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许亦为的话一直回荡在林寻脑海中。
一开始林寻还在想他是不是在卖关子?再转念一想,许亦为根本没有动机这样做,卖关子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能得到什么?
她想大概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许亦为看来,现在的她还接受不了“真相”,那是即便她知道了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只会造成压力和困扰。
这天晚上,林寻没有再尝试自杀,那道诡异的心声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思考着许亦为的交代,再结合他的处世为人去思考——他从来不当妈,不会念念叨叨,但吃药这种非常日常的小事却时不时挂在嘴边,难道是为了加强她的印象,产生心理暗示,令她尽快养成按时服药的习惯?
这种药一定很重要,难道不只是体力补充剂那么简单,而是激发她穿越时空的药引子?
然而这层想法刚生成,就被林寻推翻了。
不,在吃药之前她就有这个能力,只是不够稳定,总是一闪而逝,即便是回到母亲自杀的现场,也无法做到长时间停留,更不要说像这次长途穿越一样可以活动自如,通过自身行为影响他人命运了。她在梦里的穿越似乎只是扮演一个看客,而眼下这种则具有非常可怕地真实感。
唯一肯定的是,吃了这种药她的脑子会变得额外清晰,就连上补习班都不会犯困,想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时不时卡住、处于脑子不够用的状态。
林寻想了很久,直到凌晨才睡着。
她本以为会在梦里见到余寒,因余寒的死已经对她造成进一步心里辐射,然而再睁开眼已经天亮,昨晚一夜无梦。
林寻一如既往地去补习班,路上还在想,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一切都可以再重来,再改变,因此无论任何人死去,她心里都不用慌。
余歆没有出现在补习班,这在林寻的预料之内。
林寻提前向英语老师请了假,等下午高考班的课程结束就提前离开。
上了车,林寻交待王叔去之前去过的街心公园。
下车时,她只带着手机和录音笔往里走,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事。
这个时间苏云和蒋延还没有来,林寻再次来到上次的长椅前坐下,仰着头看着天空和随风轻轻摇曳的树梢,听着风声,嗅着植物的气息。
耳机里回响着她在这个世界的录音,她眯起眼睛,心里逐渐沉淀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上个世界她是当局者迷,总是慌乱、不确定,既疯狂又理智,以为自己就是个清醒的精神病,到了这个世界却有一种旁观者清的感觉,再遇到曾经触发过的场景还会觉得游刃有余。
不知道以后再穿越会不会像是那些科幻片里演得一样,越发冷静笃定,对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能烂熟于心,并且当每一个人都是“过路人”,不与任何人产生感情。
林寻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不到半个小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是个男生的声音,很熟悉。
她直起身看过去,果然是蒋延。
林寻这次没有忙忙叨叨地跑到跟前,而是不紧不慢地上前。
蒋延正在和苏云说话,苏云还回复了两句,情况比之前有所好转,随即他们一起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身影,看到是她,又一起站住。
林寻脚下却没停,迳直来到相隔三四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说道:“苏阿姨,我是林寻。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想找你聊聊。”
隔了一秒,她又补充:“请您帮帮我。”
这一次蒋延没有表现得像之前那样排斥林寻,虽然也说不上是欢迎,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林寻,没有阻止或拒绝,目光里却带着一层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蒋延总觉得林寻和之前不太一样,之前她毛毛躁躁地冲到这里,情绪还有着掩饰不住地忐忑,而且很明显她当时对自己的行为并不自信,因此才叫余寒一起来。
但今天的林寻不仅胆子大了,还多了一份异常地坚定和信念,他实在不懂,她哪儿来的自信?余寒刚走,余歆整个人都崩溃了,陷入深深地自责,余家爸妈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年,为什么当事人之一的林寻竟是这种状态?
蒋延还没开口,苏云就先一步问:“你还是想问我你妈妈的遗言?”
“不是,但是和她、和那件事有关。”林寻先摇头,遂看向蒋延,“你不用回避,我不介意被你听到。”
蒋延心里的疑问越发醒目,直到林寻说:“苏阿姨,您的病是不是因为被一些事情刺激到了才会这样?刺激您的事不只是我妈的自杀,它在那之前就发生了,对吗?”
蒋延终于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于病情他都尽量不和苏云讨论,不想给她加强“你有病”这样的心理暗示,不希望她陷入反刍的漩涡,这对她的病情没有帮助。
林寻依然看着苏云:“我不是要揭疮疤,只是好奇,您是否见过一些科学无法解释、违背您的固有认知,甚至令其他人认为那是幻觉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和我妈有关。”
林寻仔细想过,如果母亲和苏云真的曾是朋友,那么苏云一定会有所觉察,甚至是知情者。
“你……你猜到了什么?”苏云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好像重新认识林寻一样,同时也因为林寻的改变而感到混乱。
“我不只是猜到,我还见到了。”林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笃定,“我妈的自杀现场,警方说只有您一位目击者。可我知道不只是您,还有蒋延。”
“蒋延”二字落地,林寻的目光缓慢移向他。
也就是这一刻,林寻在蒋延脸上看到了清晰地情绪反应,有惊讶,有闪躲,还有怀疑。
蒋延:“是谁告诉你的?”
林寻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苏云:“您相信我的话吗?”
苏云像是被林寻的话惊到了,一时恍惚,一时又摇头,说出来的话如同呓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原来是你……”
随即苏云又问蒋延:“延延,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
蒋延却没有回答。
林寻微微睁大眼睛,虽然神态没有明显变化,心里却开始紧张兴奋。
现在的她越发相信时空法则,相信高维对低纬的影响力,相信平行世界之间是有连接的。
在平行宇宙里,每一个不同选择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故事线,形成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比如在世界a中,许南语自杀时现场只有苏云一人;到了世界b,蒋延也赶到许南语的自杀现场;在世界c中,身着体检服的另一个“林寻”突然出现,还和苏云缠斗在一起;而到了世界d,又一个“林寻”无意间闯入,看到穿着体检服的“自己”和苏云缠斗。
这些故事交错进行,每一个细小的差别都在影响后续发展,形成新的结果。而这个世界的苏云通过意识感知到这些故事版本,这才生出所谓的“幻觉”。
这就像是“预知梦”的解释一样。曾有人说,人的意识在梦境中会与四维世界达成连接,梦到了“未来时间”才会发生的某个段落,醒来则会忘记大部分内容,只记得一闪而过的某一幕,直到这一幕在未来某一天发生了才觉得似曾相识。
林寻不禁在想,或许记忆断片和这种解释是同一套原理,是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不能让大脑超负荷承载多时空的信息量,因此选择优化删减,或者是基于所谓的时空法则,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逻辑?
林寻很快追问:“如果我告诉您,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能力,您愿意帮助我吗?”
苏云依然很混乱,喃喃问:“我能做什么?”
林寻上前一步:“告诉我方法!您一定知道的,如果您曾目睹我母亲运用能力,如果您还记得被她打乱的过去——那不是您的幻觉,有些事的确发生了,只是有人力干预产生了不同的后果。”
苏云的神情越发怔忪,因为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她的“幻觉”,还做出这样清晰地解释。
过去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描述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是她妄想出来的,因为她生病了。
林寻又问:“条件是什么,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还有一些声音引导?这个血量要在短时间内流失,却又不能太超过,否则就会造成真正的死亡,是这样吗?”
这是林寻花了一个晚上梳理出来的逻辑,她想母亲的自杀一定是下了狠心,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是真的想死。
苏云努力回忆着,表情有些痛苦,话音断断续续:“我分明记得她受了伤,可是一眨眼却健康地站在我面前。我问其他人,他们都说没有那件事……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候很虚弱,医生说她的检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患者。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慢慢恢复了,她还说是我记错了……”
林寻听着这一切,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字,一手下意识握住兜里的录音笔,它一直在录音。
直到苏云描述完,林寻这才扫过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蒋延,蒋延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可蒋延没有阻止苏云,只是用眼神警告林寻。
林寻知道,蒋延一定觉得她也疯了,她的冷静只是表面的,实则已经受到余寒遇害的刺激,于是幻想自己能回到过去。
林寻没有一直强迫苏云回忆,而是见好就收:“谢谢您,我就不打搅了。”
可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苏云叫住,声音里带着哽咽:“如果这不是我的幻觉,我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儿?”
这是苏云说出的最完整的一句话。
林寻站住了,还听到蒋延叫了一声:“妈。”
林寻看向苏云:“你的女儿叫蒋媛?”
苏云:“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你都忘了吗?”
林寻摇头:“我不记得了……”
难道她从那个时期就出现过记忆缺失和断片的症状?
临走之前,林寻只说:“如果我真的能回到那时候,我愿意尝试。”
……
林寻一个人走出公园,比来时的速度快一些,很快回到车上。
车子绕着不远处的环岛走了半圈,等红绿灯时,林寻透过窗户看到从公园出来的蒋延和苏云。
他们就沿着路边的人行道走,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林寻收回目光,车子驶出路口,朝反方向驶去。
这个晚上许亦为没有回家,林寻独自吃了晚餐就回到楼上,拿着纸和笔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思路和苏云提供的线索写下来。
疑问一:穿越的条件是否是血和声音引导?
答:两者缺一不可,但不是任何声音都可以。
疑问二:苏云母亲身体时好时坏,这是否是时空穿越的副作用之一?比如她们都有记忆断片和头疼的毛病。
答:体力补充剂应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才研发的。
疑问三:自杀是必要的吗?上个世界的她到底死没死?
答:暂时无法确认,但大概率是死掉了。昨天许亦为阻止她自杀就是出于这种担心,也可能是认为她的体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支撑第二次穿越?
疑问四:如果以上皆是,那许亦为一定是概念最清楚的知情者,远超过一知半解的苏云。这些应该是许南语告诉他的,是否还嘱咐过他一定要保密?
答:一定是这样,他怕她意气用事,害死自己。
疑问五:会不会从第一个疑问开始,她的推断和假设就是错的?
答:很有可能。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实猜测,她还没有进行第二次穿越。如果从第一个疑问就错了,那么后面几个也需要重新推理。
……
翌日上午,补习班依然不见余歆。
林寻本以为余歆不会来了,犹豫几次,最终也没有联系她。
没想到午休刚过,余歆就一脸颓败地进了教室,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不只脸色差,连眼睛都是红肿的。
同学围住余歆问了几句,还有人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有人说,分手就分手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早说过那个修车工不行了。
还有人提议放学一起去逛街,说小店里新来了一些好看的文具,就看“余老板”愿不愿意赏脸了。
更有人起哄说,化悲愤为消费力,钱花出去了人就会开心。
也不知道是谁提到余寒,说他不仅长得帅还是富二代,还问余寒是否单身,问余歆要不要在她们之中选一个当嫂子。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接一根稻草,直到最后一根压下来。
余歆一下子站起身,吼道:“都给我滚!”
同学们惊呆了,谁都没见过余歆这样的表情,眼神像是要吃人,而且明明是她在吼人,为什么哭的也是她?简直莫名其妙!
同学们一哄而散,其中几个聚在班里一角议论纷纷,胆子大的还高一声低一声地阴阳怪气。
林寻来到余歆桌前,说:“我陪你去洗手间,先洗个脸。”
余歆却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离开教室。
林寻在后面跟着,和余歆相隔两三步。
这个时间午休将要结束,洗手间里没有人,余歆用凉水洗了把脸,从兜里摸出纸巾。纸巾被水浸湿断开了,在脸上擦出纸屑,余歆胡乱将纸屑拨开。
林寻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们的眼神在镜子里对上。
不到一秒钟,余歆就将目光错开。
“你……”林寻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生命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铃声响起,但两人都没有挪动。
直到铃声落下,余歆才开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主要责任也不在你。我不该怪你不告诉我,就算你提前说了,我也未必听得进去。这种事要自己经历过才能记住教训。我哥说,我这个性格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说得对。如果有机会改变,我只希望撞墙的人是我自己。”
林寻垂下目光,平静了两天的情绪就这样被余歆几句话勾得天翻地覆,一股脑涌上喉咙。
“但是我现在……”余歆哽咽道,“真的无法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寻极轻地点了下头,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身后的洗手间里回荡着压抑的哭声,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透着无尽的悲痛和自责。
林寻和余歆都没有回教室,一个在洗手间,另一个则到走廊的窗口吹风。
尽管余歆说得不清楚,林寻却能明白,她是整件事的参与者、目击者、见证者,只要看到她,余歆就会想起自己的错,想起余寒是因为什么才搭进去一条命。余歆无法面对她,就像无法面对自己一样。
而活着的人除了自责还要坚强,要继续活着,继续一复一日地自我谴责。
下午的课堂气氛十分低迷,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余歆等人几乎走光了才起身,林寻则收拾东西准备去英语教室。
此时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却有一种空荡荡地窒息感。
这时,门口迈进来一道身影,林寻和余歆不约而同抬头,一起怔住了。
竟是从没有进过补习班的蒋延。
蒋延看了眼两人,走向余歆,问:“今天怎么样?”
余歆只摇头。
林寻正要走,蒋延又走向她,拦住去路:“能不能聊两句?”
不只林寻惊讶,余歆也看了过来。
林寻对上蒋延的目光,定了一瞬,点头:“好。”
第22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林寻和英语老师请了假,便和蒋延、余歆一起来到走廊的尽头。
余歆等在十几步开外,林寻和蒋延就在窗前站定。
事实上,林寻对蒋延接下来的说词已有预感——蒋延是孝子,生活里他总是被动承受,少有主动的时候,除非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是为了苏云来的。
林寻率先问:“苏阿姨怎么样?”
蒋延吸了口气,似乎是在酝酿什么,看着她说:“还是老样子,但只要说话就会提到你和我姐。”
蒋延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已经有点皱了,上面是他手写的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周医生的电话,她是精神科的大夫。我妈这几年一直在她这里看病,也许你会需要。”
林寻却没接,摇了摇头说:“我没病,也没有幻觉,我很清醒,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也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我可以分辨真假虚实。”
类似的话蒋延过去也听到过:“是不是幻觉需要医学的客观判断,不能只看主观上的认知。”
“我知道,精神分裂的病人都很相信自己的主观认知。”林寻耐着性子说,“过去这四年,我每半年就要做一次身体检查,而且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蒋延没接话,纸条在手里捏紧了,攥成一团,又放回到兜里,随即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说:“我听说你舅舅投资了一家心理诊所。也是,以你家里的条件应该不愁看病的事,是我多余了。”
林寻:“你怀疑我有病,劝我尽早看,你是好心,我能明白。我想你今天来不只是要送这个电话,你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天你出现在案发现场,对吧?”
蒋延再次点头:“是谁告诉你的?”
林寻:“你和苏阿姨跟谁说过吗?”
蒋延摇头。
林寻:“既然只有你们二人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个问题一定在你脑海里反覆想了很多次,令你怀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哪怕只有1%的可能。”
蒋延咬了咬牙,道出猜测:“你一定是通过什么途径问到的,你只是在骗我妈。应该是她住院期间胡言乱语让人听见了,你就是从医院里打听到的。你家有钱,你是花钱买的消息,然后……”
听上去分析得很有道理,林寻将他打断:“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蒋延顿住,皱了皱眉头,眼神比刚才深了几分,盯着林寻的脸好一会儿接不上话。
林寻继续问:“你是不是也想过,我是因为要报复苏阿姨对我妈做的事,所以才用这种话术刺激她?可如果我真要报复她,第一次到公园找你们的时候就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了。当时我们是一对一,你和余寒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要说什么刺激她很容易,你们根本来不及制止。”
林寻没有将苏云“曾经”冲出马路的故事告诉蒋延,因在这个世界没有发生过,他会说她是编造的。
但她还是想说服蒋延相信她的话,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他和苏云朝夕相处,有他帮忙兴许还能问出其它细节。
为了加强说服力,林寻努力回忆着一些已经发生的、客观存在的,且蒋延自己很清楚,而她不应该知道的细节,随即说:“你家是两室一厅,住平房,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洗手间。你会在最外面的屋子里抽闷烟,心情烦躁的时候烟灰就弹在地上。你在客厅的单人床上睡觉,旁边是床头柜和沙发,电视正对着沙发。最里面还有一个面积狭小的卧室,那是你爸妈的房间,一张双人床就占了一半面积,还有一张小书桌,一个柜子。双人床的床单、被罩有一套是粉色和蓝色的条纹,买了很多年,已经洗旧了……”
林寻尽量描述得详细,一边说一边盯着蒋延,很快就在他脸上看到几分怀疑、几分惊讶,他也正在回忆着,似乎想分辨她的描述到底是她自己看到的还是听说的。
直到林寻问出他的怀疑:“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是余寒或余歆告诉我的?”
