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快进来,都等你许久了。”
新岁第一天,今年新登科的寒门进士也照例在北里举行宴会。魏惊春刚走到酒馆门口,就得到了热情招待。
如今裴氏势大,魏惊春这位苏州才子、户部员外郎又是裴氏极为赏识的人才,自然比以往更受同侪的追捧与欢迎。
而跟着魏惊春一道过来的孟尧就不怎么受待见了。
好在孟尧也不介意这些,依旧笑着和众人见过礼,就同魏惊春一道进了雅厢里。
雅厢里觥筹交错,气氛正是热烈,已经坐满人影,苏文卿一身淡青长袍,照旧被簇拥着坐在正中位置。
“雪青来了。”
见魏惊春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并让魏惊春坐到苏文卿旁边的座位。
“我还是与子攸一道坐吧。”魏惊春笑着道。
一名年轻官员立刻道:“雪青,为了等你过来,文卿特意吩咐推迟了开宴时间,知道你近来胃不好,还让老板炖了冰糖梨水,用小火炉一直温着,你不过来坐,如何对得起文卿一片心意。”
魏惊春一看,果见那特意留给他的位置上架着着一只小炉,炉上放着一盅冰糖梨水。
“既是文卿一片心意,你就过去吧。”
孟尧道。
魏惊春到底不好再推拒,便笑着坐了过去,与苏文卿道:“文卿,多谢。”
苏文卿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你胃疾可好些了?”
“好多了,陈年旧毛病而已,没想到还惊动了你们。”
另一人道:“一则文卿素来心细,会照顾人,二来,也由不得我们不知道,听闻赵王这些日子可没少往孟叔父府里送东西。”
魏惊春忙摆手:“赵王殿下抬举而已,其实我与殿下并无多少交情,倒让诸位见笑了。”
“雪青,你就莫谦虚了。咱们这届举子,如今最有出息最有前程的就文卿与你了,咱们日后都还仰仗着你们提携呢。来,我们都敬雪青与文卿一杯。”
有了一人起哄,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
酒过三巡,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姚氏一族的罪眷马上就要押解出上京服刑了。”
“这么急,年还没过完就要押出去么?”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姚氏家大业大,把诏狱都快塞满了,不过这一批只是押解罪眷,姚广义父子罪孽深重,要到年后才行刑呢,免得大过年的沾染晦气。”
“这也是姚氏咎由自取,当初姚氏作恶时就没想到今日下场么。”
“是啊,当初姚氏何等倨傲,会试之后,我与同乡前去投拜帖,想取得姚广义赏识,到兵部谋求职位,直接被姚府门房晾在姚府大门外的石狮子外冻了一日一夜,如今那两头石狮子,可是人人路过都要啐一口。今日这酒,不仅为咱们自己而饮,也为陛下,为大渊!”
“没错!”
一时杯盏相撞,群情激愤。
又有人说
:“姚氏一倒,下一任兵部尚书人选也不知会落到何人身上?”
“兵部亦是六部机枢部门,好不容易将姚广义这个毒瘤剜去,陛下和韩阁老一定不会再让世家把控兵部。我听说,必须有意从寒门学子中提拔优秀人才,破格录用呢。”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都心照不宣落在苏文卿与魏惊春身上。
苏文卿与谢氏关系匪浅,大朝会之后,随着谢兰峰封王,谢氏已是一等一的新贵,要不是那位世子出了名的脾气恶劣,谢府的门槛恐怕已经被各路闻风而动的官员们踏破,而魏惊春受裴氏和赵王赏识,赵王很可能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选,如果真有破格录用一说,也只会从这两人里产生。
而这二人也不过刚过弱冠之龄而已,若真能问鼎兵部尚书一职,将来仕途简直是肉眼可见的不可限量。
“文卿,雪青,将来你二人若真有如此际遇,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这群兄弟。来,咱们再敬文卿与雪青一杯。”
魏惊春没料到话题转到此处,正色道:“诸位莫要拿我打趣了,我绝不敢有此妄念。此话若传扬出去,未免要授人以柄,还望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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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孟尧见魏惊春脸色不好看,不由笑道:“我这个讨人嫌的吃得好喝得也好,你这个人人恭维的大才子,怎么反倒心情不虞?”
