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是细作
胡亥坠入水中, 猛地呛了一口水,使劲扑腾着想要冒出头来,可胡亥是个旱鸭子, 不会游水,一个浪头打过来,狠狠拍在胡亥的头上。
“唔!”
胡亥眼前一黑, 被浪头向后掀飞,打入水中, 他的四肢松散,再用不上一点子力气, 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亥儿!亥儿!”扶苏嘶声力竭大喊着胡亥,海水归为平静,自从胡亥冒出过一次头来,便直接被海浪卷走,再没有了踪影。
“长公子!”
“长公子不可啊!”
卿族们阻拦着扶苏, 不让他下水去救人。
哐——
就在这个当口, 大船狠狠的摇晃了一记, 有士兵禀报道:“长公子, 那些水匪也盯上咱们了!还请长公子示下!”
是水匪来了,他们的小船靠住了扶苏的大船, 不停的用长矛刺着大船, 妄图登上大船来抢掠。
扶苏的眼珠子赤红, 鬓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慢慢转过头来, 嗓音冷漠的道:“杀!”
“敬诺!”
“幼公子!”章邯看着胡亥坠入水中, 他冲到栏杆处,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 竟再也看不到胡亥的人影。
嗖嗖嗖——
是冷箭!
水匪仗着烟雾,不停的朝船上放冷箭,大火蜿蜒,快速燃烧,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当心!”有人大喊了一声,从后背扑倒章邯,两个人滚在地上,躲避开一串的冷箭。
章邯侧头一看,是冯无择。
冯无择毫无停顿,一把抓住章邯,道:“快跑!去放小舟,让士兵上小舟!”
章邯道:“你呢?”
冯无择道:“我来挡住水匪,快!”
章邯一咬牙,快速冲过去,长剑直接挑开两个水匪,将大船上的小舟放下,让士兵们迅速登上小舟。
只是大船的小舟刚放下去,那些水匪立刻划着小船而来,用长矛刺击他们的小舟,甚至登上小舟去厮杀,完全不给秦军喘息的机会。
连续三艘小舟都被刺穿,沉没在汪洋的大海之中,那些水匪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火势太大了!”冯无择杀出重围,冲到章邯身边,道:“跳船!”
“可……”章邯并不会游水,看了一眼烟气密布的汪洋大海。
冯无择道:“没甚么可是,长公子的船只就在前面,快!跳船!”
章邯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跳船,又有水匪厮杀过来,冯无择似乎是觉得章邯动作太慢,眼神凌厉,出手如电,一把将章邯推进了水中,自己也跟着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
咕咚——
“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想去汇合!在前方拦截!”
“给我追!”
水匪不想放过他们,专门派出两条轻便的小船堵截章邯和冯无择,不让他们与大船汇合。
章邯不会游水,坠入水中之后不断的呛水,沉沉浮浮,根本无法与海浪较劲,冯无择一把勾住章邯的脖颈,托着章邯向前游去。
水匪越来越多,仿佛一堵墙似的围过来,冯无择一看,决计是无法与扶苏的大船汇合了,于是抵着呛水昏迷的章邯干脆往另外一头游去。
章邯眼前一阵阵发黑,鼻腔里嗓子里全都是海水,浑身发冷,却没有力气打颤。
哗啦——
章邯感觉自己被人拖上了岸,海水瞬间从自己身上退去,“咳咳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嗽了许久,章邯的嗓子充血,实在咳嗽不动了,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果然是个海岸,荒凉偏僻的厉害,也不知是哪里。
“咳……武信侯?”章邯唤了一声,没听到任何回应,分明冯无择就在身边。
章邯侧头一看,冯无择趴在自己旁边,一动不动,那模样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连忙挣扎着起身,伸手拨了拨冯无择,道:“武信……”
不等他说完,章邯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黏糊糊湿漉漉,并非是海水的冰凉,还带着一丝丝的温度,抬起手掌一看。
“血!”
冯无择受伤了,他的手臂上扎着一根箭镞,箭杆处断裂,显然是被人掰断的,想必是冯无择方才便中了箭,但他并没有声张,直接掰断了箭杆。
“武信侯!武信侯!”章邯轻喊着。
“嘶……”冯无择终于动了,勉强睁开眼睛,沙哑的道:“我还没死呢……扶我起来,岸边不安全。”
章邯狠狠松了一口气,依言扶着冯无择起身,架着他往陆地深处走去。
冯无择身材高大,中了冷箭浑身无力,章邯即使是个练家子,也被带的踉踉跄跄。
“可以了,那些水匪……合该追不到这里。”
冯无择这么说着,嘭一声跌在地上。
“武信侯!”章邯被他带的一个踉跄,两个人全都倒在地上,冯无择压在章邯的身上,好巧不巧,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章邯瞬间有些心慌,想要推开冯无择。
“嗬!”冯无择痛呼了一声,章邯便不敢再动,侧头一看冯无择的手臂,伤口的血色竟然越来越黑。
“箭镞有毒?”章邯吃惊。
冯无择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章邯道:“必须立刻将箭镞拔出来。”
冯无择道:“这里荒郊野岭的,只有你我二人,那便有劳章衣丞……啊!”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哪知章邯干脆利索的厉害,已经钳住箭镞丁点大的箭杆,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
冯无择吃痛,脸色瞬间煞白,呼呼的喘着粗气,感叹道:“章衣丞,你……还真是心狠手辣,你这行事做派,当真与你的面皮一点子也不相符。”
章邯给他拔出箭镞,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用来做止血的伤布,给冯无择包扎上,狠狠一勒。
“嘶!”冯无择又是一声痛呼。
章邯一边打结,一面道:“在武信侯眼中,下臣是甚么样的人?”
冯无择沙哑的轻笑:“你?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个人,当年我便是被你的表象所蒙蔽,还以为你是一个需要旁人细心保护照顾之人,不然我为何替你出头?”
