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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雎几天不在,赵政这小孩是越来越茶了。

    赵政:“公子熊他皮厚,他都不需要蚊香。”

    范雎内心嘿了一声,答应送这小孩两盒,非得比公子熊多一盒子,赵政这才乐呵得入睡。

    范雎靠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他第二次白霜洗礼后,在盒子世界能呆的时间门,使用地母器皿的持续时间门变长了。

    盒子世界的镜子也变大了一些,以及他使用地母器皿“青鸟”时,青铜覆盖身体的面积和厚度,还有翅膀和爪子的锋利程度都得到了提升。

    这十分明确地表示,白霜洗礼能提升能力。

    这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范雎能慢慢发现这个秘密,那么在现代的其他感染者自然也能,而那时将是真正的混乱开始,人们开始渴望和加大白霜的使用,r源将成为人类进化的神药,原本这也没什么,说不定还是人类进化的里程碑,但白霜感染者都是疯子,大部分都是心理极度扭曲的结果。

    实在难以想象,全世界的人都变得疯狂,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还有一个睡不着的原因,就是盒子世界那个镜子里面的人给出的提示。

    第一次的“灾难将临”,似乎已经变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无论白霜的问题被公开或者不被公开,白霜感染者都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加,从盒子世界的门拉进来的白霜感染者的数量就可见一斑。

    那么第二次的“阻止人类向星空求助”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r源的出现,是医学的奇迹,是划时代的产物,那么探索星空就一直是人类的理想,就像第一个想要飞向天空的人类到如今满天的飞机的实现,人类在探索星空上的兴趣和投入根本停不下脚步。

    范雎叹息了一声,不明不白的两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说,如何才能阻止得了?人类已经进入星空竞技的赛道,各国都恨不得先迈出一步,“阻止人类向星空求助”,那得是阻止全世界所有的国家迈出这一步才行,单一的破坏一个航天基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破坏?范雎都愣了一下,原来一个人一但有了力量,第一想法往往都是如此的直接。

    所有方法和工具的诞生,其实都是为了解决力量不足,但一但力量足够,这些东西似乎就变得毫无用处。

    若r源真让人类进入新时代,很多东西都将被淘汰。

    范雎嘀咕了一句:“哪怕给一个合理的阻止的理由。”

    应该没有人会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和全世界为敌吧,更何况也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

    范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精神抖擞。

    范雎将一切疑问抛之脑后,因为他现在还得优先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其实想那么多都是徒劳,还不如紧紧地关注现在。

    一大早,范雎就开始做铺盖面。

    用石磨磨的面粉是做不了面条的,因为没办法去掉麦皮,磨出的面粉显得有些粗糙,做面条的话韧性不够,会断裂。

    范雎做铺盖面的材料,是以前在现代带过来的一些精面粉。

    铺盖面,加上炒上了面哨子,再加上一个咸鸭蛋,就是不错的早餐了。

    公子丹他们一般都是吃过早饭才回来,范雎想了想,多做了三碗,让赵政去叫公子熊公子丹也过来吃早饭。

    赵政都惊呆了。

    气呼呼,公子熊和公子丹他们这是偷偷做了什么?仙人居然对他们这么好。

    至于还多出来的一碗,是给李信的。

    李信多次要见范雎,都被拒绝了,估计想法就多了,而范雎他们归秦,一路上还得李信的队伍保护。

    就当是贿赂了。

    等人到齐,赵政正酸溜溜地道:“这个咸鸭蛋不能用刀切开,要像这样用手掰开才好吃。”

    “哎呀,还是个双黄蛋。”

    美味的咸鸭蛋下铺盖面,味道棒极了。

    而李信充满了疑惑,因为范雎太热情了,完全不将他当外人。

    对于范雎,李信通过这几天在邯郸听到的传闻,以及在秦刺客组织那得到的消息,简直惊讶到了极点,同时也愤怒到了极点。

    强六国而弱秦,范雎做的一切,都可以用这一句话来理解。

    若不是咸阳的命令是将范雎带回去,他估计会竭尽一切可能杀了对方。

    范雎倒是像没事人一样,无视了李信目光中的锋利。

    李信还疑惑的一点,一个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的人,如今为何态度大变。

    吃过饭,范雎主动道:“听说李将军有事寻我?”