蒋延眉眼落下,定了定神,再度抬眼时给出答案:“余歆提过要来我家,但我没答应。余寒倒是来过,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说的这些余寒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连床单被罩的图案都记得。还有,你居然知道我抽烟的习惯。”
林寻有些惊讶,没想到蒋延这么快就被说服了。
不,也不能说是被她说服,他在来之前八成早就在心里推理过无数次,他今天是来求证的。她还记得余寒说过,蒋延不只学习成绩好,逻辑思维尤其厉害。
就在这时,蒋延发问了:“我能不能知道上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林寻:“在那里,余寒没有死,死的是……苏阿姨和余歆。因为我和苏阿姨第一次对话,她受到刺激跑出马路撞车了,最终抢救无效。余歆则是因为拍广告片那天,你答应陪她去,但你迟到了,余歆就在幸露摄影棚被人迷|奸。你比我和余寒早一步赶到那里,但咱们都没有看到孙导和王助,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欺负了余歆。余歆醒来后还以为那个人是你,直到得知真相——割脉。”
蒋延的表情一直很稳,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他的眼神蕴藏着风雨,起起伏伏,不只是在消化林寻的话,也是在联系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
蒋延问:“幸露被查封是因为你?”
林寻:“是我让舅舅帮了忙,但事实证明,只是查封犯罪地点没有用。”
蒋延又问:“你说了什么刺激我妈?”
林寻一顿,遂反问:“要是我告诉你我不记得了,你相信吗?”
蒋延:“不记得?”
林寻:“我一直有记忆断片的毛病,会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就在那一刻我犯病了,完全想不起来我说了什么。等我醒过神的时候,苏阿姨就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是你和余寒赶过来将我们拉开。”
蒋延垂眸想了想,又问:“你之前问我妈,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和声音引导才能回到过去。难道在上一个世界你曾经失血过多?为什么?”
林寻迟疑了几秒,声音渐低:“因为我以为是我害死了余歆,加上苏阿姨受刺激那件事,我就选择自杀。”
蒋延一直追着她的思路,接道:“结果自杀不成,却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林寻:“是。”
蒋延:“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再自杀一次?”
林寻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告诉蒋延她差一点就尝试了,还被许亦为阻止了。
蒋延却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点端倪,又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我想了很久,今天来主要是想劝你,不管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幻觉,自杀这件事都不要轻易尝试。或许它能帮助你再来一次,但也有可能会真的要了你的命。”
林寻:“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这是幻觉吗?”
蒋延:“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这件事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在盖子打开之前猫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这和你选择自杀是一样的道理。你在上个世界自杀,导致再来一次,不代表这个世界你也可以,也许这种机会只有一次。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曾经反覆成功过。可如果你能证明这一点,又怎么会不知道‘再来一次’的必备条件是什么?”
林寻惊讶于蒋延的分析能力,尤其是他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情况到听闻、接纳关于“再来一次”的描述,竟然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无碍接收,还反过来帮她梳理思路。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反覆回到过去,但我就是不能确定必备条件呢?”林寻撂下这个疑问,又道,“我回到我妈自杀的现场,看到你也在;我回来这里,阻止苏阿姨和余歆的死;这是两次穿越。但在自杀现场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能参与、阻止,我在那里也只停留了一两分钟。可这一次我可以留在这里生活,就像是我原本就属于这里一样。不同的是,自杀现场那次是我做梦的时候看见的。”
蒋延又一次浮现惊讶的表情:“只是做了个梦?”
林寻补充:“也不止,睡前我还听了一些和我妈自杀有关的录音,应该是对我产生了心理暗示。”
蒋延:“没有血?”
林寻摇头:“没有。”
安静了几秒,蒋延叹了一声:“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遗漏,那么血应该是关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真的死掉才能留在新世界,而不是只停留一两分钟。但我还是劝你不要轻易尝试,它经不起试错。”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蒋延眼里的真诚,心里情绪十分复杂。
哪怕是十分钟以前,她都不能想像这次回来会和蒋延有这样一番对话,蒋延会关心她的死活,她竟然会将这些听上去无比荒唐的经历告诉他。
上一个世界他们虽然称不上针锋相对,但彼此之间也发生过几次不愉快,有过冲突。
过了好一会儿,林寻才低下头说了句:“谢谢。”
蒋延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余歆走了过来:“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和我哥有关吗?”
余寒的死太过突然,这几天余歆额外敏感,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很大反应,太多想不通的事堆积在她的脑子里,她想不通,整理不顺,如今看到一向没什么交集的林寻和蒋延竟然可以聊这么久,不由得的和余寒联系起来。
不是。”林寻扫过余歆眼神中的波动,只回了两个字就往英语教室的方向走。
余歆又看向蒋延,蒋延也没有回答,只说:“走吧,先送你回家。”
余歆虽然有话想说却还是忍住了,和蒋延跟在林寻后面。
就在三人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时,教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有人在呼救,有人在尖叫,还有几名女生跑出门口。
林寻正好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男的手里拿着小刀,已经将女生逼到角落。
女生哭着求他冷静,男生却在喊:“跟我道歉,道歉!”
女生:“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又问:“为什么你要羞辱我,为什么要看不起我?!”
女生摇头否认,却语不成调,她已经吓坏了。
林寻记得他们是班对,男生一直追女生,女生家境不错,对男生的态度时冷时热。
已经有同学去叫老师和警卫,其余的同学都在门外站着,三两个靠在一起,没有人敢进去,只在外面劝男生冷静。
蒋延和余歆来晚了一步,就站在最外面。
当所有人都关注着教室里的男生女生时,唯有蒋延朝旁边瞥了一眼,刚好看到不知道何时脱离人群走进教室后门的林寻。
蒋延只定了一秒就意识到不对,他想穿过人群追上去,可林寻走得很快,她已经进了教室,快速来到前面。
堵在前门的同学们也看到她,有人在叫,有人在喊,都想让林寻出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林寻却从背后抓住男生,要去抢他手里的刀?!
“抓住他,拿走他的刀。你不是喜欢救人吗?难道你想看着这个女生死掉?就算不成功也不要紧,这是刀啊,它能割破血管,流出很多很多的血,不是想尝试吗,快去试试啊,多好的机会!没关系,我知道你怕疼,我知道你没勇气再自杀一次,那就让这个男生来动手,怎么样?”
这道声音控制了林寻的大部分意识,一时间她只知道自己要去夺刀,而她心里那微弱的理智和反对声音则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林寻使劲了自己所有力气,甚至用手握住刀刃,疼得五官扭曲、面色惨白,还被已经失去理智的男生摔到地上。
可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缠斗中,林寻被男生拖着移动几寸,女生已经趁机跑出门口。
男生要追,林寻却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
男生再次将林寻甩向地面,已经赶到跟前的蒋延迅速抓住林寻的手,可因为上面都是血,刚抓住就滑了出去。
就是这一滑,令林寻向后倒去,后脑“咚”的一下磕在水泥台上。
也正是这一磕,林寻瞬间醒了过来,她听到了许多尖叫声,其中也包括余歆的,好像还看到了蒋延的脸以及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她又一次闻到了血腥味,感受到从窗口涌入如青纱一般的微风,还有……
哦,还有那熟悉的头疼欲裂。
林寻死了,再一次。
第23章 Chapter 22
Chapter 22
林寻猛然睁开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从位置上站起来,因动作突然,椅子腿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教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讲台上站着英语老师,连同四周的同学齐刷刷地看着她。
林寻还处于惊恐当中,一阵阵冷汗往下淌。
此时正值傍晚,西边的天空残留一点橘色。教室的门开着,从空调里用处的冷风和从门口钻进来的自然风汇聚在一起,滑过她的小腿。
英语老师来到林寻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充满恐惧的眼神,问:“你怎么了,林寻?”
林寻连嘴唇都在发抖,正要回答,却在张开嘴的同时感觉到憋在胸口的那团热源一股脑地往上涌。
她忍不住咳出来,并一手捂嘴,直到喷出一口充满腥味的东西,喷得满手都是,还穿过指缝滑过后背、落在地上。
林寻低头一看,愣住了。
周围传来同学们的叫声和惊呼声,英语老师也吓坏了。
数分钟后,林寻被送进校医室。
老师急忙联系许亦为,可许亦为的电话打不通。
校医为林寻做了简单检查,询问有哪里不舒服,林寻只是摇头,说:“吐出来我就轻松多了,您不用担心,这是老毛病。除了这个,我还会经常觉得头疼。”
林寻边说边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将里面红色和蓝色的胶囊拿出来吃掉,又对校医和老师说,这种药就是用来治疗这些毛病的,吃过就没事了。
校医和老师还是半信半疑,提议送她去医院。
林寻想起在第一个世界看过的柳周医生,想着如果有时间最好“再”找她做一次催眠。这次会与以往都不一样,以前她看医生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而现在的她已不再纠结,她只想找到那些缺失的记忆。
不过看病的事还要往后放放,林寻笑着敷衍了老师几句,便躺在校医室的床上。
趁着老师和校医出门说话的时候,林寻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只一眼就拧起眉心——是一个让人扎眼的日子。
在第一个世界里,余歆就是这一天遭到强|奸。
问题是,这次她回来,是第一个世界还是第二个世界?这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幸露录制棚是否被查封。
林寻又拿出录音笔寻找痕迹,直到听到这样一段:“苏云和我妈以前是朋友吗?为什么她说她抱过我,说我不该生下来?”
她安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又翻看了手机的微信聊天记录,确定回到的是第一个世界,余歆就是今天拍广告片!
林寻拿起书包和手机就跳下床,跑到门口时刚好听到门外老师和校医的交谈声——有她们守在门口,她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林寻便拿出手机装作正在讲电话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拉开门,边走边说:“好的舅舅,我知道了,我没事,我这就回家。”
老师和校医一同看向林寻,问她感觉怎么样?
林寻笑着说:“真的没事了,舅舅让我现在回家,说要带我去诊所做个检查。”
就这样,林寻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出补习班大楼,出了门便开始狂奔,先叫了网约车,又在车上给余歆拨了电话。
毫无意外,余歆手机关机,于是林寻又拨通了余寒的电话。
余寒:“喂。”
多么真实亲切的声音。
林寻鼻子有些酸,用力吸了口气才问:“余寒,你现在在哪里?”
余寒:“我在公司,这就回家。”
林寻:“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告诉你,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余寒铭显一怔:“什么事,你说?”
林寻语速很快:“余歆去拍广告片了,地点在幸露录制棚,原本蒋延答应了和她一起去,但蒋延有事迟到了,我现在正在去汽修厂的路上。你家公司距离汽修厂比较近,你过来和我们汇合,然后咱们一起去找余歆。”
“等等,你在说什么?”余寒听得云里雾里,“余歆去拍广告片了?这事儿她没跟我提过。蒋延迟到你是怎么知道的,余歆告诉你的?还有……”
林寻将余寒打断:“还有,那个拍广告片的孙导和他手下的王助都不是好人,那个孙导家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那个王助也是个变态,他经常给女生下药,而且还有暴力倾向。咱们三个必须一起去,拿上工具,除了自保之外还要救下余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再不去真的要来不及了,我还要打报警电话,咱们一会儿汽修厂见!”
林寻不等余寒反应就切断电话,很快又拨打报警电话,试图和接警员说明情况,还用了一些十分严重的字眼希望引起重视,比如强|奸、下药、裸|照等等。
接警员对林寻提到的情况十分在意,说已经通知最近的派出所,很快就有民警到现场查看。
通话结束,林寻抬了下眼,从后照镜对上司机的目光。
林寻说:“师傅,麻烦您快点,赶着救命。”
司机也听到了通话内容,应了一声,立刻改走小巷,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林寻跳下车就直奔汽修厂,冲进大门边找人边喊:“蒋延、蒋延,你在哪儿!”
正在里面忙碌的修车工全都好奇地看着林寻,林寻在原地打转,盯着他们问:“蒋延呢,他在吗?”
直到其中一个对她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往脚边看。
林寻低头,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汽车底盘外露出了一双小腿,他穿着汽修厂的工作裤,球鞋上沾着污渍。
就在这时,躺在底盘下面的少年滑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沉,眼神也不太友善,只瞥了林寻一眼就起身,拿起旁边的水瓶往里面走。
林寻二话不说跟上去:“你现在跟我去幸露录制棚,余歆正在那边拍广告。”
蒋延喝了口水,水渍自嘴边溢出一点,他抹了下说:“我这儿有个急活儿,晚点就去。”
林寻绕到前面挡住他的路:“那个孙导有问题,他对余歆图谋不轨。他还有个助手姓王,这个人有暴力倾向,胁迫女生拍裸|照。”
蒋延站住脚,不只是因为林寻挡在面前,还因为她的话。
四目相交,对视了两秒,蒋延笑了,却是冷笑。
蒋延:“你在我妈面前胡言乱语还不够,现在还跑到我跟前发疯。你为什么总盯着我们不放?你妈妈是自杀,我妈被你刺激是事实。你舅舅说你得了和我妈一样的病,叫我和我爸不要追究,放你一马,我当时还以为就是借口,可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林寻愣了一秒,瞬间明白了一切。
难怪在第一个世界里蒋延和蒋爸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追究。对于一个“疯子”他们能追究什么?这就像当年许亦为没有向蒋家追究苏云为许南语提供自杀工具一样。扯皮到最后无非就是经济赔偿,而这部分许亦为一向大方,给蒋家的远比蒋家能要到的多得多。
眼瞅着蒋延又要走,林寻再次拦住去路。
尽管这个世界的蒋延眼睛里全是厌恶和愤世嫉俗,可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林寻,何况她还有过一次说服蒋延的经验。
蒋延已经面露不耐,正要说出更重的话,林寻便先一步开口,“再次”一口气地说出他家里的格局和床上用品,包括他抽郁闷烟的习惯。
蒋延一时接不上话,定在原地,眼中厌恶未退,还夹杂着一些怀疑和震惊。
林寻又道:“余歆没去过你家,她要求过但你拒绝了。余寒去过,但那是小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你家现在是什么样,我却知道,因为我就是苏阿姨描述的那些幻觉中可以穿越时空的人。我是从未来回来的,我知道今天将会发生一场悲剧,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阻止,否则你会愧疚一生。如果我这样说你还觉得我疯了,那么还有一件事我可以证明……”
说到这里,林寻向蒋延逼近了一步。
蒋延没有动,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林寻靠近,直到近在咫尺,林寻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妈自杀那天你也在,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林寻话落又退开,目光笔直地迎向蒋延。
蒋延的表情又一次变了,从半信半疑转到震惊,说是风云变幻也不为过。
林寻耐心等了十几秒钟,还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蒋延却在这时候出声:“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去验证一下也好。”
林寻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说:“要拿上工具,那个王助有暴力倾向,他还有刀,会从背后暗算人,一定要小心。”
蒋延没有做声,很快走进屋里,又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工具箱,他将盖子打开示意林寻,里面不只有扳手、锤子之类,还有一个指虎。
林寻点头说:“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报警,希望咱们赶到的时候无事发生。”
正说到这,林寻的电话就响了,是一个座机电话。
林寻接起,就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是派出所的接警员,说已经排民警到现场看过,那边刚拍完广告,一切运转正常,林寻提到的“受害人”余歆也在场,正在和导演一起看小片,人根本没事,只不过为了怕影响工作,就将手机关机放在休息室。
林寻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现在是还没出事,待会儿就会出事,能不能请民警半个小时后再过去一次?”
接警员问林寻:“你说待会儿就会出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有线索提供,我们愿意提供帮助。”
林寻:“我只知道那个导演家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他一直想对余歆下手。还有他那个助理也有问题,他会给余歆下药。”
尽管林寻语气很冷静,态度也没有问题,可这话听上去实在很荒唐。
接警员又问林寻怎么知道那导演一直“想”对余歆下手,她是如何知道的?
林寻回答不上来,接警员便向林寻解释,如果有罪案发生,警方会根据线索和证据采取行动,但如果罪案没有发生,警方不能预设、预见将有人要犯罪而去逮捕还没有实行犯罪的人。
这些道理林寻当然明白,她在第二个世界就是这样考虑的,所以才没有提前报警,而是等犯罪开始之后。然而事实证明了,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再说眼下也没有时间让她分析细节、部署计划,就只能病急乱投医。
就这样,接警员规劝教育了林寻几句,就将电话挂断。
林寻泄气地低头,直到等在旁边的蒋延说:“走吧,先过去看看。”
林寻点头,和蒋延一起走出汽修厂,正好余寒叫的车来到门口。
三人来不及细说,又一起坐上车,前往录制棚。
余寒是这里唯一一个还没搞清状况的人,却因为对林寻和蒋延的了解而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和谐和默契,这很诡异。
林寻坐在副驾驶座,在心里暗暗祈祷在这半小时的车程里千万不要出事。
坐在后座的蒋延小声向余寒道明情况,因要长话短说,将复杂的前情尽量精简,便没有提穿越时空的事,只说余歆将有危险。
余寒闻言没有表态,而是先拨了两次余歆的电话,仍然关机。
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便问:“林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一直在看窗外的林寻醒过神,随口说:“哦,我总是听余歆提起那个孙导,觉得不太对,就让我舅舅帮忙打听,这才知道他那个团队有问题,还是惯犯。但我没有证据,刚才报警了,但是警察不相信。”
余寒半信半疑,原本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层忧虑,又问蒋延:“你也见过那个导演,你觉得有问题吗?”