当年章邯在政事堂被同僚欺负,冯无择特意出头来保护他,之后那段日子,冯无择三番两次的巧遇,每次章邯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准儿便会出现。
冯无择笑道:“只是……后来我发现,章衣丞并不是看起来那般柔柔弱弱之人。”
“怎么,”章邯利索的给他止血,道:“令武信侯失望了?”
“多少有些。”冯无择很爽快的回应。
章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武信侯的伤口中毒颇深,这里根本没有解毒的药材,还是快些找出路,与大部队汇合罢。”
冯无择幽幽的道:“是越毒。”
“越毒?!”章邯吃了一惊,能叫他如此吃惊的事情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越毒并非是某种毒,而是一类毒的统称。自春秋战国以来,中原人便把居住在越地的人唤作越人,越人有许多部落与部族,这些部族常年互相征战,但有的时候也会统一起来与中原作战。
这些越人擅长山林游走与水战,他们常年居住在水林之中,利用林中的植物制造毒箭,都是中原不曾见过的剧毒之物。
章邯眼眸微动:“那些水匪……是越人?”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水匪,但若是越人……这里可是东方,越人竟然从南方偷偷潜入了东方,尤其眼下还是嬴政东巡的日子,难道他们是冲着陛下来的?
冯无择道:“我打水战这么多年,见得多了,东方的舟师不可能如此轻便,这里多海,水域辽阔,都习惯用大船,而方才那些水匪,行动敏捷,犹如水上浮游,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他们的船只小巧便捷,这都是越人的特点。”
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伤口:“还有这箭毒,绝对是越毒无疑。”
章邯若有所思的道:“水匪求财,可方才咱们遇到的那伙儿水匪,分明在与咱们拼命,不像是求财的模样,难道当真是越人,伪装成了水匪的模样?如此一来,陛下岂不是危险了!”
冯无择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必须赶回去才行。”
章邯道:“我扶你,走!”
“报——!!”
嬴政坐镇的大船很快得到了消息,虎贲士兵前来禀报。
“陛下,幼公子的船只遭遇水匪袭击,大船烧毁,一船人……不知所踪!”
嘭!嬴政狠狠一拍案几,长身而起,眯起眼目道:“是何方水匪?”
虎贲士兵道:“卑将无能,还未查清。”
“查,立刻去查。”嬴政道。
“陛下!”丞相王绾一打叠大喊着:“长公子!长公子回来了!”
便听得踏踏踏的脚步声,扶苏快速登上大船,他的头冠掉了,黑色的长发松散而下,面上、衣襟上,全都是血水。
“君父!”扶苏沙哑的道:“亥儿不知所踪,还请君父下令,让儿臣领兵,全面搜查!”
“长公子不可啊!”王绾焦急的道:“您受伤了,还在流血!”
嬴政看向扶苏,扶苏的手臂正在流血,滴答滴答的血水从指尖流淌而出,打湿了大船的甲板。
扶苏抢先道:“君父,儿臣无事!儿臣伤势儿臣自己知晓,请君父下令,调兵遣将,亥儿被海浪卷走,是一刻也等不得!”
“好,”嬴政沉声道:“便由长公子扶苏调配兵马,务必将亥儿全须全影的带回来。”
扶苏面色坚毅,应声道:“儿臣敬诺!”
说完,转身大步下了船只,朗声道:“虎贲军听令,随予去寻幼公子。”
“是!”
…………
胡亥被浪头卷走,瞬间陷入混沌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胸口憋闷的厉害,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公子!公子……”
胡亥隐约听见有人在唤自己,那声音耳熟的厉害。
“公子……公子你醒醒!”
胡亥费劲全身的力气,慢慢睁开眼目,眼前的景物不停的晃荡着,甚至是双影。
“韩……韩谈?”胡亥无力的唤了一声。
“是我!”韩谈激动的握住胡亥的手,眼圈发红,几乎哭出来,道:“是我!公子你终于醒了。”
胡亥的脑海还是浑浑噩噩的,一时反应不过来,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四周的环境很陌生,不像是船上,也不像是下榻的齐宫,有点子简陋,到处都是竹子木头制作的家具,屋舍不大。
胡亥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脚上,还绑着锁链,虽然不妨碍日常行动,但锁链十足沉重,似乎是防止胡亥逃跑的。
而韩谈身上亦是如此。
韩谈道:“幼公子,我们被水匪抓了。”
“水匪?”胡亥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了,他们本在演练阅兵,谁知竟碰上了水匪。
水匪不只是打漏了他们的大船,甚至还在冯无择的军中安排了内鬼,烧毁了他们的船只。
胡亥落水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后面的事情他甚么也不知晓,韩谈解释道:“我跳入水中,本想将幼公子救上来,可谁知……”
“谈谈,”胡亥打断了他的说辞,道:“你跳进水里了?我好感动哦!”
韩谈被他说的一愣,当时那么混乱的场景,他也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着去救胡亥,便直接跳入了水中。
韩谈抿了抿嘴唇,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甚么……幼公子之前不是也救了我一命,我便算是还给幼公子了,可谁知那些水匪狡猾的厉害。”
水匪眼看着胡亥掉入水中,立刻驾驶着小舟凑近,韩谈刚刚把胡亥带上水面,立刻便被水匪抓住,四周都是大海,韩谈又拖拽着一个昏迷的小公子,根本无处可逃,毫无意外的被水匪抓住。
韩谈垂目道:“是我无能。”
胡亥摆摆手道:“谈谈你能把我救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韩谈奇怪的道:“幼公子,我听说你自幼学习浮水,不是游水的好手么?怎么……怎么仿佛不会水一般。”
胡亥:“……”
胡亥眼皮狂跳,原本的胡亥还是游泳高手呢?可自己是个旱鸭子啊!
