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过约会地点,接下来就是行程安排了。夏茯捏了捏方景澄的手掌,询问道:
“在植物园可以给我也拍一张照片么?”
比赛前去化妆教室是为了拿印象分,约会前打扮留影就是单纯为了“臭美”她开口时,表情中除了期待还有几份腼腆。
夏茯的请求正中方景澄下怀,他约她出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数模竞赛的摄影师只知道追求所谓的大场面布局,审美远没他来的高级,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场合,留下的底片却还原不出女孩十分之一的光彩。
懊恼之余,方景澄忍不住感叹:耐心打磨的珍宝还是由自己拍摄最为放心。如今梦想成真,青年立刻笑弯了眼睛,回应说:
“我的荣幸,不如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说罢,为了照顾夏茯的情绪,把自己和糟糕的偷拍者区分开,方景澄继续补充道:“难怪网上那么多‘男摄影’的黑梗,上次比赛那个人拍得实在太业余了,哪怕我主攻不是人物,也知道他没有用心,让我郁闷了好久。”
“我来的话……一定更漂亮。”
凝视着夏茯恬静的面庞,青年原本忿忿不平的语气逐渐平缓。他弯曲指节将她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别至耳后,动作亲昵而温柔,仿佛在抚摸一尊易碎的艺术品。
细腻的小动作有时比激烈的亲吻更让人脸颊发烫。
夏茯仔细回忆着学院官网上光彩照人的冠军照,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还能漂亮成什么样,最终只能把它归结为富家公子惯用的甜言蜜语。
算了,方景澄愿意给自己拍就好。
夏茯偏过头,错开方景澄的手指,接着从贴身兜里掏出一枝小巧的纸盒,说:
“那我可要早起化妆了,免得到时候不上相。”
撕开表面的透明塑封,里面俨然是一枝名牌口红。它静静躺在女孩手心,通体墨蓝,光滑的磁吸金属外壳让人想到钢琴的烤漆表面,唯有刻着色号的底端是明亮的金色。
除了想要和男朋友一起享受青春,还有别的原因促使夏茯答应了这次约会,比如弟弟的最新动态。
在夏茯紧张备赛的时间里,夏常青也没有闲着。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他已成为小吃店食客陈老板4S店中的一员,凭借职校学来的一点知识,从事汽车护理的工作。
那之后,夏常青日常动态也换了个画风,从晒王者对战图,变成了打工日常。照片里的少年或穿着工装背心蹲在豪车引擎盖前摆V,或同其他年轻人俯身浓绿台球桌放松,对着满桌鲜红的小龙虾高举挂满水珠的啤酒瓶,配上从陈老板那里听来的成功语录,一三五“听陈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遇上一个好领导,就是找对了奋斗目标。这年头都是让人当螺丝钉,有谁给你说发家史?哥们干了这杯酒,今晚说些掏心窝子话。”,二四六“路下脚下,肆意驰骋”,妥妥一个社会青年模样。
不仅如此,夏常青的语气也变得社会起来,对话内容从抱怨学校琐事,变成教“象
牙塔里不问世事的姐姐”做事。
“有些事,真的接触社会才明白。今儿的店里面试了两个前台小姑娘,一个精通办公软件,但做事畏畏缩缩太小家子气,还不知道打扮。另个就漂亮大方了!虽然学历低了点,但说话大声、热情,表示自己愿意学,一下就不一样了!”
“知道形象管理不?面试除了学历还要注意形象,现在是看脸的社会,你天天低着头板着脸,谁看了开心?像隔壁X国,女性淡妆高跟鞋就是职场礼仪。”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道理,后面不忘展示自己的能耐,发来一张快递单截图,得意洋洋地解释说:
“还好我最近赚了点钱,这个口红拿去用吧,平时注意拾掇拾掇自己,免得学傻了变成个书呆子以后找不到对象,老姑娘了还在家里啃老,最后要我这个弟弟帮你搞定下半辈子。”
“对了,涂完了照片最好也发过来,我找前台姐姐帮你参谋下,你底子也还行啊,我夏常青的姐姐可不能输给别人。”
夏茯向来善于听取意见,努力把自己打造成无坚不摧,能够自食其力的打工人。体面的金融人需要打扮自己,她已经从数模大赛知晓了这个道理,照理来说不会对夏常青的话起太大反应。
要是从先,她可能会拿着口红默默生气一阵子。但如今阅读弟弟的话语,她却体会到了难以忍受的压抑,以及荒谬的反差感——
我才不是畏畏缩缩、没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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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薇、周老师、甚至方景澄都证明了她的努力!
