啪啪作响,“姑且让你看看,一流执行者的本事。”
知雀:向男友展示自己的厉害
透子:危险级别一升再升(填充档案中ing)
第106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六天
詹姆站在路灯下,低头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尼古丁刺激他倦怠的神经,腰间鼓鼓囊囊的男人眼珠渗出血丝,一副熬夜熬疯了的模样。
“默克老大……你怎么突然没了呢?”詹姆用力抹脸,他想不通啊!
默克老大带了一批兄弟意气风发地离开酒店,詹姆和其他人留守,等老大回来开庆功宴,不醉不归。
詹姆等啊,等啊,没等来开香槟的信号,等到一声晴天霹雳。
默克老大,人没了!
“怎么可能!我那么大一个老大,刚刚还在的,哪能说没就没呢?”詹姆脑袋发晕。
他不经常熬夜,没有太多通宵的经验,不像某位JK天天不睡打三份工,詹姆能熬下来全凭一颗想为老大报仇的赤胆忠心。
“发下去的照片都看见了吗?”詹姆的同伴查理举着手机大声说,“就是这一男一女害死了老大!给我死死盯住进出酒店的每个人!他们的行李在我们手里,他们一定会回来!”
詹姆深以为然,只要这两个人没有跳海一路从洛杉矶游回东京,他们都得乖乖回酒店拿行李和证件。
詹姆和查理翻过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遗留的行李箱,翻之前他们抱着隐秘的恶毒心思,试图找到一些能拿来威胁的把柄,结果这两人箱子干干净净,除了换洗衣物和证件什么私人用品都没有。
“邪门。”查理吐槽道,“XYZ是卧底,所以才把行李箱收拾得没有破绽,这两人不是正经的黑衣组织成员吗?这么谨慎做什么?”
“哈哈哈,别开玩笑。”詹姆摆摆手,“黑衣组织一共派来洛杉矶三个人,要是三个都是卧底,他们组织里还有半个清白人吗?”
詹姆用心记下了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的长相,黑发灰眸的女人和金发黑皮的男人,好认得很。
“黑衣组织招聘条件里是不是有脸蛋好看这一条?”查理吐槽,“他们懂不懂路人脸才是王道卧底的道理?”
潜伏工作者长那么好看,生怕走在街上没人认识他们吗?
“正好方便我们。”詹姆一一注意进出酒店的客人,“咦,你看,那个是不是威雀威士忌?”
查理定睛一看,摇头:“不是不是,虽然这个长得也漂亮,但和照片不是一个人。”
詹姆瞅了瞅照片,查理说得没错,但他心里不知为何起了个疙瘩,促使他朝跌跌撞撞的黑发少女走去。
“客人,你有什么需要吗?”詹姆一手握住少女的手臂,一手覆上腰间的枪。
“嗯?你是谁?”醉醺醺的女客人打了个酒嗝,挑剔地睨了眼詹姆,琥珀色的瞳孔蒙着似雾的水汽。
她像是满意詹姆强壮的体格,反客为主地把重量压到他身上,“打杂的?OK,跟我走。”
“等等,这位客人!”前台急忙开口道。
前台认出了詹姆和查理,默克的势力一直庇佑酒店,他的手下无疑是惹不起的厉害人物,突然被醉酒的客人当成打杂工,万一生气就糟糕了。
“没事没事。”查理打着圆场,“为客人服务是我们酒店的宗旨,需要我们做什么?”
“去,把我的行李搬上来。”黑发少女随手把车钥匙丢给查理,颐指气使道。
她年轻漂亮的脸蛋灿若桃花,洒在身上的酒液打湿了黑裙,弥散醉人的芳香,走路摇摇晃晃,努力抬高的下颌撑不出傲慢的气势,只显得骄矜。
“不会少了你们的小费。”她大方地夹着美钞塞进詹姆领口,拍了拍他的胸大肌。
黑发少女也不管自己的手臂被男人钳住,自顾自往停车场走:“我新买的衣服、包包还有鞋……两个人搬得完吗?”
詹姆不知不觉跟上她的脚步,查理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也跟了上去。
男人的友谊像盘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默克老大是什么?复仇是什么?
美女贴贴,富婆贴贴。
停车场一片漆黑,只有鞋跟敲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女客人的声音懒懒散散:“喏,那辆是我的车。”
“客人喝晕头了吧?”查理笑道,“这片区域的车都是我们的。”
“是吗?”竹泉知雀耸肩,“现在是我的了。”
一道肘击敲碎了詹姆的下颌,黑暗中查理的叫声还未喊出口便被一只手掌惯到地上,后脑勺轰地砸进水泥地。
竹泉知雀拍了拍手,踩在詹姆头上的脚微微施力,弯腰抽走他腰间的枪。
“另一把归你。”她侧过头,“来拿,波本。”
金发男人从黑暗中走出,弯腰捡起查理掉落在地的手。枪。
脚踩在敌人脑袋上的黑发少女低头查看枪里的子弹,两个体型是她两倍的壮汉像绻缩的蠕虫一样倒在地上,连呻。吟声都不被允许发出。
欣赏她的暴力犹如欣赏艺术,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完美的杀人技。
与警校教导的擒拿术截然不同,以制伏为目的的擒拿术在真正的杀人技面前宛如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她行动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熟练是安室透学不来的东西。
竹泉知雀动手的时候绝对没想过下手太重詹姆和查理死掉怎么办,两条人命在她眼中不具备价值。
不愧是……威雀威士忌。
醉醺醺的少女摇摇晃晃引着她的猎物走进黑暗,安室透按她的吩咐藏在车后面,目睹了全程。
是记忆中轻快活泼的少女的容颜,她抠开一瓶罐装黑啤浇在胸口,用酒气熏了熏脸蛋,杏眼微眯,慵懒随性的暧昧气质取代了青春活力。
浑然天成的演技,言语细节中巧妙的引导够她出一本演技教科书,每个做卧底的人都该来观摩观摩大师级表演。
之前和贝尔摩德共演的电影果然不是偶然,与威雀威士忌关系甚佳的莎朗·温亚德知道竹泉知雀的演技有多好。
“我们的行李可能被转移到其他地方。”竹泉知雀单手揪起詹姆,在地上拖行,“找个地方,准备审讯。”
安室透抓住查理的衣领,跟上她。
高跟鞋被掰断了鞋跟,没有身高撑起的优势,竹泉知雀显得格外娇小。
在他们次数不多的约会中,一米六的女孩子总落后安室透两步,牵着他的手,叽叽喳喳地问:“安室先生我们去哪里玩?”“我可以吃一口你的冰淇淋吗?”“不要啦,别在约会日谈学习嘛好不好?”
安室透习惯保护她,同意或否认她有趣或离谱的提议。
竹泉知雀走在前面,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威雀威士忌讨厌麻烦,具体表现是但凡她能自己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小组讨论。
祈使句,命令句,简洁高效。
詹姆和查理被丢到偏僻的角落,竹泉知雀蹲下身掰正他们被卸掉的下颌,拍了拍两人的脸。
“醒一醒。”她扒开男人们的眼皮,“审讯时间到了。”
“要做个乖孩子,把一切都说出来哦。”
【回答我。】
血流满脸的男人们抬起头,仰视黑发黑裙的少女。
他们费力地张开干涸的嘴唇,舌头如灿开的莲花颤动。
文字流水般涌出两人的喉咙。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海量的情报被他们从身体里掏出,几乎挖空血肉。
安室透瞳孔微缩。
他曾做过审讯的工作,在审讯室里人狡辩说谎的天性被无限放大,即便一次次击溃无法自圆其说的逻辑,犯罪分子也仍绞尽脑汁与审讯官对抗。
最难问出的便是他们的家庭情况,像詹姆和查理这种在道上混的人,越害怕的事便是家人被报复。
他们会将秘密死死吞入腹中,哪怕剖开蛇腹也只能看见被胃液腐蚀的纸团。
常识在竹泉知雀面前瓦解了。
被迫呕出灵魂的两人亲手挖出腹腔中的血肉,一点一点,把自己掏空。
安室透看见了詹姆和查理眼睛中浓郁的恐惧和绝望,仿佛他们的喉咙和舌头不受大脑控制,亲自出卖了它们的主人!
自己的器官背叛了自己……这就是、这就是威雀威士忌的审讯手段——
“听见了吗?波本。”女孩子用手肘拐了拐安室透,“我们的行李被藏在了一楼监控室,总统套房里埋伏了十几个人。”
“真阴险。”竹泉知雀小声嘀咕,“一边坐在监控室里看我们走进陷阱,一边拍打我的行李箱哼唱胜利的小曲,何尝不是一种N·T·R行为?”
呜,她的小行李箱一定备受苦楚,成了被糟蹋的小媳妇,好可怜。
詹姆和查理说得舌头干裂,终于,他们没有秘密可说了。
“说完了?”竹泉知雀给子弹上膛,咔擦一声脆响。
“饶、饶了我们!”詹姆哆哆嗦嗦地说,“我们什么都说了!我们什么都说了!求求你饶了我们!”
“他们这样说呢。”竹泉知雀抛了抛手。枪,“波本,你怎么看?”
“没有消。音。器,骤然开枪会惊动酒店里的人。”安室透面色如常,“打晕吧。”
“就算现在不杀,之后他们继位的首领问起来,知道他们几乎把组织的秘密透露了大半,逃不了的。”
竹泉知雀:“以道义聚集在一起的组织,对背叛者的惩罚可是非常可怕的,到时候他们恐怕痛哭流涕后悔没在这里死个痛快。”
“嘛,和我无关。”她转身离开,“你决定就好。”
詹姆和查理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绝望,他们的表情无比清晰地说明:竹泉知雀的话是对的。
“你们组织怎么处理背叛者?”安室透沉声问。
詹姆:“让、让叛徒咬住石阶,从后面用力踢叛徒的后脑勺,踢到叛徒的下颌裂开。”
查理:“再把叛徒翻过来……一边欣赏叛徒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一边朝叛徒胸口连开三枪。”
“这是从别的组织那儿学来的办法。”詹姆哆哆嗦嗦地说,“默克老大曾经在港口Mafia一个女人手里吃了大亏,被她吓成了老鼠胆子。为了挽回曾经王霸的自己,默克老大事事向港口Mafia学习,把他们处置叛徒的方法抄过来用了。”
竹泉知雀:???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俘虏,除非俘虏太离谱。
怎么还有她的事?她只是普普通通执行任务而已啊。
竹泉知雀:默克这个恶毒的男人,他是抄作文的小学生吗?学人精!
学就算了,版权费结一下。
“不,不要!被当作叛徒杀死我宁可现在去死!”詹姆和查理挣扎道,“开枪,给我个痛快!”
安室透猛地看向竹泉知雀,停住脚步扭过头的少女露出不出意料的了然神情。
对上金发男人紫灰色的眼眸,竹泉知雀眨眨眼:“看我做什么?我说了,你全权处置。”
杀或者不杀,她是无所谓的。
赠予他们的一颗子弹反而是竹泉知雀的仁慈。
“放过他们,他们为了将功赎罪跑去报信,以至于阻碍我们行动。”
“打晕他们,我们顺利拿回行李逃脱,作为背叛者,他们逃不过痛苦的死亡。”
“最好的选择是在这里不痛苦地杀死他们。”竹泉知雀走回安室透身边,覆上他握枪的手。
触之冰凉。
“一脸为难的样子呢,安室先生,你就是人太好了。”她轻轻叹气。
“组织里好人很难有好报。”
竹泉知雀的手指顶住安室透放在扳机上的手,咔擦一声,上膛的枪退了膛。
“想活下来吗?”黑发少女轻轻挑眉,看向地上流血不止的男人们,“求我。”
有让他们活下来的办法吗?!詹姆闭着一只流血的眼睛,隔着充血的模糊感仰视竹泉知雀。
一股战栗感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脑海。
默克老大畏之如虎的女人,詹姆没有见过,他只听默克提过只言词组。
狠毒,残忍,恐怖……无数负面词语迭加在她身上,詹姆一边附和老大,一边想老大果真被吓破了胆子,都把敌人妖魔化了。
“实际是个漂亮又年轻的姑娘。”资历更老的同伴说,“老大一开始还瞧不起人家,说港口Mafia看不起洛杉矶,派来个吃奶的娃娃,怕是没成年。”
“不过仔细想想是蛮可怕的。”同事打了个冷颤,“绝对的抖S,绝对是抖S!会把鞋跟踩在你的脸上,笑眯眯问爽不爽的恶劣人,喜欢听人求她。”
明知道默克祖籍意大利见不得菠萝披萨,偏偏往他嘴里塞了一整块撑破胃袋,笑吟吟看男人一脸菜色地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逼到催吐洗胃的程度。
恶劣的、不容置喙的气场,不正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吗!
