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苓苓这一次走的很快,很坚决, 一步未停, 头也没回。
裴明榛有很多秘密, 她明白的, 每个人从小到大都会经历很多, 有些东西很难诉之于口,她可以等, 但不能接受这些事他能告诉别人,却不告诉她。
互相喜欢, 最后走入婚姻,难道不是两个人慢慢靠近,坦诚拥抱的过程
可她没有享受到的特权,别人有了。
阮苓苓这一刻有种感觉, 她和裴明榛中间隔着一道天堑。
他喜欢她没错, 可他有很多东西, 不跟她说,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说。
他看起来离得很近,实则一直站
他用重重枷锁把自己锁起来,也把她锁了起来。他宠着她, 哄着她,引导着这段感情走向他希望的方向,让她开心,让他轻松,仿佛只要不去看,不去想,那些阴霾就不存
换做别的不计较的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唱妇随,随波逐流,嘻嘻哈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些宠爱,一辈子就过去了。
可她不一样。
她对很多事不
她们这样又能走多久呢
阮苓苓心里滋味说不出来,走的很快,裴明榛走得更快,
“别闹了好不好”
“是我要闹么”阮苓苓大力甩开他的手,“到底是谁
她的表情太沉重可怕,裴明榛怔了一瞬。
这反应看
裴明榛很不喜欢听这样的话,眼梢微起薄唇紧抿,连眉锋都更锋锐了几分“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回去。”
“生气了”
阮苓苓顿了一下,之后是滔天怒火“你还生气你凭什么生气你和她亲密无间没有秘密,到了我面前就什么都不说,偏心谁这不是明摆着么耍着我很好玩是么”
“你明明知道我是梦黄粱,早就知道我
“我知道,是我肖想,大家追求不同,也许木禾先生要的就是寄情山水,曲高和寡,我尊重他的性格选择,并非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只是想要一个回复,没有得到回答之前,我不会轻易放弃。这些话我同你说过,字字真心,字字肺腑,你明了一切,偏偏什么都不说,就要这样吊着我,看看我烦恼”
“是,最后你是帮了我,
阮苓苓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幕,人群熙攘如织,阳光肆意挥洒,她手心渗汗,狼狈的可笑,而他就站
他冲她招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过来,就让她湿了眼眸。
她以为他是她的英雄,可以诉诸所有委屈和不安,心里升起从未有过的卑微与虔诚,她想好好对他。
她愿意付出一切,用一辈子去暖他,哪怕他小气又难讨好。
却原来,所有这些不过是欺骗。
阮苓苓捂住眼睛,任眼泪从指缝中溢出“你从未打算告诉我你就是木禾。”
不是不能说,是不想说。
“我蠢兮兮的
裴明榛“住口”
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绝对的安静,恩客与风尘女的对话背景让人浮躁,路过的脚步声更让人感觉难堪。他不喜欢小姑娘说这样的话,太绝情也太戳心,还容易让别人误会,他的小姑娘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允许
“你凶我你从没这样凶过我”
阮苓苓声音比脸色还难看“是因为她么”
裴明榛伸手去拉小姑娘“我们回去再说。”
阮苓苓用力甩开他的手“为什么不能
“阮阮”裴明榛皱着眉,有些头疼,“你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阮苓苓差点笑出声。
这男人花心劈腿,脚踏两只船的事都干出来了,还敢指责她无理取闹
“裴明榛,我眼没瞎,房间里别人眼也没瞎”她冷笑一声,“之前你身上沾到过的香味是她吧外头那些嫁娶流言,另一个主角也是她吧”
裴明榛从未见到过小姑娘的这一面,像个小刺猬,浑身都是刺,什么都不肯听,也怎么都哄不好。
他捏了捏眉心“我同她无甚关系,亦无半点暧昧,并非如你想象。”
阮苓苓静静吸了一口气“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君子坦荡,所以才会提起话头让我问,这是
“没想到你还真是君子坦荡”
“你并不是
阮苓苓再一次忍不住捂住眼睛,指缝一片片湿润。
“你不要我了”
裴明榛心中一痛,拉过小姑娘紧紧抱
阮苓苓用力推他,推不开就咬,咬不动就踢,她用剧烈的,甚至反伤到自己的动作坚决的反抗。
裴明榛没办法,只得放开她。
他舍不得小姑娘受伤。
阮苓苓红着眼睛,提着裙子转身就走。
“没关系,我也不要你了。”
“裴明榛,我不要你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阮苓苓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第一次这么难看,她不想让自己更难看。
“阮阮”
裴明榛叫不住小姑娘,也拉不住小姑娘,裙角布料流水一般划过掌心,又瞬间消失。
他怔怔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件事,这次是真的。
小姑娘伤心了,如果不能妥善解决
他右手抚住左胸,那里好像破了个洞,抽抽的疼。