蒋延摇头,说:“也许是因为我在场,他不敢怎么样。总之咱们过去看看,若真是个人渣,饶不了他。”
见蒋延这样的态度,连工具箱都带了,余寒不只脸色变了,心里也开始有几分倾向——毕竟林寻和蒋延算是半个“仇人”的关系,他们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放下成见联手,这比任何证据都来得更有说服力。
此后一路,余寒的眼神越发沉,没有再说半个字,紧绷的氛围如同即将离弓的箭。
快到目的地时候,余寒终于有了动作,他将工具箱打开,从里面挑了两件趁手的家伙,一个指虎,一个扳手,指虎套在手上,扳手就掖在后裤腰。
……
下车后,蒋延和余寒飞奔在前面。
林寻尽了全力,还是慢了几步,她在后面喊:“休息室在二层!”
三人前后脚冲进录制棚,因为来势汹汹、脚步种种砸在地板上,很快就惊动几个正在一楼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
第一个迎上来的就是王助。
余寒没有理会任何人,更没有止步,目标明确地往二楼跑。
王助欲拦,却被蒋延眼疾手快地挡开。
林寻赶到时,余寒已经不见人影,她只看到王助和蒋延在说理。他们是认识的,但王助很生气蒋延带人这样闯进来,手里居然还拿着“武器”。
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迎上来,蒋延直接挡住楼梯口,嘴里说着:“没别的意思,只是上去找人。他是余歆的哥哥,担心余歆受欺负。”
王助:“那你们也不能硬闯啊,亏孙导之前还夸你有天分,余歆还为你说了不少好话,你们这也太浑了!我警告你们啊,要是出什么事,你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林寻趁着蒋延“一夫当关”便溜边儿蹭上楼梯,没想到才跑到一半,就听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传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啊——救命,杀人啦!”
是孙导的声音!
林寻心里一咯登,脚下加快,蒋延也转身追上来,身后还跟着王助和其他工作人员。
哀嚎声仍在继续,但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戛然而止。
林寻和蒋延终于冲到门前,却又同时刹住。
孙导仰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头朝向门口,脸上是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地儿,连五官都看不出来。
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血,而余寒就骑在孙导身上,右手虽然带着指虎,手里还握着扳手。
余寒的手垂在身侧,他的脸上、身上、头发上都是飞溅的血浆,抬眼间,黑色的眼珠、露出下白的眼白衬在血污之下,周身蕴含着风暴,那是一种处在平静状态的疯狂。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就在这个瞬间与第二个世界的他重合了,林寻一时恍惚,不得不再次正视之前的感觉——余寒,也有暴力倾向。
可林寻并没有愣神太久,就在蒋延推开余寒去探孙导的脉搏和鼻息时,林寻也走向屋里那张破旧的双人沙发。
余歆安静地躺在上面,面色泛红,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而她的一只手从毯子中垂落。
林寻来到跟前,将毯子掀开一角,足以看到毯子下光裸的身体。
事实上即便不这样做,她心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满屋子的气味儿,她第一次闻到还不懂,现在已经明白它意味着什么。
林寻闭上眼,再次被强大的无力感禁锢住。
直到门口传来尖叫声,来自王助和其他工作人员,林寻转过身,目光掠过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余寒,随即和面如死灰的蒋延的对上视线。
四周充满了工作人员的叫声:有人嚷嚷着报警;有人则一把带上休息室的门,从外面锁上;还有人在门外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警察马上就来。
就在这个时候,蒋延对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了。”
第24章 Chapter 23
Chapter 23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没有人预先料到这样的情况。
余寒已经不是未成年,这种带着“武器”闯到别人的地方当场打死人的行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余歆被迷|奸,一旦警方介入会向犯罪嫌疑人追究刑事责任,可嫌疑人已经当场身亡,法律无法再向他追究。而余歆作为受害者,此后余生都将承受痛苦。
当天晚上,林寻三人被带去派出所,余歆则被送往医院。
余寒第一时间接受讯问,林寻和蒋延程度较轻,但也是目击者和参与者,分别在不同的房间做笔录。
余寒不知道林寻“穿越时空”的事,蒋延却是知道的。
蒋延没有隐瞒林寻告知的前情,林寻也对此直言不讳,两人的话听在警方耳中很快就做出判断:一个连续四年照顾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母亲,因此受到影响;另一个四年前受到母亲自杀事件的刺激,多次强调自己亲眼看到母亲自杀的现场,说可以回到过去,多半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许亦为、余家爸妈、蒋爸相继赶到,许亦为准备充分,不只带了律师,还有林寻的身体检查和病理报告,甚至连许南语那份病例也带了。
警方核实过资料,允许许亦为以监护人身份带林寻离开,并反覆强调让许亦为一定看管好林寻,该治病治病。
走出派出所,林寻还忍不住回头看,随即问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许亦为:“他们会怎么样?”
许亦为说:“张律师会留下来处理余寒的案子。蒋延的情况不算严重,但张律师不能一对二,他已经帮蒋家联系法律援助,稍后就会过来。”
这么短的时间,当余家和蒋家还处在不可置信的混乱中,许亦为已经安排好一切,就像有先见之明一样。若放在前面两个世界,林寻还会惊讶,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林寻站住脚,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许亦为。
许亦为也停下来,侧身挑眉。
夜色笼罩下来,没有月亮,却有繁密的星星。
路灯旁许亦为的车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却站在路边看着彼此。
隔着几步,林寻像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他一般,人还是这个人,却因为了解程度的不断加深、因为角度的不同而产生新的认知。
得知许亦为来了派出所,林寻生出的第一念头就是:为什么每一个世界的许亦为永远都是这样冷静、游刃有余?哪怕母亲许南语多次嘱咐、告诫许亦为,在她的女儿林寻身上将会发生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可这种“知道”和亲身经历相比是有本质差别的。
难道就因为许南语的提醒,许亦为一早就做好各种准备,以便迎接这一天?还是说他不只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还是和她一样经历过很多次?
林寻上前几步,站在许亦为面前:“我想帮他们。”
她指的是余寒和余歆。
许亦为垂下眼帘,客观分析:“按照现在的情况,余寒一定会接受法律制裁,张律师会帮他争取量刑。至于余歆,伤害已经造成了,咱们能做的很有限。身体上的伤害会愈合,但心理上的只能要靠她自己。”
这些道理林寻都能明白,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和秩序,即便能穿越时空也不是无敌的,不可能任意妄为,更不可能因为个人好恶、一己私欲去判定谁该死谁该活。
林寻:“下午学校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我的能力有限,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但如果是你,一定可以阻止这场悲剧。”
许亦为却说:“你慢慢就会明白为什么不能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就算你能改变、纠正某件事,那也是一把双刃剑,最终一定会反噬。”
林寻轻轻眨了下眼睛,心里堵得慌:“所以你从来不告诉我真相,是因为告诉我也没有用,我知道得越多反而会痛苦,还不如不知道?还是说介入他人因果,会反噬到自己身上,你不希望我因为他人而受伤?”
许亦为错开目光,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林寻问:“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做呢,我会怎么样?你要阻止我,还是帮助我?”
许亦为反问:“你哪次出事,我没有帮你?”
林寻点了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再提要求,而是问:“类似的事,你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情况?累吗?”
许亦为似乎没想到林寻会这样问,与她对视片刻,遂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下又转身:“先回家吧。”
林寻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背影和过去的某一刻的他重叠在一起了,可那画面很快消失,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一路上,车内气氛低迷。
许亦为在看资料,林寻则看着窗外。
直到回到别墅,许亦为步履缓慢地走向书房,少了几分平日的果决。
林寻忍不住将他叫住:“我想接受催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那答案在我心里,我只能自己找。”
许亦为没有回头,脚下停了,说:“我来安排。”
林寻看着许亦为走进书房,关上门,又在原地静了几秒,便拿著书包上楼。
二楼空荡荡的,林寻回到房间,不再像第二个世界那样急于尝试回去的办法,她就像是平时一样换睡衣洗漱。
三个世界,三种心境,三种状态。
不得不说这很折磨人,也很奇妙,好似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每一个人都是当局者迷,而她却从一个入局者逐渐变成了旁观者。
她不知道这样的尝试还要经历多少次,是否一次比一次更平静、从容,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开始还会惊奇、崩溃,渐渐就倒背如流、烂熟于心,到后来觉得累了、泄气了,终于要放弃了,又发现了触发奇迹的关键。
在电影《复仇者联盟》第四部里,奇异博士说他看到了一千四百万个平行宇宙的结局,只有一个版本迎来最终胜利,但他没有说在这过程中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有谁会牺牲。
林寻根本无法停止自己的思考,忍不住想到自己身上——她所处的世界又有多少版本,要尝试多少次才能找到最“完美”的那个?
母亲许南语的自杀、许亦为的欲言又止,好似都在隐晦地指向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她和她的命运。
母亲的死,是否就是因为看过无数个结局之后做出的最终选择,所以担心她也走向同样的路?
难道就不能大家都好好的吗?
无论是余寒、余歆,还是蒋延、苏云,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
“咯咯咯咯咯,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凭什么由你来决定?”就在这时,林寻再次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声音。
林寻安静了几秒钟,在心里尝试与“她”对话:“你是谁,你是我吗?为什么你知道的比我多,你在我身体里多久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那道声音又一次笑了,笑声极尽讽刺:“你太贪心了,我只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就问了我这么多。你想一口气知道所有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明明是你自己忘记的。”
林寻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这么说,我原来记得一切?”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
林寻想了想,虽然不了解这个“她”是什么性格、脾气,却隐约能感觉到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说好听点就是有个性,难听点就是阴阳怪气、我行我素。而且“她”和她不同,“她”对于周围这些人没有半点感情,无所谓这些人的生死宿命。
林寻在心里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道声音说:“这不重要。”
林寻又问:“那么在这个世界之前,我经历过多少个世界?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吧,就算我猜到了,也需要找人证实啊。”
那道声音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太多了,记不清了。”
果然。
林寻默默沉思着,她以为的第三个世界,可能是第三百个世界,因为某种时空法则以及大脑、身体的承受能力有上限,因此将之前的记忆删除或暂时封存了。
问:如果让一个人瞬间获得全世界的知识,这个人会发生什么事?
答:非死即疯。
林寻:“是不是只要我再死一次,就能重新开局?”
那道声音:“是。”
林寻:“也有可能因为太过虚弱而真的彻底死掉,对吧?不只是身体,还有意识。”
那道声音:“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真的死掉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林寻:“一定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来,不再遭遇这些痛苦,对吗?”
那道声音:“当然有,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又是这个论调,林寻已经会背了。
看来这就是“她”的性格。
这之后,林寻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那道声音不是不想回答就是“装死”。
直到夜深了,林寻吃了药,将今天发生的事录进录音笔,随即睡下。
……
翌日清晨,林寻洗漱完便敲响许亦为的房门。
他的房间她从来没有进去过,这次也是一样,只站在门口。
许亦为才睡醒,身上穿着睡衣,眉头皱着,好像不太高兴有人打搅他的睡眠——她还以为他这种工作狂魔是不用睡觉的。
林寻说:“我想请假去找柳周医生做催眠。”
许亦为上下扫了她一眼,关门的同时落下一句:“楼下等我。”
林寻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直到许亦为下楼。
许亦为喝了半杯咖啡,吃了两片吐司,期间还打过两个电话,折返后说:“余寒行凶的工具是蒋延提供的,这点比较严重,但还是有辩护的空间。”
林寻接道:“是我提议要带上那些工具的。”
许亦为:“你有病,他们俩是正常人,相信一个病人的疯话本来就是他们判断有问题。不过蒋延照顾苏云四年,听多了这种疯话,是有可能受到影响。如果能证实他也有精神问题,这件事就容易解决了。不过余寒就没这么幸运了,同样的理由不可能两人都用。”
林寻:“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只能保一个?蒋延情节更轻,更容易脱身。”
许亦为:“从全局上考虑,的确。”
林寻半晌不语。
许亦为看了她一眼,又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余寒看到余歆的遭遇,作为哥哥愤怒是正常反应,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打死一个人,这说明什么?那个导演的头骨都被敲碎了,面部骨骼凹陷,余寒用的武器是指虎和扳手,他是一个有正常思考能力的成年人,难道不知道以这两件东西会要人命吗?还是说他知道,但因为肾上腺素激增,短期内降不下来,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林寻又一次看向他,没有着急回话,琢磨了一下才说:“你是想劝我想开点,以余寒的性格,就算这次不出事也会有下一次?除非他一辈子都不受到这种强刺激。”
许亦为点了下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眼手机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
再次见到柳周医生,林寻不像上次那样拘谨。
柳周关心地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在经过一次催眠后有没有后遗症等等。
林寻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了问题,便提议开始催眠。
而且这一次,林寻没有要求许亦为陪在旁边。
直到准备好所有前期工作,柳周开始做引导。
林寻躺在躺椅上,心里无比地安定、宁静,前两个世界遗留的所有不确定在这一刻全都滚出了大脑。
她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去见苏云。
随着音乐声和柳周的引导,林寻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又是那个街心公园,又是那个长椅。
风很轻,树梢沙沙作响,可以嗅到植物的气息。
林寻睁开眼睛,再次看到了苏云,却是表情狰狞且即将崩溃的苏云。
林寻正在惊讶,就在这时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是你害死了我妈,那把刀是你买的,因为你要为你的女儿报仇,你要她一命还一命!你这个疯子,你以为这样做,蒋媛就能还回来吗!我告诉你,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死的都是蒋媛!谁叫我妈有那样的能力,而你的女儿没有呢?你问问自己,如果你也有那种能力,当你看到你自己的女儿和许南语的女儿同时遇到危险,你会选择先保护谁?你会伟大地牺牲掉自己的女儿吗?!不是我妈不想救蒋媛,她试过了,但注定了一定要死一个啊,她也没办法!”
林寻就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只能傻在原地,放任自己的嘴说出这些恶毒的语言,她完全阻止不了。
是的,这只是一场催眠,而不是穿越,她无法改变在这里的任何事。
她也曾想像过自己用来刺激苏云的言辞,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想像力多么苍白。
这些话不仅陌生、密集,还透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因为许南语的选择,蒋媛才会死掉。
苏云是疯了,但她没有彻底地疯,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以接收到其他世界的“信号”,或许还看到过无数个蒋媛被牺牲掉的版本,产生记忆错乱。她知道这和许南语有关,于是才有了那把刀和许南语的自杀谢罪……
是吗,是这样吗?除此之外,这其中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细节?
还有,是谁在借助她的口说出这番话?难道是那个教她如何自杀的声音?
然而林寻只来得及想这么多,面前的苏云尖叫出声,并向她扑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苏云用力掐住,尽管苏云因为生病体力虚弱,这个瞬间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林寻没有支撑多久,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挤”了出去。
催眠中的场景开始更迭。
林荫道上,余寒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他很紧张,还有些局促。
她闭上眼,这个动作无疑鼓励了他。
他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
他的唇温暖而干燥。
直到那股突兀闯入的烟味儿将他们唤醒,他们一同看向那边,蒋延愤世嫉俗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和愤怒。
蒋延和余寒的声音交错响起。
“我妈的命不是命?她受不了刺激你不知道?你不要告诉我接下来你还想搞什么四人行大团圆!”
“那余歆呢!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你是不是在报复,你这个变态!”
场景再度切换,视角疯狂旋转。
下一秒,林寻感觉到自己身边靠过来一股温暖,还带着小女生的香气。
余歆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满足感:“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爸妈都很爱我,我还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男朋友,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天旋地转之间,林寻的身体抖动了几下,随即就听到柳周的呼唤。
她感觉自己从高处坠落,掉在柔软的椅垫上,睁开眼时,眼睛四周都是湿润的,脸上冰凉,身上更是一阵阵打颤。
林寻醒了,但这样恍如隔世的感觉已经不陌生,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柳周将林寻扶起来,并将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一口气喝了半杯,听到柳周问:“感觉怎么样?”