“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詹姆激动地语无伦次,只差抱住竹泉知雀的小腿哀求。
他是洛杉矶本地人,一家老小都在洛杉矶,所以才如此惧怕被组织当作叛徒处理。
但洛杉矶可不止默克这条地头蛇!
强势插手的港口Mafia派竹泉知雀来强分了一块蛋糕,她离开后由她的部下接手,这些年一直将默克死死压在手下。
若不是因此,默克怎会如此渴望成落夫妇手里的情报?那是他翻盘的希望。
即使叛离组织也不被惩处的方法,唯有加入另一个更强的组织!
“腿脚没坏吧?”竹泉知雀揉了揉自己尚且红肿的脚踝,“我可懒得继续走路了,你们两个,能把我们的行李箱带出来吗?”
“没问题!”詹姆一口咬定,“我们做得到!”
他骤然反水的态度给了查理灵感,他跟着想通了一切,连忙道:“请交给我们!”
折腾一晚上,竹泉知雀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滚。
“困得想死。”她形容自己,竹泉知雀牵着安室透的衣摆,困困地说,“找辆车让我躺会儿。”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挂在手臂上,安室透却没有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
他的头脑被问号塞满了。
反水了——詹姆和查理怎么突然就反水了?
不仅反水,还对把他们打了个半死、问到隐私全无的人满怀感激毕恭毕敬,他们是抖M吗?
一秒敌人变舔狗,她做了什么?
趴在他手臂上的女孩子困得脑袋小鸡啄米,安室透只好暂时按捺住疑问,挑了辆车让她躺到后座上补眠。
竹泉知雀欣赏男朋友不触发警报的开锁技术,竖起大拇指。
来自恶役の赞许。jpg
黑发少女眼帘微合,呼吸均匀地躺在后座上,一手垂落地毯,一手搁在小腹。
安室透坐在驾驶坐上,透过后视镜看向她颤动的眼睫。
睡着的女孩子恬美宁静,脸上带着隐隐的天真感,说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都有人信。
实际却是熟知黑手党势力规则,玩弄人心的恶劣存在。
安室透闭上眼,回忆竹泉知雀和詹姆、查理交流的每个细节,以及三人微表情的变化。
詹姆和查理的情绪大起大落,恐惧、害怕、绝望,以及最后奇异的明悟与坚决的反水。
竹泉知雀的微表情没什么变化,无论笑还是不笑,她骨子里透着无所谓的立场。
她只在两个地方换了情绪。
一是安室透说不杀詹姆和查理,只打晕他们。
二是面对主动求死的詹姆和查理,安室透忍不住看向她的时候。
第一次,她流露出“我就知道你会心软”的情绪,了然且无奈,像面对不懂规则的萌新。
是威雀威士忌面对波本时特有的情绪,他们以往搭档,她总会主动承担更多工作,特别是脏手的工作。
像前辈带领后辈似的。
安室透搓了搓脸颊,他希望是错觉,但真论起来竹泉知雀有够溺爱他——起码比起琴酒和贝尔摩德,她对下属的关爱令人动容,是黑衣组织的独一份。
被比自己小好多的女孩子溺爱……安室透心情复杂。
第二次竹泉知雀的情绪则是从无所谓变成了好麻烦,变成“我能把你怎么样呢,还不是像个孩子一样把你原谅”。
‘安室先生,你就是人太好了。’
她叫的不是波本,因而第二次她的妥协不是前辈对后辈的妥协,而是女朋友对男朋友的让步。
竹泉知雀对人好,是真的能好到心坎上。
他们是恋人,她仍这般认为。
“不一起睡会儿吗?”
柔软的手臂从后面绕过来,环住安室透的脖子,他的肩上蹭来一团软趴趴的困倦史莱姆。
“我还好,不困。”安室透说。
女孩子哼哼唧唧地在他肩上乱蹭,蹭乱的黑发钻进金发男人领口,痒得人心颤。
“等上飞机再睡吧。”竹泉知雀小口打着呵欠,头抬不起来地指了指左边,“人来了。”
安室透透过车镜,没看见人影,耳朵也没听见脚步声。
莫约半分钟过后,他才捕捉到一深一浅的走路声。
詹姆和查理一人拎着一只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弯腰敲了敲窗户。
“您的行李。”壮汉擦了擦手心的热汗,“我们找借口拿出来的,其他人不知道您在这里。”
竹泉知雀揉了揉眼眶,从安室透肩上起身。
她打开行李箱,摸出一支口红。
“联系这个号码。”口红在詹姆手臂上留下一串漂亮的数字,竹泉知雀顺手把口红丢给查理,“要是问你们要凭证,这个就是。”
詹姆护住手臂,查理捏住口红,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快步离开。
竹泉知雀拍了拍脸打起精神,她翻出自己全是造假的护照看了看照片,把化妆品哗啦倒在腿上,飞速上妆。
安室透第一次看见她易容全过程,像以脸为画布作画般神奇。
不用多时,飞机上戴着米白色波浪边遮阳帽的黑裙女人出现在他眼前,毫无破绽。
“冲绳修学旅行的时候,你也提前在行李箱里准备了易容道具?”安室透忍不住问。
“有备无患。”竹泉知雀一脸不愿回忆,“我当时可是正儿八经只想好好修学旅行,早知道不该给琴酒报备,省得他天天使唤我。”
“非工作时间把琴酒拉黑才是正道。”她邪恶脸,“留下贝尔摩德的联系方式就够了。”
贝尔摩德和威雀威士忌是真的关系好啊……安室透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她也知道你的身份,一直在旁边看戏?”
竹泉知雀:目移。jpg
安室透:心虚的表情,破案了。
两个坏女人的连手套路,逃不过属实正常。
“提这个做什么。”竹泉知雀转移话题地拿起手机,“我来看看有没有未读短信,琴酒会因为XYZ的背叛给我发道歉小作文吗?我的要求不高,三十字就很满足。”
她手指滑动屏幕,停下来。
“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了东京。”竹泉知雀盯着手机,“开车到机场,转道华盛顿。”
“贝尔摩德在召集我们。”
透子:等回到东京……(一系列计划)
知雀:不回,华盛顿走起
第107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七天
在这冰冷的世界,只有前辈怀里还有一丝温暖。——竹泉知雀
“前辈——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大委屈,全是琴酒的错!帮我,帮我狠狠谴责他!”
位于华盛顿的星级酒店层顶,房间门打开,黑发少女飞奔着扑向裹着浴袍喝酒的金发女人,脑袋埋进美女姐姐胸口,连声控诉。
“这是怎么了?”贝尔摩德不明所以地抱住扑进怀里的猫猫,安抚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后背。
房间门口,拎着两人份行李的安室透一脸复杂地看屋内的女生贴贴,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
贝尔摩德和威雀威士忌私下相处竟然是母女模式吗?
贝尔摩德:你的意思是我很老?(威胁的微笑)
安室透:看真实年龄确实是……好吧,姐妹,是姐妹模式。
贝尔摩德放下手里的红酒,双手捧起竹泉知雀的脸。
她看了看竹泉知雀陌生的面孔,又抬头看向走在后面的安室透,美艳的眉峰挑起:“身份败露了?”
“不应该啊。”贝尔摩德笑着摇摇头,“凭你的演技,不存在骗不过的人吧?”
“怎么暴露的?”她从冰柜里拿了瓶饮料给竹泉知雀,“和我说说。”
安室透注意到,贝尔摩德递给竹泉知雀的是不含酒精的乳酸饮料。
单是这个细节,足以证明竹泉知雀在她面前并不伪装自己。
传闻中恶魔一样的威雀威士忌实际上喜欢喝小甜水、不胜酒力的女高中生,说出去怕是没人敢信。
“一半是安室先生太敏锐的原因,另一半……”竹泉知雀不满地一口气灌下大半瓶饮料,“要怪就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防水的化妆品!劣质也要有个限度!防水是基本要求吧!”
她必在消费者协会杀个七进七出!为自己讨回公道!
“波本往你脸上泼卸妆水了?”贝尔摩德浅浅吸气,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看向安室透,“卑鄙也要有个限度,你是最差劲最没风度的男人。”
“我才是受害者吧。”安室透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和主犯串通一气的帮凶。”
“不过是你技不如人而已。”贝尔摩德摇晃鲜血颜色的酒杯,“与其质问威雀威士忌,不如反省你自己。”
安室透:?你在PUA我?
他有什么值得反省的地方?禁止受害者有罪论。
安室透问对了人,贝尔摩德是世界上最清楚他们复杂恋情内情的人——比当事人更清楚。
“这孩子和你交往的时候,可不知道‘安室透等于波本’。”
贝尔摩德不急不徐,淡定地给安室透讲了一个女朋友陪漫画家邻居外出取材,意外撞见新交往的男友和自己尊敬的前辈约会,一路捉奸的故事。
“……这孩子一路追到酒店,担心我是不是被脚踏两条船的渣男欺骗,全心全意为我担忧的样子又好笑又可爱。”
贝尔摩德抿着红酒回忆道:“我这才找到机会告诉她:你新交往的男友正是你随手选到的协助者波本——威雀威士忌当时的表情让我可惜没拍下来留念。”
“禁止黑历史存档。”竹泉知雀双手遮住脸,假装自己不存在,“前辈太坏心眼了。”
这件事,安室透有印象。
他没想到竹泉知雀跟了他一路。
和贝尔摩德私下会面的他高度警惕,饶是如此,他竟然没有发现她跟了自己一路。
“别灰心,很正常。”金发女人放下酒杯,轻飘飘地说,“进入组织不满一月便被那位先生亲自赐予代号,用能力超群来形容都是对威雀威士忌的辱没。”
“可怕的危险人物。”贝尔摩德在安室透耳边轻声说,“是不是?”
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踢掉了鞋子,正从玻璃罐里偷配酒的盐渍青提吃,她拎起翠绿色的水果,啊呜丢进嘴里。
看见贝尔摩德望向她,竹泉知雀连忙舔去唇边的盐粒,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我什么都没干。
被她迷惑实在是太正常了,安室透想责任或许不在他,谁能想到她人前人后的反差如此之大?
贝尔摩德说竹泉知雀演技好,她演技最好的地方不是凭空捏造一个人设。
而是绝大多数情况,她都本色出演。
“对了。”贝尔摩德没在意被竹泉知雀偷吃得少了一半的盐渍青提,她饶有兴趣地问,“你说琴酒对不起你,他干了什么?”
不愧是和大哥共调马丁尼的女人,黑衣组织里只有贝尔摩德看琴酒笑话看得正大光明。
竹泉知雀正色道:“我怀疑他嗅觉失灵了,是不是该劝琴酒去看耳鼻喉科的医生?”
贝尔摩德:“???”
