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不管外面怎么议论的,直接走进病房,对上艾米那双棕色的眼睛。
艾米今年二十八岁,金发棕眼,身高至少在一米七五以上,这在龙国女性中属于很高了,加上是个大骨架,肌肉也丰满,看起来很健康也很壮实。
再看头脸,因为经常户外的关系,脸上和脖子上有不少发红的晒斑,眉头的眉毛有点散乱,鼻根发青。
清音心里有了初步判断,然后拿过桌子上的笔记本开始写字:“我要开始给你看病了,我问到的问题,你可以写字回答,也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艾米读写说中文完全没问题,她看着那行字,有点犹豫,又看向斯考特。
斯考特在笔记本上唰唰唰鬼画符似的写了几行,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被老板说服,点点头。
清音于是捉住她的右手,仔细把起来。右手肺、脾、肾脉都没什么异常的,就是关部稍微有点洪大,这说明她脾胃有热。清音让她张开嘴,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口气非常重非常难闻,有股浊气从胃里散发出来的感觉,舌苔厚且极其干燥,还有点发黄发黑。
清音问:“有没有天天刷牙?”
“每天刷两次。”
那就不是食物影响的关系,而是她内在脏腑的病变。她的习惯都是先排除舌苔被染色的因素,尤其现在的小孩,吃了带颜色的冰棍、糖果之后,舌苔就不是真实的舌苔,要是不加以甄别,很容易误导医生的判断。
“最近半个月是不是口渴,口苦,喝很多水也不解渴?还特别容易生气,烦躁易怒?”
艾米虽然没点头,但她脸上写着“你这么知道”样的震惊。
清音继续换到左手,关部弦长而有力,是典型的弦实脉。
她心里很快有了判断,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后一个问题,你几天没解大便了?”
艾米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掰着手指头,一边回忆一边数,“六天,刚住进医院时解了一次,但很少很干,特别困难,住进医院前也有五六天没解。”
也就是这时候,她忽然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以前解大便都是两天一次,无论在英国还是龙国其它几个东部省份,可自从来到石兰省,莫名其妙就变成五六天一次,刚开始她以为是在山上,野外多有不便,心里紧张解不出来,可此时被清音一问,她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她并不紧张……莫非,真是偷吃先人贡品,被鬼神惩罚了?
艾米虽然在英国长大,但她从小由祖母带大,很喜欢听祖母讲龙国那些古老传说,很多龙国小孩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她都能倒背如流,所以她跟斯考特不一样,她对鬼神是心存敬畏的,只是当时太饿了,所以没忍住。
清音也不管她怎么愧疚的,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诊断:艾米的暴聋是典型的三焦热盛,整个身体里都弥漫着热气,所以上闭清窍(双耳暴聋),下蒙浊窍(大便不通),至于病因嘛,石兰省夏天的气温相比龙国其它省份都更高,更何况是她打小长大的伦敦,她这也算是典型的“水土不服”。
有了诊断,再对因、对症开一首防风通圣丸的主方,变成汤剂,嘱咐完煎服方法,清音另外交代一个事:“每天用羊屎茶三十克冲泡热水引用,以茶代水。”
翻译员在旁边艰难的逐字逐句的给斯考特翻译,前面都还好,到了“羊屎茶”,他有点疑惑,这该怎么翻译?
结果想了半天,只能直译:“sheepshittea”。
斯考特眉头一皱,重复一遍这三个单词:“哦,我亲爱的上帝,这是什么?”
“嗯,就是sheepshittea,一种特殊的茶叶。”翻译擦擦额角的汗,不敢看斯考特那双愤怒不解的蓝眼睛。
其他人赶紧去准备抓药熬药,只有姜院长,看着“羊屎茶”三个字眉头紧皱。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并在一起,咋就不认识了呢?
他自己是老茶缸子,啥样的茶都喝过,但这个“羊屎茶”,他确定自己没喝过,连听都没听过。
清音看向气得想喷火的斯考特:“尊贵的斯考特伯爵大人,以您的博学多才和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神奇的植物存在吧?这个茶叶就是咱们石兰省的特产,能专门用来治疗疾病的茶叶,您想尝尝吗?”