林寻将杯子握在手里,对上柳周有些担忧的眼神,轻轻点头,说:“我很好。”
这是四年来最好的一次,再没有什么事比头脑清楚,逐渐将真相拨开的感觉更好了。
第25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我很好。”
林寻拿出胶囊服下,又默默将水喝光,冷静得出奇。
再看柳周,她似乎多了几分疑惑。
林寻没有过多向柳周解释,直到柳周去找许亦为,就像过去的利嘉医生一样单独和监护人交待情况。
林寻就坐在屋里,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事实上她心里正在进行一场谈判。
林寻在心里呼唤道:“你出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那道声音很快出现了,有些意兴阑珊:“就知道你要找我,说吧,要问什么?”
林寻却没急着发问,而是说:“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只知道你是女生,对吧?”
那道声音安静了几秒,蹦出一句:“这不重要。”
也是。
林寻没有坚持这个问题,很快步入主题:“为什么你要对苏云说那些话,是你编的还是事实?”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
看来是事实了。
林寻:“所以是我和蒋媛只能活一个,我妈因为有这种能力而她选择保护我。苏阿姨知道了,就要我妈付出代价。”
“她”笑了下,问:“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换做苏云,她就能伟大到‘舍己为人’吗?别傻了,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心理,保护自己的孩子是本能。”
林寻没有立刻接话,自然也不会谴责或评价。
评价轮不到她,因她是利益既得者,她得到了生命,便失去了侃侃而谈的资格。谴责就更不配了,母亲许南语给了她生命,还不止一次——不管这种“给”是通过什么手段,这都是许南语对她的爱,别人可以谴责,唯独她不行。
林寻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是我,是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还是更高维度的生命?”
“她”说:“这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什么都问你,你是吃白饭的?”
林寻:“……”
行吧,还挺拽的。
两“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许亦为和柳周一起进来了。
许亦为问:“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林寻站起身,点头:“刚吃了药,我没事。”
许亦为点头,和柳周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林寻离开。
林寻的状态比来时更为平静,来时她心里还装着疑问,如今已经豁然开朗。
许亦为将她身上这种细微变化看进眼里,直到上车才交代下一步行程:“咱们需要去一趟派出所,还要补充一份笔录。还有,余寒要求和你对话。”
林寻怔了怔,许亦为又道:“这种面对面讲话不合规矩,派出所那边也是额外通融。你们的对话不会单独进行,会有民警在,会隔开安全距离。虽然这是余寒的强烈要求,说一定要见你一次,但你可以拒绝。因为就现在的犯罪事实和证据来看,已经足够移送检察院。”
林寻不假思索:“我愿意去,我没有理由拒绝。”
许亦为看了她一眼,并不意外。
林寻很快提出疑问:“你之前和警方说我有病,还给他们看我的病例,他们会因为这样就相信我有精神分裂吗?我在做笔录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我没病了。”
许亦为说:“就算你说一百次你没有病,他们也不会信。这就像是杀人犯不承认自己杀人一样,你这种行为在正常人看来就是精神分裂的表现。就算由警方安排医生再给你做一次检查,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据我所知,警方已经联系过利嘉医生,利嘉医生说其实他一直觉得你有精神分裂,尤其是妄想的症状非常明显,是我作为监护人和医院的投资人要求他保留看法,等到你成年再说。”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许亦为的未雨绸缪,林寻看向窗外,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当她以为自己疯了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她没事,现在她终于正视自己的能力了,周围的人却都认定她疯了。
半晌过去,林寻问:“这就是现实社会的法则,对吗?”
活了十八年,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看清现实,而不再是以往那种混沌模糊的状态。
许亦为这样回道:“任何地方都有一套生存法则,摆在第一位的是遵循。”
……
直至派出所,林寻都没有再说过话,只是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什么。
而第二次笔录林寻表现得过于平静,完全不像是才经历过人命案的样子,负责问询的民警看了她好几次。
笔录补充结束,林寻被安排在讯问室的隔壁房,隔着一道单面镜看向对面,她旁边只有刑警,许亦为只能等在外面。
单面镜的另一边,屋子照得很亮,余寒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腕上戴着手铐,他对面坐着两位刑警,一个负责提问和转达,另一个负责做记录。
虽然只过了一天,余寒却像是换了一副灵魂,并非温和的笑容和眼神消失了这么简单,连他的气质都在改变。
即便这样平静地坐着,他周身的戾气仍在,它是尖锐的,还带着血。
林寻听到负责提问的刑警对余寒说:“你要见的人已经在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余寒看向单面镜,虽然看不到林寻:“我听他们说,你说你是从未来回来的,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才叫我和蒋延赶去现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寻盯着对面的他,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说杀人者的眼神和正常人不同,那是一种随时都可以爆发的凶狠,少了几分人气,更多的是野兽一般的空洞、冰冷。
在刑警的示意下,林寻对着话筒说:“是真的。”
再由讯问室的刑警负责转达。
余寒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看似若有所思,却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又问:“你后来见过余歆了么?”
林寻回答:“没有。”
余寒说:“那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劝劝她?我爸妈年纪大了,因为这次的事一定很崩溃,一时顾不上她,可能还会怪她。她心理承受能力差,但人很善良,她也是受害者,不该承受这些,也不该为我的事负责。”
林寻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开口:“好,我会去找她,陪着她。”
余寒得到刑警的回复,点了点头:“谢谢。”
这话落地,余寒便垂下眼帘,不再与林寻对视。
林寻被刑警送出门,办完手续便和许亦为离开。
车子驶入别墅区,林寻忽然开口:“我想去看余歆,可以吗?”
许亦为原本在刷手机,闻言没有拒绝,而是说:“这一去恐怕要很久,先回家把饭吃了。”
林寻没有异议,回到家里时阿姨已经做好了几道菜。
林寻洗了手就在桌前坐下,从许亦为手里接过筷子,一口饭一口菜,嘴里就没停过。
见她还能保持胃口,许亦为一句话都没说,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夹肉。
一顿饭吃得过于安静,像是这样两个人一起吃饭,过去四年都很少见。
在林寻的印象中,许亦为的作息总是和她不同步,他的三餐不是按点吃的,而且他的进餐时间很神秘,每次问他,不是吃过了就是还不想吃,叫她先吃。
林寻一口气吃了两碗饭,终于停下筷子,就坐在椅子上放空。
许亦为吃饭速度较慢,碗里还剩了一半,他却并不着急,只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最后一点菜和肉。
林寻盯着那双筷子,又看向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体会到烟火气,好像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普通人,就和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一样普通。
林寻忽然开口:“网上有一种说法,说其实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场大型虚拟数据,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是NPC,每天就是反覆触发任务、完成任务,没有思想、人格和意识,只是凭设定好的程序运转。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我觉得你就像是NPC,你的任务就是赚钱,然后花钱研究那种药,再帮我解决问题。”
许亦为笑了一下,咀嚼完最后一口饭,说:“那么,能让我这样有钱有能力有头脑的NPC来辅佐你,你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
林寻没有笑,又问:“你说有没有一种NPC,它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实体的?它只存在于我的大脑里,我的心里,只有我可以听到它的声音。它可能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所以可以将声音放在我的大脑里,给我提示。”
许亦为看过来:“你听到这个声音了?”
林寻点头:“很清楚,它不是幻觉。”
说话间,林寻睁大了眼睛,试图将许亦为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然而许亦为却表现得尤其平和,隔了两秒才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口吻说:“作为辅佐你的‘NPC’,我只有一句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声音。”
林寻接道:“我的确不相信它。”
“那就行了。”许亦为又是一笑,起身说,“走吧,先去余家。”
……
就像余寒预料的一样,余家的氛围简直一团糟。
一双儿女相继出事,余家爸妈的精神已经面临崩溃,一边绞尽脑汁希望能帮助余寒,一边照顾余歆,希望她能尽快恢复。
余歆遭受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余家爸妈都在尽力克制,没有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但即便如此,在情绪失控时仍不免说上两句。
余歆对于外界的一切变化过于敏感,有时候即便爸妈什么都不说,她也会从对方的眼神读出一些东西。
余歆陷入深深地自责,她已经认定这件事都是由自己而起。
就在余歆的精神世界濒临崩塌的时候,林寻和许亦为登门了。
许亦为负责安抚余家爸妈,林寻则争取到一次和余歆单独说话的机会,她没有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很快就将余寒的关心和嘱咐转告给余歆。
余歆听到这些又一次哭出来,原本就红肿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林寻解释说:“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你的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你,警察去确认过,当时还一切正常,我们只能赶过去确认……”
余歆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哭消耗了大量体力,连脑子都变慢了,她问:“我听说你之前就知道会出事,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我以为我是从未来来的人,我在另一个世界经历过这件事,所以……”到了这一刻,林寻再无法像之前面对蒋延那样笃定,因余歆的表情和眼神充满了怀疑,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余歆说“你之前说自己有病,我还不太相信,以为你只是压力大。”
林寻叹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可要是我真的有病,我又是怎么预判的这件事呢?”
余歆:“也许是你听说了,你舅舅不是很厉害吗?”
林寻没有接话,她不是来争辩这个的,她只是希望余歆不要太钻牛角尖——尽管这听上去很不现实,她没有经历余歆遭受的痛苦,就没资格叫余歆坚强。
两人一时都没有言语,气氛令人窒息。
林寻目光游移,落在床头柜上的药盒,那是紧急避孕药的盒子。
林寻心里一点点往下沉,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余歆再过不久她就会怀孕,现在说了怕是余歆要再次崩溃,可如果不说,一个月后同样的事依然会发生。
就在林寻盯着药盒左右为难时,余歆忽然开口了:“那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林寻点头,虽然没有准备要对余歆说接下来的话:“我能说出蒋延家里的摆设,包括细节。上一个世界的蒋延告诉我,这些连你和余寒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我就更不可能去他家里了。”
余歆很快问:“这么说你在之前的世界去过他家里?为什么去?”
林寻错开目光,声音很低:“就是在事发的同一天,蒋延答应陪你去录制棚,但他迟到了。余寒到处找不到你,就来问我,我翻了聊天记录才想起来你去拍片,于是和余寒一起找你。蒋延比我们快一步,先把你带回他家……”
余歆怔怔地看着林寻,直到林寻话落,余歆恍惚了一下,随即找回声音:“你的幻觉还挺详细的,连细节都注意到了。”
林寻:“这不是幻觉!”
余歆却笑了,笑得很苦涩:“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同情我自己。”
林寻倍感无力,她很想说出更多的细节,比如这个世界的余歆没有告诉她的事,可她现在实在很乱,一时想不起那些,而且无论在哪一个世界余歆都是个很喜欢分享生活的女生。
林寻只好问:“你还要我怎么证明?”
余歆安静了几秒,将膝盖放平,身体向她倾斜,一手就撑在床上。
余歆看林寻的眼神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还有一些林寻看不懂的东西,它们一闪而逝,林寻只听到余歆说:“那你就告诉我后面的故事,我要知道结局。”
林寻闭上眼,前两个世界的绝望再度袭来。
睁开眼时,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为艰涩:“在那个世界,余寒没有杀人。那个导演拍了你的照片,还将它寄给你,你收到当晚就自杀了。我因为愧疚,也自杀了。”
余歆:“你因为愧疚?为什么?”
林寻:“因为那些照片是通过我的手交给你的,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事实上林寻心里已有答案浮现,应该是那个“她”,那道不知道姓名只能确定性别是女的声音。
“她”能操纵她的身体,短时间内掠夺她的意识,她偶尔断片的毛病也与此有关。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刺激余歆?
余歆“咯咯”笑了:“你听听,这话你仔细相信吗?因为几张照片就自杀,我有这么脆弱吗?”
当然不只是几张照片。
而是原本以为和心上人发生关系,没想到却是迷|奸——从天堂到地狱。
林寻深吸一口气,终于脱口而出:“还因为你怀孕了。”
几个字落地,余歆的笑声消失了。
屋里再度陷入沉默,比刚才更为窒息。
直到余歆看向床头柜上的药,林寻轻声道:“上个世界你也吃了药,但是……”
余歆不等林寻说完就将药抓起来,又抠出一颗往嘴里塞,直接咽了下去。
药滑入胃里,余歆没有抬头,头发蓬乱的覆在面颊两侧,她的眼泪落在腿上,声音充满了痛苦:“你走。”
林寻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希望你能记住余寒的话,不管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生命都只有一次。叔叔阿姨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余歆的身体开始抖动,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哭,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压抑在身体深处的嘶吼,却被嘴唇关在口腔里。
林寻将门打开,余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如果你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要刺激苏阿姨?你不知道她会撞车吗!就算她的死活你无所谓,难道你妈妈的自杀你也不在乎吗?!你为什么不回到四年前去救她?你连她都救不了,却跑到我家里来发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来加重我的愧疚吗!”
余歆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解、痛苦、困惑,还有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发泄干净的情绪。
林寻没有回应,就在这样的哭声与嘶吼中,在那巨大的无力感从背后袭来时,快速走出门口。
第26章 Chapter 25
Chapter 25
那天之后,事情的走向越发糟糕。
林寻因为“有精神疾病”已经抽离在外,蒋延因情节较轻,加上动机是为了救人,且张律师帮忙,面对的刑事处罚并不算重。
只有余寒会成为这个案子最大的“牺牲品”。
余歆连续数日没有去补习班,余家爸妈一时也顾不上她。他们的人生经验更为丰富,经历的事情也多,经过几天的打击已经振作起来,开始频繁到林寻家走动——这时候就没必要再计较整件事是否是林寻牵头,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而且说到底,若不是自己的女儿非要去拍什么广告片,也不至于惹出这些麻烦。余寒杀人是为了保护妹妹,换做外人他根本犯不上。
林寻在家里见过余家爸妈几次,说话间都是关心和劝慰,虽然语言的力量在这一刻实在渺小。
林寻也从余家爸妈的话茬儿中听出一点苗头,他们心里都在怪余歆,连当着林寻这个外人的面不禁流露出几分,何况是关起门来。想必余歆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寻提议去看余歆,却被余家爸妈婉拒,他们说余歆现在还在自暴自弃,而且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不适合见人。
更糟糕的走向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余歆连续缺席补习班,余家爸妈为她办理了退学手续,同学们都在向林寻打听消息,但林寻却闭口不言。
班里是否损失余歆这样的学生,老师并不关心,受损失最大的是同班同学,他们已经习惯了向余歆伸手。
听说林寻家里也很有钱,连补习班都投资了,加上经过吐血事件,老师对林寻额外观照,甚至到了体贴入微的地步,小道消息很快传遍每一双耳朵,同学们已经开始培养林寻成为下一位“老板”。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余歆的消息却在补习班里流传开。
那件事本来就捂不住,录制棚那么多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出去是迟早的事。
梦城地方不大,余家在本地颇有名望,余家两个孩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有望子承父业,一个自小就长得标致,没想到两人竟在一夕之间同时出事,而且还是强|奸案里的受害者和杀人案里的嫌疑人?!这样的骇人听闻的走向谁听了不吓一跳。
余歆连续半个月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复林寻的信息,林寻不知道余歆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余歆是否知道消息已经在周围传开。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关于“余姓男子因为亲妹妹被强|奸一怒之下杀死强|奸者”的新闻被人放到网络上。
各个媒体拟定的标题五花八门,而且颇有引导性,全是为了吸引眼球的用词。
像是杀人、强|奸这样案子,放在网上原本就很容易引人关注,何况这件事两者都占了,讨论热度直线拔高。
有人问,为什么要隐匿强|奸者的名字和照片,这是在保护犯罪的人吗?
于是很快就有圈内人爆料,听说是个导演,姓孙,拍广告的。
有人问,亲妹妹遭到强|奸,哥哥杀了强|奸者,请问哥哥得到奖励了吗?为什么不表彰,还要将人抓起来?
有人答,有认识的律师朋友说这个案子特别不乐观,因为这个导演遭到的每一下攻击都是致命的,连头骨都被打穿了,主观意图就是要杀人。
很多声音问天理何在:欺负女人的男人被杀了,死有余辜;保护女人的男人杀了该杀的人,竟然要坐牢?妹妹一天之内遭遇强|奸,还要看着亲哥哥因为自己而被抓,她会不会疯掉!
还有人说,这个强|奸者如果没有被杀,估计判几年就出来了,肯定比那个哥哥的故意杀人罪判得轻。
一时间,关于法理和人情的讨论焦灼在一起。
这个案子充分引起大众的好奇心,更吸引了一群挖料的谋利者。
不过三天,就有录制棚的工作人员将料卖给媒体,大意是说,这事儿根本说不好是不是强|奸,这个姓余的女生一直很巴结被杀的孙导,孙导跟他们早就说过好几次了。而且姓余的哥哥也不知道妹妹跑来拍广告片,她知道家里不同意,根本没跟家里说,自己主意可正了。
有人反驳,不是说了下药吗,不管这个女生之前有没有巴结,只要违背妇女意愿这就是强|奸。再说如果这个女生愿意,犯得上下药吗?