微妙的,安室透跟上了竹泉知雀的思路,不自觉帮她翻译:“她的意思是,琴酒的叛徒雷达失灵了。”
琴酒派来的XYZ是卧底=琴酒的叛徒雷达失灵=嗅敌犬琴酒失格=送去看耳鼻喉科医生
安室透:“是这个等式……吧?”
“全对。”竹泉知雀竖起大拇指,欣慰道,“不愧是安室先生,懂我。”
贝尔摩德:“波本,你居然……”
好歹被竹泉知雀荼毒了大半年,安室透已经不是只能在她的攻势下哑口无言的漫才绝缘体了,他进化了,他取得了成为吐槽役的资格!
安室透:一点都不值得欣慰啊喂。
别被她带进水沟里了!
“总之,在洛杉矶的行动因为XYZ的背叛出了意外。”竹泉知雀摆摆手,“但数据销毁得很及时,四舍五入也算任务成功,琴酒可别想赖掉我的出场费。”
“XYZ加入组织快三年了。”贝尔摩德微微叹息地说,“虽然琴酒一直猎杀卧底,但组织里的背叛者像蟑螂一样杀不尽。”
“知道蟑螂理论吗?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证明有无数只蟑螂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蟑螂一号竹泉知雀:“好可怕哦。”
蟑螂二号安室透:“是啊。”
卧底们不动声色,脸上全是对组织要完的担忧。
“放心,既然XYZ是琴酒的人,任务失误的责任担不到你肩上。”贝尔摩德揉了揉竹泉知雀的脑袋。
竹泉知雀迈出得寸进尺的试探脚步:“假如我想收到琴酒最少三十字最多不封顶的道歉小短信——”
贝尔摩德:“你想死吗?”
竹泉知雀改口:“由伏特加代写也行。”
伏特加在组织里一向没有人权,贝尔摩德只略作思考,便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可以,我让他写个三千字的。”
竹泉知雀:“好耶!”
“是对我和波本两个人道歉的小作文。”她强调道。
竹泉知雀偷偷给安室透使眼色:看,我什么好事都想着你呢。
安室透:谢谢,大可不必。
她的爱太沉重了,他一点都不想收到伏特加帮琴酒代笔的道歉短信——给公安的报告该怎么写啊!
“闲话到此为止。”贝尔摩德拍了拍手,“我召集你们来华盛顿,是为了这个。”
她将一张信封推到桌上。
安室透正想伸手去拿,却被竹泉知雀一把拦住。
“专业,专业一点。”女孩子小声提醒道,“不要忘记,你是个侦探。”
“即使加入组织也不能忘记本职工作。”竹泉知雀认真道,“你看我,我有因为在酒厂工作就滥用私权把学校炸掉吗?没有,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安室先生也该是遵守职业道德的好侦探。”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双白手套给安室透,“喏,骑士决斗手帕,检查完证物还能上街挑衅路人,一帕两用,实惠。”
一道灵光闪过安室透脑海。
他陡然意识到扒竹泉知雀马甲后她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了。
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一直在克制自己,身为高中生的她不能讲酒厂笑话,身为酒厂员工的她又不好过于突出她离谱的脑回路。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竹泉知雀身上的枷锁解开了!她找回来真正的自己,无拘无束的自己!
一个只凭言语便能创死在场所有人,逼所有人被迫与她脑回路同频的离谱存在。
贝尔摩德泰然自若,脸上没有一丝丝意外,面露怀念:“是呢,威雀威士忌之前常常趴在组织酒吧的吧台上写作业,凡是路过的人都要被抓来写题。那段时间酒吧流水骤跌,让我头疼了好一阵。”
“这叫工作学习两不误。”竹泉知雀戴上白手套,“要怪只能怪琴酒一放学就开车把我接走,得亏没有人看见,否则还不知道怀疑我在外面做什么奇怪的兼职。”
她揭开信封,向下倾倒。
十几张照片哗啦啦洒满茶几,有几张掉在地上,被安室透拾起。
他紫灰色的眸子映出照片,脸色难看起来。
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该打满马赛克的构图,满目的肉。色看不出美感,只令人感到低俗和作呕。
“谁干的?”安室透耳边响起平静的女声。
平静的如同不起波澜的海面,黑发少女单手撑着精致的脸蛋,手指夹住照片。
没人怀疑,如果寄信的人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必让其付出血的代价。
“谁知道呢。”贝尔摩德反倒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即使她是照片的主人公。
“莎朗·温亚德艳。照门事件。”金发女人笑了笑,“娱乐圈冲击性事件,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狂欢。”
“明明是PS。”竹泉知雀的眼睛几乎快把照片盯出洞来,“就算P图的技术还不错,假的就是假的啊!”
“只要记者信以为真,假的又算什么。”贝尔摩德拿起一张照片看了看,被辣到了眼睛,又放下了。
“特意寄来照片而不是卖给记者。”安室透抬眸看向贝尔摩德,“是勒索信?”
知名女星莎朗·温亚德被勒索是大新闻,但联想到她黑衣组织高层的身份,未尝不是一种天道好轮回的表现。
不为别的,酒厂才是全世界最喜欢搞勒索的地方。
和用不雅照勒索的“温和”勒索法不同,黑衣组织采用更高效的破门而入绑匪式勒索法。
直接把枪抵到人家脑门,理直气壮地宣布:我,酒厂,打钱。
勒索技术哪家强,强中自有强中手,论天下风云人物,尽在酒厂。
惯于勒索的人面对别人的勒索,和班门弄斧有什么区别?在安室透看来,贝尔摩德应该能轻易解决这件事才对。
为什么要特意召集他和威雀威士忌?
“因为不止我一个人收到了信。”贝尔摩德说。
她慢慢地报出了一长串名字,每一个都是你或许不了解但绝对听过名字的国际女星。
“明天夜晚,群星之夜,华盛顿的主办方策划了一场慈善性质的戏剧演出。”贝尔摩德说,“我和她们都预计出演这台戏剧。”
安室透抓住重点:“只有预计参加演出的女明星被勒索了?”
“没错。”贝尔摩德点头,“在她们眼里,莎朗和她们一样是被勒索的受害者。若是不做出点合群的应对,这个身份报废了才是麻烦事。”
“我需要一个保镖,加上一个被我雇佣来查案的私家侦探。”
金发女人悠闲道:“还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吗?”
竹泉知雀之前被莎朗带着参演过电影,完全可以作为被她提携的后辈或助理进场,安室透则明面上是保镖,实际上查案的侦探。
“真正的安保工作交给我就好。”竹泉知雀拍着胸脯说,“我会保护好贝尔摩德和波本,把所有靠近你们的人全部杀光光。”
什么是走红毯?
无论什么颜色的地毯,竹泉知雀把它染红不就行了吗?
“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贝尔摩德调笑道,“小骑士。”
竹泉知雀敬礼:“为你服务,我的女士。”
第二天,竹泉知雀和安室透临时加入了莎朗·温亚德的团队。
团队中或许听到了勒索信的风声,气氛紧绷。
女明星被不雅照勒索,最先被怀疑的便是同一团队的人。
安室透的调查受到了很大阻碍。
或许出于对外来者的天然排斥,也出于自保心理,被询问者只会强调自己与勒索信一事毫不关心,完全不知情。
被金发男人寥寥几句逼急后还会脱口而出:“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吗?这里是美国不是英国!拿出FBI的证件再来问话!”
安室·日本公安·讨厌FBI·透:啧。
“真不顺利啊。”竹泉知雀拿着薯片凑过来,把薯片袋子递到安室透面前,“吃嘛?”
“不用了。”安室透拒绝,“你不是贴身保护贝尔摩德吗?私自下楼买的薯片?”
“才不是。”竹泉知雀咔擦咔擦嚼薯片,“化妆师姐姐给我的。”
“是谁来了半个小时还没从姐姐们手里拿到零食呀?”她慢悠悠地说,“反正不是我。”
竹泉知雀舔了舔指尖,招手道:“跟我来。”
她把安室透带到了化妆室。
“咚咚。”竹泉知雀模拟敲门声,在门口探出脑袋,“偷零食的小偷又来了,我很礼貌,请给我零食。”
“小知雀!”屋里大大小小的美人一见她就笑了,“快来快来,我们去服饰组抢了他们压箱底的零食,都留着给你呢。”
竹泉知雀:“我可以带男朋友一起来吃吗?”
“咦。”化妆师看见安室透,一愣,“他不是私家侦探吗?怎么变成了小知雀的男朋友?”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竹泉知雀一脸严肃,“说来话长,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在美人堆中坐下,安室透也被八卦的女人们接纳进来,手里塞满零食。
竹泉知雀绘声绘色讲述起她动人心魄的传奇恋爱史诗,安室透听了一耳朵,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他差点就信了。
这人嘴里真是没半句实话,说谎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安室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社交能力同样点了满点,虽然惜败于社交悍匪竹泉知雀,但环境都创造好了,他怎会撬不开证人的嘴。
安室透得到了以下信息:
“勒索信是由快递员送到莎朗住的酒店前台,又由前台转递给她的。”
“听说其他人收信的方式也是一样。只有一位家住在华盛顿的本地女明星,她在自家邮箱里拿到了勒索信。”
这证明犯人知道被害者的地址。
无论是女明星们居住的酒店房间号码还是家庭住址,都绝非圈外人能轻易打听到的情报。
嫌疑人范围缩小了。
“自从收到了勒索信,酒店里穿黑衣服的男人突然变多起来。黑风衣、黑西装,像某个秘密结社的成员。”
“绝对是!如果不是团服,谁会在夏天穿一身黑,不热吗他们。”
“那些黑衣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是不是绑架犯啊?”
“好想报警逮捕他们。”
安室透:“……”
那些人是危险分子没错……平日里绑架勒索的坏事没少干也没错……
但你们的大明星莎朗才是黑衣坏人的头目,请不要贼喊捉贼。
“收到勒索信的人也太多了,还全是参演今晚戏剧的明星,会不会是主办方的阴谋?是他们泄露的名单!”
“参演人员名单前天就公布了呀,虽然是对少数人公布。”
“没错没错,慈善晚会的性质是用戏剧门票捐助贫困孤老,因此今晚的戏剧大门只为少数富豪和上流精英开启,非邀请者拿不到参演名单。”
“但那些人都那么有钱了,有必要勒索别人吗?”
“说不定是什么怪癖,恶心心。”
知道演员名单的只有戏剧主办方和受邀宾客。
“也就是说,犯人是今晚会出现在剧院的人。”安室透递上一迭手写的资料,问贝尔摩德,“能弄来名单吗?”
竹泉知雀跟在他身后探头,她也收集到不少情报。
“据我打听的消息,目前候选的热门作案动机有:有钱人的怪癖、后勤打工人的嫉妒心、隐藏在人群中的P图大师斯托卡、受害者中某位贼喊捉贼意图拖同行下水要死一起死。”
黑发少女掰着手指数完,她打了个冷颤:“人类真扭曲。”
安室透&贝尔摩德:比不过你脑回路扭曲。
安室透翻阅贝尔摩德拿来的工作人员名单和宾客名单。
拿到工作人员名单还可以用贝尔摩德是参演人员解释,宾客名单以及上面极其详细的对人家身价产业的标注让公安卧底不得不怀疑这份名单是黑衣组织的勒索名单——他就说,论勒索,眼前这位受害者背后的势力才是专业团队。
“姑且不论动机。”他说,“抓到犯人后怎么处置?审讯完私下解决?”