    李信:“……”

    要不是吃了对方一碗面,他非得阴阳怪气几句,现在才知道啊?

    李信冷漠着脸:“借一步说话。”

    现在这里还有楚国和燕国的质子,有些话是不便交谈的。

    范雎将李信请到一旁,李信的性子莽撞勇直,问话也比较直接:“范大人真是我秦国出使赵国的使臣?为何我咸阳上下无一人知晓?”

    “范大人不解释一下么?范大人祖籍何处,在我秦国任何官职?”

    结果,范雎直接道:“秦使身份是假,不过是为了便宜行事,李将军就不用在试探。”

    李信张了张嘴,冒充他国使臣,无论在秦国还是赵国被暴露,都是死罪,这人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李信还以为,对方早想好了忽悠他的对策,也编造好了身份来历,结果范雎这么回答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李信本来准备好的质问,比如范雎叛国求荣之类的,现在都问不出口。

    别人都不是秦人,还能要求对方尽忠秦国不成,更没有什么叛国的说法了。

    李信:“那你为何……”

    为何假冒秦使,为何又闹出那么多事情,弄得六国皆知,弄得秦国不得不派他冒险前来赵国。

    是不是也太能折腾了,这么一想,范雎还真是这天下最能折腾之人,用生命悬于丝上来挣扎给天下人看。

    范雎也是叹息,说道:“如若不这样,李将军又如何会到邯郸来接我归秦?”

    李信都愣了一下。

    范雎继续道:“我虽非秦臣,却是秦人,不过一心想要归秦罢了……”

    真真假假,说得李信一愣一愣地,然后看向范雎的真情实意。

    这人……没有一句实话,难怪邯郸上下称范雎为奸佞之臣。

    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偏偏却有那么大的本事。

    范雎放低了声音:“李将军还是快点接我回秦的好。”

    李信内心哼了一声,心道,你都承认你不是秦臣了,我为何还要那么积极?这军令即便完成不了,他回到咸阳也能说道一二,在李信看来,像范雎这样两边骗的奸佞之辈,死在路上是最好的结局。

    结果范雎回到厨房,将平时切菜用的刀拿了出来:“我怕我在赵国呆得太久,为了自保,将如何冶炼这等神兵利器的方法都交代给赵国了。”

    说完,一刀劈在旁边的木材上,也没见多用力,直接一刀两断。

    刀之锋利,冷光如链。

    范雎将菜刀递给李信,李信接过刀用手一弹,就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一种比他秦之青铜还要高超的冶炼技术,作为一位将军,他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秦国被称为虎狼之师,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秦国的青铜冶炼技术稍微高于诸国,武器比别人好上那么一些。

    范雎还在动之以情地道:“除了新式武器的冶炼,我还有隆田之法,还有沃土之策……李将军,你若不是来得及时,我怕是在赵国的威逼利诱之下,全数交代出去了。”

    “我自是不愿这样,但赵国逼迫得紧。”

    李信的喉咙都收缩了一下。

    至于范雎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六国共鉴啊,那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声,现在都愈演愈烈了,六国都承认不得辩驳的事实,他秦国又有何道理独自不承认?唯一的理由可能就是,六国都得到了好处,只有他秦国啥好处都没有。

    当然,李信立马反应过来,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什么被赵国逼迫,不是范雎赶着将强赵之法送给赵国的?

    再说,即便是赵国逼迫得了范雎,但其他楚燕齐魏韩又怎么解释?

    这里是赵国邯郸,其他六国质子还能强迫得了范雎不成?

    但看看,什么麦两熟,鱼苗育种,白雪瓷,染布,科举,每一项都声震邯郸声震天下的强国富国之术,好像范雎一点矜持都没有,一股脑儿全赶着给别人了。

    范雎也有些尴尬,以前为了保命,的确做得太激进了,他这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得让所有诸国都舍不得杀他不是。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要表达的就是,他还有更好的留给秦国,相信李信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带他顺利归秦,先前教给赵楚燕齐魏韩的都是毛毛雨。

    李信估计也没有想到,怎么也不愿意见他的范雎,居然一心归秦。

    积极得比他还要心急如焚的样子。

    无论范雎的话里几分真假,带范雎回秦是必定的,至于如何处置范雎,这就是咸阳的事情了。

    范雎问道:“李将军的国书可有送达赵王偃?”