人越匮乏什么,反而越是想证明什么。
夏茯迫切地想要吼出这份不满,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忧心遭到更多剥削,最终她只能冲漂亮的男朋友宣泄这份自卑。
方景澄正温柔地安抚她说:“不需要早起化妆那么麻烦,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看。不过你可以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告诉我,我想和你穿一套。”
“既然买了,不涂多可惜啊。”
夏茯勾起唇角,她旋出口红,将豆沙色的膏体轻轻点在唇中,接着伸出小指按压饱满的唇珠,徐徐将它抹匀,笑着征求男友的意见:
“你觉得这个颜色好看么?”
如同将颜料滴入清水,浓郁的紫红膏体被指腹揉开,与嘴唇的颜色融合,令方景澄想到了玻璃瓶里风干的粉玫瑰,哑光质地让花瓣细腻的纹理清晰可见,远比花圃中怒放的鲜花更加动人,尤其那抹红色被她随意的手法抹出边界,瞧起来就像被人无意亲花了一样。
方景澄抿住嘴唇,思索描述颜色的词语,分散自己的注意。
“很衬你,像两片小花瓣。”
“真的么?可惜我看不清颜色,你过来一点吧。”
夏茯直勾勾盯着方景澄的眼睛,将他海蓝色的眼眸视作小小的镜子,只可惜黯淡的月光不足以映照出实际颜色。
于是她便抬头亲吻他,将瑰丽的色彩印在方景澄淡粉的唇上。女孩细细观察被弄脏的画布,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
“太好了,的确很漂亮。”
“我只有这一枝口红,是家里人送的,我不太懂合不合适,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家里人送的口红么?
真意外。虽然交往初期夏茯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甚至试图模糊关系的样子,但其实在她心里,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已经可以告诉家人了么?
这种被在意的感觉让方景澄在惊奇之余又有几分喜悦。
不像是对人际关系不甚敏感的夏茯,方景澄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开始悄悄猜测具体是哪位家人。
周围不缺熟路的女性朋友,他扫过口红外壳,轻松认出了它是某个国外大牌的经典款。
这牌子在老一辈人中认可度很高,他妈妈桌上就有一枝同款口红,但因为最近投放广告很少,加上韩流盛行,年轻人比起颜色老气的哑光口红,更爱那种水光感的唇釉。
由此排除一个她嘴里年轻时髦的弟弟,那应该是年纪大的亲戚买给夏茯的。
会是妈妈么?
好像女孩子谈恋爱会和家里说,家里人表示支持就会送她打扮自己的东西,或者添点钱嘱咐他“男孩家钱也不多,记得回礼”。
但他可不打算给夏茯破费的机会。
于是这可怜巴巴的坦白立刻招来了方景澄的保证: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买很多枝。喜欢那种有小猫雕花的口红么?还是成熟点的小羊皮?”
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夏茯也不再纠结口红的具体造型。
她环住方景澄的窄腰,将脸埋进他发烫的胸膛,任由思绪发散,闷闷地回应道:
“你送的都喜欢。”
看吧。
不需弟弟高高在上的关心,她可以用打工的钱给自己买化妆品,而且方景澄也会给她想要的东西。
只可惜在“家人都不看好你,还有谁会看好你,别人的欣赏或许源于不够了解”这种想法的压迫下,她的苦闷永远无法直接同恋人分享,只能通过别扭的撒娇来缓解。
矛盾之下,她的心好像分为了两半,一半依偎在青年怀里,感受恋爱的甜蜜,一半却高高再上,理智地分析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难怪家乡的人总是担心女孩外出打工时被不三不四的人骗走,因为从没在家里感受过这样的感情,所以一点点示好都显得弥足珍贵,可以从偏爱荣升为溺爱。
还好她知道这感情一开始便短暂又虚荣,做好了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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