提到审讯,竹泉知雀可爱地晃了晃脑袋,笑得眼睛弯弯。
“说的也是,毕竟我们有威雀威士忌。”贝尔摩德忍不住抚了抚女孩子的头发,“没有能在你面前说谎的人。”
绝对的、恐怖的、无可抗衡的力量。
琴酒作为酒厂嗅敌犬,屡次嗅觉失灵,竹泉知雀和他可不一样,她的失误率是零。
“琴酒若是和威雀威士忌合作,组织里的卧底一定能被清扫干净。”
琴酒and威雀威士忌,金牌灭蟑螂组合,闪电出击,使命必达,还您的房屋一室安宁!预约电话:xxxxxxx
金发女人若有所思:“奇怪,我还以为琴酒一定会好好利用威雀威士忌的能力呢。”
的确,安室透忍不住顺着贝尔摩德假设续想,要是这两位黑方人物合作,一个审讯一个处刑,哪有揪不出的卧底?
唯一值得担心的只有他们会不会把酒厂杀空……
竹泉·自己就是卧底·知雀:才不要,你们把咒言师当成什么了?行走的测谎机器吗?
“咳咳。”女孩子清了清嗓子,肃穆道,“大哥的心思岂是我等凡人可以猜测的?他如此钟情于伏特加,谁都不能把他们拆开!这可是我们组织的黄金搭档!”
没头脑与不高兴组合,酒厂漫才界唯一的希望,不容摧毁!
“其实琴酒也不是没有和我合作审讯过。”竹泉知雀抓了抓头发,“我都没嫌弃他碍事,他丢下一句‘再讲话把你嘴都撕烂’,踹门走了。”
她:“我只是想活跃气氛,连续讲了三十个冷笑话企图让琴酒笑一笑而已。”
她:“笑一笑十年少,琴酒都少白头了,一天到晚绷着脸不怕乳腺增生吗?”
贝尔摩德缓缓吸气。
安室透缓缓吸气。
不必说了,你着实不必再说了。
从现在开始,他们再也不会将琴酒当成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度量男人了。
琴酒能忍你到今天,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大度的男人。
Gin:咬牙,隐忍,鲨掉
第108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八天
琴酒是个大度量的男人,安室透和贝尔摩德一致得出结论。
他们必须认可这个结论,否则琴酒对竹泉知雀的一忍再忍只能解释成暗恋。
琴酒,暗恋,小小的两个词结合起来造成大大的杀伤力,连饱经风浪的贝尔摩德都要掏出速效救心丸,配红酒一口闷。
被两位金发美人用可怕眼神盯住的竹泉知雀:???
她做错了什么吗?没有呀,她今天一整天都好乖好乖的。
虽然竹泉知雀喜欢在心里diss琴酒,但她自认待琴酒不薄。
想想看!竹泉知雀,一位双黑笑话产出大手,行走在禅院笑话竞争前列的第一人,她心里累积了多少琴酒笑话,你们知道吗?
灵感宛如巴掌大的雪花疾风般扇在竹泉知雀脸上,逼她创作,竹泉知雀被逼无奈,在每个深夜苦苦忍耐如喷发火山的文豪之魂——她可是横滨人!
为了维护大哥的面子,竹泉知雀压抑了自己的本能,没有听从心的声音。
琴酒能维持这么久大哥的逼格一半功劳在她,这还不算掏心掏肺对他好吗?
竹泉知雀:不知满足的男人。(指指点点。jpg)
不如来看看反面案例莱伊,渣男谣言一夜之间传遍酒厂,名声从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变成踩着女人上位的捧高踩低男。
他人虽是一个酷哥,却无人再在意他的冷酷帅气,在残酷的酒厂101选拔中遗憾OUT。
正因竹泉知雀待琴酒不薄,XYZ是卧底才让她非常生气,她被辜负了。
“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我的数学水平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竹泉知雀深思熟虑,“一瓶假酒和一瓶真酒兑在一起,酒精浓度无法平衡,只会下降。必须再来一瓶真酒勾兑,才能用酒香四溢掩盖假酒的纯净水味。”
她这瓶假酒配上波本和XYZ两瓶真酒,岂不刚刚好?
竹泉知雀在数学草稿本上演算完毕,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转身,XYZ一击背刺,草稿纸演算出的平均酒精浓度哐地一声down入谷底。
竹泉知雀的手微微颤抖:可怕,太可怕了,三合一酒瓶里的酒精浓度全靠波本一个人苦苦支持,她不敢想他的压力有多大。
万一有人拿杯子舀起一勺喝掉,还尝得出酒味吗?
喝酒的人:这酒没味啊。(砸吧嘴)
当然没味,这是纯水:)
可想而知竹泉知雀对XYZ抱了多大的指望:你可是大哥派来的人!黑衣组织里有比琴酒酒精浓度更高的酒吗?没有!
可恨,XYZ竟没有沾到琴酒一点儿酒气,可恨。
竹泉知雀:我待大哥不薄,大哥拿刀刺我。
这个仇她记下了,收不到由伏特加代笔的琴酒三千字道歉小作文,竹泉知雀回头就到酒厂茶水间散播琴酒醉酒后大跳钢管舞的谣言。
竹泉知雀:邪恶。jpg
安室透:“笑得好邪恶。”
贝尔摩德:“完全是反派笑容。”
虽然他们是反派没错,但通常只有琴酒天天挂着反派出场的BGM四处逛大街,其他人多少还是会收敛一点的。
美艳女明星向后靠坐在沙发上,她翻了翻手里的名单。
“审讯然后私下处理……是琴酒喜欢的处置方式。”贝尔摩德把名单轻轻丢在茶几上,“他不在娱乐圈混饭吃,我还在呢。”
“既然被勒索的受害人不止我一个,不如交给警察处理——美国,FBI?”
也是,安室透点了点头,华盛顿不是东京,这里是FBI的地盘。
虽然他很讨厌FBI随便插手别的国家的作风,但这次的立场刚好相反。
“FBI?”竹泉知雀举手提问,“他们,有这本事?”
贝尔摩德:“咦?”
安室透:“欸?”
两人都没想到,提出异议的人竟然是竹泉知雀。
“为什么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黑发少女摸不着头脑,“我只是提出了非常普通的质疑吧?”
“FBI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官方组织。”安室透习惯了给竹泉知雀补习,她的国际政治和世界史成绩同样不容乐观,“论本事,当然是有的,况且华盛顿是他们的地盘。”
“不不不。”竹泉知雀立刻摇头,“名声大不能代表什么,我提出的质疑是我的切身感受。”
证据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竹泉知雀代表港口Mafia与彭格列交易,交易地点定在了彭格列十代目的老家并盛町。
当时的竹泉知雀还是个辍学儿童,对学校抱有微妙的兴趣,于是她主动把交易地点换到了并盛中学——的校门口外十米。
“啊啊啊在学校里交易会被杀的!不要被风纪委员看见我们!”彭格列方极力抗拒,坚决不同意。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听从了东道主的建议,在学校院墙墙根底下交易。
“对了。”竹泉知雀提醒道,“并盛町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我在街上看见几个假装路人的FBI,他们会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交易?”
“真的吗?”彭格列方抓了抓头发,“可我们选的地点很隐蔽,想监视我们只能潜入并盛中学——天吶!他们不会真进去了吧!”
“他们进没进去我不知道。”竹泉知雀仰起头,迟疑地指向天上飞的几颗星星,“那是什么——飞天猪头?”
“群聚的草食动物,咬杀!”
冷冷的声音落下,天边几颗星星消失在竹泉知雀眼前。
她:???
发生了什么?
“FBI企图破坏我等与彭格列的交易,他们潜入一所名为并盛中学的学校,被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长打进了医院。”
竹泉知雀站在森鸥外面前报告道。
森鸥外:“FBI……好菜啊。”
竹泉知雀:“是啊。”
好菜啊,连中学的风纪委员都打不过。
证据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竹泉知雀前往池袋进行池袋本地独色帮生态调查。
她坐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一边碎碎念一边撰写调查报告。许是竹泉知雀念叨的内容十分不对头,路过的FBI盯上了她。
“口渴了。”竹泉知雀站起身,“去自动贩卖机买灌饮料喝吧。”
街道口有一红一白两个自动贩卖机,竹泉知雀站在白色贩卖机前选购。
为了让自己的跟踪不那么明显,FBI探员走到红色贩卖机前站定。
“临·也·老·弟·哟!一、起、来、玩、吧——”
一个穿酒保服的金发男人追着一道灵活的黑色身影跑到路口,平和岛静雄左右一看,双手举起红色自动贩卖机。
沉重到要用起重机来挪的自动贩卖机被他双手高高举起,朝逃跑的折原临也奋力一掷!
FBI探员:“等等!”
他在抛物在线!
来不及了,自动贩卖机夹杂平和岛静雄的愤怒一击狠狠掷出,哐当一声,FBI探员化为天上的星星,砸进医院住院部大楼。
竹泉知雀:“哇,又是飞天猪头,第二次目睹!”
“池袋本地独色帮生态调查完成。”竹泉知雀把调查报告递给森鸥外,“途中遭遇FBI探员一位,他被路人随手乱丢的自动贩卖机砸中,躺进了医院。”
森鸥外:“FBI……好菜啊。”
竹泉知雀:“是啊。”
好菜啊,连自动贩卖机都躲不过。
证据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竹泉知雀收到通知,FBI有一支探员队伍将来异能特务科参观学习,并加入横滨警方的一日巡逻。
“让大家今天收敛一点。”森鸥外吩咐道,“只要忍耐一天就可以了。”
首领下达命令是一回事,底下人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我们可是Mafia。”太宰治拱火,“怎么能干出像是害怕警方的胆小事情呢?知雀,想不想给FBI一点小小的横滨震撼?”
竹泉知雀心照不宣,默默递出一瓶红酒。
稀有质量,超高浓度,中原中也无法拒绝的佳酿。
森鸥外毕竟是黑手党首领,横滨警方没有一点儿能让他瞧上的地方,他吩咐下去之后埋头处理文件,没再关注事态。
第二天,竹泉知雀送来医院的医药费报销单。
“我们的人喝醉了,和路过的FBI起了一点小小的冲突。”她轻描淡写地说,“森先生昨天有抬头45度仰望天空吗?有飞天猪头可看,可有意思了。”
“被醉鬼打进了医院?”森鸥外一边批准报销单一边感叹,“FBI,好菜啊。”
竹泉知雀:“是啊。”
好菜啊。
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足足三个案例,铁证如山,FBI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竹泉知雀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一点儿不信。
可惜以上证据会暴露竹泉知雀最大的秘密,她不能明着说,只好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要太信任FBI了,真正的他们说不定菜得抠脚。”
竹泉知雀对FBI的排斥,安室透十分欣赏。
虽然感觉她有无理取闹的成分在里面,但女孩子的表情太认真了,那种发自内心对与菜鸡组队的抗拒展露无遗。
“我们也不是要和FBI合作。”安室透说,“只是倘若靠他们能抓到犯人,你就不用加班。”
竹泉知雀:有道理啊!
安室透抓住了说服的重点,他一提到可以摸鱼,黑发少女的脑袋不自觉点了起来。
“也对,该偷懒的时候不偷白不偷。”竹泉知雀伸了个懒腰,“养精蓄锐才能把力气花在点子上。好吧,我没意见,交给FBI查案。”
见说服了最麻烦最爱搞事的威雀威士忌,安室透和贝尔摩德都放下心来。
隔壁的FBI探员也放下心来。
“受不了,什么人啊这是。”茱蒂吐槽道,“她是不是瞧不起我们FBI?”
“嘘。”赤井秀一竖起食指,凝神细听,直到窃听器里听到的内容变成没营养的闲聊才摘下耳机,交给旁边的同事。
“贝尔摩德、波本和威雀威士忌齐聚一堂。”赤井秀一说,“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最危险?”