魏惊春苦笑:“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实话告诉你无妨,前两日赵王来我叔父府中,的确向我提起了,裴氏有意举荐我入兵部入职。”
孟尧道:“这也不算太坏的事。你来了兵部,咱们就能做同僚了,你这位大才子,说不准还能替我撑撑腰,提拔提拔我。”
魏惊春摇头:“裴氏赏识我不假,可世上没有不计报酬的抬举,我一旦入兵部,必要听从裴氏指令行事。二则,我与你不同。我没有接触过兵务,对兵部事务并不是很感兴趣,与兵部相比,我更愿待在户部。三则,我不想与文卿成为对手。”
魏惊春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升官发财而苦恼。
孟尧问:“若裴氏执意要你入兵部呢?”
魏惊春叹气:“这也正是我担忧之处。说句欠揍的话,如今我倒有些羡慕你,自由自在,不必受这些掣肘。”
孟尧一笑,直摇头:“大少爷,你是没在我的处境,才会觉得羡慕我,你难道忘了,当初我走投无路,一个从九品职位都谋不到,险些回青州当县令的事了?”
魏惊春也笑了。
两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
前方有马蹄声和呵斥声传来。两人循声一望,见不远处出城的道路上,一行人手戴镣铐,身穿清一色雪白囚服,正由官兵押解着出城,有老弱妇孺,也有只有几岁的稚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细碎的呜咽声。
二人同时停步。
孟尧看了会儿,道:“那边是姚氏罪眷吧。不是明日才押解么,怎么今夜就开始了?”
魏惊春点头。
“大约是人太多了,要先押走
一批吧。”
道旁站满围观人群。走到城门口时,一名美貌妇人忽然挣脱官兵束缚,哭喊着往回奔去,官兵呵斥一声,立刻拔刀围了上去,那妇人见无路可逃,竟直接掉头,往城门方向跑,一头撞在了城墙上,口中悲声道:“老爷,妾身先走一步!”
城墙上赫然留下一滩刺目血迹。
周围人议论纷纷:“听说那是姚广义新娶的小妾,没想到竟是个性子烈的。”
“娘!”“娘!”
两名稚儿立刻撕心裂肺哭喊起来,想跑向妇人,却被官兵拦住。
“后退!”“都后退!”
“再敢靠近一步,杀无赦!”“把这两个小崽子弄下去!”
官兵的呵斥声和稚儿哭闹声混在一起。
见按不住稚儿,一名官兵直接扬起鞭子朝稚儿背上抽了下去。孟尧看得气愤,想上前,被魏惊春用力拉住。
“那可是姚氏罪眷,人人避之不及,你想作甚!”
魏惊春急声警告。
孟尧握拳:“可他们只是懵懂无知的稚童而已!”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也不过是姚氏的报应而已,子攸,这等时候,你千万不能冲动!”
围观百姓起初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态,然而看到妇人横亘在城门口的尸体和被抽得浑身鞭痕还在哭着喊娘的稚儿,都不免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这时,一名年纪大一些的稚儿忽然张口在官兵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官兵吃痛,嘶一声,鞭子直接落到了地上,那稚儿立刻趁机从官兵手底下钻了出去,奋力朝妇人尸体奔了过去。
“他妈的小兔崽子,你敢咬老子。”
官兵大怒,竟直接掷出手中刀,朝着稚儿背部劈了过去。
这样的力道,稚儿是必死无疑了。
电光火石间,空气中传出一道犹如裂帛的惊鸣,那刀锋即将插入稚儿后心时,另一柄长刀隔空飞来,直接撞飞了那柄刀。
一列轻骑出现在城门口。
“谢世子?”
官兵面色一僵,忙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