还有人说,哎,说来说去自己也要负责任,她要是不去,要是让家人陪着去,有一点防人之心,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后还有人爆料,说这个孙导是惯犯了,被他下药强|奸的女生有几个不知道,只知道他借助做导演的便利手里有很多女生的裸|照。
许多人恨得咬牙切齿,这种人渣就该死一万次,只可惜这个哥哥,大好前途和这种人陪葬,听说他还是重点学校的学生。
没几天,不只孙导的恶心事被扒了干净,连余寒、余歆的背景也相继浮出水面。包括余寒整个暑假都在父亲公司实习,是个非常上进且英俊帅气的富二代,以及一直传说长相标致、一心要进演艺圈的余歆,他二人的学生照也被发到网上。
这下已经不只是点名指姓了,而是被网友们从头到脚地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好似人人都是审判家。
一群人涌出来说:这个余歆看着就不是善茬儿,带相;哥哥是好哥哥,怎么摊上这么个妹妹;妹妹就是虚荣,去什么演艺圈啊,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林寻看着这些消息,心里逐渐不平静,她不知道余歆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该有多崩溃。
同为女生,她知道这种事对女生的伤害有多大,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治愈。更何况网上的言论带着满满的恶意,恶语伤人三月寒,上下嘴皮子一碰只图自己痛快。
林寻再次向余家爸妈提议见一见余歆,再一次被拒绝。
许亦为得知后,这样劝道:“现在余家焦头烂额,他们的心思都在余寒的案子上,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林寻没有接话,脸色发白。
许亦为看着她好一会儿,问:“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林寻醒过神:“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叫余寒和蒋延过去,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余寒说让我帮他看着余歆,他说得对,余歆的性格不稳定……我这几天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亦为点了下头:“前几天她爸妈带她去看柳周医生了。”
林寻一怔:“她……”
没等她问出口,许亦为便回答:“很糟糕。不只连续失眠,精神崩溃,还出现抑郁症的症状,发展得非常快。”
林寻:“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许亦为:“我告诉你,你能做什么?你这段时间一直焦虑,就是因为吸收太多负面消息。我知道你同情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也替她分担不了。这一关她只能自己过。”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寻才轻声反驳道:“我同情她,并不是因为我自以为是可以分担痛苦,而是因为我很清楚这种糟糕的感觉有多折磨人。我被困在这种感觉里四年挣脱不出来,就像是我妈和苏阿姨一样……现在又多了余歆。”
道理人人都会说,林寻当然知道什么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悲喜自渡,他人难悟”,可要做到实在太难了,身在困局有几个可以心境清明、不动如山?劝别人想开点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寻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那天回来她什么都不做,就默默地等待事情发生,连余寒来问她有没有见过余歆,她都选择一问三不知,这样应该就能在事实上撇清关系吧?
至于通过她的手寄出去的裸|照,她可以每天检查两次书包,发现照片就处理掉,并且拒绝帮余歆买验孕棒,这样就不会成为“借刀杀人”的工具了。等到东窗事发,她再跟着掉两滴眼泪,只要掩饰住“知情者”的身份就好。
然而不管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多少次,林寻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明知道余歆将要被强|奸,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一步,并且为此心安理得,她就不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完全可以在前面的世界里继续自己的生活,对周围的一切悲剧视而不见,做个所谓的真正内心“强大”的人,并对自己说反正见死不救也不犯法。
从这以后,许亦为没有再劝过林寻。
林寻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每次对话都和余寒的案子有关,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总觉得许亦为也在变化,虽然它很细微,波动不大,似乎只是暗流涌动。
他看她的眼神透着一些她不明白的信息,好似明白了什么,好似放弃、妥协了什么,就像是一种他已经预见了结局并且等待它的发生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看守所传来一件噩耗,直接击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余家——余寒在看守所与人打架,受伤后被送往医院。
余妈哭得肝肠寸断,余爸的头发在短短半个多月里已经花白大半。
经过抢救后医生告知,余寒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因为寸劲儿伤了一截颈椎,下半身将会瘫痪。
……
不知道余寒瘫痪的事传到网上以后,网友们再次展开辩论,一方认为起码会从轻处罚,而且很可能不用坐牢,监外执行,另一方则认为坐牢总会出来,但残废是一辈子的事。
这件事对于余家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接到了余歆的电话。
余歆的声音听上去很低,很沙哑,她只有短短几个字,说要见林寻。
林寻答应了,本想去找余歆,没想到余歆却先一步按响门铃。
林寻将门打开,看到已经不成人样的余歆,她就像是鬼魅一般站在门口,不止瘦了一大圈,还穿着宽大的衣服,娇小的身体罩在里面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
她的眼睛下面有两块青紫,因为过瘦,眼窝凹陷,脸色发灰,头发像是蓬乱的干草。
林寻将余歆请进门,转身去给她到温水。
余歆喝了水,就握着水杯发呆。
林寻想了想,问:“要不要去我房间?”
余歆点头,放下杯子跟着林寻上楼。
两人的脚步都很轻,踩在铺着木地板的楼梯上。
这个时间许亦为不在家,阿姨也离开了,所以可想而知,当这道笑声突兀地响起是多么的吓人:“咯咯咯。”
这是林寻心里的声音,此前“她”沉寂多日就像是死了一样。
林寻心里发毛,皮肤上起了一片战栗,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问:“你笑什么?”
“笑你啊。”那道声音透着不怀好意地愉悦,“她疯啦,你居然还敢接近她,真是不知死活。”
林寻回答:“她疯了,岂不是正合你意?你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又是一阵笑:“没错,所以我出来了,特意来欣赏接下来的好戏。”
“她”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走向,林寻却没有再理“她”,她知道“她”在看,可她心里并不慌,事情发展到这一刻她已经有了觉悟,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林寻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两颗红蓝胶囊,随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余歆,说:“我一直想去见你,但叔叔阿姨说你需要一个人冷静,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这种感觉林寻并不陌生,一个被动的人突然变得主动,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找到了目标,另一种则是破罐子破摔。
林寻找到了目标,重新认识自己,有了努力的方向,于是才触发这样三个悲剧世界。而苏云无力改变命运,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于是买了那把刀,让许南语当面自杀。
林寻自问,换做她是余歆,她能否就找到办法改变摆脱现在的困境?答案是“不能”,没有女生能从强|奸的阴霾中走出来,怀孕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余歆大概率是选择破罐子破摔。
余歆表现得尤其平静,但平静并不意味着没事,林寻永远都忘不掉杀死孙导后余寒的模样,也是这种诡异的平静。
正想到这,林寻就看到余歆伸出手,从卫衣的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是一个验孕棒。
林寻只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余歆说:“真让你说中了。”
林寻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林寻:“你说。”
余歆抬起眼帘,她的眼神透着死气:“你这么辛苦回到这里,为什么不提前阻止这一切?”
林寻:“我已经尽一切努力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录制棚,我还在教室里吐了一口血,被送去校医室……”
余歆却说:“可是我哥的笔录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是因为总听我提起那个畜生,觉得不对,这才让你舅舅去查,得知他的团队有问题。既然你是当天才回来,那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既然你一早就觉得不对,为什么不提醒我?”
林寻这才想起来,在他们赶去录制棚的路上她的确是这样对余寒描述的,她解释道:“这些事是我在之前的世界里经历的。我当时提醒过你,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歆不由得笑出声,那笑声听上去阴恻恻的,声腔扭曲,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鬼魅。
然而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么说就是注定的,注定我活该。枉费你牺牲这么大,还跑回来救我……”
林寻词穷了:“你不要这样想。”
余歆没有接话,只是哭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只剩下哭声。
林寻将纸巾递给她,等她这一波情绪逐渐淡了,才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歆擦了把脸,脸色已经木了,声音也比刚才多了几分悲凉:“你不是说上个世界因为愧疚而自杀吗?你死了以后就回来这里?”
林寻:“是。”
余歆站起身,走向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眼睛里布满血丝:“所以只要你死了就可以穿越?”
林寻站直了,却没有往后退:“是。”
余歆手上越发用力:“那你就是不死之身,死了也等于没死,我理解的没错吧?”
林寻张了张嘴,实在无法向余歆解释,因她自己也不清楚自杀的那两个世界后来的故事线,按理说她在那里自杀了,她的身体就是死掉了,穿越的只是意识,和这个新世界的自我意识融合到一起。
她之前的断片问题应该可能也是因此引起的,因为时空扭曲或膨胀而受到挤压,因为意识融合而消耗了精神力量,两个世界的信息合并到一起会令大脑难以负荷,于是进行压缩。
余歆见林寻不说话,又道:“那你能不能再死一次?有这样的能力,应该不会畏惧死亡了对吧?”
林寻眼神波动,安静两秒还是告诉她:“就算我死了,我回到的‘过去’也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两个世界可能是平行线,我不能保证回去了,你在这里的处境就会改变。”
余歆脸上浮现出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怕了?”
林寻深深吸了口气,神色无比坦然,眼底深处却隐有情绪跳动:“说不怕是骗人的,任何人面对‘死亡’都有天然的恐惧。我怕,但我愿意再试一次,再一次去寻找破局的方法。这次我将更有经验,也更坚定。可是在那之前,我要告诉你另一种可能——就算我死了,在这个世界里的你也需要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余歆却没接这茬儿,就好像没有听到似得:“你有自杀的经验,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方式能让你舒服点走?我来帮你。”
林寻看了余歆一眼,抬脚越过她走向浴室,余歆立刻跟了上来。
林寻按照之前的经验将水龙头打开,调整出那种“嗒嗒”声,又去放浴缸的水,最后拿出柜子里的刀片。
余歆看着这一切,除了水龙头的操作不明白以外:“你要割脉?”
林寻抬脚跨进浴缸:“如果我因为失血过多滑进水里,你不要理我。”
“你打算自己动手?”余歆又问。
林寻靠坐在浴缸边,看向余歆。
余歆对上林寻的眼神:“我今天来原本是要杀你的……”
林寻拿起刀片,说:“杀了我,你就要去坐牢。你爸妈再也受不住打击了。”
余歆笑了下,笑容又很快消失,眼泪再次涌出:“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他们恨不得我消失,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林寻没有多问,不用问也知道这段时间余歆一定遭受不少埋怨和指责。
趋利避害、逃避责任是人性本能,在极端情绪之下,人都会倾向于责怪他人,仿佛将这些包袱压在别人身上,自己就能轻松一点。
当然林寻也看得出来,余歆对这个世界尚存一点留恋。
水位逐渐升高,超过一半时,林寻将水关掉。
她泡在水里逐渐安定下来,耳朵里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嗒嗒”声,感受着水蒸气逐渐将浴室填满,随即拿起刀片,将左手架在浴缸边。
她的手腕上没有半点伤痕,下刀的位置她却很熟悉。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抬起右手,对准左手手腕。
然而她的右手只落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接住了。
林寻惊讶地看向余歆,余歆却拿走刀片,按住林寻的左手,说:“还是我来吧,要是一会儿你的血凝固了,我还是要补刀。”
话虽如此,林寻却感觉到余歆的手在颤抖。
余歆的眼泪落在林寻的手腕上,刀片举高了却没有立刻下手,而是问:“‘死亡’对你来说不是真的死,你一定会‘活’下来,对吧?”
林寻:“我会活下来。”
这一刻,她读懂了余歆的想法,余歆虽然下了决心,却又不够狠。
余歆看向林寻的眼睛:“你保证,你没骗我?”
林寻点头,却没有言语。
余歆闭上眼冷静了几秒,再睁开时,嘴里发出叫声,并对着林寻的手腕划了下去。
刀口很深,血滋了出来。
林寻疼得心脏发紧,却说不出话,也叫不出声,这种皮肉割开的感觉即便再经历一百次也不会习惯。
血液流到水里,流到地上,还有一部分粘到余歆的衣服上,余歆盯着那道血口子,看着血液涌出的样子,眼睛渐渐直了。
不过片刻,林寻已经觉得虚弱,也终于找回声音:“你走的时候把刀片冲马桶,赶紧回家,不要留痕迹。”
余歆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向林寻逐渐苍白的脸,轻轻眨了下眼,随即站起身,没有走向门口反而一脚跨入浴缸,就坐在另一边。
余歆的半个身体沉浸水里,在林寻的注视之下如此说道:“我真的很过分,我太自私了。为了救我和我哥就选择让你去死。反正我活不活对这个世界也没有意义,除了我哥根本不没有人关心我,没了我,他会少很多烦恼。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我来陪你。不管你这次回去能改变什么,会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好就行了。寻寻,你要记得,到时候不要管我,请你一定要救他!”
余歆一边说话一边掉眼泪,握着刀片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刀片锋利,划破了手指也没有感觉,就这样坐在浴缸的一边,看着另一边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林寻。
余歆将林寻的左手放进温水里,血液和水逐渐融合,没多会儿浴缸的水就有超过一半染成了浅红色。
余歆默默看着这一切,遂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用刀片对准脉搏。
刀刃划破皮肉,血液滑入浴缸。
两股血液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水里舞动着、纠缠着,直到整个浴缸都被染红。
第27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头好晕,好疼,像是要裂开一样。
这样的感觉林寻并不陌生,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拿药,可是现在的她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嘿,醒醒,快醒醒!你要是再不醒来,你会后悔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又是这道声音。
林寻问“她”:“我是不是又穿越了?怎么你又跟我过来了?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头这么疼?”
“她”回答说:“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就知道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可警告你,这么恶心的事我可不想经历,你最好快点给我醒来!立刻、马上,听、见、没、有!”
这还是林寻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愤怒的腔调,而且“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十分吵人。
林寻终于不耐其烦睁开眼,没想到刚看清一点,就对上一个中年男人诡异的笑容,而且他还有点眼熟。
林寻根本来不及回忆中年男人的身份,全凭女性本能,一把将男人的脸推开。
中年男人大概没想到她会反抗,力气还这么大,叫了一声就跌到地上。
林寻撑着沙发背抬起上身,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处的环境,虽然头还是很晕眩,却一下子认出这是在幸露录制棚的休息室。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这个姓孙的畜生要对她做什么?!
靠,还用问吗!
幸好身上的衣服只是有些凌乱,还没有完全解开,要是再晚十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林寻顾不得衣服,忍住头疼不适,第一个动作就去抓放在沙发旁柜子上的奖杯。
奖杯很重,很适合当凶器。
孙导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有动作,林寻就将奖杯扔了过去,扔的虽然不远,却足够砸到孙导的头。
孙导额头受到重击,又一次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林寻连忙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还不忘捡起落在地上的奖杯,来到孙导跟前蹲下。
这个男人其实没什么战斗力,他就是仗着一肚子坏和女性出了这种事不敢声张的心理,私底下还不知道欺负过多少女生。
这种事放在成熟女性身上都是重大打击,何况是未成年女生?恐惧、害怕会夺走未成年女生的所有心智,很难做出正确且勇敢的选择。
林寻看了看奖杯,又看向逐渐缓过来的孙导。
孙导对上她那有些算计和夹杂一丝凶狠的眼神,撑着地板往后退,边退边说:“你可别冲动啊,你别忘了,你还有照片在我手里!”
她的照片,什么照片?
林寻挑了下眉,没有顺着人渣的问题追问,而是说:“把你所有照片都交出来,不然我立刻报警。”
孙导:“你要报早报了,再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叫你你不来,我一说有片子拍,有钱拿,你不还是来了?放心,事先说好的酬劳一分不少,但我也想要点好处,你总不能一点都不给吧!”
什么意思?不是第一次?
还有之前叫她来,什么酬劳?
林寻一时难以消化,因想得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疼正在逐渐消失,只是看着孙导从地上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
孙导始终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往门口的方向移动:“你冷静点。”
林寻也在移动,并时刻盯着他。
两人的走位渐渐发生变化,孙导已经接近门口,林寻也从原本的背对镜子变成了正对,这时她略微错了一下眼神,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愣了。
镜子里的女生长相标致,穿着打扮就像是cool girl,拼色毛衣和牛仔裤,妆容偏浓,头发还做了挑染。
但即便打扮成这样,林寻也不会认错,这不是她的脸,而是……余歆?!
就在林寻呆愣的同时,孙导已经握住门把。
“她”立刻跳出来提醒:“喂,他要跑了!”