“嗯……贝尔摩德?”茱蒂回答,“她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个,深受那位先生信赖,千面魔女,不可小觑。”
赤井秀一:“不对。”
茱蒂:“波本?令人猜不透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很和气,又是情报人员,但总觉他藏着什么。”
赤井秀一:“不是。”
茱蒂眼睛睁大:“贝尔摩德不是,波本也不是,秀,你的意思是他们中最危险的是威雀威士忌?”
“无缘无故diss了我们半天却说不出具体理由的威雀威士忌?”
茱蒂怨气很大,她监听途中一度想破墙而入摇晃威雀威士忌的肩膀质问她:你对我们FBI有什么意见?你说啊你说啊!把我们菜鸡的实例说出来!
“显而易见。”赤井秀一言简意赅地说。
贝尔摩德神秘,但她现在是莎朗·温亚德,伪装用的身份限制了她的行动。
波本谨慎,以旁观者的视角观测事态发展,不会轻易采取行动。
唯独威雀威士忌,无法预测。
“她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会突然开枪的那类人。”赤井秀一说,“你掌握不了她的心理,威雀威士忌是牌局里的joker。”
鬼牌,王牌。
“可是、可是她才十八岁。”茱蒂手里拿着竹泉知雀的资料,“期末考成绩很不理想,想考FBI连初试都过不去的水平。”
竹泉知雀洗去了易容,FBI轻易查到了她的身份,顺带查清了洛杉矶郊外离奇爆炸事故的真相。
父母都是黑衣组织成员,所以成年后也进入黑衣组织工作,根正苗红的酒厂员工,目前就读于帝丹高中二年级,暑假结束后升入高三,背上升学压力。
FBI连竹泉知雀的期末考试成绩都搞到了手,她自己反而要等开学才知道。
竹泉知雀:快乐暑假,只要我不知道成绩,就一直是快乐暑假。
鸵鸟撅屁股式逃避。jpg
茱蒂念念不忘竹泉知雀对FBI的diss发言,一大部分是因为她低分飞过的成绩。
茱蒂:我们可是正经公务员,有编制的公务员,很难上岸的!
年轻的FBI女探员并不知道,给竹泉知雀补习的也是一位体制内有编制的公职人员,成绩警校第一。
警校第一都带不动竹泉知雀(悲)。
“十八岁,黑衣组织地位凌驾于我和波本之上。”赤井秀一反问,“不足以说明她的能力吗?”
集抓捕、审讯、处刑能力于一体的多功能武斗派人才,竹泉知雀一人抵FBI一支队伍。
单站在打工人的角度,赤井秀一很想招揽她和自己一起加班。
“威雀威士忌之前一直隐藏自己的真容。”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再伪装?”
因为没必要了吗?
亦或有恃无恐?
总不能是破罐子破摔吧?
恭喜赤井秀一,首先排除了正确答案。
“即使不伪装,我们也抓不到她的罪证。”茱蒂递来平板,“竹泉知雀不仅履历清白,在同学和邻里之间评价也极高,铃木财团大小姐是她最好的朋友。”
竹泉知雀身份一暴露,FBI立刻把周围的人查了个底朝天。
她在学校里只和铃木绫子来往,铃木财团大小姐不是轻易能问话的对象,FBI将主要目标放在竹泉知雀的邻居身上。
分别是住在她对面的独居少女漫漫画家野崎梅太郎和与她一墙之隔的伏黑家。
“看上去非常普通的两家人。”东京的FBI探员自信满满,“我上了。”
首先是少女漫漫画家野崎梅太郎,一个一米九的壮汉男高,但画粉红dokidoki少女漫,笔名梦野咲子。
FBI探员打着粉丝的名义敲门,询问梦野老师:“请问你的邻居竹泉同学是个怎样的人?”
野崎梅太郎:“竹泉桑?”
他思考,他沉思,他眼睛放光芒。
“竹泉桑是我灵感的源泉!”野崎梅太郎奋力握拳,背后出现巨浪拍打海岸的激昂背景板,惊涛骇浪,海鸥齐鸣。
“你永远可以相信竹泉桑的品味!”野崎梅太郎激动道,“她是行走的少女漫素材,修罗场主人公,活在腥风血雨中的少女,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爆款热门女主角!”
“总有一天我要以竹泉桑为原型画一部少女漫画,命名为《爱情战争——竹泉桑与她的101个男人》。”
“绝对的获奖作。”野崎梅太郎陷入签售会的幻梦中,“拿到世界第一也不是难事。”
FBI探员:……打扰了。
他火速关门告辞。
“据目标人物的邻居的证词,目标人物疑似脚踏101条船。”FBI探员向美国本部报告,又补充道,“证词真假有待考据,但无论如何101个还是太……”
即使是时间管理之神也做不到吧?她的原型是章鱼吗?能分出这么多条腿,人都分岔了。
赤井秀一:“继续调查。”
他产生了一丝对同事智力的怀疑。
FBI探员敲响了伏黑家的门。
野崎梅太郎的履历十分清白,作为高中生赶稿社畜,他的交际圈限制在编辑、同行和漫画助手之间,任何来到他家的人都会被无情捉去给原稿勾线。
FBI探员也是勾了好几沓画稿的线才得到的情报,他怀疑野崎梅太郎是不是想白嫖他的劳动力?
隔壁的伏黑家与独居的野崎梅太郎不同。
伏黑一家三口搬来公寓没几天,家庭结构松散,大人疑似辍业在家赌博,继姐弟互相扶持生活。
“普通的底层家庭。”FBI探员判断,“大人不顶事,小孩早当家,生活清贫困苦。”
FBI探员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之情,他敲开门,看见开门的是小学生伏黑惠,FBI探员想到他不负责任的亲爹,更显怜爱。
“小弟弟。”FBI探员弯腰说,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大哥哥是居委会来做邻里关系调查的,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我给你买糖吃。”
试图用糖果诱惑小孩的FBI探员并不知道,他眼前的伏黑惠,价值十亿元。
“什么问题?”伏黑惠问。
他脚边的影子与门外大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在FBI探员没有看见的地方,猛兽在他的影子里起伏。
“你对你的邻居印象如何?”FBI探员引导道,“有没有什么让你特别关注的地方?或者让你感觉不对的异常?”
“没有。”伏黑惠面无表情,“硬要说的话,知雀姐身为高中生却做不出小学奥数这点,很异常。”
FBI探员:她只是单纯成绩差而已吧……那张堪堪及格的成绩单我有幸目睹。
“还有。”伏黑惠平淡道,“她看男人的眼光很差。”
FBI探员:“啥?”
“差到会关心人渣的程度。”伏黑惠嘴上不饶人,“我提醒她好多次了,不要管人渣,管他去死。”
FBI探员:“恕我冒昧,你口中的人渣是?”
伏黑惠:“我父亲。”
现在的小学生,流行骂亲爹是人渣吗?FBI探员恍恍惚惚,他是不是跟不上时代了?
“惠?你在和谁说话?”伏黑津美纪走到门口问。
来了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女孩子!FBI探员精神一振:“我是居委会来做邻里关系调查的,可以谈谈你的邻居吗?”
伏黑津美纪:“知雀姐?可以啊。”
“知雀姐是我见过最美丽、最耐心、最温柔、心地最善良的女孩子。”
FBI探员:等等——
等不了了,在大人拒绝的脸色中,伏黑津美纪不断句地吹了二十分钟竹泉知雀的彩虹屁,把知雀姐夸得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仙女下凡,天女再世。
“如果知雀姐能成为我们的新母亲就好了。”伏黑津美纪不好意思地说,“虽然年龄差有点大,但甚尔先生和知雀姐站在一起很般配呢!”
伏黑家的大门在FBI探员面前合拢了,留下被彩虹屁轰炸后神情恍惚的大人。
本部的电话打过来,他麻木地接听。
“是的,我已经结束对目标人物邻居的调查。”FBI探员声音迷离,“我得出了结论:她是魅魔。”
赤井秀一:???
他移开电话,确定自己听力正常,重新接听:“你再说一遍?”
FBI探员:“目标人物是魅魔。”
“脚踏101条船,不分男女,不分年龄,一视同仁攻略的可怕魅魔。”
“有证词,有证人。”
赤井秀一没有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派人去东京把他接回来。”FBI搜查官当机立断地下令,“不用归队,直接送去精神科看脑子。”
莱伊:好可怕的精神污染
第109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九天
FBI痛失人手一员,折损人手的原因他们前所未闻,足可见敌人的恐怖。
赤井秀一:“想在人际关系中找到威雀威士忌的罪证想必是不可能的。”
茱蒂不甘心地收起平板,说实话,她个人觉得可以用“道德败坏”为罪名逮捕竹泉知雀。
再加一条“造谣他国公职人员业务能力不行”的罪名,逮捕归案!
有录音为证!
竹泉知雀:明明是非法监听?犯罪者是你们吧!
可惜竹泉知雀并不知道FBI一伙人的罪行,更不知道赤井秀一居然也在美国。
空气中假酒浓度过高,贝尔摩德一个人快带不动了。
“莎朗!”贝尔摩德的经纪人带来消息,“FBI的人到了,他们派了两位探员随身保护你。”
贝尔摩德:“是只单单我一个人有,还是大家全都有?”
“所有收到勒索信的受害人身边都有两名FBI探员随行保护。”
一男一女走进总统套房,公事公办地说:“莎朗·温亚德女士,今天一天请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
竹泉知雀好奇地看向一男一女两位FBI,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女探员看她的视线恶狠狠的?
易容前来的茱蒂: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diss我们FBI?
她只在照片上见过竹泉知雀,第一次见到威雀威士忌真人。
趴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女孩子怀里搂着一只抱枕,眼眸垂下时显出可爱的天真感,抬眸时澄澈的琥珀色瞳孔流淌碎金的色泽,甜蜜宛如糖浆。
茱蒂:这不是——超可爱的甜妹吗!
哪里有冷酷纯黑坏女人?哪里有?
“姐姐?”竹泉知雀不解地眨眼睛,“你盯着我做什么?”
女孩子下意识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松了口气:好险,还以为发呆的时候不小心流口水被外人看见了。
既然她没有流口水,盯着人就是你的不是了,很不礼貌。
“只是觉得你很眼熟。”茱蒂急中生智,“对了,你是塞西莉亚吧!”
“我看过电影,实在是太精彩了。”茱蒂真心实意地说,“本以为工藤优作先生主笔的剧本悬疑感更重,没想到感情戏也那么出色。”
布雷斯×塞西莉亚嗑生嗑死,茱蒂承认自己看完电影后嗑嗨了,抱着手机吃粮吃到差点忘记上班。
“自那以后没听见你和布雷斯进入娱乐圈的消息。”茱蒂问,“难道今晚是你的娱乐圈初亮相吗?”
竹泉知雀:讲个冷笑话,五条悟加入娱乐圈。
五条家大少爷把整个娱乐圈买下来还差不多。
他根本不需要名气,他的名气已经烫得像岩浆一样了。
咒术界顶流可不是说说而已,可惜五条悟走的是咒术界You-Know-Who线路,不然卖他的写真照该有多赚钱啊,竹泉知雀痛失商机!
竹泉知雀:迟早有一天——我迟早会等到森先生财迷心窍的那一天,我必进言让他把双黑打包出道,靠卖签名写真撑起港口Mafia财政一片天。
先成团出道,再单飞,团粉唯粉的钱都赚一轮,之后太宰君走影帝路线,中也君走歌姬路线,两人同时可以兼任平面模特,再出个手游捞金,大量产出648氪金礼包。
森鸥外和尾崎红叶是他们的经纪人,竹泉知雀站在幕后操控一切,一个庞大的娱乐圈帝国将在她手下冉冉升起!