斯考特仿佛没听出她的讽刺,只能硬着头皮把她说的地名记下来,回头让人去找。
至此,清音转身走人。
她真想立马回家洗个澡,刚才艾米嘴巴里的气味实在是太重了。
“小清,等一下。”老姜追上来,“你对自己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九十九。”
老姜瞪眼,“这么确定?”
“中医看病其实很‘快’,只要找对病因病机,治疗思路也正确的话,就会很快见效果。当然,前提是病人和家属都配合,不胡作非为。”但她相信,艾米不敢不配合,她本来就对鬼神之说敬畏不已,自己刚才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听力,不得不听。
“你放心,我已经叫人二十四小时的守在病房里,病人几点几分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都有详细记录。”要是因为他们自己不配合,造成药物效果不佳,那就是对方的责任。
清音都没想到老姜这么谨慎,这是生怕斯考特老头耍赖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老姜嘿嘿一笑,“你就取笑我这糟老头子吧,这次你要真能为省里争取到一个亿的投资,别说我,就是省里都得把你供起来,你信不信?”
清音也乐了,她不需要被供起来,石兰是她的家乡,但因为一直以来的闭塞都很贫穷,这里的父母官们为了发展经济也在脚踏实地费尽心思的做事,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就像港城的孔老板和金老板,他们在石兰本来是没什么投资意向的,但因为清音的关系,他们多多少少也愿意顺带投资一点,除了能把全省大多数福利院孩子都招进来的职业技能培训学校,还有一些什么食品加工厂、手工艺品加工厂,也能帮着解决一些就业问题。
这些小厂能赚取到的利润跟他们在港城的生意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但他们愿意给这个面子,愿意来做,清音就很感激。
所以,后续他们家人身体哪里不舒服,只要找到清音,清音都是责无旁贷,尽心医治。
而这次的斯考特,五千万投资额就已经让全国各个省份争抢成这样,要是他们知道他还追加到了一个亿,那岂不是要打起来?吃了石兰省的心都有吧!
清音想到那热闹场面就想笑。
“你说你这一身医术,你闺女好像也不感兴趣,我家穗穗也只知道穿漂亮裙子,没人传承,真是可惜啊。”老姜看着她的笑脸感慨,“你有没有收徒的打算?”
“我在卫生室已经有三个徒弟了,区医院秦振华老师的儿子您知道吧?他就是我大弟子。”只比她小一两岁的大弟子。
“略有耳闻,但这些都是成年人,你有没有考虑收几个小孩?”
清音知道他不可能无的放矢,“您老有推荐人选?”
“一直跟穗穗和鱼鱼玩耍的那个小姑娘,叫香秀的,我看她好像对中医很感兴趣。”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劝清音收香秀为徒了,清音还真有点心动,她挺喜欢香秀这姑娘,觉得她像小时候的自己,但还是那句话,罗家自己本身就是中医世家,罗程文自己都不愿学中医,会愿意让自己的独女学中医吗?这怕是最大的阻碍。
“谢谢姜院长的提议,这事我主动不行,还是看她的家长怎么看吧。”
“她爸爸,前几天来过我家一趟,好像还去你们和善堂取经,说也想学着药厂给他的日化厂打广告,但苦于广告费用太高……”
清音大概明白了,罗程文是去找姜院长借过钱,毕竟罗老爷子以前跟姜院长也算有点交情,他那么爱面子的书生能求到亡父的老交情面前,说明是真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我也算看着他长大,就当帮他一把吧。”姜院长叫清音一起上车,“你要是觉得香秀还可以,我就豁出这脸面,去问问程文。”
清音确实很喜欢香秀,不忍心埋没这么一根好苗子,“行,您淡淡的问一句就行。”
老姜知道分寸,自己要是太上赶着,显得清音像拐骗人家孩子干啥似的,尤其是罗程文本身就对中医不感兴趣,他父亲还是被自己的徒弟害死的,他对中医的师带徒这一套传承法则意见很大。
然而,他还是不够了解罗程文。跟清音预料的差不多,当天晚上老姜就唉声叹气的过来,“这小子,油盐不进。”
他好话歹话说尽,罗程文就是不同意,还把香秀叫来骂了一顿,说难怪她这两年学习下降,原来是悄悄看中医的课外书,却不想想成绩下降那是因为肚子痛经常请假,跟看课外书关系不大。
老姜也被气得头疼,“我说孩子喜欢学,那就让她学呗,反正又不耽误学习文化知识,他就问我,学好文化可以考个好大学,但学好中医能做啥?”