阮苓苓自知状态不对,从楼上冲下来,并没有立刻跑出去,而是向一位面善的小姐姐讨了盆水洗脸。
烟花之地,看世间炎凉,这里的姑娘什么没见过,没问,也没多说,只拉着阮苓苓洗了脸,让她安静坐了一会儿。
阮苓苓感觉呼吸顺畅,脑子也能转了,郑重道了谢离开。
这一耽误,她看到了点别的。
比如那个黑衣男子,令北辰。
这人竟然也来了青楼
阮苓苓现
她并没有走近,也没力气走进,只站
似乎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令北辰眉眼冷漠,一身杀气,凛冽的就像塞上风刃,没有人敢靠近。有那胆子大的女人敢过来,他手腕一翻,一把锋利小刀转
刀伤不到他,却能伤到别人。
这种警告,谁敢装没看到
只一瞬间,他身边方寸五步,无人敢近。
阮苓苓注意到房间气氛很不一样,令北辰好像
他很能喝,酒喝的像水一样,而男人们
阮苓苓离的远,听到的内容不多,只恍惚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上次大街上惊马一事,似乎不是意外。
令北辰好像有什么特殊身份,屋子里也好像有人警觉了,问他是什么人。他很淡定,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反问对方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气氛紧绷,一触即
就
就像一个走错地方的醉客。
这一闹,掩盖了所有危机。
可阮苓苓看的出来,小郡王微微眯着的眼底一片清明,他们似乎
这两个人认识
等一切过去,房间没人,阮苓苓看到小郡王拉着令北辰领口,满面杀气的警告“离我妹妹远一点”
令北辰任他抓了一瞬,才旋身退开“她的事,你确定能管”
小郡王眯眼“你若敢伤害她”
令北辰眉眼冷淡“随你处置。”
窗外楼下,小郡王恰好经过,伫足静立,视线看往楼上,英慧长眉下敛起的都是了然和担忧。
这个瞬间,阮苓苓感觉四周出奇的寂静,房间隔阂似乎消失,周围也没有旁的人,只小郡王和令北辰站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对方的性格行事,每一个人对彼此都有着超乎想象的信任与默契,纵使时间空间转换,他们之间也有一条别人看不见的线连着。
他们,是站
而她自己,只能
她有什么资格担心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阮苓苓丧丧的从楼上走下来,绕到后门静静离开。转移注意力的结果,反而是更受打击,更加卑微。
这一刻她不想见任何人,可没走出两步,就看到了小郡主。
“你”怎么会
小郡主眉心微蹙,看向她的目光写满了担忧。
阮苓苓眼眶立刻就湿了。
小郡主是来找她的。
小郡主知道很多,顾虑很多,但这一刻,最担心的是她,最想找的也不是别人,只是她。
“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不顾规矩来青楼捣乱,知道她各种荒唐跟人比较,知道她自打自脸,一败涂地。
“我消息一向灵通。”小郡主眉眼沉肃,“桌子掀就掀了,闹就闹了,打人也没什么,为什么要自己哭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阮苓苓“是他不好好说”
像找到了主心骨,终于能诉委屈的人,阮苓苓声音都颤了“他骗我,瞒我,什么话都不跟我说,到现
小郡主静静的看着她。
一口气喊出一堆话,别人都没办法接,阮苓苓捂着眼流泪,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抱歉,是我失态了”
她可以跟任何人无理取闹,可以跟小郡主抱怨委屈,小群主不会拦,但于事无补。
矛盾还
“ 我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吵架,不想变得面目可憎,如果我连自己变得都不喜欢自己,那这些过往,这段感情,有什么意义”
爱情的选择一向是个难题,有人说要选个自己爱的,有人说要选个爱自己的,但不管哪种,选择时要问一个问题我喜欢那个和他
喜欢,就选,不喜欢,就不要走下去。
阮苓苓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小郡主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人都有脾气,偶尔吵吵没什么,一时沮丧也没关系,却不可因噎忘食,失去走下去力量。我只希望,阿阮还是那个阿阮,开心的阿阮,温暖的阿阮。”
“岁月还长,我们还小,慢慢走,不着急。”
阮苓苓把头埋
接下来阮苓苓变得很安静,对黄衣女子的事不查了,也不看了,仿佛外面的东西听不见看不见,完全不
她也并没有继续关注裴明榛,没有吵架,没有闹,也没有跟踪注意,连话都不怎么跟他说了。
并不是纯粹的冷战,裴明榛如果有什么事要说,她会听,会处理,对自己应该做的事,她不会撂挑子不干,但这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话了,转身就走,没有表情,没有笑,没有往日熟悉的一切。
裴明榛如果难受不甘,想要靠近,她就会睁开大一双杏眸,静静的看着他,无波无澜没有起伏,让对方感觉再靠近似乎就是犯罪。
裴明榛越来越受不了了。
人们大多向往平静,然而有些时候平静反而很可怕,越平静,越压抑,你永远不知道这平静底下
裴明榛有些害怕。
除了幼时,这是他第一次胆战心惊,感觉问题很大,小姑娘不好哄。