打工人做到这等地步,她死后必能荣登打工之神的神位。竹泉知雀快乐了,陷入幻想无法自拔。
“出道?我不出道。”她软飘飘地说,“我喜欢幕后工作和闷声赚大钱。”
粉红小花花飘在竹泉知雀头顶,她蹭了蹭怀里的抱枕,沉浸式幻想创业。
茱蒂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她身边的男探员——易容前来的赤井秀一:她真的是威雀威士忌?你口中三瓶酒中最危险的鬼牌、王牌?
赤井秀一冷静地回了个眼神: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想想只是找她的邻居走访调查就被送进精神科至今没有出院的同事,还没吸取教训吗?
威雀威士忌只是在伪装而已,人后各种diss他们FBI,人前却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事先监听过的他们不会被骗!
“挺多人对我们FBI的到来有些抵触。”茱蒂站到竹泉知雀旁边,用闲聊的语气说,“竹泉小姐这么友好真是太好了。”
“这是你们的工作嘛,我从来不为难打工人。”
竹泉知雀双手握着手机打游戏,专注地盯着屏幕操控游走的大蛇吞下旁边的小蛇。
“一码归一码,对于FBI的工作能力,我完全不信任。”
Game ?Victory的胜利标语浮现在屏幕上,她满意地收起手机,搂着抱枕翻了个身,躺着对上茱蒂僵住的脸。
“你是集体荣誉感很强的类型吗?”竹泉知雀恍然,“抱歉,我没有单指你个人。”
茱蒂:意思是FBI全员在你眼里都是垃圾?
也太嚣张了,这家伙……
“别和小女孩计较,这位探员。”贝尔摩德低笑地打了圆场,“她是个诚实的孩子。知雀,去换衣服,我们该去剧院了。”
茱蒂:夸她诚实的意思是你也这么觉得?
可恶,这帮浑身酒味的家伙,迟早哪天狠狠把你逮捕,在你们牢房前二十四小时轮播铁窗泪!
在茱蒂和威雀威士忌交锋时,赤井秀一走到了波本身边。
“听说你是一名私家侦探。”赤井秀一道,“可以和我们交换情报吗?”
正当要求,没什么不行,安室透说明了他查出的内容。
嫌疑人名单圈定的结果与FBI基本一致,同为威士忌,赤井秀一知道波本在情报收集上的能力,但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波本。
“她是你的女朋友?”赤井秀一借着易容的便利,用男性之间打趣的口吻说,“感觉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邻居口中脚踏101条船的可怕存在,能不受欢迎吗?
以亲近的口吻与人拉近关系并在不经意间收集情报,安室透熟悉这一套,他自己就很擅长。
“是啊,很可爱吧?”金发男人露出和煦的笑容,言语间含着淡淡的炫耀。
“长相是很可爱。”赤井秀一不动声色继续说,“意外的嘴上不饶人,我的同事被她气到了。”
以安室透对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的了解,她对茱蒂说的话还远不到“挑衅”的程度。
“我觉得还好。”安室透回护道,“是不是你的同事心灵太脆弱了?”
连琴酒都不如,琴酒连听了她三十个冷笑话才忍无可忍走人呢。
“毕竟人类是讨厌听真话的生物。”竹泉知雀说。
她换好衣服,从安室透背后的门走出来,小皮鞋踩在地毯上。
黑山羊洋裙以扭曲的线条与恶魔的代表色为主体,系在少女腰间的血红色绸带色泽浓郁,她双手交迭置于小腹,像古董店橱窗中精致得过了头的洋娃娃。
“我本来想试试骑士装的。”竹泉知雀将白蕾丝手套裹住的右手递向安室透,不无遗憾地说,“保护女王的骑士和惩戒罪人的恶魔,叫人难以取舍。”
赤井秀一敏锐地注意到,波本接过少女的手时停顿了极微小的时间。
说起来,之前没听说过波本和威雀威士忌交往的传闻。
他们的恋爱关系是查“竹泉知雀”的个人档案时调查得出的成果。
这件事与威雀威士忌突然放弃易容有什么关系吗?
这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间隙。
赤井秀一记下观察得到的情报,他退到一边,尽职尽责地假扮一个保护知名女星莎朗·温亚德的保镖。
贝尔摩德今晚要登台演出,她从剧院后门进入,在后台与剧组其他人汇合。
后台FBI浓度极高。
竹泉知雀看见了一些熟面孔,比如在并盛町变成星星的飞天猪头、在池袋变成星星的飞天猪头和在横滨变成星星的飞天猪头。
竹泉知雀:想吃猪头肉了(馋)。
由飞天猪头组成的保镖队伍,要她如何信任?
“我们是不是被FBI盯住了?”竹泉知雀用手掌遮住嘴,在安室透耳边小声问。
安室透扫了眼周围状似无意路过的清洁工、角落里做造型的化妆师、半开门缝的储物柜和微微反光的天花板,点头:“是。”
身为同行,他有种回到警校看侦察课PPT的错位感。
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敌人,但一定有你的同行。
“他们不是来抓勒索犯的吗?”竹泉知雀大为不满,“不去查案,盯我们做什么?我们脸上难道写了犯人是谁的答案?”
安室透:恐怕在FBI眼里,我们本身就是答案。
三个有代号的黑衣组织成员的价值可比区区勒索犯大得多。
但威雀威士忌好像没有自己是重犯要犯的自觉,女孩子脸上的不满越来越多,像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写投诉信寄到FBI总部一样。
“绝对是潜伏在组织里的卧底泄露了我们的情报。”竹泉知雀双手环胸,“我们又不像琴酒一样高调得生怕自己不是顶流。行事如此低调的我们被FBI盯住,怎么看都是卧底的错。”
安室透:谁行事低调?你?
他怎么不敢信呢……
但竹泉知雀说的是有关卧底的地雷话题,安室透不能贸然接话。
从这里可以看出,同为卧底,出身科班的卧底和纯打工性质的卧底敏感程度的不同。
竹泉知雀:越是不清白的人越该在敏感话题上大鹏展翅!你踩的雷点越多,旁人越不知道你无意踩雷还是故意踩雷!
等到脱敏治疗结束,即使当着琴酒的面说“我是卧底”,他都只会一脸不耐烦地说:滚,别在我面前发癫。
这才是竹泉知雀的努力方向,一条正常卧底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酒厂狼人杀,卧到最后的赢家非她莫属!
“话说回来,没被琴酒揪出来的卧底还真多。”竹泉知雀随口说,“FBI卧底说不定是我们认识的人,要来猜猜看吗?”
和卧底玩卧底猜猜看游戏可不是什么好事……安室透没有一口回绝,转而问:“你有怀疑对象?”
“首先排除苏格兰。”竹泉知雀摸摸下巴,“他和FBI气场不合。”
她:毕竟人家是公安卧底。
景在威雀威士忌这边身份做得还算好吗?安室透有点惊讶,他当然不会拆诸伏景光的台,顺着竹泉知雀的话说:“纯凭气场猜?”
“向琴酒学的。”竹泉知雀无辜看去,“他不是靠嗅觉闻出卧底的吗?难道讲过证据?”
安室透:有被说服。
黑发少女左看右看,悄悄凑到安室透耳边,小声说:“我觉得FBI卧底是莱伊。”
安室透跟着压低声音:“为什么?”
“你看,FBI是美国组织。”竹泉知雀掰着手指说,“美国男人对待感情十分轻浮,热衷于玩弄女性感情的渣男极多。”
“纵观整个黑衣组织,最符合渣男称号的除了莱伊,还有谁?”
谁敢与黑麦威士忌一战!
安室透:“……”
认真听竹泉知雀分析且差点信以为真的他仿佛是个傻子。
“不管怎么说都太离谱了。”金发男人扶额,“连琴酒都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对人下手。”
竹泉知雀:噫,波本居然不信任我的推理!
“你会后悔的。”她悻悻地小声嘀咕,“绝对会。”
安室透冷酷地想:绝对不会。
“小知雀。”旁边一位短发女生对竹泉知雀招手,“来帮我看看口红色号。”
“来了。”竹泉知雀应了一声,拎着裙摆走过去。
两个女生凑到一起看化妆品,安室透走到外面观察后台的布局,逐一闲逛过去。
FBI派来的人手充足,除去盯黑衣组织三人之外,几乎遍布后台。
安室透有幸享受到了每走一步身后便有人跟一步的贵宾待遇。
数十位女星被同时勒索事件,破不了案FBI无法交代,虽然竹泉知雀很嫌弃人家的工作能力,但在安室透看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至少他们没找侦探做外援。
嗯……话说回来,没找侦探做外援,FBI破得了案吗?
“安室先生。”贝尔摩德的经纪人走过来,递给安室透两张门票,“你和竹泉小姐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请帮忙转告她一声。”
“我知道了。”安室透收下门票,“但知雀不是在化妆间吗?”
“她陪莎朗去彩排了。”经纪人说,“两位随行保护的FBI探员也跟着一起。”
着重盯梢贝尔摩德和威雀威士忌?安室透能理解FBI的做法。
换成他指挥公安行动,也绝对要把竹泉知雀盯死在眼皮底下。
赤井秀一的目光紧随着竹泉知雀。
安室透弄错了一件事,FBI不是着重盯梢贝尔摩德和威雀威士忌,而是用尽全部人手,单单盯了竹泉知雀一个人。
“贝尔摩德的身份莎朗·温亚德活在聚光灯下。”赤井秀一冷静地说,“比起我们FBI,眼睛盯在她身上的人数不胜数,她是个聪明人,所以什么都不会做。”
贝尔摩德自身不会采取行动,她扮演的是聚焦角色。
“将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方便威雀威士忌和波本行动,就像萤火虫假借月光行事。”
黑衣组织是个很难评价的组织,据赤井秀一的卧底经验来看,酒厂着实没有同事爱。
不如说他们对自己人反倒更冷酷无情。
无论是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的恋爱关系,还是传言说贝尔摩德十分溺爱威雀威士忌,都不足以证明他们之间存在深厚的联系。
勒索信事件,恶意PS的不雅照,贝尔摩德有足够的动机对犯人处以私刑,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的想法则难以判断。
她/他会私下动手么?
“我选的口红色号漂亮吧?”黑发少女开开心心对身边的短发女生说,“厚涂之后超有女王气势。”
“嗯,很适合莎朗!”短发女生用力点头。
赤井秀一把注意力稍稍分到短发女生身上,回想起她的资料。
莎朗·温亚德团队里的实习化妆师,华盛顿人,26岁,平时和家人一起在华盛顿生活,最近才刚刚被招揽到团队里,尚在实习期。
和黑衣组织完全无关的普通人,与威雀威士忌的友好氛围纯粹因为威雀威士忌是个可怕的社交悍匪——团队里就没有和她关系不好的人。
按理应该是情商很高的人,为什么单单对FBI嘴上不饶人?被茱蒂瞪了好几眼依然固执己见。
竹泉知雀:我没有固执己见。
她只是参照了事实,有请FBI团队里的飞天猪头ABCDEF同志上台发言,说出你们的故事。
但凡飞天猪头飞得没有那么高那么接近大气层,她对FBI的信任都不至于稀薄至此。
“小知雀今天的衣服好特别。”短发女生说,“是配合戏剧演出特意挑选的吗?我不是说你穿洋装不好看,非常漂亮哦,只是花纹好罕见。”
“黑山羊的诅咒。”竹泉知雀看向裙摆上暗色的印花,“其实莎朗原本为我准备的是一套骑装,我是女王陛下的骑士嘛。”
“保护女王的骑士和惩戒罪人的恶魔,叫人难以取舍。”她微微笑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做出更符合人设的选择最好。”
“惩戒罪人的……恶魔?”短发女生迷茫地重复,笑着摇头说,“小知雀才不是恶魔呢,你有天使一样漂亮的脸。”
“是吗?”竹泉知雀亲昵地靠过去,和短发女生脸颊贴脸颊。
在赤井秀一看不见的角度,她稍稍偏头,在极近的距离里望进短发女生的眼睛里。
殷红舌尖吐出的,是诱惑亚当和夏娃的蛇。
“嘘。”竹泉知雀轻轻地说,“仔细听,恶魔在说话。”
茱蒂站在另一边,用余光看女孩子贴贴。
没有异常,脸蛋贴脸蛋是女孩子的特权,目标任务威雀威士忌说是来陪贝尔摩德彩排,实则一直在旁边摸鱼和人聊天。
短发女生被工作叫走了,空闲下来的搭配师走到威雀威士忌身边,夸赞起她今天的衣着。
以茱蒂的眼光来看,漂亮的人套麻袋也是时尚。
系在黑发少女腰间的血红色绸带色泽浓郁,茱蒂的注意力几次被猩红吸引,又忍不住细细去看裙摆上暗印的黑山羊。
黑山羊一直被当作恶魔崇拜的图腾,黑衣组织这种和死亡为伴的势力喜欢朋克文化、哥特风格、死亡金属还蛮正常的,倒不如说茱蒂一度担心赤井秀一卧底后被带坏品味。
“威雀威士忌今天穿黑山羊洋裙,是偶然吗?”