林寻瞬间醒神,没有经过思考,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孙导后脑的头发。
孙导刚要回身反抗,下一秒,林寻手里的奖杯就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一声闷响,连林寻的手都在跟着震动,孙导连叫都没叫就晕了过去,如同一坨被人抽调骨头的皮肉,无力地贴着门板滑到地上。
林寻往后退了一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奖杯,随即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就在刚才,她的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根本不等大脑下命令,就带着满满地恨意向这个人渣发出攻击。
紧接着,“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咯咯咯,你杀人了!杀得好啊!怎么样,这种滋味儿爽不爽?”
林寻:“这是怎么回事?”
“她”说:“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啊。恭喜你,成功夺舍。”
林寻又追问了两个问题,但“她”再没有回答过。
林寻在原地静静站了两分钟,消化着惊人的转变,试图将新身份和眼下的情况进行连接。
夺舍,就说明她“变成”了余歆。
那原来的余歆去哪儿了?为什么她占用的是余歆的身体,而不是别人的?
这样的问题刚冒出来,脑海中就浮现出她在上一个世界临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余歆也跟着迈进浴缸。在生命流逝到最后一刻时,她似乎还听到余歆说要来陪她?
难道就是因为两条生命在同一刻同一个地方逝去,因为她内心的执念和信念,并且向余歆承诺会再来一次,于是她才穿到了余歆的身体里?
可是,可是……根据这个孙导的话判断,她这次回来好像太晚了。余歆的遭遇已经发生,却不知道余寒和蒋延有没有出事?
想到这里,林寻很快将奖杯放在桌上,没有理会倒在门口的孙导,视线转了半圈,最终将沙发旁边地板上的背包拿起。
这是个女士背包,和前面三个世界余歆惯用的款式不同,因这上面有很多铆钉,牛仔布破破烂烂的,倒是与现在“余歆”的装束很搭配。而且背包的背带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女士短款羽绒服。
林寻将背包里的东西倒在沙发上,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余歆的身份证和手机。
开机密码毫无悬念,是余歆的生日。
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一月。
一月,居然比前几个世界晚了几个月?
林寻又翻了翻其他东西,直到她打开余歆的化妆包,从一堆化妆品中拿出一个药盒,心情再次跌落谷底,坐在沙发边好一会儿没动作。
这是一盒避孕药,而且已经吃掉一半了。
林寻再次看向昏死过去的孙导,他的头在流血,但量不大。
没想到这一眼再度激发出心里的恨意,好像是从这具身体里生长出的念头,她忍不住想,刚才那一下真是不够用力,应该再狠一点,哪怕将他的头打穿都是他应得的。
林寻连忙闭上眼,深呼吸的同时将这股恶念压下去,不再看孙导,而是快速将包里的东西装回,又将沙发上有些破的铺巾拿起来,将桌上的奖杯裹住一并塞入背包。
接下来她又找出孙导的手机、相机和笔记本电脑,电脑在他的包里,相机就放在桌上,手机在他的裤兜里。
接下来的事林寻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好歹看过小说和电视剧,知道要清理现场,尤其是自己的指纹——当然清理了意义也不大,她是来拍广告片的,肯定到处都是痕迹,而且工作人员都可以作为人证。
林寻用孙导的脸解锁手机,随手翻了几下就在里面找到七八个女生的裸|照,不用问,相机和笔记本里应该也都是这些。
林寻将几件东西装进背包,用力将门板拉开,迈过孙导的身体出了门。
楼下隐约传来说笑声,还有工作人员没有下班。
林寻脚上穿着轻便的靴子,落地时脚下很轻,趁着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她,一路跑出录制棚。
然而刚跑到马路上林寻就站住了,户外的温度又冷又阴,天色灰濛濛的,她看着街景和天边的余恢,一时茫然。
既然她变成了余歆,那么现在的“林寻”又在哪里?
现在的余寒和蒋延呢,他们都还好吗?
苏阿姨呢,是否仍然延续着撞车的版本?
如果真要发生什么事应该早就发生了,她这个时间回来还有什么意义——要是她能控制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和地点就好了。
对了,还有许亦为,他……
林寻站在路边站了会儿,直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这才拿出手机叫了辆车,上车后便开始划拉微信聊天窗口。
但奇怪的是,余寒、蒋延,甚至补习班同学们的聊天窗口都在,就是没有林寻的窗口。
怎么回事?难道她们之间出了什么矛盾把人拉黑了?
林寻想了想,将之前世界使用过的电话号码输入到微信里,结果却显示没有搜索到该用户。
她又将号码拨出。不到三秒钟,手机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空号?难道这个世界的“林寻”用的不是这个号码,还是注销了?
林寻想了一路,直到车子回到别墅区,林寻一下车就往里面跑,一口气跑到一栋别墅门前才刹住脚。
没有精致修剪的花园,也没有门口生长繁茂的蔷薇丛,这栋房子的外表光秃秃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就像是还没有售出的样品房。
林寻向后退了两步,忍不住想,莫非这个世界的“林寻”根本没有回来梦城?
她一边琢磨着这其中的差异,一边往余家的别墅走,快到门前时才发现这个世界的余家也有了变化,院子里堆放着很多纸箱子和杂物,看上去像是在搬家。
林寻踩上台阶,用指纹将门锁打开。
一楼十分空旷,大部分家具都用布盖着,只有厨房、饭厅和客厅的沙发像是正在使用,而且整间屋子有些阴凉,地板上都是灰,应该很久都没有打扫了。
林寻张了张嘴,正试图叫人,这时楼梯那里就响起脚步声,有人下来了。
林寻下意识转身,刚好迎上越过转角,面无表情的余寒。
“你去哪儿了?”余寒穿着一身冬季休闲装,手上抓着栗色的秋冬大衣,鼻梁上架着眼镜,漠然的目光透过镜片自林寻身上掠过,好像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的打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些,更像是个社会人,而且这还是林寻第一次见到余寒用这种眼神看余歆,好像他们不是亲兄妹,而是陌生人。
“我……”林寻刚吐出一个字就卡住了,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余歆”又去拍广告片。
余寒走进厨房,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水,喝了两口看过来:“看你这副鬼样子,一定又去追你的明星梦了。”
林寻立刻用问题转移话题:“这屋子……咱们在搬家吗?”
余寒好似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我之前和你说过,看来那天你真是喝多了,根本没往脑子里记。这房子准备卖掉,新的住处我已经找好了,你跟我一起搬过去,以后不要再夜不归宿。等我把家里和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上学去。”
卖房子、夜不归宿、失学。
林寻消化着余寒话里透露的信息,试图整理出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余寒再次开口:“冰箱里有剩菜剩饭,你自己热了吃,我还要回去加班。爸妈的遗物我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就会捐出去。”
话落,余寒就一边穿上大衣一边走向门口。
林寻满脑子想的却是:这个世界余寒和余歆都活着,死掉的却是余家爸妈?
大门再次打开,风涌进来,本就阴凉的屋子像是和这个冬天融为一体了。
林寻被吹得打了个激灵,瞬间醒神,遂脱口叫道:“余寒!”
余寒站在那儿,侧身看过来,目光依然冷漠,却不是针对她,就像是对整个生活都失去激情,再没有追求世俗的欲望,连打在背上的冷风也毫无所觉。
林寻张了张嘴,在短短几秒钟对视中想了好几种问法,最终选择这样一种:“林寻,你还记得她吗?”
就在这一刻,林寻脑海中闪过的是她回到梦城后第一次与余寒、余歆重逢时的画面,余寒的眼睛里充满着热情,他的眼睛很亮,笑起来时额外好看。
余寒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变化,却不是林寻记忆中的模样,他只是挑了下左边眉毛,问:“谁?”
“林寻。你不记得她了?”林寻重复道。
这一次,余寒连那细微表情都消失了:“不认识,你是不是又喝酒了?我走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第28章 Chapter 27
Chapter 27
别墅里只剩下林寻一人。
屋子空荡荡的,连咳嗽一声都有回音。
林寻静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里喊道:“你在吗?”
“她”出来了,这次没有笑,而是一种恭候多时的口吻:“怎么样,想明白了?”
真是多亏几个世界的变故、悲剧对林寻训练有素,否则她还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冷静并展开思考,可能还会陷入“我是不是有病”这样的思想怪圈。
林寻问:“余歆还活着吗?”
“她”的回答意兴阑珊:“当然活着,她要是成了一具尸体,咱们也进不来啊。只不过她的自我意识很微弱,已经关小黑屋了。”
林寻呼了口气,随即拿出手机核对时间。
这是余歆十八岁的秋天,但手机里记录的课程表截止到九月就停了,这之后的行程都和幸露录制棚有关,还有一些私人活动,这说明从九月下旬到现在余歆都没有去上课,主要是拍广告片赚钱。
还有那个孙导的话,他说酬劳不会少,还说手里有余歆的照片。
想到这里,林寻将孙导的手机、笔记本电脑和相机拿出来,就摆在客厅的长桌上一一查看。
笔记本和手机用的是同一组密码,里面有很多女生的裸照。
真是人渣!
林寻正准备将笔记本和手机格式化,却在一瞬间犹豫了——那个孙导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不管死没死,若是惊动警方再查到她这里,她总要拿出一些证据,令警方明白她为什么防卫过当吧?
想到这里,林寻又将裹着破布的奖杯拿出来掂了掂份量,她记得自己就打了两下,如果判定为防卫过当,应该也只有第二下才算。
女生力气有限,男人打击头部或许一下就要命了,女生却要好几下,所以就算这第二下将人打死了,应该也不至于判定有“故意杀人”的主观意图?她要真想杀人,起码要打个十下八下。
林寻将奖杯放下,又盯着它看了片刻,随即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一刻她是相信余歆的意识还在的,因为就在攻击孙导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经过自己的意识,好像是这具身体全凭本能的反应,有一股力量推动着那只手用力砸下去。
余歆恨孙导,她恨不得他去死。
尤其是孙导说的那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可见在这几个月里,他一定多次要挟过余歆。
然而余歆的意识实在微弱,她只拿到一瞬间的主动权,只打了那一下。
林寻忍不住再次发问:“咱们的对话余歆听得到吗?”
“她”回答道:“也许吧。不过就算听到了,这具身体也不归她管了,听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寻又问:“那这个世界的林寻呢,为什么我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笑出声:“这就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你不是很喜欢找答案吗,又这么喜欢助人为乐,这回就一次性满足你。”
林寻安静了片刻,品着“她”有些心栽乐祸的语气和话里的深意,问:“既然要满足我,为什么回来的时间点不是去年暑假?这不是第一次余歆遭到侵犯。”
“她”说:“我已经说过了,答案要你自己去找,不要什么都指望我,我对她没有半点同情心,她遭遇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林寻不再提问题,转而拿出手机开始翻找线索。
微信里有几百个人的聊天窗口,近三个月联系的超过一半,她一一点看查看聊天记录,却发现这里面大多数对话内容都和借钱有关——余歆是借钱方。
这里面不乏过去经常对余歆伸手的补习班同学,言辞间全是冷嘲热讽,有的说“余老板也有今天啊”,有的说“您不是老板吗,怎么能跟我借钱呢”。相比之下,那些装死不回复和直接将余歆拉黑的还算“厚道”了。
也就是说,几个月之间余歆用借钱的方式被迫进行了一次朋友圈断舍离。
余歆很愤怒,在对话中有过激言辞,也有发泄性的语言,字里行间透露着她对人性的失望。
而借钱和频繁拍片,这两件事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余家需要钱。
至于为什么需要钱,余寒刚才提到爸妈的遗物,又说要回公司加班,还说要卖掉别墅搬家,想来多半是和公司经营有关。余家爸妈走得突然,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这对兄妹。
林寻回想起来,虽然许亦为很会赚钱,但她很少在这方面与他交流,对公司运营之类的一窍不通,凭她的认知也只能想到这些。
林寻又一次打开余歆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记事本,还有一支自动笔。
就在这时,她在夹层发现了一个香烟盒。
她将香烟盒打开看了眼,里面除了有几根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两片避孕套。
林寻定定看了两秒,将烟盒盖上扔到一边,随即翻开记事本。
记事本里记录着一些表演技巧、剧本解读,还画着分镜镜头,可翻开本子的后半段,却写着这样几行来往记录:某月某日,和某某发生关系两次,得九百元;拍片得两千五百元。
林寻皱了皱眉头,不用更多的证据,仅凭这些线索和那一抹想要砸死孙导的意念,已经基本可以判定,这个世界的余歆与此前被父母保护良好的她不同。
余歆之前拍广告片的酬劳并不高,但她不缺钱,哪怕不给钱也可以,而现在酬劳是以前的一倍。
余歆以前一向喜欢裙子,而不是牛仔裤,现在不只牛仔裤,还有铆钉、浓妆和挑染。
还有,余歆以前从不抽烟,还说要想办法帮蒋延戒烟。
这个世界的余歆对于身体也没有那么在意,不,应该说是即便在意也没有意义,她选择了更为实际的交换方式,用这具只有她本人在意而他人不在意的身体去交换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认同的流通货币。
这些事余寒知道吗?
余寒那样爱护自己的妹妹,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很崩溃吧?
林寻心里一时有些憋闷,就在这时余歆的手机亮了,进来一条微信,说:“明天来我家?”
应该是个男人。
林寻往前翻了翻记录,都是男女关系一类的对话和微信转账记录。
林寻将手机扔到一边,转而用孙导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先搜索“夺舍”的定义,又找到一个喜欢讨论暗物质和超科学的论坛,试图找到夺舍的要素和条件。
上面的回答五花八门,唯一一致的认知就是,被夺舍的身体,一定是原有意识已经死亡的身体,这才可能借尸还魂,重点就在那个“尸”字。
林寻摇了摇头,这方面她还是更相信“她”的话:余歆还有意识尚存,只不过很微弱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可以夺舍余歆,或许真和上个世界的死有关。
有人说,人在死之前会散发出巨大的能量,会产生强烈的意念和不甘心,对世界有留恋有遗憾,有未完成的心愿,因此会带到下一世,无论是欠债还是讨债都会延续下去。
或许是余歆的意念催动了她,令她回来成为现在的“余歆”,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余寒和余歆的命运?
哎,如果余歆知道这一世的开局是父母双亡,余寒忙着整理债务,她自己则靠“卖身”补贴家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钱、钱、钱,林寻活了三个世界都没有发愁过的东西,没想到在这一世成了首要难题。
也就是就在这一刻,林寻再次体会到许亦为这个“衣食父母”的重要性。
林寻想了想,拿起余歆的手机输入许亦为的手机号。
电话响起有序的“嘟嘟”声,林寻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息以待。
响了将近半分钟,终于有人接起:“喂。”
只有一个字,熟悉的嗓音。
是许亦为!
林寻上来便叫道:“舅舅!”
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像是听到了天籁。
可下一秒,电话就挂断了。
林寻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又将电话打过去,并告诫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叫“许亦为”,不要给他挂断的时间,最好要在三句话之内就说明重点,而且第一句要说:“我穿越回来了,我是林寻!”
然而无论她在心里如何默念这些既定台词,手机里却只剩下“嘟嘟”声,许亦为再没有接电话。
林寻有些懊恼,又翻出短信,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许亦为,我是林寻,我穿越回来了,我现在在余歆身上。我想见你!”
信息发出,林寻就耐着性子蜷缩在沙发上等待。
许亦为始终没有回复。
为什么?难道他不信她?
还是说因为在这个世界有另一个林寻,他根本不需要理会一个胡言乱语的冒牌货?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要先找到许亦为本人才行——可是怎么找?
林寻又一次上网搜索许亦为的投资消息,很快就在梦城搜到他的投资,不只有房地产、畜牧业、医疗业,其中一条消息还写到许姓商人与余家的企业有接触。
如果是真的,那余寒应该认识许亦为?
正想到这,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叫。
林寻拿着手机一边拨打余寒的电话,一边走进厨房,电话接通了,冰箱也打开了。
电话里是余寒充满疲倦的声音:“我在开会。”
而冰箱里居然只有一盒生鸡蛋,根本没有余寒所说的剩菜剩饭,他是不是记错了?
林寻将生鸡蛋拿出来,同时问余寒:“余寒,你认识许亦为吗?”
静默两秒,余寒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警惕,还多了几分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寻:“找他谈……哦,谈个生意。”
这一次静默的时间更久,余寒似乎换了一个地方,再开口时警惕也变成了警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过什么。我提醒你,不要把脑筋动到家里的生意上,把你那些歪主意收一收,这种事不能开玩笑。这是公司最后一点希望,如果因为你毁了,我就报警抓你,亲兄妹也没得商量。”
电话切断,林寻愣在岛台前。
这大概是她印象中余寒对余歆说话最重的一次了,而且还透露了一些信息。
许亦为和余家的公司接触是真的,余寒在和许亦为谈生意。余寒知道余歆在外面做了什么,知道但不能认同,目前还处于容忍阶段,或是因为要处理烂摊子而顾不上管教她。
第三通电话林寻选择打给蒋延。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先将要说的事情写下来,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像前面几个世界说服蒋延那样,说服这个世界的蒋延相信她是未来人。
是的,这件事她有过两次成功经验,她一定可以。
电话接通了,很快里面出现蒋延的声音,他是接电话最快的一个。
“喂,余歆。”
连他的声音听上去也亲切很多,没有许亦为的陌生,也没有余寒的冷漠。
林寻深吸一口气:“蒋延,我想和你谈一谈,你有时间吗,给我十分钟。”
蒋延问:“现在?”