胡亥哈哈干笑,理直气壮的道:“海水太冷了!谈谈你不觉得么?本公子身子这么柔弱,一掉进水里就、就抽筋儿了,无法动弹,你可不知,抽筋可是游水的大忌呢,便算是浮水的高手,也会变得……变得像旱鸭子一般。”
【信以为真的韩谈】
“幼公子说的有道理。”韩谈点点头道:“幼公子眼下好些了么?还抽筋难受么?我帮幼公子揉揉罢?存筋一定要揉开。”
“不必了。”胡亥又干笑两声,他不想继续讨论抽筋存筋的问题,岔开话题道:“谈谈,你说我们被水匪抓了?那这里是水匪的大本营?”
韩谈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韩谈当时没有昏迷,但他被抓起来之后,用黑布套上了脑袋,水匪十足谨慎,似乎不想让他知晓水砦在何处。
韩谈道:“他们一路都坐着小舟,七拐八拐的,最后才入了这水砦。”
他说着,有些欲言又止,道:“幼公子,我觉得这里十足奇怪,这些水匪的砦子十足隐蔽,而且……而且你闻闻看,有一股香气。”
胡亥使劲吸了吸鼻子,的确,有一股香味,好像是熏香的味道。
胡亥乃是小公子,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十足的考究,他的衣袍都是经过熏香的,但胡亥从未闻过这种香味,有一点青气。
胡亥道:“好奇怪的香味,就像……”花露水?
韩谈道:“幼公子,我这些年在外漂泊,曾经流落过百越,在越地曾经闻过类似的香气,越地水林密布,他们用这样的香气来驱虫。”
“百越?”胡亥惊讶。
因着越地的部族众多,所以中原人也管越人唤作百越。
韩谈点点头,又道:“这些水匪小舟游走的战法,也与越人十足相符,加之这些熏香,难道他们真的是越人?”
胡亥虽穿越过来不算太久,但他也了解如今的境况,眼下他们在东方,那是以前齐国的地盘子,地处东方,而百越在南方,楚国还在的时候,常年与楚国展开拉锯战,这差着地盘子呢。
胡亥眯起眼目,道:“陛下还在东巡,如果他们真的是越人,恐怕……是冲着陛下来的。”
换句话,他们是冲着秦廷来的。
胡亥抬了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道:“这些水匪对待咱们的态度,也很奇怪。”
一般匪贼抓了人,会把俘虏关在房间里么?有案几有床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待遇也太好了一些罢?
韩谈道:“方才幼公子昏迷之时,他们还找了医者来为你诊治,似乎是不想让幼公子有事。”
韩谈压低了声音,道:“他们会不会是知晓幼公子的身份,所以想用幼公子做人质?”
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说的通了。
韩谈似乎想起了甚么,欲言又止。
【犹豫要不要开口的韩谈】
胡亥看到他的标签,道:“谈谈,你有甚么想说的,尽管说罢,咱们都落到这个田地了,还有甚么是不能说的?”
韩谈点头道:“韩谈毕竟是韩人旧民,恐怕这个事情说出口,幼公子会觉得我是挑拨离间。”
胡亥用甜滋滋的嗓音道:“咱们也算是曾经出生入死过的交情了,你说出来的话,我还能不相信嘛?”
【超级感动的韩谈】
韩谈眼眶有些发红,微微吸了吸鼻子。
【爱哭的韩谈】
胡亥发现,原来小作精韩谈竟然是个小哭包,十足容易感动。
韩谈下定决心,道:“幼公子,方才水匪遣医者为你诊脉之时,我隐约看一个人站在户牖外面。”
如今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胡亥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水砦里点着火把,从户牖看出去,能看到一片依稀的人影,应该是守在外面的水匪。
韩谈压低声音,道:“医者为幼公子诊脉之后,出去回禀了水匪之中管事之人,我仿佛看到了……秦廷的介胄。”
胡亥睁大眼目,怪不得韩谈吞吞吐吐,他的意思是说,这个水砦里有秦军!而且还是个管事的,权位不会太低。
胡亥联想到船上放火的内鬼,不由眯了眯眼目,道:“谈谈,你还没说完罢?”
韩谈点点头,道:“我也只是趁着开门的时候,从门缝偷偷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然……那个秦军的背影,尤其是披风,很像武信侯。”
“冯无择?”胡亥喃喃的道。
军中出现了内鬼,放火烧了大船,水匪准确无误的袭击了他们的船只,一切都好像经过完美的策划,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且这些水匪完全不像是求财,行径古怪的厉害。
胡亥道:“难道……真是内鬼?”
韩谈道:“我不敢肯定是不是武信侯,毕竟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韩谈乃是韩人旧民,唯恐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在挑拨离间,但若是真是武信侯心存不臣,幼公子,这事情便大了。”
吱呀——
哗啦哗啦!
有人从外面打开屋舍大门,胡亥和韩谈听到动静,立刻闭上嘴巴,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大门被打开,一个水匪守卫从外面走进来,道:“我就听见屋儿里有动静,还真是醒了!”
胡亥眼眸微动,立刻装作害怕的模样,挣扎着扑下床榻,毫无章法的冲着外面跑去,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嘛!”
水匪守卫眼看着胡亥要跑,一把捞住胡亥。
胡亥身上绑着锁链,锁链的长度有限,本就跑不出屋舍,加之守卫拦住他,胡亥更是无处可逃,仿佛一个受惊不懂事儿的奶娃娃,只知道横冲直撞。
“呜呜呜——放开我!”胡亥挥舞着小拳头。
“你做甚么!”韩谈冲过去,一把推开那水匪,水匪没想到韩谈身材瘦削,力气竟这般的大,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坐个大屁墩儿。
胡亥躲在韩谈背后,眨了眨眼睛,因着刚才的触碰,水匪的头顶显现出大字标签。
【路人甲水匪】
【越人】
胡亥不着痕迹的眯起眼目,还真是越人,被韩谈猜对了。
“臭小子!”水匪大骂:“还想逃跑!再不老实,今天晚上不给你们饭吃!饿死你们!”