茱蒂在心里问。
从业多年,她练就了针对犯罪的一套嗅觉。
和琴酒的叛徒嗅觉一样,没有证据,但当事人深信不疑。
茱蒂总觉得,眼前看似安分的威雀威士忌一定在预谋做些什么。
“我们分出那么多人盯梢她,就是为了抓到她犯罪的证据并阻止她!”茱蒂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连眨眼都不允许自己眨。
彩排现场的十几位FBI探员集体盯梢,没有死角,没有松懈,一直盯梢到彩排结束。
“她什么都没做?”
茱蒂自言自语:“是察觉到我们的盯梢,被迫放弃了吗?”
黑发少女几乎没有挪过位置,谁在附近她就和谁聊天,等彩排结束,她和贝尔摩德说了几句话,左顾右盼找波本。
“我们的位置在这边。”巡查完剧院后台的安室透一边走向竹泉知雀,一边扫了眼盯梢的FBI。
看样子竹泉知雀什么也没做。
应该的,在十几个FBI探员眼皮底下犯案,她又不是嫌自己刑期短。
不过,若是没有FBI横插一脚,她一定会亲手惩治勒索犯吧……毕竟看见照片之后,她不是一般的生气。
竹泉知雀在安室透身侧落座,他们坐在视野最好的第一排。
“她们演的是《湖中仙女》。”竹泉知雀专注地看着舞台,“全剧只有阿瑟王一位男演员,快看,男主角登台。”
《湖中仙女》,阿瑟王传说的改编剧本,全剧高。潮是湖中仙女薇薇安将王者之剑赠予阿瑟王,阿瑟王在众仙女的注视下拔出王者之剑的一幕戏。
为了凸显拔剑的戏剧化,男演员身上吊了威亚,他将在威亚的帮助下手握王者之剑大幅度向后跨步,高举剑锋,迎来慷概激昂的落幕!
安室透在心里回忆了一遍剧情,他事先知晓了舞台上的机关,看得不怎么投入,倒是他身边的竹泉知雀看得入神。
全明星阵容令观众们如痴如醉,湖水边翩翩起舞的仙女美丽不似人间物,英俊的阿瑟王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仙女们栖息的湖边,渴求一把赠剑。
“赠予你,独属于王者之剑。”
湖中仙女薇薇安双手捧起湖中捞起的长剑递给阿瑟王。
“贝尔摩德戏份结束了。”安室透看着扮演薇薇安的金发女人向后缓缓退去,只剩下阿瑟王拔剑的一幕。
英俊的男演员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
贝尔摩德隐约听见了威亚启动的声音,这一幕排练了好几次,她记得每个细节。
持剑大幅度向后退这一幕极有张力,为了显出力量感,男演员穿了全套威亚,安全绳从空中垂下,吊在他肩膀两侧。
阿瑟王拔剑——向后大幅度仰身——落地!
“呃!”
痛苦的呜咽声在舞台上骤响。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演员吊在空中,双手青筋暴起地抓挠脖颈,断断续续的换气声淹没在他痛苦的挣扎中。
一条绳索因为威亚操控不正当,锁住了他的喉咙!
“啊!”注意到这一幕不是演戏的观众尖声大叫,台下待命的FBI一拥而上,试图把吊在半空的男演员救下来。
“呃啊啊……呃啊……啊……”
半空中挣扎的人动作幅度越来越小,贝尔摩德距离男演员最近,她的瞳孔微微缩紧。
安室透和FBI同时跳上台,碍于身份他无法亲自救人,只好迅速靠近贝尔摩德,将她惊讶的脸色尽收眼底。
无数人瞩目下,穿着阿瑟王戏服的英俊男演员挣扎着,痛苦着,叫喊着——
在无数人瞩目下脸庞发青地死去。
透过FBI组成的人墙,透过空中晃动的尸体,安室透看见了唯一一个稳稳坐在第一排的人。
竹泉知雀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将男演员之死尽收眼底的最佳席位。
她掩嘴打了个呵欠。
为了庆祝无趣戏目最后一幕的高。潮,竹泉知雀抬起双手,轻轻鼓了鼓掌。
“辛苦了,多谢款待。”
知雀:不为落幕鼓个掌吗?
第110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天
畸形的黑山羊浮现于暗色的裙摆,浓稠似血的绸缎收拢腰线,雪白蕾丝包裹指节。
端坐在特等席上的观众轻轻鼓掌,为演出画下落幕的句点。
“观众的掌声是落幕的信号。”竹泉知雀弯了弯眼眸,“演员们那样卖力地表演了,不鼓掌未免太过失礼。”
可惜许多观众没有自己是戏剧一环的觉悟,舞台下只有她的掌声,未免单调了些。
“不许动!FBI!”
探员蜂拥而至,一把把漆黑的枪口高举对准竹泉知雀,稳坐观众席的黑发少女恰到好处露出不解的神情。
她也就表情演了一下,在场所有修过肢体语言学的FBI探员都能看出:威雀威士忌心态稳得要命,她居然肯为他们演一演,她真的,我哭死。
“不好意思,请问我做了什么?以至于贵国的各位用即将把我打成马蜂窝的架势杀气腾腾包围过来。”竹泉知雀像个好学生一样举手提问。
“我难道不是诸位监视下的乖宝宝吗?”她眼帘垂下,瞧着有些难过,“为了方便你们的工作,我连厕所都没去过一次呢。”
竹泉知雀都没敢多喝水,多么委曲求全善解人意的她。
冲在逮捕前线的茱蒂一时语塞。
没有错,她该死的没有说错,FBI耗费大量人手盯梢威雀威士忌,真真做到了一秒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视线,态度堪比对待克系收容物。
竹泉知雀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在场每一个FBI都是她不在场证明的人证。
“抱歉,竹泉小姐。”赤井秀一走上前,男人俯视观众席上的竹泉知雀,“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就配合调查,你们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竹泉知雀仰视赤井秀一,视角的不利丝毫不能赋予她弱势感,女孩子慢条斯理地说:
“知道的晓得你们急于破案,不知道的还以为FBI狗急跳墙,想随便抓个人顶罪呢。”
“我说错了吗?”竹泉知雀看着他们隐含愤怒的表情,笑了笑,“舞台上刚死了人,你们连尸体都没从吊绳上放下来,直接冲到我面前举枪——天,福尔摩斯再世破案也没这么快啊。”
赤。裸。裸的嘲讽。
黑发杏眼的少女模样天真甜美,她的尾音偏软,撒娇起来格外好听的声音。
偏偏点满了嘲讽。
你甚至没有话可以反驳她:不在场证明,人家有;和死者的关系,不认识;作案证据,不存在。
细究下来竹泉知雀都能投诉FBI了:在无证据无动机无逮捕令的三无环境下擅自对无辜外国游客举枪,企图污蔑别人清白,不分青红皂白强扣罪名,执法态度极差,制造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投诉索赔,必须投诉索赔。
“把枪口移开。”竹泉知雀向外挥了挥手,“别让人说第二次。”
持枪指向她的手臂在空中僵硬了数秒,不甘心地垂落。
“这就对了。”她说,“就算心里有怀疑对象,也别像只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急吼吼冲过来。一脸期待别人犯罪好逮捕的模样,很难看,钓鱼执法是非法行径,望周知。”
全场最危险的犯罪分子教导公职人员不要违法,今日份最大的笑话。
“我们有证据询问你,女士。”一位FBI探员说,“请解释你方才的行为。舞台上男演员身亡,你却在台下鼓掌,是何居心?”
“阿瑟王拔出王者之剑,这一刻难道不是戏剧的落幕吗?”
竹泉知雀看向帷幕重重的舞台,“落幕鼓掌是观众的义务。在舞台结束的瞬间用掌声或嘘声表达自己的心情,任何一出戏剧都必须以此收尾。”
“我认为最后一幕很精彩,所以鼓了掌。”她偏了偏头,“男主角用敷衍的营业笑容和僵硬的走位演了大半场戏,终于在最后的最后完成了演技的爆发,不值得来点掌声么?”
FBI全员:这个人——!
她的思想宛如恶魔。
茱蒂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是,她承认男主角的演技在一众湖中仙女的衬托下暗淡无光,为戏剧减了分,也承认落幕时献上掌声是观众应有的礼仪。
但那是正常情况啊!
怎么会有人将他人的惨死当作戏剧的一幕,事不关己地点评演技?
威雀威士忌,她将异常扭曲成了正常。
太不正常了,太怪异了,陷入她的逻辑宛如陷入不断下坠的漩涡,无论怎样徒劳地奔跑,等在最后的结果都是像她一样扭曲!
这人搞传。销说不定很有前途,逻辑自洽程度惊人,给人洗脑的事八成没少干。
男主角的尸体被从吊绳下解救出来。
法医还在路上没有赶到,但连后排观众席坐着的小学生都能精确报出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
众目睽睽之下的谋杀案,整个剧场的人像围观演出一样目睹了他的死亡过程。
戏中人至死都在戏中。
“因呼吸道被压迫导致的窒息身亡。”赤井秀一亲自检查了尸体,他掰开男主角的嘴闻了闻,“没有用药的迹象。”
想来也是,他完完整整演出了一场戏剧,虽然演技在竹泉知雀面前连残渣都不如,但好歹背下了台词,走位也基本没出错,不存在头脑不清的情况。
操纵威亚的工作人员被重点提审。
“是意外,真是意外!”被审问的人名叫约瑟夫,他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圈里谁都可能害乔尼,只有我不可能!我是他亲表哥!”
乔尼是扮演阿瑟王的男主演的名字,这场慈善演出只有他一位男演员。
“我给乔尼穿戴威亚的时候检查了好几次。”约瑟夫上手给FBI探员演示,“怕他从空中摔下来,吊绳也检查过,你看,结实得很。”
威亚事故多出在吊绳断裂上,比如有人潜入后台恶意给吊绳涂硫酸之类。
“就是因为吊绳太结实,他才会被勒死。”茱蒂脸色复杂地说,“如果那时候吊绳断了,他砸到地上反而能捡回一条命。”
约瑟夫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与心急如焚怕被当作嫌疑人的他不同,FBI其实并不怀疑约瑟夫。
“我还是觉得,是她做的。”茱蒂说。
赤井秀一:“证据?动机?”
没有,都没有,FBI对竹泉知雀的监视是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死者乔尼只在彩排时与竹泉知雀见了一面,贝尔摩德无意介绍他们认识,所以连招呼都没打。
“她没有主动和乔尼打招呼。”茱蒂回忆道,“倒是乔尼看见她是饰演塞西莉亚的素人演员,摆着前辈的架子搭讪索要联系方式,被威雀威士忌一张嘴云里雾里绕了一通。”
话术PK是不可能赢过她的,茱蒂深有体会。
赤井秀一:“她有可能因为被搭讪下手杀人吗?”