    李信点点头:“赵王偃应该已经知道我等来意,只是不知道为何并没有松口。”

    范雎心道,还不是他在赵王偃面前的工作做得太好了,赵王偃一时间门都舍不得他走。

    不过,很快邯郸的大臣会劝解赵王偃放他离开的,说不定范雎走的时候,那些大臣恨不得敲锣打鼓。

    范雎说道:“如此甚好,还请李将军多加照拂,以便早日归秦。”

    李信:“……”

    他本以为要带范雎回去,难度很大,范雎回秦前途难料,远不如他如今在赵国混得这般风生水起。

    范雎:“想必李将军已经和秦国在邯郸的情报组织有所接触,为了能够顺利归秦,我这里有一个十分有利的消息,若能借助秦国的情报组织帮忙散播,定能更加的顺利……”

    范雎所说的消息,自然是赵王室为了研究周幽王迎亲队伍所记载的地母长生术,将这支不腐的队伍尸体的血液注入城外百姓体内,导致大面积死亡,却安了一个白霜感染的理由这件事。

    若邯郸上下人心惶惶,倒是怕是没空管范雎他们了。

    李信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范雎将归秦路都铺好了,这人一早就安排好了退路,甚至包括他的到来?

    这人猜到了咸阳会派人来接他,甚至咸阳的安排都是这人一手促成的。

    李信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接这人回秦后是好是坏,这人明显就是商君,悝侯,苏秦,张仪之流,一张嘴能言天下兴亡,能搅动乱世风云。

    李信是武将,最厌恶这等颠倒黑白挑拨是非只知动嘴皮子之辈,前提是这些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但好处就是,范雎还算配合,他这一次的任务就会简单很多。

    范雎将李信说服,让他们安心护送范雎归秦,至少在路途上别起杀心,范雎的价值杀了就太可惜了,估计李信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想法已经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为秦国兴,范雎必须顺利归秦,不管对方是秦人还是其他哪国的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人得在他秦国,即便无用,也不能落在他国之手。

    没过多久,魏国齐国韩国的公子也到了。

    本是像以往每天做的那样,帮范雎将生计鼓弄起来。

    范雎抽了个空,将几人聚在一起聊了聊。

    范雎先对公子熊道:“听说你的麦已经抽穗了?”

    一听到这,公子熊眼睛的精光再也遮挡不住,是啊,他的麦子抽穗了,虽然颗粒并不如秋麦,但他的土地也仅仅是在院中随便开垦的,加上为了防止外界窥视,他将院墙修高了很多。

    根据他学到的,这样影响了光照,收成会差很多。

    如无意外,他的麦还是能有不错的收成,这已经十分让他满意了。

    他只需要将技术带回楚国,楚国的百姓很快就能有足够的粮食吃。

    范雎看着公子熊激动的表情,不是想打击公子熊的积极性,而是让楚国百姓人人都有粮食吃,这太困难了,基本等于……异想天开。

    并非麦两熟的技术有问题,而是……

    范雎想了想,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一段文字,撕下来交给了公子熊:“影响百姓吃不吃得上饭的问题很多,粮食只是其中之一。”

    公子熊疑惑地接过纸张,心中想着,粮食都足够了,为何还有百姓吃不上饭的问题?

    只是看向纸张上的内容,身体却是一震。

    只见纸上写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楚国若仅仅是收成不好,就不会有屈原投汨罗江这些千古典故了,范雎熟读历史自然知道楚国最后为何而灭。

    公子熊一但将麦两熟的技术带回楚国,这才是他斗争的开始,千沟万壑将摆在他面前,歌舞升平的楚国,有几人真心关心百姓吃不吃得饱饭,他们只会猜测公子熊携势归来意欲为何。

    算是范雎对公子熊的警示吧。

    公子熊突然变得有些迷茫,他最近一门心思投在麦两熟上,他本以为只要成功了,他楚国百姓就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改变,但他忘记了,他楚国的变革者,多死于秋露寒霜,那些披荆斩棘者也多有大本事大学问,但最后……皆死于内斗党派之争。

    范雎又看向公子丹,公子丹的白雪瓷烧得是越来越好了,其中一部分漂亮得让人爱不释手,已经到了勉强可以售卖的程度。

    范雎说道:“公子丹离家多日,你父王可还惦记着你?”