“老大来了!”外面的守卫突然喊了一声,屋内的守卫赶紧收了声,一脸恭恭敬敬的模样。
守卫退出去,胡亥和韩谈便看到一条人影投影在户牖上,影影绰绰的,被火把照的不是十分真切。
那人影压低了声音,胡亥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在说“那个人醒了?”“看好了”“有大用”之类的。
很快,人影转身离开,消失不见了。
韩谈对胡亥打了一个眼色,低声道:“他的嗓音,是不是……有些像武信侯?”
连韩谈这样的练家子都听不真切,胡亥更加听不真切,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乍一听很像,但又觉得不像,实在不能肯定。”
二人正在说话,“吱呀——”屋舍大门又被推开。
韩谈戒备的将胡亥护在身后,走进来之人并非是刚才的守卫,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那少年身段纤细的厉害,小腰不盈一握,或许是因着营养不良,面颊微微凹陷,但遮不住的标志俊美。
小少年手中端着一个木承槃,战战兢兢走进来,比他们这些俘虏还要惧怕,磕磕巴巴的道:“饭、晚饭来了。”
他说着,将木承槃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韩谈戒备的打量着那小少年,少年被韩谈一瞪,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颤抖的道:“你们……你们用饭,我在外面、外面等……用好了,我来收拾。”
说完,推开门便跑了出去,似乎是被韩谈吓坏了。
胡亥看了一眼吃食,简陋非常,只是一些干饼子。
韩谈拿起饼子看了看,道:“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幼公子,这饼子还是不要食了,以免有诈。”
胡亥点点头,所幸他现在还不饿。
小少年退出去之后,一直站在屋舍外面,门外还有两个水匪守卫。
守卫似乎闲极无聊,上下打量着小少年,嘿嘿贼笑。
“儁儿,”其中一个水匪笑道:“诶,你怎么不理人呢?你还记得我么?我上次还帮你劈过柴呢。”
小少年垂着头,下巴抵着胸口,不敢去看那水匪,嗫嚅的道:“谢、谢你。”
“只是口头上道谢么?这么没有诚意?”
“哈哈哈!”另外一个水匪笑道:“那你要他怎么谢你?这小子全身到下也没有半个钱儿,可给不了你好处。”
“好处?谁说只有钱才能给人好处?”两个水匪开始讲荤段子:“咱这水砦里,半年也见不得一个母的,便是连鸡都是打鸣的公鸡!你看看儁儿,生得还挺标志俏丽的。不如……你陪哥哥乐呵乐呵,便当是报答哥哥上次替你劈柴了?”
胡亥微微蹙眉,紧跟着便听到小少年的哭声:“不要不要,求你……求你了,呜呜呜……”
嘭!
韩谈恶声道:“这把子畜生!”
外面的水匪听到了韩谈的骂声,更是哈哈大笑:“里面的两个小子还想打抱不平呢!”
“就是啊,他们当真是没一丁点儿做俘虏的自觉!”
“哈哈哈!”
水匪的笑声伴随着小少年的哭声,交织在一起,但屋舍的大门从外面锁起来,韩谈根本无能为力。
胡亥不紧不慢的走到户牖边上,“砰砰砰!”拍了三声户牖,道:“喂!”
水匪守卫不耐烦的道:“不要妨碍我们取乐!”
胡亥朗声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还有甚么用处罢?否则也不会费力的派人守着门,若是我在这里大叫大喊,会不会将你们的老大引过来,届时候……你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门外两个水匪的声音顿住了,似乎正在犹豫。
胡亥拢着手道:“我喊了哦,我可真喊了!喂——”
“别喊!别喊!”水匪呵斥道:“臭小子,信不信我割掉你的舌头!”
胡亥有恃无恐:“好啊,你来割掉我的舌头,等着你们老大割掉你们的脑袋罢!”
水匪道:“你到底要如何!?”
胡亥笑道:“把那个送饭的放进来,本公子用饭,需要人来伺候。”
两个水匪嘀咕起来:“他娘的,一个小崽子敢威胁老子?”
“算了算了,别惹事儿,万一老大……”
“哼!”
很快便听到开门的声音,紧跟着那个小少年满脸泪痕,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嘭!”狠狠一关门,吓得连连喘气。
韩谈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那小少年身上,遮挡住他被撕烂的衣服。
“没事罢?”韩谈道。
小少年瑟瑟发抖,哭得结结巴巴:“没……没……谢、多谢你们。”
胡亥摆摆手,道:“你叫甚么名字?”
小少年抹了抹眼泪,道:“儁儿……”
“儁儿?”胡亥道:“那你姓甚么?”
小少年懵懂的摇了摇头。
这年头清苦人家的孩子,别说是宗氏了,便是连姓也没有,随便找个代号做名字。
胡亥见他这么害怕,放软了声音,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奶声奶气的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儁儿点点头道:“你……你们救了我,不是坏人。”
胡亥笑眯眯的道:“你看,我们救了你,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点甚么。”
儁儿奇怪的看向胡亥,分明胡亥比他年岁要小,但仿佛一个怪叔叔,道:“儁儿,你来告诉我们,你见过这个砦子中的老大么?”
儁儿吓得哆嗦起来,死死低着头。
韩谈道:“你不要害我,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儁儿还是瑟瑟发抖,使劲摇头。
他越是摇头,胡亥越是肯定,这个儁儿一定见过水匪口中的“老大”。
胡亥诱导的道:“儁儿,我们都是好人,刚才还救了你,对不对?你偷偷告诉我,水匪的老大姓甚名谁。”
儁儿咬着唇角,瞥了好几眼窗外的方向,低声道:“儁儿……儁儿不知他叫甚么。”
胡亥又道:“那他长甚么模样?有甚么特征?”