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怎么被徒弟斗死的,他不说仇恨中医吧,至少对中医这一套师带徒是嗤之以鼻。上次清音给香秀治病,他接受中医疗法,或许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要是早知道清音想把他闺女“拐”去学中医,他宁愿当时选择西医激素疗法。
“算了,您也犯不着生气,他不愿就算了。”清音倒是看得开,反正她尽力了就行。
“可我就是心疼香秀那孩子,她真的是根好苗子。”但凡罗老爷子还活着,也轮不到清音来教,可罗老爷子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啊。
毫无准备,一点余地不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想到老友去世的情形,当时他自己也身陷囵圄,自顾不暇,老姜就唉声叹气,悲从中来,“我只恨自己半只脚已经进了棺材,但凡我再年轻十岁二十岁,我都要学中医。”
清音“噗嗤”一乐,“您老是好好的院长不当,想当基层医生啊。”
“嗐,这院长不院长的,也没意思,心比身体还累。”
这倒是,西山疗养院的特殊性在那儿摆着,想要管理好这个医院,比外头普通医院难太多太多了,也就是老姜这种长袖善舞,已经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要是换清音去,她估计三天不到就想撂挑子。
正说着,鱼鱼和一群小伙伴也刚回到巷子口,人手一瓶黄色的橘子味儿汽水,喝得小脸通红通红的,还冲姜爷爷的小轿车挥挥手,没一会儿又跟着其他人跑了。
这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清音感觉自己要是能重回一次童年,她也想跟鱼鱼一样,不用担心饿肚子生长痛,不用偷偷攒钱买同学录,不用吃又酸又臭的豆角,她只要快乐,就够了。
晚上,鱼鱼高高兴兴回来,向清音宣布一个重大消息——“陈童哥哥考上京大了哟!”
清音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可是石兰省理科状元,“什么专业?”
“无线电通信,就是能把文字和声音变成不同频率的电磁波信号,输送到空气中,就像让小白送信一样。”
清音好笑,她估计也不懂,就是听陈童说的,“你将来想学什么专业呢?”
“嗯,我要学习怎么制造世界上最精密、最厉害、安全性最高、杀伤性最强的武器。”
清音实在想不出来这叫个啥专业,反正小孩的想法过几天就会变,鱼鱼现在这么说,可能再上一个学期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在她的作文里看过不下五种“理想”了,从教师到公安到军人,又到厨师,再到作家……每次写作文她“长大想做的事”都不一样,清音一点也不稀奇。
“童童哥哥说,让我好好学习,我喜欢的枪,他都会给我买模型,以后给我寄回来,还要给我寄好多书呢,咱们书城市买不到的书。”
“行啊,你要是能好好学,等毕业考结束,我就同意让你去陈奶奶那边玩几天。”这个假期没给去,小姑娘是难过了几天,清音事后想想,自己和顾安工作这么忙,俩人都能同时挤出时间的概率很低,要是执着于“必须父母陪同才能出去玩”,那鱼鱼也太惨了。
“好耶好耶!”
“到时候奶奶或者谁陪着你。”
“成!交!”小姑娘迈着大长腿,甩着两个高马尾,潇洒的进屋做作业去了。
清音看着她快赶上自己的个头,再一次想起顾安,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干嘛。
顾全前两天带人去支援顾安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吧。
第二天一早,刚到西山疗养院,穿白大褂的同事们看见她,全都投来好奇又钦佩的目光——清医生真勇啊,那么多专家团队束手无策的疾病,居然敢跟外国人立军令状!
昨天的事不出半小时就传得全院皆知,幸好清音本职不在这边,不然都要被人踏平门槛了。
毕竟她以前的成功经验和名气在这儿摆着,大家虽然震惊于她的“勇”,怀疑她能不能做到的倒是没几个,毕竟医学界就是靠本事吃饭的世界,即使大家中西出身不同,但同样是能治病,你管它用哪条腿走路?清医生昨天可还为广大西医同仁挣了一回面子呢!