    公子丹在几人中算是最年幼死得也是最凄惨的,一心报国,却最后被他父王割掉了颈项上的人头以作谢罪之用。

    这也是范雎最不好提醒的,说多了就有调拨起父子情谊的嫌疑了,也只能浅作提醒。

    还有公子安,最近春暖花开,公子安采集了不少同品种的野花,提炼出燃料色素,也染出了几匹色彩喜人的布匹来了。

    当然一门技术是需要不断的研究和学习的,只能说公子安勉强入门了,且染布若仅仅从野花中提取染料,是没办法大面积生产的,公子安要走的路还很长。

    而公子安死于囚牢,下场也未必多美好。

    几人似乎感觉出来了范雎今天有些不同,不由得齐刷刷地注视着范雎。

    范雎一叹,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了,秦国已派人来接我和公子政归国。”

    “不出数日,赵王偃便会下决定。”

    几人同时身体一震,有些事情想到了,但和从范雎口中亲自说出来完全不一样。

    这个小院就像他们人生的据点,让完全不可能之人坐在了一起。

    平时或许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真要分别时,心里居然生出了奇怪的情绪来。

    很奇怪。

    明明各国关系复杂,不该有这般奇怪的牵挂。

    范雎也是感叹,他原本也仅仅是利用各国质子,但自从在现代看到公子熊和公子丹的尸体后,不知道为何内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人是会死的,会分离分别的。

    若不珍惜眼前,说不定下一刻就是永别。

    范雎心道,白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都没有让他变得真正的铁石心肠。

    所以范雎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些质子:“各位身怀强国之术或者强国之策,邯郸上下一清二楚,若想单独离开归国,恐怕实在困难,不如这一次诸国一起上递请辞,以我秦楚燕魏齐韩六国之合纵逼迫赵国不得不放我等离开……”

    范雎有利用他们的嫌疑,但也的确是他们离开邯郸的唯一机会,不然邯郸是不会放他们走的,他们将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空有抱负而郁郁不得志。

    如今推恩令乱赵,赵王偃废妻宠妾也在动荡宫廷,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邯郸市井马上也要乱了,正是万中无一的时机,一但这些问题被赵国解决,赵国人就会有余力来处理他们。

    一场洽谈,让旁边的李信心惊胆颤。

    他现在十分确定,范雎是真的想要回秦国了,但在这小小的一个院子,范雎居然聚集了秦楚燕魏齐韩的一股力量,试图在邯郸城中,合纵抗赵。

    在战事不起的这个时间门,这何尝不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惊险博弈。

    李信的内心是震惊的,而他作为参与者,不知不觉就被范雎拉住上了同一战船,无论是他想完成任务还是顺利从这对秦人有刻骨仇恨的邯郸顺利离开,他似乎都不得不和范雎合作。

    这场洽谈整整持续了一上午。

    下午,范雎去见了一次赵王偃,赵王偃召见过范雎一次,正好补上。

    范雎见到赵王偃时,这位赵国的王显得有些疲惫。

    赵王偃的想法是,他仅仅是想要解决诸侯霍乱王室的问题,和想要顺心所意,为何就这么困难?

    他才是赵国的至高者。

    所以范雎跟着赵王偃责备了一番那些“事儿有点多”的大臣,倒是让赵王偃心情好了不少,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为何他赵臣就没有范雎这么明白事理。

    旁边的近臣郭开都忍不住想骂一声奸佞,但他们赵王现在偏偏听不得劝,看看那廉颇因为劝解太甚,都被赵王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如此位高权重,都被杀鸡儆猴。

    其实范雎倒是有点理解赵王偃为何如此固执了,劝的人越多,赵王偃越固执,因为这是对他权力的挑战。

    不过在君权至上的年代,按照历史上记录,赵王偃最终还是会胜利,那娼妓会等到那个位置,她的儿子也会成为赵国太子。

    范雎劝慰了一番赵王,然后说道:“王最近操劳,面无半点喜色,不如臣将制酱油的方法悉数奉上,以充实国库如何?”