儁儿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他……很、很可怖,长得很高,脸、脸上……”
儁儿伸手在面颊上比划:“有一条伤疤,怕人……”
伤疤?
韩谈追问:“那条伤疤,是不是截断了眉毛?”
儁儿吓了一跳,蜷缩起来,连连点头。
胡亥与韩谈对视一眼——冯无择!
等胡亥与韩谈用完了吃食,儁儿便将东西收拾起来,托着木承槃离开了屋舍,他先将木承槃端到简陋的庖厨,放下来,双手扭了扭自己的衣角,犹豫再三,还是离开了庖厨,往水砦的大堂而去。
“哈哈哈——”
大堂内传来嚣张的笑声:“多亏了大当家!若不是大当家,咱们怎么能抓住幼公子呢?”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另外一个声音道:“诶!倘或没有冯君子的帮助,我们也干不成这票大的!还是冯君子的功劳大!”
儁儿站在大堂跟前,犹犹豫豫不敢进去,里面的人似乎看到了他,呵斥道:“站在那里做甚么?还不快点进来。”
儁儿赶忙入内,吓得险些跌在门槛上,咕咚一声,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水砦的大堂之中坐着两个人,一人坐在虎皮大椅上,合该是水砦的大当家,却不是武信侯冯无择,而是一个壮汉长相的男子。
另外一个并不高壮,看起来贼眉鼠眼,但巧了,他却氏冯。
——冯无利!
高壮的水匪头子道:“事情办妥了?”
儁儿跪在地上叩头:“回、回老大,办……办妥了,他们……他们问起了水匪的老大长甚么模样。”
“你说了?”水匪头子问。
儁儿点点头,道:“都按照……按照老大的意思,说……说他脸上有一条疤。”
冯无利豁朗站起来,道:“那他们是如何反应?如何回答的?”
儁儿被吓得连连向后躲闪,道:“他们……他们很惊讶,好像……好像认识那个脸上有疤的人。”
“哈哈哈!好!太好了!”冯无利仰天大笑:“冯无择,你这回算是完了!”
“恭喜冯君子!”水匪头子道:“只要秦人的小公子认定了水匪是冯无择指使,等小公子归去之森*晚*整*理时,一定会指认冯无择,届时……便是他的死期!”
“无错!”冯无利哈哈大笑:“我的计划!我苦心经营的计划,终于要成功了!也不枉费我谋算了这般长久的时日!”
冯无利是个草包无错,但他还是个“野心勃勃”的草包。
冯无利一家子,包括他的老爹冯涛,都没有一官半职,唯独冯无择官拜将军,并且封了伦侯,虽没有封地,但驻守齐地,在冯无利的眼中看来,冯无择和土皇帝有甚么区别?
冯无利仗着冯无择是武信侯,身受朝廷的器重,便开始作威作福,三番两次的撺掇着自己的老爹,劝说冯无择给自己谋个官位,也赚点官钱。
但冯无择心里门清儿,冯无利根本就是个草包,扶不起来,冯无择便没有理会冯无利的事情,这一来二去的,冯无利也没有得到一官半职。
冯无利对冯无择怀恨在心,又想以武信侯之弟的名义,插手军队的事情,但很显然,军队也不买账,每次冯无利想进军队晃悠,都会被毫不留情的赶出来。
冯无利不甘如此,虽没甚么能耐,但架不住他爱折腾,又开始撺掇自己的老爹贪赃银钱。
王绾上报的密报之中,盐铁粮食的确有“正常范围之内”的出入,而这个出入,便是出自冯无利和冯涛之手,父子二人闲不住,日日想着如何搜刮,他们仗着冯无择的名头,没少捞到好处。
而如今,嬴政亲自来到东方巡查,还要开仓放粮,将辎重粮食分发到各地去,一旦开仓,必然会清点粮食盐铁,冯无利做的那些假账,决计无法掩盖,到时候可是杀头的大罪!
于是冯无利干脆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冯无利一直将偷到出来的盐铁粮食,卖给附近的水匪,与这把子水匪走得十足亲近,于是冯无利第一时间想到了水匪。
冯无利买通水匪,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一大批粮食与盐铁,并且将嬴政检阅水师的路线偷偷告知水匪,让他们前来偷袭。
水匪抓住了胡亥,却不杀死他,目的其实很简单,冯无利胆子再大,也不敢谋杀秦廷的小公子,他是想让胡亥错以为,武信侯冯无择乃是此次的主谋,一旦胡亥跑回去,必然会揭发冯无择。
便算冯无择安然无恙的回到齐宫,也会因百口莫辩而获罪。
“哈哈哈——”冯无利大笑:“等冯无择落了马,我便毛遂自荐大义灭亲,陛下一欢心,说不定便会令我顶替了这个武信侯的位置,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水匪头子道:“是是是!那粮草……盐铁……”
“放心好了!”冯无利道:“往日里有我那蠢才的兄长在上面,这个不让,那个不许,等他一死,我卖给你们的盐铁粮草,立刻翻倍!”
“好好好!”水匪头子道:“冯君子真是爽快人!与冯君子做买卖,便是舒坦!”
冯无利似乎想到了甚么,道:“是了,冯无择虽然落水,但他的水性极佳,恐怕是死不得,你还得派人搜索,倘或冯无择变成了死人,便是死无对证,对咱们便更是有利。”
水匪头子道:“冯君子放心,我已经下令让兄弟们全力搜查,那个冯无择中了毒箭,断然跑不远的!”