就院里这些个主任,平时训起小医生小护士头头是道,结果被个外国人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不敢坑,清医生也算为他们出头了。
加上清音在公开场合也一直强调中西医兼收并蓄的观点,并未一味的贬低任何一方,大家对她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在众人目送中,清音来到艾米的病房,斯考特老头依然抱胸看窗外,艾米的神情倒不像昨天焦灼了,清音依然是用汉字与她交流:“喝完药后有没有出现皮肤燥热发痒的情况?”
“有。”
“之后是不是就出了一身汗?”
“是。”
“出汗之后两个小时,是不是肚子痛,想上厕所?”
“是。”
“解出的大便是不是特别干,像羊屎球?”
“是。”
“但便后整个人轻松不少,口渴口苦的情况得到很大缓解?”
“是。”
清音没继续问,因为这些症状足以说明,她的用药思路对了,接下来只要病人不作妖,应该很快就能见效。
艾米有点犹豫,主动拿过交流的本子,在上面写字:“我喝了那种茶水后,心情变得非常舒畅,这是什么原因?”
“羊屎茶是咱们石兰省最负盛名的药茶,具有疏肝解郁、美容养颜的功效,一般人买不到。”
艾米点点头,她毫不怀疑,毕竟清音医术这么厉害,一个茶叶,她没必要骗自己,“我想买一些带回英国给我的家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是价格比较贵。”
艾米脸上露出一点点不屑,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中产千金看来,茶叶哪有称得上“贵”的。
“一百英镑一两。”艾米不太懂“一两”是多少,清音还很贴心地帮她换算成克,“就是五十克。”
艾米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一百英镑买五十克茶叶,那不就是一克价值两英镑?!按照今年的汇率,两英镑可是相当于二十多块龙国币呢!
而这个茶叶,两克三克的喝可没什么效果,她一天就要喝三十克出去呢,相当于光这个药茶,她每天就要花费六十英镑?!
艾米有点骑虎难下,说不要了吧,是自己先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问的,说买吧,这价格确实昂贵。
清音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我知道你们在英国也就是普通家庭,对这种尊贵的贵族大人才能享受到的东西心存向往是正常的。”
艾米脸色一变,立马写下:“买,我要买!”
“买多少?”
“一千克!”
清音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艾米女士,出手就是大气。”
一千克就是两千英镑的大生意啊,清音当然要嘴巴甜一点,“这种茶叶产量非常低,必须在特定的海拔和经纬度,特定的气候条件,特定的土壤条件下才能产出,且一年也就只有百斤不到的产量,您直接买走了百分之二,实在是太阔绰了!”
艾米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倒是旁边的斯考特老头看见她们聊得这么投缘,好奇地问翻译员她们聊啥。
翻译:“……”
最终,在老头子那即将喷火的目光中,翻译员磕磕碰碰把艾米女士夸了一顿,这是啥样的家庭啊,直接花两万龙国币买两斤茶叶,就是封建社会的公主皇后也舍不得这么花钱吧?
翻译的吃惊和艳羡不像清音演戏,他是真的嘴角留下羡慕的泪水,可偏偏这样的神情也不知道刺激到老头的哪根神经,他立马冷笑一声,“哼,区区两千英镑,不是有50千克吗?剩下多少我全要了。”
“啊?”翻译的眼泪止住了,开始吐血。
“聋了吗?那个羊屎茶我全要了,你们有多少?”
清音肚子乐开花,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用英语说:“那不行的,我尊贵的斯考特伯爵大人,这种茶叶非常稀有,我们龙国人自己也很难买到,要是全卖给您了,那我们龙国人喝什么?我们龙国人也有追求高品质生活享受的资格,对吗?”
老头皮笑肉不笑,“他们买得起吗?”
清音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这倒是,但……”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有人会去找你们买,记住是有多少要多少,一点不留。”他想要的东西,绝不能便宜了别人。
知道“羊屎茶”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姜院长:“???”天底下还真有这种好事??
“他……应该没见过羊屎茶原产地吧?”