她是乖的,是安静的,可她可以轻松松转身,所有乖和安静,都不再属于他。
静谧午后,廊下树影形单影只,看着都有些凄凉,裴明榛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截住了阮苓苓。
“那个女人,她叫花铃,我的确认识,
阮苓苓神情依然安静无波“表哥说完了”
她转身又要走。
裴明榛哪肯让她走想拉又不敢,只好转到她身前再次把她拦住,话音急急“之所以会跟她吃饭,应她的约还不告诉你是因为我
至于那一点点想让小姑娘吃醋的小心思,太不君子了,他不想说。他当时只是不想小姑娘和他疏远,顺便就
小姑娘若是生气远离,对她安全是好事,过来了他顶多多做些提防,护住小姑娘就是。
他自认想的周到,最大力度的保护了小姑娘,却没想到事态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阮苓苓一直很安静,没追问,没情绪,仿佛怎样都没关系。
他更着急了,修长眼眸里有显而易见的焦躁,手甚至伸了过来,想要抓住阮苓苓的手“你说句话阮阮,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阮苓苓安静的躲开了他的手,一双眼瞳黑黑的,深深的看着他“你做了这些事,没让我知道。”
裴明榛觉得小姑娘眼神空空的,连带让他的一颗心也空空的,有点涩,有点紧“我疼你,不好么”
阮苓苓眼梢微垂“以前也是,你心里
裴明榛走近两步,声音有些低“我只是想我所能疼爱你。”
“所以我是废物对么”阮苓苓的眼神突然锐利,“你那些夸我厉害,认可我肯定我的话,全是哄我的,你心里想的是,我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不配和你站一起,不配知道这所有事,不配与你有任何配合有任何默契”
不配保护你。
不配有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奢望,与你并肩。
裴明榛不懂什么问题到了这个方向“不,阮阮很聪明,很厉害,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撒谎。”
阮苓苓唇角扯起,笑意
裴明榛顿了一下,他早知道小姑娘很聪明“不是不信任你,花铃的问题有些私人,到底是个女子,我不好贸然说出口,但我可以同你
阮苓苓怔了一瞬。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除了他自己,能让裴明榛缄口不言的东西,一定不寻常。
大概这段过往,
但是,她指的并不是这个不信任,是另一种,但裴明榛显然没明白。
好,就当她继续
阮苓苓闭了闭眼“别人的秘密不能说,我尊重,不追问,那你呢那些过往,那时的经历和心情,为什么不能同我说”
裴明榛微顿。
阮苓苓声音很静“为什么那段岁月,我不能知道。”
她往前一步“难道我们之间,只能有小情小爱,你宠着我,我哄着你,大家相安无事小日子有滋味就好,不能共患难一旦有巨大危险来临,你认真评估过,觉得抵挡不住,不能全身而退,就会给我安排好一切,然后毫不犹豫的丢开我,是么”
“你的过去,我不曾知晓,你的未来,我也不一定能参与,是这样么”
裴明榛很想否认,但他说不出来。
小姑娘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如果真有什么躲不过去的灾难,他确实会这样,会安排好一切后路,让小姑娘走的远远的,保证她活的好好的。
他绝不会让小姑娘跟他受苦,跟他一起死。
他舍不得。
阮苓苓笑了“你看,你不想我无理取闹,说我不讲理,可我现
她明明笑着,整个人却弥漫出一股悲伤,像
“你是我未来的夫君,生同衾,死同椁,我们本应坦诚相见,不管活着还是死去,为什么这些东西,我不能知道”
裴明榛心抽抽的疼“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有些话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后来反而越来越开不口。我疼你,护着你,不好么”
他再也忍不住,拉住小姑娘的手,把小姑娘抱到怀里,紧紧的,就像以前一样“我想你永远都是那个灿烂温暖的小姑娘,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你要什么,我全都会给我想你永远开心,永远不要害怕。”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倾我所有,只换你一个笑颜。”
他是真的不想放开怀里拥有的一切,连声音都有些抖。
阮苓苓下巴放
所以他还是不说。
这个男人不会交付他的后背,有着固执的傲慢与骄傲。
“裴明榛,你是个混蛋”
阮苓苓用力推开裴明榛,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甚至不想
走出去又不知道去哪,漫无目的的瞎逛,总之,不能回去,不想见到那个讨厌的男人,也不能让自己哭出来。
“豆豆”
走着走着,阮苓苓听到了这个声音。声音一直不停,没人回应仍然执着,还直直冲着她的方向。
被扰的不行,阮苓苓不得不回头,对上一个略有些眼熟的陌生人。
顿了一下,她不怎么肯定的指着自己“你是
来人一脸微笑“是啊,豆豆,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过的可还好还记得我么”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