“哈哈哈!哈哈哈——”冯无利又是一串大笑,仿佛已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笑着笑着,突然盯着跪在地上的儁儿,眼神发狠。
“这个小子……”冯无利阴测测的道:“生得倒是好生标志,若是放在平日里,我可不忍心动你一根头发丝儿,不过今日……”
冯无利大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儁儿的手腕,将人拽起来。
“啊!”儁儿吃痛,奋力挣扎,只是他的身量实在太瘦小了,根本挣扎不过冯无利。
冯无利狠呆呆的道:“他知晓的太多,决计不能留下了,今日我便狠心,掐死你这个小美人儿!”
“唔!”儁儿被掐住脖颈,眼眸翻白,痛苦的拍打着冯无利的手背,但力量悬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儁儿便要被活活掐死,那土匪头子道:“冯君子,咱们这砦子里,只有儁儿这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儁儿刚刚获得了幼公子的信来,若是此时把他杀了,恐怕……”
冯无利一顿,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一把将儁儿甩在地上。
“咳——咳咳咳……”
儁儿摔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涕泪交流,虚弱的根本爬不起来。
冯无利狠狠的道:“小子,你放聪敏一些,好好儿的替我办事儿,若是敢多说一个字……”
儁儿使劲摇头,害怕的打抖:“不敢……不敢,儁儿不敢……”
水匪头子道:“冯君子你便放心罢,这小子懦弱的紧,打个雷都能把他吓得半死,一准儿是最听话的,叫他办事,你便放宽一百个心思。”
儁儿离开屋舍,韩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出神。
【觉得儁儿很可怜的韩谈】
【想起了自己漂泊经历,感同身受的韩谈】
胡亥拍了拍韩谈的肩膀,道:“淡淡,伤春悲秋呢?”
韩谈回了神,叹口气道:“没甚么,只是在感叹,这世道艰难,苦命之人千千万万,儁儿着实可怜。”
“果然呐,”胡亥笑道:“我们谈谈就是看起来冷淡,其实是个热心肠,俗称的外冷内热,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那个儁儿,可算是摸对你的脉门了。”
韩谈微微蹙眉:“幼公子可是话里有话?”
胡亥对韩谈招招手,韩谈凑过去,胡亥低声咬耳朵:“那个儁儿,是个细作。”
“甚么!”韩谈大吃一惊:“他……”
说到这里,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外面的守卫听到。
胡亥笑眯眯的点头,道:“他方才是故意告诉我们,水匪老大脸上有一条伤疤的。”
韩谈惊讶的道:“甚么意思?难道……他是在栽赃武信侯?水匪并不是武信侯指使的?”
胡亥道:“八成是在栽赃。”
韩谈道:“幼公子如何确定?”
如何?自然是标签告诉胡亥的。
方才胡亥救了儁儿之后,儁儿第二次入舍,胡亥便看到了儁儿的标签,简直明晃晃。
【细作儁儿】
【故意误导你的儁儿】
【想要栽赃武信侯冯无择的儁儿】
胡亥观察到标签,但并没有立刻点破,而是摆出一副震惊,且相信儁儿的模样。
胡亥道:“这个水砦,真是愈发的古怪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甚么。”
胡亥又道:“这个儁儿既然是细作,如今已然取得了咱们的信任,怕是还会有后招,谈谈,你便装作不知情,咱们诈他一诈。”
韩谈点头道:“好,全听幼公子的。”
“那现在……”韩谈迟疑的道:“该当如何是好?”
胡亥道:“我手臂疼。”
胡亥掉下船只之时,手臂撕裂般疼痛,显然脱臼了,他昏迷的时候,水匪遣了医者来治疗,这会子脱臼错位已经重新接好,但难免红肿疼痛。
“那、那可如何是好?”韩谈焦急的道。
胡亥嘟着嘴巴道:“要抱着谈谈睡觉,才能好起来。”
韩谈;“……”睡、睡觉?
韩谈脸上一红,他的面皮白皙,脸红十足的明显。
胡亥笑道:“谈谈,你害羞了么?想到哪里去了,我若是对你不轨,章平哥哥会咬我的!”
韩谈脸色更红,道:“幼公子,你提那个疯狗做甚么?”
胡亥拍了拍床榻,道:“来谈谈,左右无事,你给我讲讲你和章平哥哥的故事,哄我睡觉罢。”
韩谈支吾道:“没甚么故事。”
“哦——”胡亥笑道:“没有故事,都是事故,对不对?”
“幼公子,”韩谈把胡亥塞进被窝,给他盖上被子,道:“你受了伤,快歇息罢。”
胡亥虽嘴上不饶人,其实他的胳膊疼痛的厉害,脱臼的地方还在发炎,只是转移一番注意力罢了,他躺下来,因着体力消耗巨大,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胡亥还沉睡在睡梦中,他梦到便宜哥哥在找自己,四周都是浓雾,他明明可以看到扶苏,却永远也跑不到扶苏身边。
便这样,跑啊跑,一直的跑,没有尽头,整整跑了一晚上。
“唔——”胡亥翻了个身,正好碰到了脱臼的红肿胳膊,疼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目。
“幼公子,没事罢?”韩谈听到他的痛呼,立刻惊醒过来,担心的看着胡亥。
“无妨。”胡亥大咧咧笑起来:“做了个跑步的梦,太累了,给累醒了。”
“嘘……”韩谈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压住嘴唇,道:“有人来了,听跫音……是那个儁儿。”
胡亥挑了挑眉,对韩谈打眼色,做口型无声的道:“诈他。”
吱呀——
舍门推开,果然是儁儿。
儁儿端着木承槃走进来,看来是给他么送饭的。
“儁儿,你来了!”胡亥笑起来毫无芥蒂,好似不知儁儿是细作一般,十分的亲切热络。
儁儿的眼神躲闪,嗫嚅的点点头,道:“朝……朝食……”
胡亥笑道:“哎呀儁儿,这水匪还挺好心的,是不是,一天两顿,是一点子也不落下,我还以为咱们都是阶下囚了,不会给朝饭呢,你看看,这还挺细心的,朝饭都准备了。”
儁儿眼神晃动,似乎听出来胡亥话里有话。
胡亥又道:“儁儿,你食了么?”