“没有,都是委派咱们医院的人去找的。”而医院的人找不到哪里有羊屎茶,毕竟这名字是老乡们私底下自己叫的,实在是太小众了,最后还是姜院长找清音,清音从手里匀了一点出来。
这个时节,七里乡的茶叶早已过了采收期,可是,万事躲不开一个“可是”啊!万事就怕“可是”啊!
当所有人都在全城搜索到底哪里有卖羊屎茶的时候,清音已经让刚子和英子开车去七里乡找兰花,当天夜里,点着灯就挨家挨户上老乡们家里收茶叶去了。
兰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材小老板,知道哪些村子的人爱采茶,几乎是一去一个准,知道卖不掉,老乡们当时采回来主要是为了平时自己泡水喝,家家户户都不多,可每家收到两把,收到天亮也足足收到两斤多!
刚子和英子不知道清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们信任清音,清音没叫停,他们就继续留在山里收购,一直收购了三天,确保整个七里乡再也找不到一斤羊屎茶,二人才赶紧赶回城。
被接到鱼鱼家住了两天的三个“妹”见到他们,第一句话居然是:“爸妈你们咋就回来了,咋不在外头多待几天?”
他们这几天在顾家好吃好喝的跟着鱼鱼,每天还能撸狗,没有爸爸妈妈的管手管脚,别提多舒服了,恨不得爸妈永远不要回来的好!
刚子想打人,忍住了,“嫂子你看,这就是全部,八斤二两。”
“辛苦你们了,先进屋吃饭,这二两零头就留着咱们自己享用吧。”抓起一把闻了闻,是一样的味道,只不过因为是农户自己保存的,储存技术参差不齐,有的比较干燥,有的有点发潮,有的颜色浅点,有的深点。
幸好英子全都按品相分好了,清音检查一下没问题就让他们带回去,“最迟不超过两天,就会有人来找你们买。”
“行,嫂子您放心,我们一定按市价卖,不会让你亏本。”
“亏本?”清音笑起来,“你们就等着收大钱吧。”
甚至她还让他俩临时在街边支了个小摊位,别的什么都不用准备,只需要挂上三个字“羊屎茶”就行。“咱们龙国人你们就别卖了,要是有外国人来找你们买,就按照二十块钱一克的价格卖。”
“啥,一克,不是一斤?”
“说啥呢,二十一斤咱们都成奸商了,买的时候才多少,这都翻多少倍……诶等等,嫂子你说的真是二十块钱一克?”
“嗯。”清音把自己坑老斑鸠的事说了,“这次是一锤子买卖,所以你们也别恋战,全卖给他就行了,等他发现这种茶叶在七里乡漫山遍野都是,他就不会再花高价了。”
刚子咽了口口水,二十元一克,那是啥概念啊?就是金子也不是这个价格吧!
“那到时候他来找咱们退钱咋办?”英子胆子小点。
“放心,他不会来。”这点钱对他这种老牌贵族来说压根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发现被骗了心理上接受不了而已,人家在国外吃一顿高级餐厅的顶级鱼子酱都要花不少呢,那些古老庄园和成千上万亩私有土地啥的更不用说,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价值几千万英镑的。
“这要是安子哥在该多好啊。”刚子想念他的好兄弟了,这种转手就坑人的买卖,他也就是十多年前跟着安子哥干过。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不说清音着急,就是顾妈妈比她还着急,早早的把小石头送到玉香店里去,自己买了音音最爱吃的油条,两袋豆浆,又热了两个昨晚就煮好、在汤汁里浸泡了一夜的茶叶蛋。
“今天是啥日子,咋还连早餐都这么丰盛。”
“不丰盛不丰盛,你赶紧吃,不够还有。”
清音吃得打嗝,“行,吃饱了,妈不用管我,我先走了,啊。”
“诶等等,要是……要是治不好的话,也没啥,不要太有压力,啊。”
清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敢情她跟斯考特打赌的事,连顾妈妈都知道了?清音一整个哭笑不得。
她怎么会输呢?这三天艾米的听力已经逐步恢复,听说昨晚还能跟斯考特聊天呢,他们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下来,这是造不了假的。
这不,她刚把自行车停稳,同事们就凑上来,对着她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小清。”
“清医生真厉害,让那洋鬼子也看看咱们龙国人的厉害。”
清音走到哪儿,白大褂们就跟到哪儿,一直来到艾米病房门口,里头已经传来艾米说话的声音。她长得高大,声音也比一般女性更深沉一些,此时她正在询问羊屎茶的事。
“外面买不到吗?不是说这是他们的特产吗?”