    范雎又将如今赵国的酱油何价,以及他现在的酱油的成本等给赵王偃分析了一番。

    赵王偃疲惫的表情都愉悦了不少:“若真能让我赵国人人吃上酱油,爱卿有大功于我赵国。”

    看看,一个秦臣让他多舒心,不像他们赵国的那些大臣,一个个借着背后的家势,只知道堵得他心慌,但一点实事都不干,天天和他作对。

    范雎赶紧道:“只是臣有一小小的请求,王多次召我觐见,已有不少大臣对我不满。”

    这事赵王偃还真清楚,那些大臣多次劝解,范雎是一个秦人,当不得他信任。

    以为他不知道,但还不是因为范雎实在让人舒心又好用。

    范雎继续道:“以至于市井之上多有攻击我之人,若仅仅是一些言语也就罢了,臣担心的是有些好事之徒经不起挑唆,带着人直接杀入我质子府。”

    “所以臣恳请将秦国被俘虏的那些战俘归还于我,以作防卫。”

    对于赵王偃来说,那些战俘不过是多了几个可有可无的奴隶,羞辱了这么久,也没了什么太大的乐趣。

    反倒是他若得到了酱油的制作,小小的改善一下民生,倒是能暂时堵住那些令他烦躁的大臣的嘴。

    而且范雎换取的秦国战俘,数量并不多,多的都被赵国人杀死了,并无什么影响。

    对赵王偃来说,换取这么一点战俘不过小事一桩,甚至都不值得一提。

    随口答道:“准。”

    范雎心中一喜,也是这时站在旁边的近臣郭开突然开口道:“秦国来人接范大人归秦之事,王觉得如何?”

    范雎眼睛都眯了一下,这个郭开要挑事,难道也是个酸萝卜?

    酸萝卜也好,杀不死自己的话,对方就会竭力劝解赵王放他离开。

    赵王偃眉头都皱了起来,范雎不能放,无论范雎舒不舒心,办事让他顺不顺心,关键是范雎表现出来的那些才能,也不能让他顺利回去。

    范雎十分明显感觉到了郭开挑起的其中的矛盾,这时候可不是和赵王偃生隔阂的时候。

    范雎眼睛一闪,说道:“臣这次前来觐见,还有一事。”

    “希望王帮忙劝解一番我秦国将军,臣在赵国邯郸生活得颇为自得,暂时还不想回秦。”

    随便还给赵王偃使了个眼色,他做了这么多,回秦死路一条啊,赵王你得保他啊。

    赵王偃先是一愣,然后瞬间门就明白了,范雎是绝不愿意主动回秦的,他回去必死。

    想想,要是他赵臣去敌对秦国,教导秦国各种强国之术,关键还特别实用,这样的叛臣一但回来,他估计是恨不得第一时间门斩了对方脑袋。

    赵王偃想通这点,心情更好了一些,连旁边的近臣郭开都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范雎。

    别看范雎如今风光,其实早被架在火上烤,死路一条,当然这样的人也别留在他赵国就是了,看看,赵王居然信任一个秦人都不肯亲近自己的那些大臣了,若让这人继续留在赵王身边,那还得了,他这近臣的位置估计都得换人。

    赵王偃倒是承诺了一句:“爱卿既然这么喜欢我赵国,那边晚些回去也不迟。”

    范雎是秦国使臣,迟早是要回去的,但什么时候回去,还不是得他赵王偃说了算。

    范雎脸上“欣喜”地谢过,倒是那郭开面有不愉。

    范雎面见赵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赵王的那位宠妾派人来言,似乎胎动了,非得让赵王偃去瞧一瞧。

    不得不赵王偃是个痴情的,一听侍者传话,扔下范雎就去了。

    范雎若有所思,然后嘴角上扬,看来以前埋下的棋子生效了,有人并不愿意他和赵王偃走得太近。

    赵王偃匆匆赶去,探望了那美人一番。

    那美人焉笑的问道:“不知王和那秦臣谈了些什么?”