咕噜——
真巧,儁儿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绝对是饿的。
儁儿抿着唇,怯懦的摇头。
胡亥道:“这么多吃食,要不你也坐下来吃一些罢,左右我与谈谈是吃不完的。”
“我……”儁儿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似乎很想吃,但生生忍耐着,道:“我不敢。”
“为何不敢?”胡亥笑道:“你们都把我关在这里了,有甚么不敢的?坐下来一起食罢。”
胡亥拉着他坐下来,儁儿眼巴巴盯着木承槃,还是不敢动手。
胡亥将饼子拿起来,塞在他手里,道:“吃啊,儁儿,吃罢。”
儁儿点点头,终于忍耐不住诱惑,把饼子疯狂的往嘴里塞去。
“咳——!!咳咳咳!”因为饼子太干,儁儿一不小心呛到了自己,一张小脸蛋儿憋得通红,不停的咳嗽着,几乎将自己呛死。
韩谈实在看不过去了,这般小的孩子,竟然是细作,看他这模样,或许是被人逼得也未可知,着实可怜。
韩谈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十分同情弱者,给他倒了一杯水,道:“慢慢食。”
儁儿小声说:“谢谢。”
他接过耳杯,一抬头,胡亥突然“啊呀”了一声,道:“儁儿,你的脖子怎么了?”
儁儿吓了一大跳,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耳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又不似乎青铜铸造,登时摔了个粉碎。
儁儿瑟瑟发抖,使劲摇头,似乎想起了甚么恐惧的事情。
【险些被冯无利掐死的儁儿】
胡亥挑眉,哦吼,标签的信息里极大,又给自己不少惊喜。
胡亥走过去,道:“儁儿,是谁掐你了?把你掐成这样?”
儁儿使劲摇头:“没、没……没人,我自己……我自己……”
“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掐的。”胡亥道。
儁儿可怜巴巴,登时掉下眼泪,泪珠儿一掉下来,仿佛决堤一般,再难忍耐,“呜呜呜”的哭也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胡亥抚摸着他的头发,道:“乖儁儿,有甚么委屈,告诉我好不好?”
“呜呜……”儁儿哭得更凶,一头扑进胡亥怀中,揪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
韩谈刚要说话,胡亥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的话头,静静等着儁儿哭泣。
儁儿哭泣了好一阵,似乎是在发泄,过了一会子终于止住了哭声,用瘦削的手背擦了擦脸蛋儿,轻声道:“我……儁儿骗了你们。”
韩谈看了胡亥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儁儿竟然主动开口了。
胡亥故作糊涂,道:“儁儿,你这是甚么意思?甚么骗了我们,都把我搞糊涂了。”
儁儿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道:“我……我说,老大的脸上有一条伤疤,是……是假的,我在骗你们,呜呜,你们待儁儿如此好,儁儿骗人,儁儿是坏蛋……”
胡亥早就知道儁儿是在骗人,因此并不惊讶,反而道:“儁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和谈谈都不会怪你的。”
儁儿惊讶的抬起头来,大眼睛红彤彤的,仿佛可怜无助的小兔子,喃喃的道:“你……你们不怪儁儿么?”
“当然,”胡亥信誓旦旦的道:“一看你便是被逼无奈,不然怎么会骗人呢?这不是你的初衷,我自然不会责怪你。”
“呜呜呜!”儁儿又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呜呜,对不起……呜呜儁儿对你们不起,儁儿也不想骗人,可是……可是他们逼我,若儁儿不骗人,他们……他们会打我,还……还要杀了我……”
胡亥道:“他们是谁?”
儁儿吓得打抖,下意识去看门外,道:“是……是老大,还有……还有一个很富贵的男子,老大管他叫……叫冯君子。”
“冯君子?”韩谈警觉的眯起眼目。
胡亥联想到方才看到的标签,幽幽的道:“冯无利。”
“甚么,竟然是他?”韩谈断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与冯无利那个草包有关系。
胡亥眼看儁儿害怕,并没有立刻逼问他,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道:“儁儿,你的脖子瘀伤很严重,是不是连饮水都疼?我这里有些伤药,还是水匪找医者带过来的,给我治胳膊的呐,你涂上,可能会好一些。”
“可是……”儁儿睁大眼目:“可是你……你的胳膊,还肿着,也很疼……”
“不疼呀!”胡亥活动着自己的胳膊:“你看,真的不疼……哎呦!嘶……”
“幼公子!”韩谈连忙扶着他,道:“甚么不疼,还肿成这个模样,说是蹄膀都有人信!”
胡亥:“……”谈谈的嘴巴,好毒!
【感动的儁儿】
【想要哇哇大哭的儁儿】
儁儿果然被胡亥“茶里茶气”的言辞感动到了,又是一头扎进胡亥怀中,哭咽的道:“呜呜呜,儁儿骗了你们,你们还对儁儿这么好,这天底下,没有人再比你们对儁儿好了……”
他哭着,突然擦了擦眼泪,一脸坚定的道:“我……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儁儿将冯无利来见水匪头子的事情,完完全全告知了胡亥与韩谈,韩谈冷笑道:“原是冯无利,他这个不长心眼之人,也不想想看,武信侯若是被盖上不臣的帽子,那可是灭族的大罪,他和冯涛能躲得过去?简直自取灭亡!”