“根据我祖母跟我说过的龙国人卖东西的习性,你不要局限于大型商店商场,还应该去街边小店,甚至小摊上问问,尤其是农民自己带来卖的,不会有固定店面。”
斯考特不太愿意接受她的意见,倒是秘书详细记录着,刚记完,医院职工就推进设备开始给艾米测试听力恢复情况。
其实,不用测试,包括斯考特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清音已经赢了。因为艾米能正常跟他交谈就已经说明她的听力没问题了,还能下地自由活动,就说明她眩晕的症状也好了,这种时候听力测试就只是在走形式而已。
而即使走形式,斯考特也想留下,他就想看看,这个把自己面子放在地上踩的龙国女人,她还想怎么奚落自己!
不过,清音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没进去,而是找人去把王秘书找来,王秘书顺便带来了省招商办公室的主任和一份正式合同,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把合同签掉,最好是当天就把钱全转过来,但清音也不是很懂这年代的外国来华投资手续,不知道当天钱能不能全过来,就是不能全部的话,三分之一也行。
钱,只有落袋才安。
果然,工作人员忙碌半天,很高兴地说:“恭喜艾米女士,您的双耳听力已恢复到85!”
“您的眩晕症状也消失了!”
艾米倒是真高兴,做了十多天的“聋子”,鬼知道她多想念以前耳聪目明的自己!“斯考特你听见没?我的听力恢复了!”
斯考特咬牙,“嗯。”
于是,下一秒,清音登场,把这几天的治疗记录拿出来,“请斯考特先生过目,这是每次治疗时经过您和艾米女士亲自签字确认的治疗方案,三天之内,全程完全使用中药,没有一点西药,您需要再确认一下吗?”
“不用。”
清音笑眯眯的,“那么我们的赌约……”
“行,算你赢。”
清音心里暗自撇嘴,什么叫“算”,但为了尽快拿到钱,她不会节外生枝,“行,那按照当时赌约,这份投资合同您看一下,有需要商榷的地方,今天趁着大家都在,就改好……瞧我,我知道您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卑劣人品,您可是堂堂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尊贵的伯爵大人,怎么会做言而无信的事呢?”
老头:“……”
王秘书也发现了,这个斯考特就是头老倔驴,你越是顺着他,他越是摆谱,要求一箩筐,甚至跟你唱反调,但你越是装得谦卑,越是捧着他,甚至故意阴阳怪气,他越是上当……于是,他跟清音两个人,你一言我一样的,一唱一和的,直接就在病房里把合同给签了。
招商办的主任:“???”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来干嘛?一个亿的合同就这么签下了?
直到看着老头签字并盖章,清音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准备撤。然而斯考特却更关心那个茶叶的事,“医生等一下,你说的那个茶叶,到底在哪里能买到?”
因为他始终坚信,艾米的病或许那个茶叶的功效比这一堆棕褐色的臭烘烘的“中药”更强,因为艾米说喝着那个茶叶的时候,整个人心情舒畅,耳道里的堵塞感都没了,而他最近一直觉得胃里闷闷的,像塞着什么东西……
“这个羊屎茶啊,是咱们一个小镇的特产,每年产量有限,只有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能喝到,每年产的都不够供给上流社会,您要是实在需要的话,不如去民间问问看,正巧这个季节有的药商会把农民手里的茶叶收上来市里贩卖,您去外面找找看,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碰到。”
斯考特磨牙,只能让秘书去打听。
而清音呢,就在晚上,太阳落山之后,收到了刚子和英子送来的好消息——
“嫂子嫂子,那个外国老头真的把咱们全部茶叶买光了!”