林寻:“对,现在。”
安静了几秒,蒋延说:“等我,一会儿就到。”
林寻:“一会儿?你要过来吗?”
蒋延笑了:“是啊,我快到家了,先过来找你。”
啊?
林寻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出神,难道这个世界的蒋延家离得很近吗?
这里和她以往经历的世界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天翻地覆,她也没有像是小说和电影里那样可以在瞬间接收到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只能凭着现有物品给出的线索去解谜。
哦对了,在拼凑出完整的故事版本之前,她要先填饱肚子。
不到两分钟,林寻就在厨房里翻到一包方便面。
煮了五分钟,面还有点硬,她将火调小,盖上盖子,正打算再刷会儿手机,这时门铃响起。
林寻立刻跑出厨房,刚穿过客厅又折了回来,将那个奖杯和孙导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再将包扔到沙发旁的地上。
门开了,一抬眼就对上站在冷风中却面带微笑的蒋延。
他穿着卫衣和牛仔裤,外面是一件休闲款大衣,手里拎着双肩包,头上戴着鸭舌帽,典型的男大装束。
蒋延进门换鞋,同时对林寻说:“我姐一会儿就到,她买了好吃的,你……”
可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下一秒,林寻和蒋延同时发出声音:
“你姐?”
“你在煮什么?”
蒋延拔脚奔向厨房,锅里的水已经扑了出来,锅底还发出一股糊味儿。
蒋延关上煤气,将锅端到旁边的台子上,便站在原地叹气。
林寻跟进来,和蒋延一起盯着锅里的“面糊”,静了几秒她才看向他,问:“你姐?”
蒋延:“嗯,她买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的菜,这锅东西就不要吃了。”
“等等,你姐?!”林寻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尾音还有点扭曲拐弯儿。
蒋延这才注意到她的怪异,与她震惊的表情对上,先是一笑,随即问:“怎么,不欢迎?”
林寻摇头:“那倒不是……”
是她还在消化。
蒋延的姐姐就是蒋媛,蒋媛如果活着,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已经全部推翻,她以往的认知一点都排不上用场了。
这么说蒋媛七岁那年发生的意外并没有夺去她的生命,难道蒋媛和林寻都活了下来?
蒋媛没有死,苏云就不需要记恨许南语,也不会疯,更不会买那把刀。
那么许南语是否也活着?
“余歆?”蒋延叫了一声。
林寻醒过神,再次看向蒋延,这才重新注意到他的改变。
没有汽修厂那些污渍,他看上去清爽极了,身上也没有烟味儿,眼睛里也不再有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疲倦感和愤世嫉俗,再衬着这副浅淡的笑容,笑起来时微微弯起的眼睛,真像是五有四爱的好青年。
林寻问:“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就是你家里啊,生活啊工作什么的,还有叔叔、阿姨都还好吗?”
蒋延先是惊讶,随即笑道:“你怎么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似的,这才两三个月不见。”
林寻谎称:“哦,我是在练习表演,你就配合我一下吧,快回答?”
蒋延有些无奈,却还是回道:“我和家人一切都好。这不刚放寒假吗,我和我姐都是昨天才回来的。我爸妈还问起你们,知道你家里最近事情多,叫我们没事就多走动,能帮尽量帮。至于我姐,她和余寒的事你也知道,她还没有放弃……”
等等,蒋媛和余寒?
这个问号刚钻进林寻的脑袋,这时大门外就划过一道亮光,像是车灯。
林寻下意识走到窗前,看到的正是去而复返的余寒。
余寒下车时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衣领翻起来了都没有注意。
这时,院门外走进来另一道身影,是个女人。
女人叫道:“余寒!”
正准备走上台阶的余寒回过身,女人也缓步来到昏黄的廊灯下,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她手里还拎着两袋子外卖盒。
余寒背对着窗口,林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就着光线看到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不,应该说是女生,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而且林寻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就是蒋媛。
余寒似乎对蒋媛说了什么,蒋媛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他刚接过,蒋媛就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整理衣领,动作十分细心。
林寻瞅着这副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画面,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头,直到蒋延将大门打开,笑道:“快进来吧。再不投喂,余歆就要把厨房烧了。”
第29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这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林寻几乎没怎么说话,就坐在桌前默默吃饭,听着蒋延、蒋媛和余寒说笑。
余寒不仅笑容变多了,声音比之前更温和,对话时没有丝毫不耐烦,也不是敷衍的短句,而这些改变都是因为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令他更愿意袒露相对柔软的一面。
林寻吃得不多,忍不住去代入余家现在的处境,她想余寒的压力一定很大,家里突逢巨变,他不得不休学,先帮家里渡过难关、清理债务,还要为这个颇有自己想法的妹妹发愁,每天一睁开眼就想到家里欠了多少钱,公司有多大窟窿要填补,没有好脸色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即林寻又将目光转向蒋延,蒋延是席间说话最多的人,他一直在分享学校的趣事——原来这个世界的蒋延不仅上了重点大学,还是学生会干事。
至于蒋媛,她和余寒原本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蒋媛是学姐,席间和余寒聊的都是学校里的事,帮同学们转达对他的问候。
“别咬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寒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笑容浅了几分,视线瞥过林寻。
林寻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咬筷子,碗里的食物还没吃完。
“哦,好的。”林寻应了一声,便坐正了乖乖吃饭。
三人齐刷刷看过来,神色各异,好像都很意外她的反应。
林寻问:“怎么了?”
蒋媛笑道:“来歆歆,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你太瘦了,多吃点。”
林寻点头,她知道余歆一直嚷嚷着要保持身材,不然上镜不好看,但林寻考虑得很实际,今天举起奖杯砸孙导后脑的那一瞬间虽然有爆发力,但这具身体还是不够健康,再说以后还要穿越,需要充足的体力——她还没有拿到这个世界的体力药,只要靠食补。
还有,也不知道孙导死了没有。
虽然她很不想理会这个问题,但它已经存在了,兜了一圈还是回到脑子里。
如果人死了,最早今晚、最晚明天,警方一定会联系她。如果半死不活,正在医院抢救,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别的林寻倒是不怕,等警察找来,她将奖杯和孙导笔记本、手机、相机一起交出去,任谁一看都知道她是被逼无奈。
比较麻烦的是余寒这里,一旦惊动警方,就意味着余寒要抽出一部分精力为家里奔波,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上一个世界一样,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林寻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往嘴里送食物,不知不觉一碗米饭全都招呼到肚子里,还吃了很多肉,余寒见状脸色总算稍缓。
蒋延还将装牛肉的盘子放到林寻跟前:“慢点吃,都是你的。”
晚饭后,余寒拿着外卖盒和垃圾出门,蒋媛也披上外套跟了出去。
林寻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一盒红茶茶包,泡了一壶茶,见蒋延从洗手间出来,便若无其事地问:“欸对了,有个叫林寻的女生你还有印象吗?”
“林寻、林寻……”蒋延侧身倚靠着岛台,“是你同学还是余寒的?”
林寻说:“哦,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小伙伴,怎么你们都没印象了,一个个的记性这么差?”
蒋延笑道:“你的小伙伴我都认识,哪有叫林寻的?”
这么看来,关于这个世界“林寻”的踪迹要她自己找了。不管是先找到“林寻”,或者是想办法见到许亦为,她有信心可以说服他们相信她,这样她就可以多个帮手,先把钱的问题解决了。
“你家里怎么样?”林寻问完才想起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又补充道,“叔叔阿姨的工作都还顺利吗?”
蒋延接过林寻倒好的红茶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说:“我爸还是老样子,一直在忙公司的业务。我妈换工作了,梦城去年新建了一家私立医院,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前阵子我妈被聘过去当护士长。”
林寻随口问:“私立医院,叫什么?”
蒋延:“南语,南方的南,语言的语。”
林寻刚端起茶杯,杯缘凑到嘴边停住了,她定了两秒,问:“医院的老板是不是姓许?”
蒋延:“对,看来你知道?就是余寒之前提过的投资人,叫许亦为。”
林寻撒谎不眨眼:“哦,我哥之前和我提过投资的事,好像正在和这个人谈,但不知道进度怎么样。你也知道他现在在家里话越来越少,总是报喜不报忧,我问了也不告诉我,我心里一点都不踏实。要是你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透露点?”
蒋延投来一眼,这双眼睛还和之前几个世界一样,看着很聪明很通透,还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睿智和洞察力。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间少了一层前几个世界里如影随形地愤怒,那些负面的东西就像是笼罩下来的灰尘,如今灰尘一扫而空,露出真实而纯粹的内在。看来一个健全的家庭,对人的影响还是正向居多。
林寻正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就见蒋延放下杯子,抬手伸到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噢!”林寻捂住额头叫道,并透过指缝看到蒋延的笑容。
蒋延说:“现在知道关心家里了,看来是真的懂事了。”
林寻放下手,轻声说:“人都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蒋延叹了一声,说:“这话咱们哪儿说哪儿了,不要去问余寒。我听我姐说,他们的谈判不是很顺利,许亦为虽然有意向,但迟迟没有推进,好像还在观望。余寒这边已经尽一切所能去表现,许亦为提出来的要求他都做足了,但许亦为的态度还是很暧昧,余寒也搞不懂他在观望什么。我姐劝余寒两条腿走路,试着再找其他的投资人,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
林寻顺着蒋延的描述展开思路,忍不住问:“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许亦为的家里人?要是知道他家里人的喜好,兴许可以‘曲线救国’呢?”
蒋延:“你想到的余寒早就想到了,许亦为只有一个姐姐,就是许南语,现在住在南语医院的精神科。要说许亦为最想要什么,无非就是家人身体健康,可他有那么多财富,还投资了医疗制药,都没能做到这一步,余寒又不是神仙……”
妈妈住在精神科?
许亦为只有一个姐姐?那林寻呢?
从蒋延口中得知的事实,几乎要耗尽了林寻的脑细胞。
她忽然觉得这栋房子很憋闷,后面蒋延的讲述都没怎么听进去,连手脚都开始阵阵发凉,心跳也越发快。
一个令她不敢细想的可能性自心底浮现,可她在心里叫了几次那个“她”,“她”都没有回应,就跟死了一样。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恐惧的事实了:全世界都好好的,只有自己消失了。
那她现在算什么,寄宿在余歆身体里的孤魂野鬼吗?
不一会儿,蒋延的电话响起,林寻趁着他走到窗边,便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和羽绒服往外走。
林寻脚下很快,踩下台阶时还险些摔了一下,可她没有停,沿着林荫道一路小跑。
但跑了没多久她就停下来喘气,再抬眼一看,前面那个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个子很高,穿着栗色的大衣,女的穿着灰色的羊毛外套,正是余寒和蒋媛。
林寻定定看了几秒,在心里浮现出某种预感的同时,缓步朝两人靠近。
她看得很仔细,很专注,眼睛里塞满了冬季夜晚的色泽、昏黄的路灯,以及灯下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正在说话,但蒋媛说得更多。
余寒的手就垂在身侧,眼睛看着蒋媛,嘴唇抿着,下颌线也绷紧了,似乎在隐忍什么。
蒋媛表现得很急切,她说着说着就抓住余寒的手,他没有挣开,任由蒋媛紧紧攥着。
直到蒋媛停下来,先是深呼吸,令自己不要那么激动,随即她就踮起脚尖,仰头吻住余寒的唇。
余寒没有退,却也没有回应,半垂的眼睛甚至没有闭上,只是漠然地接受。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林寻也站住了脚。
不知过了多久,余寒终于抽出被蒋媛攥紧的手,握住她的肩膀错开距离。
蒋媛哭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怜爱和心疼,余寒却别开视线,也不知道是逃避蒋媛,还是逃避这份关爱。
而就在转头的同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林寻。
路灯的光就在余寒的头顶,光线笼罩下来,如灯下黑一般在他的五官上投射出一些阴影,而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气。
……
无论如何,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许亦为。
这是第二天早上林寻自床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接下来的唯一目标。
一整晚都没有接到警局电话,警报似乎已经解除了一半?这是不是说明孙导没有死?虽然很可惜,但她也因此少了一些麻烦。事情若闹大了,保不齐会像第三个世界那样传到网上。
林寻花了一点时间熟悉余歆摆放物品的习惯,又从衣柜里找出卫衣和冬季休闲裤换上,随便登上一双休闲鞋就出了门。
目的地:南语医院。
就在前一天晚上,林寻才检查了余歆手机里的余额,竟然有八万多块,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来说不算小钱了,但对于到处都是窟窿的余家来说还远远不够。
不止如此,林寻还发现余歆有记账和记录行程的习惯,她的每一笔开销都记在表格里,精准到毛。余歆在吃上面非常节约,还在网上开了二手店,将自己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包挂到上面去卖,仅仅是这部分就累计了两万多块——当然也不都是赚钱,有两次被买家坑了。
至于吃,林寻记得前几个世界的余歆有点贪嘴,尤其喜欢吃甜食,每次吃完了就会抱怨要胖死了,可下一次还是吃。
让余歆做到忌口并不容易,可现在的她做到了。
这些生活上的习惯改变都是从几个月以前开始的,可以说是生活的变故强迫余歆长大,令她从不在乎钱变得凡事都朝“钱”看。
从别墅区到南语医院不到半小时车程,林寻一路上都在看余歆和买家们的聊天记录。
这里面不乏一些找茬儿的买家,余歆耐着性子回答对方的问题,没想到回答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要对半砍。
面对这样的买家,有时候余歆会尽量说服对方,有时候忍无可忍就会怼回去。但余歆并不擅长对线,更不会骂人,买家的打字速度更快,一连骂了她三句,还反手将她拉黑。
从昨晚翻看余歆的物品和手机记录开始,林寻的情绪就一直被余歆的生活牵动着,她似乎变成了她。
什么叫残忍,就是将一个美好的东西当面摔碎给你看,再在上面碾两脚。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司机叫了一声,林寻连忙收敛心神,跳下车就往里面走。
进了大门,她没有急着走向问诊处,而是先拿了一份简章看了一会儿,这里面除了讲述医院的创立过程,还提到许亦为的名字。
直到林寻翻到精神科介绍那一页,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柳周。
林寻不假思索地挂了号,就按照路标引导去往精神科。
走到一半时,她还在手机里翻出苏云的微信,发了这样一句:“苏阿姨,我是余歆,我来您现在工作的医院看病来了。您在哪里,现在方便吗?”
不到半分钟,苏云就回了:“我在三楼,歆歆你在哪儿?你哪里不舒服,来看什么科?”
林寻坐着电梯上三楼,并回了三个字:“精神科。”
电梯门开了,门外是正在等电梯的苏云。
苏云一见到林寻就将她拉住,眼神难掩关心和担忧:“歆歆,你现在怎么样,先和苏阿姨说说?”
林寻倒是很冷静,见惯了心理医生,张嘴就来:“其实我这种情况已经有段时间了,失眠多梦,做噩梦的次数比较频繁,吓醒之后就很难再入睡,白天总是焦虑,没有心情做事,脾气好像也有变化,一时好一时不好,有点喜怒无常。对了,我挂了柳周医生的号。”
苏云叹了口气:“昨天延延回家还提起你,说你看着比之前要好一些,没想到……柳医生口碑不错,很多病人家属都反应她很有耐心。但是歆歆,其实医生能做得很有限,有些事还得靠你自己想明白。”
林寻:“我知道,您放心吧,这事儿先别告诉我哥,他最近在忙和许先生的商务谈判,我不想给他增加烦恼。”
苏云叹了口气,说作为长辈本该尽力帮他们,可是这种事她不懂,也插不上嘴,来医院这么久了也只远远见过许亦为一面。
林寻对苏云并不抱希望,接着问:“对了,听说许亦为的姐姐住在这里,医院就是以她命名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他姐姐有精神病?”
苏云先是一顿,遂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寻解释:“我也不是八卦,就是好奇,可能是因为我现在也有精神困扰吧,所以想多了解些。”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苏云却没有深究,只将次当做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对大人世界的好奇心,以及对哥哥生意上往来的客户的关注。
苏云说:“他姐姐叫许南语,医院的确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她的病情比较复杂,对陌生人有点戒备,我会被聘请过来还是因为很多年以前和她有点交情,但这些年我也很少见到她。”
林寻又问:“那许南语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精神分裂?”