    “听说大臣们对王频繁召见秦臣颇有些不满。”

    别看她表面平静,她是担心急了范雎在赵王偃面前说些什么,她如今来之不易的地位身份还有腹中的儿子,绝不能出任何意外,而范雎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她要自保,前提是范雎要么死了要么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她的提心吊胆,甚至范雎见赵王多上一刻钟,就会让她手足不安。

    ……

    接下来,邯郸数日,邯郸上下,依旧因为推恩令和赵王偃灭妻立娼妓之事争论不休。

    这期间门,发生了一件奇事。

    秦楚燕魏齐魏韩的质子同时上书,要归国了。

    携诸国之势力压赵国,一时间门将赵国都给弄懵了,来势汹汹,各种压迫,估计也就那秦臣范雎,死活不肯归秦。

    诸国的胁迫也并非没有回旋,他们愿意另派质子前来进行替换,这才给赵国留下了一点余地。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赵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连夜召见诸国使臣,赵国各大臣也准备好说服诸国,质子之事事关诸国安稳,怎能如此莽撞。

    他们是不愿意放这些质子离开的,替换成其他质子有什么用?他们又不会什么麦两熟等技术。

    即便诸国连纵逼迫他赵国放人,也没那么容易,当然这话不能说得这么明白,不然诸国真联合起来对付他赵国,他赵国也没那个能力全部为敌。

    但也是这时,一场轰动邯郸的混乱开始了。

    市井传言,最近城外死的那些百姓,哪里是什么因为白霜感染而死,而是赵国王室为求长生术,将不腐败的死人的鲜血注入百姓身体导致的。

    传得沸沸扬扬,甚至那死人的鲜血来自周幽王的寻亲队伍这等仔细的细节都有。

    一时间门邯郸轰动,沸腾如同沸水。

    加上赵政多日宣传秦国和赵国百姓,商人等等生活的对比。

    突然之间门,就出现了大量的赵国百姓慕秦的事端来。

    想想也是,秦国多好啊,而他赵国,为了自己长生,居然拿自己的百姓当尝试。

    越对比越心寒。

    一开始还是功勋家族,朝廷,宫廷之乱,如今市井百姓也乱了起来,加上诸国质子一同威逼,忙得赵王偃和那些大臣分身乏术,况且赵王偃现在和这些大臣之间门也闹得厉害,暂时很难一条心。

    范雎借着这些时日,不断觐见赵王偃,希望赵王偃千万要将他留在赵国,看得其他大臣咬牙切齿,群起而攻之。

    没看到他们急迫地解决邯郸之乱,这个范雎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秦国都来人接你回去了,你还想赖着不走?

    估计除了赵王偃有点舍不得范雎,不缺恨不得范雎早点滚的人。

    赵王偃头疼得厉害,那娼妓和近臣郭开也在旁敲侧击:“范雎再有本事他也是秦臣,王切莫因为一个外人而寒了各大臣的心。”

    “范雎回不回秦,并非范雎愿不愿意,他秦国相召,他还能一辈子留在我赵国不成?”

    “且我邯郸如今不稳定,又有诸国逼迫,王当以解决我内部问题为先。”

    赵王偃也并非完全看不清现在的形式,他是真有点舍不得范雎。

    但在衡量利弊面前,他再舍不得也得有取舍。

    既然群臣如此不喜范雎,放范雎归秦也可,但群臣就别在其他事情为难他了。

    推恩令可以再议,但另立王后却不可能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赵国的一群大臣也是面面相觑,他们这位王怎的就……

    最后还是最上位的一位闭目的青须文士打扮之人在范雎归秦上一锤定音。

    “范雎可以回秦,但……回去的必须是他的尸体。”

    一片沉默。

    他赵国容不下范雎,但范雎之才又绝不能被他国所用。

    那么只有范雎死了,才能安心。

    众臣颔首:“依平原君言,最为妥当。”

    一个秦人,还是个有才的秦人,还是死了好。

    赵王偃犹豫了一下,也没再多言。

    平原君是王室一脉,邯郸之围时,游说诸国,并尽散家财,犒赏士卒,这才携敢死队之威,迫使秦军后退30里。

    可以说,邯郸之危时,若没有平原君,他赵国估计都没有了。

    ……

    几日之后,李信得到赵国的国书回复,公子政如今年幼,无法履行质子之责,令秦使范雎和将军李信护送公子政回秦,另择质子人选。

    范雎得到消息的时候,眉头都皱了一下,似乎太顺利一些,甚至赵王偃还将那两块地母石板和那块黑石一并送给了范雎。

    但无论如何能够归秦就好。

    范雎:“为了以防生变,我们早日持国书离开邯郸。”