“整整8斤啊!连价都不砍,还问咱们还有没有,有的话全卖给他,咱们去哪里弄那么多啊,这几天早过了采摘期,拿着钱也买不到了。”
“你别废话,先把钱给嫂子啊,嫂子你看,这里一共是八万块钱,这一路上咱们都好好护着,没让人拿走一张。”
这时候距离发行第四套龙国币还有几个月,市面上最大面值也只是十元,八万块钱可是他们用面包车拉回来的,一路上看谁都像要抢他们钱似的,刚子直接在腰间别了一把菜刀,英子则是两个袖子里各藏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剪刀。
清音哭笑不得,“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早知道还不如趁着银行没下班先去存银行里。”
“不行不行,这是嫂子的钱,咱们不能存。”
“这钱主要还是你们辛苦,我就是动动嘴,怎么能算我的。”那一个亿的投资才是清音的重头戏,这点钱只不过是顺带赚的外快而已。
英子没被八万块钱迷花眼,“我一想起那晚我和刚子跟着兰花去收茶,那些老人知道咱们要买羊屎茶,他们那种期待的眼神,有些人说看我们去一趟不容易,不要我们的钱,免费送给我们,只要我们以后进山去收他们山货就行。”
“还有的老人,说就想请我们给他们在南方打工的儿女拍个电报,问问他们好不好。”
“绝大多数老人,一辈子没出过大山,我们去了却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英子一想到那画面,心里就不是滋味,“嫂子,这钱,我们不要可以吗?”
清音挑眉,“哦?”
小两口对视一眼,“我们想好了,要是嫂子分点辛苦钱给我们的话,我们就买点东西去看看那些卖茶叶或者送茶叶给我们的大娘大伯,可以吗?”
清音其实也没打算要这笔钱,她本来想的是,能不能把药茶当作一个契机吸引斯考特来投资,毕竟龙国茶叶在全世界也算一块金字招牌,尤其是这种没听过名字的茶叶,可能会有隐藏的商机。一开始,她的野心也不大,不敢想把他五千万投资全拉来,只要能拉几十万或者小百万过来,她也算是为七里乡老百姓做点实事了。
谁知道那老头那么高傲,那么自大,又那么经不起激将,直接变成一个亿的天降巨饼,那茶叶这点小钱就不算什么了。
“要不这样吧,我们拿这笔钱,在七里乡建一个茶厂怎么样?”
“茶厂?”
“专门产羊屎茶的吗?”
清音憋不住笑出来,“以后要想走出去,走向世界,这个名字不行,得换换。”
“可咱们都没做过这些,猛然去做,会不会亏本啊?”英子胆子是真小,尤其涉及钱财有关的,她赶紧看向自家男人,“刚子你说呢?”
刚子挠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要是安子哥在就好了,安子哥肯定懂。”
“不需要咱们懂,这件事,咱们有个现成的帮手啊,你们忘了?”
“谁呀?”
英子忽然眼睛一亮,“兰花!”
“对,她这半年多在乡里收药材,胆子已经不同以往,认识的人多,且熟悉七里乡情况。”
英子有点心动,她肯定是希望兰花越来越好的,甚至她也鼓励兰花开始做药材初加工,不光光是把药材收到市里来卖,而是直接就地加工炮制之后再卖,这样更容易成规模,也能赚得多点。她心地善良,不忍赚太多,收的价格可不低,这样利润空间就很小。
“到时候,咱们可以让她在乡里开茶厂,再开一个药材初加工厂。”
清音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她还给兰花找到一个技术指导兼政策扶持帮手,那就是石磊。
最近石磊为了干种药的事,已经自请调到七里乡,他主管的也正好是种植业这一块,无论是对市场行情还是政策的熟悉程度,他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几人一拍即合,清音立马给石磊打电话,在电话里达成一个初步意向,又把他的地址告诉兰花,让兰花先去找他商量一下,等哪天几人有空了见面聊一下。
甚至,清音和英子私底下商量好,这次的茶厂要是能成功的话,将来会从她们的个人利润里抽出大头来捐赠给当地福利机构,不让任何一个农村孩子失学,无论男童女童至少要保证上完初中,外加关爱当地老年人,给大家改善居住环境、免费体检啥的。
在她们看来,小小一个茶厂,能有多少利润?却不知,这次清音和斯考特打赌的事,已经不仅仅是她个人的事,而是引起了上面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