不至于,应该不至于,连琴酒那种差脾气的家伙都只会用凶恶眼刀把人瞪走,绝不至于上升到当着一众FBI探员的面作案的疯狂程度。
茱蒂:“假如她是想挑衅我们FBI呢?”
茱蒂想象中的威雀威士忌,一脸恶人颜:说你们菜你们是不是不服气?很好,那我就当众证明你们有多菜。
“别傻了,你愿意费力气挑衅你看不上的人吗?”赤井秀一冷静道,“她根本没把FBI放在眼里。”
茱蒂:“你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不。”赤井秀一肯定道,“我也认为是她。”
“她有动机。”
观众席上的宾客被分开带去做笔录,贝尔摩德走向观众席,在竹泉知雀身侧坐下。
“特等席的视角真不错。”金发女人看向舞台,“坐在这里观赏戏剧,像看一只捧在手心的八音盒。”
盒子上的木偶小人随节拍转动,沿着既定的不容更改的轨迹旋转。
贝尔摩德:“你查出来了?”
竹泉知雀:“嗯,很轻松,easy。”
“真可靠。”美艳的金发女人低声说,“我的恶魔骑士。”
女人与少女坐在一起,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轻声交谈。
安室透站在舞台上,仿佛看见聚光灯打在观众席上的一束光茫。
只有她们坐在观众席,成为观赏戏剧的人。其他人,包括他,都是谋杀舞台上的一员。
“……理所当然呢。”安室透自言自语,“她们是一伙的。”
竹泉知雀与他,从来不在一个阵营里。
FBI突如其来的举枪包围,作为公安安室透可太理解了。
一路高度警戒,近乎疑神疑鬼,好不容易熬到戏剧高。潮即将落幕,男主角竟然在舞台上被活活勒死了!
那么多探员守在剧场里,硬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谋杀案的前奏。
乔尼逐渐断气的过程历历在目,每分每秒都是对FBI的蔑视:瞧,你们不仅阻止不了谋杀,连尚未死去的受害者都救不下来。
死亡犹如一辆疾驰的列车,撞飞了所有站在轨道上自以为可以拦住它的天真者。
FBI没有直接对竹泉知雀开枪都称得上好素养——当然,若是他们开枪,今天的血案就不止一桩了。
竹泉知雀的长相迷惑性太强,常让人忘记她的自我定位一直是执行者和武斗派。
竹泉知雀:我也不是不想走智力流。
竹泉知雀:但横滨玩智商的那批人分别叫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和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玩不起,她告辞。(抱拳)
安室透同样知道,FBI的举枪包围纯属徒劳。
竹泉知雀要是个能被枪吓到的人,他何至于费劲至此?
安室透:一想到FBI即将对上她那张嘴,突然好幸灾乐祸怎么办?
在令人语塞抓狂崩溃大叫的领域,没有人比竹泉知雀更擅长。
安室透清了清嗓子,看向平躺在舞台上的尸体。
他比FBI多出一个优势:谋杀开场时,安室透坐在仅次于竹泉知雀的特等席上。
最佳视角,清晰可见。
安室透记得很清楚,一直到贝尔摩德扮演的湖中仙女薇薇安双手捧着王者之剑递给阿瑟王,都在按照剧本走。
最高。潮的一幕,阿瑟王握住剑柄,即将向后大幅度跨步的一瞬间,吊在天上的威亚启动。
外力使死者跃到弹跳力到不了的高度,死者心知这一幕的自己最帅气,他向后高高仰头,将正脸暴露在耀目的聚光灯下。
那一瞬间,死者沐浴在聚光灯下,他看见了场下专注的观众,看见了少年少女的爱慕,看见了举起手准备鼓掌的人们。
笑意浮现在他嘴角,他将身体重量交给威亚,预备落到标注处的走位点上,单膝跪地。
死者的目光向上移了一瞬,看向头顶的吊绳。
英俊的男演员脸上笑意未消,在他扩大的瞳孔中,一条攀爬的蛇绕过他的脖子,猛然绞紧。
“呃啊!”
断断续续的痛苦挣扎声响彻舞台,为王者准备的背景音陡然中断,发出刺耳的杂音。
安室透冲上台前,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竹泉知雀一眼。
专注观看戏剧的黑发少女像一位普通的、看见了好剧目的观众,眼睛亮亮地哇了一声。
似乎直到这一刻,这出戏在她眼里才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
献上掌声是顺理成章的事,她看见了好剧目,自然要鼓掌。
“她的自我定位是观众。”安室透喃喃自语,“乔尼是主演,其他人是群演?”
那么,编剧是谁?
是谁改写了《湖中仙女》的剧本,让演员们上演了《乔尼之死》的戏目?
安室透的目光落在脸色惨白冷汗连连的约瑟夫身上。
这场谋杀是威雀威士忌策划的——这是剧场内所有FBI的共识。
即使她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证据,但绝对是她干的,不会有错。
荒谬的推理过程,得出的却是令人深信不疑的结果——即使是安室透,也并不反驳。
毕竟当事人演都不想演,十分摆烂,像大爷一样摊在观众席上,只差把“略略略打不着我”写在脸上。
气人得很。
竹泉知雀擅长挑衅且看FBI不顺眼,她的行为是合理的。
——真的吗?
一个能在专业公安面前扮演可可爱爱女高中生那么久不露馅的人,她的挑衅如此外露吗?
但凡竹泉知雀愿意掉两滴眼泪,FBI队伍里起码有一半人能被她的演技蛊惑,相信她无辜——都没有证据,怎么能随便怀疑人家?
她偏不,她就作死。
倒也很符合竹泉知雀的个性。
安室透走到约瑟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拍,手下的人明显一抖,脸色惨白的约瑟夫问:“你、你有什么事?”
“我是个侦探,自然是来查案的。”安室透朝FBI抬了抬下颌,“可惜被他们抢走了表现机会,只能随便找人聊聊,免得被雇主说我偷懒。”
约瑟夫松了口气,他擦擦汗:“真是意外。你们外行人不懂,每年吊威亚总会出点事,我这行不容易。”
“我理解。”安室透点头,“但剧组威亚归你负责,这个案子八成还是得被FBI算到你头上。”
“我和乔尼是亲表兄弟。”约瑟夫在胸口画十字架,“我用我的余生来愧疚,他在天堂会宽恕我的。我的姨妈姨父一家明事理,只要他们不起诉,我再找个好点的律师,一定可以减刑。”
意外伤害与故意伤害的量刑完全不同,以约瑟夫和死者的亲属关系,再多花点钱,他甚至可以想办法免罪。
FBI或许愿意从中帮忙,安室透想,如果他们认定竹泉知雀才是真正的犯人,不会让约瑟夫为她顶罪。
无法逮捕竹泉知雀,约瑟夫又是个被牵连的倒霉蛋,乔尼的死等于白死。
这出戏难道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结束了么?
‘落幕鼓掌是观众的义务。’
坐在观众席上的黑发少女懒洋洋和FBI讨价还价,坐在椅子上不挪窝,丝毫没有上台的意思。
“观众的义务……观众无法干涉剧本,观众只能点评剧本!”安室透闭上眼,“她的自我定位至始至终都是观众,踏上舞台的人不是竹泉知雀。”
既然不是她,那便另有其人。
约瑟夫:“你突然自言自语些什么?”
“你与死者是表兄弟。”安室透睁眼看向约瑟夫,“你知道死者的死因吗?为什么死的是他?”
约瑟夫:“都说了是因为意外——”
“不。”安室透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是勒索信。”
约瑟夫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头重脚轻地晃了晃神,听见面前的金发男人继续说:“我也好,FBI也好,我们认为竹泉知雀是凶手最大的原因,是她有杀人动机。”
“莎朗·温亚德收到的不雅照勒索信——如果有什么能让竹泉知雀出手杀人,必然是这件事。”
威雀威士忌纯黑的外表下藏着温柔的怜悯心,她对人好是真的好,对安室透是这样,对贝尔摩德也是如此。
“贝尔摩德是我在组织里唯一尊敬的前辈。”黑发少女欢欢喜喜地说,“谁给批带薪假,谁就是大好人。”
她是守护女王的骑士。
她是惩戒罪人的恶魔。
“FBI已经去查了。”安室透盯着探员中领头的那一位,“拥有参演名单、知道女明星们地址的圈内人,乔尼恰巧满足条件。”
赤井秀一察觉到视线,远远对上安室透的眼睛。
“秀,查到了。”茱蒂快步过来,“在乔尼的房间里找到了备份照片,他就是寄勒索信的犯人。”
果然是这样,赤井秀一余光看向观众席上掩嘴打呵欠的竹泉知雀。
威雀威士忌不信任FBI的能力,自有她不信任的理由。
她赶在所有人之前先一步查到了勒索案的犯人,走得太远的人回头看落在后面的人,可不得觉得他们无能吗?
“因为死者勒索了贝尔摩德,所以威雀威士忌设计杀死了他?”茱蒂咂舌,“黑衣组织的同事关系竟然这么和睦么?”
“她是特例。”另一边,安室透说。
不仅为贝尔摩德,也为其他被勒索的受害者,用PS出的不雅照威胁人这一套太下三滥了,竹泉知雀看着来气。
“她可是会教唆小女孩亲手开枪杀死侵。害自己的继父的那种人。”金发男人揉了揉额头。
“‘既然用名声威胁别人,那你就在众目睽睽下去死吧’,她八成是这么想的。”
“和从前易容时期肆无忌惮不一样,竹泉知雀在剧院里用的是真身份。”安室透想,“留下案底上学就麻烦了,所以选择借刀杀人……还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啊。”
他看向身体僵硬的约瑟夫:“倘若我猜的不错,勒索案的主谋是乔尼。至于你,是帮他制作不雅照的人。”
约瑟夫手抖了一下,嘴唇蠕动说不出话。
“乔尼信任他的表哥,他自己没有造假照片的本领,就来找你,恐怕许诺了你不少分成?”安室透说,“而你看见FBI插手之后,后悔了。”
‘照片造假?那可是重罪。虽然你以从犯自居,但勒索信里不全是你制造出的照片吗?乔尼只是帮忙寄了信而已。’
‘他随随便便就可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反正信件上也没有指纹,说谎是你从他手里偷来了名单和地址不就好了?’
‘你的计算机里还留着PS的源文件吧?删掉也没用,FBI的技术员一下就还原了。’
‘乔尼是大明星,他怎么可能坐牢呢?绝对是你顶罪,绝对。’
化妆组的短发少女、踩着高跟鞋的搭配师、路过的清洁工、后勤的道具组临时工……
形形色色的人走过约瑟夫身边,留下令他战栗不已的话语。
他惊慌失措地抓住他们的肩膀,质问他们为什么知道,却被对方一脸惊讶地挣脱。
“你说什么呢?我刚刚有对你说过话吗?”他们说。
约瑟夫的头脑一片眩晕,涟漪般震响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似一个人的话,又似无数人的话。
‘即使身处后台,你也是戏剧的一员。’
‘站上舞台,演出一场有意思的剧目吧。’
‘落幕鼓掌是观众的义务,我不会插手。’
‘所有的决定,都由你亲自来做。’
慷慨激昂的王者之乐响起,戏剧走到最后的落幕、最高。潮的一幕。
乔尼握住剑柄,导演在后台指挥,约瑟夫站在操控威亚的器械前。
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头脑。
啪。
啪啪啪。
在安静到只有尖叫声的剧院里,约瑟夫听见了。
听见了观众席上,唯一一位注视着他的观众,赞许的鼓掌声。
知雀:海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