    李信点点头。

    他的任务也比他想象中的容易了一些。

    范雎又问了问公子丹他们情况,公子丹他们的情况要好很多,毕竟加上秦国,诸国威迫赵国换回质子,赵国至少表面上是不敢不答应的。

    范雎想了想,像这般扯起虎皮做大旗的事情,以前并非没有发生过,比如曾经的齐国,独霸六国,但被六国同时针对,在军神乐毅的带领下,联合六国之力直接将齐国打趴下了,到现在都爬不起来。

    赵国应该是害怕重蹈覆辙。

    范雎也没想到,连一个正式道别的流程都没有,他们和公子丹公子熊等就要分别了,几乎是连夜启程。

    这种事情越早越好,若赵王偃突然反悔,他们就想走也走不了。

    夜暮之中,一辆马车还有护送的队伍向邯郸城外走去。

    范雎也带不走所有东西,仅带上了那块黑石,连两块地母石板都无法带走。

    车马之后,公子丹等正在目送,眼中多有惆怅之感。

    楚国的一个手持三弦古琴的老者,正在唱着一音三叹的楚辞,范雎记得不错的话,他才来邯郸时,这楚国的老者还刺杀过他。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却成了今日送别之音。

    范雎掀开马车的窗帘,对后面几人抱拳喊了一声:“保重。”

    几人身体都不由得震了一下。

    一段他们一生也未想过的相聚,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十分清楚,若没有范雎在,他们之间门的那些过往都将是泡沫云烟,所有人的关系都将回到从前。

    目送着马车离开,算是最后的告别,从此山高水远,相见再难。

    连赵政都有些惆怅地回望着他的小院。

    他不喜欢这里,但真的离开的时候,心里似乎又有点什么,算不上不舍,算不得留恋,就当是对前途无法预料的一种忐忑吧。

    赵政:“我的秋千和跷跷板,都没来得及送给褚太平和晋澜。”

    “还有我那一窗台的盆栽,梅花谢了,但月季又开了。”

    “褚太平最喜欢它们了,希望他能将它们养得好好的。”

    范雎也在想着,赵政对邯郸的记忆,应该不全是仇恨了吧,至少还是有那么一两件事一两个人是值得他留恋的。

    马车快速的离开邯郸城,走的是邯郸直道。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范雎掀开车窗,对李信说道:“改道。”

    李信看了过来。

    范雎说道:“如果你是赵王,你会如此轻易地放我离开?”

    至少也得想尽办法压榨干他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

    但赵王偃太轻易地放他离开了,哪怕赵国上下忙于内乱,也不至于对他如此不闻不问,除非……他们确定范雎离不开赵国。

    李信也是个通透的,点点头。

    马车向旁边的小道而去。

    范雎回头,犹记得他才来邯郸城门前的那一刻,一身落魄,还被拒之门外百般刁难才进了城,如今却要离开这烟雨之城了。

    范雎说道:“早知道炕一些腊肉香肠之类,留着路上吃也好,这一路辛苦,怕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马车中的赵政差点没坐稳,没好气地道:“仙人,我才酝酿好的情绪,你这样……你这样我一下就没有了。”

    范雎一笑:“小眉头皱得都快不认识了,人生本就有很多离别,但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说不定还会见面的。”

    赵政:“可……我们都各自想办法回国了,以后还能相见吗?”

    范雎心道,自是不容易的,他国之人跨越边境哪里那么容易。

    但天下一统之后,无国别之分,自有相见之日。

    只是日后相见,别成了仇敌便是。

    范雎想了想,道:“我教你写信如何,若是想念他们了,可以给他们写信,秦国情报组织遍布六国,随带让他们送一封信应该不难。”

    赵政小脑袋一扬:“我才不会想念他们。”

    然后又偷偷道:“那信怎么写?”

    夜尽人无踪。

    第二日,一大早,邯郸城中。

    褚太平和晋澜看着人去楼空的小院一脸茫然。

    跟随的仆人说道:“听人说,秦国的公子政和那范雎昨日傍晚就离开了邯郸,回秦国去了。”

    褚太平和晋澜掉头就往邯郸门口跑,边跑边哭得汪汪的。

    仔细听,还能听到两人的哽咽声:“你们……你们不声不响地走了,都没给我们告别。”

    “你们走了,谁给我煮大米饭。”

    “谁给我炒小炒肉。”

    嘤!

    人生离别多,但若真有牵绊,未必没有再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