苏云笑了下,说:“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再和你说了。”
林寻:“哦,是啊,对不起苏阿姨。”
苏云:“没事,走吧,我先陪你去精神科。”
……
再见到柳周,林寻表现得远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拘谨小心,在柳周看来甚至可以说是自来熟。
林寻快速将自己的症状描述了一遍,便对柳周说,其实自己之前看过别的医生,主要是针对记忆断片的问题,但病历本没有带。
柳周将林寻描述的情况记录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
林寻这样回答道:“我有时候会产生幻觉,觉得自己可以穿越时空,在来这里之前我不叫余歆,而叫林寻。在以前的世界里,我的母亲自杀了,父亲在我出生前就走了,我没见过他。母亲自杀后,我就和舅舅一起生活。至于记忆断片的毛病,之前的医生给我做过一次催眠治疗,我因此找到一点记忆,但因为我们一家人搬来这个城市,只能再找一个合眼缘的医生从头看起。柳医生,我觉得你就很好,刚才一看到你的介绍我就觉得找对人了。”
林寻的回答可以说是对答如流,而且不管柳周提什么样的问题,林寻的逻辑都能严丝合缝,好似对自己的答案非常有自信。尤其到了幻觉部分的描述,听上去就跟真的一样,而且对自己的亲身经历时空穿越的种种十分坚定。
以柳周的经验判断,除非林寻是在开玩笑,否则这些症状已经可以做个初步定论。
第一次问诊过程十分详细,林寻还在问诊最后要求做一次催眠治疗,并反覆强调自己做过催眠,对此没有排斥和抗拒心理,她只希望今天不要白跑一趟,哪怕做了没有效果也无所谓。
因梦城这样的小地方选择私立医院的人本就不多,何况还是精神科,柳周后面的安排很宽松,见时间还算充裕,在经过一番评估之后便安排林寻开始第一次催眠治疗。
正如林寻自己所说,她对催眠的流程很了解,躺下之后便主动接受柳周的引导,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
但这一次和过去不同,林寻想找寻的并非自我,而是这个世界余歆的记忆:那些令余歆被迫坚强,放弃自杀,一直隐藏在余歆潜意识中的故事细节。
目标一经确认,林寻缓慢闭上眼。
第30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这里是余歆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一幕接着一幕。
一开始,这些记忆的色调都是暖色的,有时候偏暖粉色,有时候偏暖黄色,余歆眼睛里的世界美好而绚丽,看到的笑脸居多,而她带给别人的也都是笑容和喜悦。
有小男生喜欢余歆,余歆婉拒时总是和和气气的,并且感谢对方的喜欢。
她身边聚集着许多女生小伙伴,有的讨好地叫她“余老板”,有的则亲切地叫一声“歆歆”。
余家爸妈以余寒和余歆为荣,儿子学习优异且有经商头脑,女儿则长相甜美,还是家里的开心果。
余家和蒋家算是世交,两家的四个孩子自小一起玩到大,余寒和蒋媛时常一起出双入对,十分般配,而余歆喜欢蒋延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余歆十八岁这一年余家生了变故。
余家爸妈葬身于一起连环车祸,公司也在同一年出现资金问题,有主管与外人联手坑了公司一大笔。
接下来的情况就如同那句话一样:“穷人乍富挺胸叠肚,富人乍穷寸步难行。”
余寒不得不因为家里的窘境而休学,试图以一己之力挽救公司。
所有人都说余寒不可能做到,这种情况哪怕是商界老鸟都只能摇头叹气,何况余寒初生之犊,社会经验有限,即便再有经商头脑也只是一个人,除非天降大慈善家。
就是从这个阶段开始,余歆眼里的世界出现变化,它从暖粉色和暖黄色变成了冷漠的冰蓝色、雾绿色,甚至是脏兮兮的灰色,进而成了黑色。
曾被余歆拒绝的男生得意起来,人前背后地侮辱她。曾一口一个“余老板”的女生也开始幸灾乐祸,连叫她“歆歆”的朋友都在避之唯恐不及。似乎每个人都在余歆身上找存在感和优越感。
余歆看到的笑脸正在逐渐减少,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变化。笑脸少了,恶毒的脸就变多了,还有各种猥琐的、恶心的、扎眼的。
林寻站在“余歆”的第一视角,亲眼看到了那个孙导的令人作恶的模样,听到他说出那些让人食难下咽的话,还尝到了从余歆眼角滑到嘴里的眼泪,是苦涩的咸。
这个世界的余歆遭到迷|奸,她没有报警,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面对着导演的进一步压榨。
幸好余歆没有怀孕。父母没了,能保护她的人一下子少了两个,余寒累得都没时间睡觉,根本顾不上她,她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长大。
余歆出事之后,连续三天都没有见到余寒。
爸妈的丧事刚办完,余寒就睡在公司,强行将悲伤压下去,这连哀悼亲人都要点到为止,不能消耗太多精力。
余歆没有对余寒哭闹,没有电话骚扰,她知道哥哥要先将这个家撑起来——家在人才在,人在才有家。
这之后的日子他们缩衣节食,余寒整日和公司管理层以及财务、法务开会,余歆则开始清点变卖自己的二手物品,那都是一些她曾经很喜欢的东西。在经历人生巨变之后,那些“喜欢”也开始消减。
当有曾经喜欢过余歆的男生说可以给她钱时,林寻再一次通过余歆的视角看到了这个男生的表情、眼神,还有那不怀好意、意有所指的笑容。
余歆没有愤怒地骂对方不要脸,也没有指责他趁人之危,她表现得出奇地平静,和男生讨价还价了几句便去了他家里。
似乎在一夜之间,余歆原本积极的人生态度便转为漠然,对一切都失去兴趣。
东西可以少吃点,没必要在乎什么营养,凑合活着吧,先撑过这段再说。
钱,所有地方都要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钱才是最重要的。
以上这些就是现在的余歆的想法。不,应该说这是被夺舍之前的余歆的想法,她明知道孙导递过来的水里面下了药,就和第一次中招时一样,但她还是喝了。
她不想清醒地面对这个畜生,反正只要昏迷过去,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和未了的心愿,大概就是家里的难关吧?
还有,她想告诉余寒,她没有自甘堕落;她还想亲口告诉蒋延,她一直很喜欢他。
最后一篇记忆就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林寻醒了。
……
林寻睁开眼,安静地看着天花板,没有言语,也没有记急着向守在一旁的柳周医生提问题。
眼角滑落两滴液体,她心里堵得慌。
那些情绪就像是休眠火山下浮动的岩浆,压抑得久了,随时都有喷薄而出的可能,它们翻腾着、跳跃着,每一下都在替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鸣不平。
余歆,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似乎是每一次悲剧发生时,人们都会发出的疑问。
林寻擦了眼泪,坐起身,接过柳周递过来的温水一股脑喝光,随即抹了把嘴,按照以往经验回答柳周的问题。
柳周一直注视着林寻,林寻知道柳周很不放心,因她看上去分明很难过,却又诡异地平静,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有些人在自杀之前就是这样的表现。
林寻对柳周再三保证:“柳医生,我真的没事。我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不会想不开的。不过有件事我还真的需要你帮我。”
柳周松了口气:“好,你说。”
林寻沉吟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是许亦为聘请过来的医生,你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疏导许南语。但我猜这项工作时常令你力不从心,因为许南语并不是一个听医生话的病人,她有一套自己坚信的东西。”
这些话并非林寻空穴来风,虽然她十四岁就和许南语分开,却对许南语的性格、言行记得一清二楚。
柳周听了先是一怔,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来找我真是为了看病吗?”
林寻点头:“有一半原因是。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见到许亦为就帮我传一句话,说我有办法帮助许南语。我不是骗子,就算是,许亦为很快就能拆穿我,我根本骗不了他什么。”
这番话落地,林寻就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和柳周一问一答。有些事就要说一半留一半,这样才能留个悬念给对方,提高帮她传话的可能性。不过从概率上来讲,柳周大概率是不会帮忙的,只会将此视为是精神分裂者的胡言乱语。
林寻离开看诊室,没有急着离开医院,而是四处溜跶。
住院处后面有一片花园,占地不小,虽然这会儿是冬天,却不难想像当春天来临时这里郁郁葱葱的模样。
草地上有一些病人在护工的陪同下散着步,冬日的暖阳落下,即便有风吹过也不会觉得冷。
林寻踩上草地中间穿插的小路,直到来到一座喷水池前。
水池里没有水,水池边坐着三两名患者,其中有一位女患者坐在轮椅上,她仰靠着椅背,正眼睛闭着享受阳光。
林寻绕着喷水池走了半圈,逐渐靠近女患者,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
女患者留着短发,头上戴着保暖帽,双肘加在扶手上,唇角好像还在笑。
林寻走近了,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眼睛一直盯着女患者。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心里的跳动有多快,外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女生安静地站在水池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患者坐直身体,睁开眼朝林寻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终于对上,林寻微微吸了口气,感受到呼吸涌入气管的舒畅,还有心里升起的复杂情绪,有些不敢相信,还有些小心翼翼。
林寻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激动,又深吸了一口气,朝女患者靠近一步,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妈妈。”林寻在心里这样叫道。
是的,这个人就是许南语,林寻辨认许久才敢肯定。
这里的许南语和林寻印象中的母亲相差很多,她更瘦一些,因脂肪过少,面部骨骼过于凸显,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尖锐,面色是憔悴的,但那浅浅的笑容又是温暖的。
林寻没想过会这么幸运在这里找到许南语,自然也没有准备开场白,就这样和许南语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你好。”
许南语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她不仅平静,眼神就像是个正常人:“你好。”
林寻又朝许南语靠近一步,就坐在喷水池的台子上。
台子有些冰凉,但林寻无所谓,将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侧头看向许南语,问:“你叫许南语,对吗?这家医院是以你命名的。”
许南语点了下头,却没有出声。
林寻露出一点微笑,快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一时竟然不知该不该开门见山,如果太直接会不会吓到她?
她病得重吗?这里的她依然相信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吗?还是说,这是一个她还没有觉醒能力的世界,她只是一位看到亲生女儿死于意外而束手无策,进而疯掉的母亲呢?
想到这里,林寻垂下眼,说道:“我今天是来看病的,挂的是柳医生的号。不过在这之前我就看过精神科,还一连看了四年。”
许南语终于开口了:“你的是什么病?”
林寻:“笼统地说就是精神分裂,详细来讲就是我会幻想自己有超能力,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还有,我会经常断片,忘记一些重要的事,不过穿越时空的能力是在我母亲去世以后才发现的。我心里有着很强烈的执念,我想回到她离开我的那一天,试图阻止一切。我还有朋友在去年遭遇不测,我也曾经回到那个时刻挽救她的人生……”
说到这,林寻停了下来,再次对上许南语的视线。
许南语一直看着她,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注意到许南语眼睛里多了一些东西,它们跳动着,却又很谨慎。
林寻继续道:“但很可惜,我每改变一件事,就会导致另一个更糟糕的后果,我心里很愧疚、很难过。我知道那些不是我的错,可我又不是全然无辜的旁观者,我知道自己有一点责任。”
这话落地,又过了一会儿,许南语才问:“你是说,你已经回去过了?”
林寻点头:“是啊,还不止一次。”
接下来的对话,就像是两个真正的精神病人的交流,好似都在用自己认知的世界观和对方进行碰撞,哪怕这时有一个正常的旁听者,都会觉得她们疯了。
许南语:“那你回去的方式是什么?”
林寻:“死亡。自杀或者他杀都可以。”
许南语:“你每次都成功吗,没有失败过?”
林寻:“是的。如果失败了,我应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许南语:“除了死亡呢,没有别的条件吗?”
林寻:“还需要一些声音引导,但我有种感觉,我的能力正在进化,应该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不需要引导了。”
安静片刻,许南语又问:“所以你回来这里,是为了救某个人?”
林寻:“我的本意是这样,但我回来以后发现我想救的人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挺了过来,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虽然接下来的问题还是很难,但我想她是可以的。”
许南语笑了下:“这不是很好吗?”
林寻:“是啊,我还在这里意外见到了早已去世的母亲。我很开心,这真是意外收获!”
林寻的笑容越发浓厚,而且真诚。
许南语直勾勾地盯住她,尤其是她的眼神。
几秒的沉默,许南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寻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说出“余歆”二字,可她的声音却像是卡住一般,直到再次开口,她决定冒险一试:“我姓林,叫林寻。”
就在这一刻,林寻清楚地看到许南语的瞳孔略微紧缩,双手一下子抓住扶手,身体朝她的方向扭转。
许南语的身体紧绷着,神情中出现的却不是林寻以为的惊喜,而是警惕和防备居多。
林寻屏息以待,直到许南语思考了一会儿,问:“能不能让我摸一下你的手?”
林寻点头,将手从兜里拿出来,伸向许南语。
随即她就感觉到许南语手指的颤抖,先是试探性地触碰她的手背,在感受到那切实的温度之后又一下子将她抓住了。
许南语又一次看向林寻的脸,这次更为仔细,好似要在她脸上找寻什么人的影子。
林寻却说:“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回来以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有‘我’,我现在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这话落地,许南语攥得更紧了,眼睛里的不确定与小心翼翼也在这一刻转变。
“你,你是寻寻,这不是我的幻觉吗,这是真的吗……”许南语的声音近乎低吟,有些颤抖,有些不确定。
林寻努力压抑的情绪也逐渐泄露,她控制着声腔,希望它听上去更乖巧、温柔一些:“是啊,我是寻寻。我的母亲许南语,在我十四岁的时候自杀了。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直在寻找真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在我五岁以前曾经遭遇了一场意外,当时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蒋媛的女孩,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而我的母亲选择了我。因为这个选择,蒋媛的母亲苏云要她偿还那条命,于是……”
这些细节一条条涌入许南语的耳朵,许南语的呼吸越来越重,她努力调整着、消化着,一手下意识捂住心口,试图让那激动的心跳减缓一些。
林寻忍不住挨近许南语,一手小心翼翼地环住许南语的肩膀,另一手帮她轻抚胸口。
她们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贴得越来越紧,没有言语,只有心跳地共振。
林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许南语经历过什么,但通过刚才的表现不难理解,她一定也生出过幻觉,或许也曾尝试过穿越时空,但失败了。而这个世界就是以蒋媛生存,林寻死亡为开局的故事版本。
既然这个世界不该有林寻的存在,那么她的意识回来了,这个世界还能成立吗?所谓的时空法则会否已经出现裂痕,是否会迎来秩序纠正的那一天?
林寻的脑子实在有些混乱,因为亲人重聚一时无暇想太多,只恨不得将这一刻停留下来,并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可以,留在这里也好,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不重要,只要她知道自己是林寻,和母亲可以团聚,这就够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这时就有一道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将她们拉开,把人送回去。”
林寻下意识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许亦为就站在前面不远处,也不知道看了她们多久。
许亦为和前面几个世界相比变化不大,差不多的穿衣品味、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年纪,一身秋冬装束简约干练,从头到脚只有黑灰棕三种颜色,身形上似乎瘦了一点,颌骨线条分明犀利,整个人衬得更为冷淡,更加不近人情。
雪上加霜的是,要面对一个许亦为就已经够难了,没想到许亦为身边竟然还站着另外一道身影,正是眉眼阴沉的余寒。
真是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尴尬的场景了,林寻一时哑口无言,根本没有一对二的准备。
许亦为的目光很快自林寻脸上掠过,只抬了抬下巴,一同跟来的护士和护工就将林寻“请”到一旁。
“寻寻,寻寻……”许南语慌乱地要去抓林寻,却被护士挡开,她们推着她的轮椅快速走向住院处。
林寻看着许南语回头看自己的焦灼模样,并没有冒失地追上去,她知道一定要先让许亦为相信认可自己,否则下次再见许南语就难了。
可林寻还没组织好语言,余寒已经忍耐到极限,几个箭步来到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给我回家。”
林寻一声不吭地被余寒拉着走了几步,看似听话,却在经过许亦为时一把拽住他的大衣袖子。
许亦为没有甩开,只是低头看着她的手,又看向她。
余寒也回过头来,脸色越发难看:“放手,你还没闹够!”
林寻终于出声:“请你给我几分钟,和我谈谈!我保证我没有胡闹,我也不是要骗你的钱,我要和你聊的是许南语,还有林寻!”
“余歆!”余寒的声音已经濒临愤怒。
林寻却没有看余寒,只盯住许亦为。
直到余寒抓住林寻的手,要强行将她拖走,许亦为开口了:“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