胡亥翻了个大白眼,像是冯无利能干出来的事情。
只是……
冯无利常年将粮草盐铁卖给这把子水匪,按道理来说,一般的水匪的确需要兵器,毕竟还要烧杀抢掠,但决计要不得如此多,冯无利卖出的那些盐铁,足够屯兵的。
加之胡亥昨日看到的标签,水匪说不定还是越人,便愈发的不简单了,说不定冯无利只是被水匪当做枪使。
儁儿哽咽道:“按照老大和那个冯君子的说辞,他们绑了你们,只是为了让你们回去指认,所以……所以应该不会伤害你们,过两日,便会将你们放回去,放心,不会有事的。”
如果按照冯无利的计划,的确如此,但不知水匪会不会搞甚么小动作。
两日之后,儁儿一大早又来送饭,低声道:“我听老大说,今日要放你们走,他们会装作守卫松懈的模样,让你们自行逃跑。”
胡亥点点头,道:“儁儿,你与我们一起走罢。”
“可……”儁儿害怕的道:“我、我不敢。”
韩谈道:“有何不敢?”
儁儿道:“我出生便在……在水砦里,一直都是水匪,身体又羸弱,甚么……甚么也干不好,只能拖累旁人,儁儿不敢逃跑。”
胡亥道:“无妨,以后你便跟着我。”
“真的么?”儁儿眼睛亮堂起来,闪闪发光的道:“儁儿可以跟着你?儁儿愿意,愿意跟着你!”
当天晚上,果然如同儁儿所说,守在门外的水匪突然闹肚子,两个水匪同时离开,并且一个不小心,没能锁好大门,如此一来,胡亥和韩谈顺理成章的从屋舍中跑了出来。
他们带上儁儿,一路跑出去水砦,砦子里这才响起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俘虏逃跑了!”
“快追!”
“别让他们跑了!”
虽然砦子里人声鼎沸,火把点的犹如白昼,但只听得喊声,却不见有人追来。
三个人跑到水边,愣是发现了一条小船掩藏在水草之中。
胡亥笑道:“看来这个冯无利,为了让咱们顺利逃跑,也真是煞费苦心呢。”
韩谈眼皮狂跳:“可是……幼公子,我不会划水。”
这倒是把胡亥说住了,他也不会。
儁儿怯生生的举手道:“……我会。”
三个人上了船,儁儿划船,一叶小舟七拐八拐,很快接上了汪洋的大海,被夜风和海浪打得飘飘荡荡。
胡亥感叹的道:“儁儿,你划水的技术这般好?”
儁儿有些腼腆,道:“我……我出生在水砦,也只会划水了。”
夜色浓郁,黑得透彻,海上风大,寒冷的厉害,胡亥胳膊上的红肿一直没有消退,这会子被夜风一吹,头疼目眩起来,必然是发热了,浑浑噩噩的蜷缩着。
阳光慢慢驱散了夜幕,天际变得灰蒙蒙,儁儿突然大喊到:“陆地!我看到岸口了!”
随即便听到岸边有人大喝的声音:“何人!?下船,接受盘查!”
“亥儿?”
不等胡亥仔细去看岸口,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胡亥挣扎着睁开眼目,向前看去,小船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而那白衣男子顾不得这些,大步冲下水来,不顾海水潮湿,淌着水跨过来,跃上小舟,一把将胡亥抱在怀中。
胡亥烧的迷糊,滚烫的好像一个小炭球,白皙的脸颊透露着不正常的殷红,喃喃的道:“哥哥?”
“亥儿,是我!”扶苏紧紧拥着他,失而复得的疼痛,几乎叫他的心窍裂开。
“哥哥……”胡亥艰难的举起手来,道:“你的脸色好难看,你受伤了?”
“哥哥无事。”扶苏的确受伤了,但他并不理会自己的伤口,这几日一直带着虎贲军全力搜查,东海这般辽阔,无穷无尽,根本没有个尽头,完全找不到胡亥一丝半点的影子。
胡亥轻轻的呢喃:“哥哥,亥儿好想你……”
说罢,似乎因着见到了扶苏,整个人放松下来,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42 被调戏了!
胡亥一放松下来, 便觉得很是困顿,浑身疲惫,一个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时候还在想, 没关心,睡在便宜哥哥怀里,没有甚么可担心的, 这或许便是安心的感觉……
胡亥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一直睡饱为止, 这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目。
“亥儿,醒了?”
果然, 一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便宜哥哥扶苏。
扶苏守在榻边,担忧的凝视着胡亥,道:“感觉如何?手臂还疼么?哪里不舒坦?”
胡亥眨了眨眼睛,道:“哥哥。”
“哥哥在呢。”扶苏应声。
胡亥又眨了眨大眼睛, 感叹道:“哥哥, 你好好看哦!”
扶苏一阵无奈, 笑出声来:“看来亥儿是无事, 都能打趣儿了。”
胡亥挣扎着坐起身来,扶苏连忙扶着他, 给他整理锦被和头枕, 本想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但胡亥十足粘人,撒娇一样滚到扶苏怀中, 一定要靠着扶苏。
毕竟真皮沙发是那些头枕锦被不能比的。
扶苏干脆坐在榻上, 让他靠着自己,试了试胡亥的额头, 道:“不发热了,万幸已经退热。”
“亥儿发热了么?”胡亥迷茫。
扶苏无奈的说:“自己的身子都不知,你的胳膊脱臼红肿,再加上在海上着了风邪,发热两日了。”
胡亥这才知晓,自己竟然昏睡了两日,怪不得觉得睡了很久很久,都睡饱了。
胡亥活动了一下手臂,脱臼的地方并不觉得痛疼了,想必红肿炎症已经退下去。
“哥哥。”胡亥想起了甚么:“你的伤势如何?”
扶苏笑道:“哥哥无事。”
【不想让你担心的兄长扶苏】
【其实伤势比你严重很多的兄长扶苏】
【今日还未换药的兄长扶苏】
胡亥一眼便看穿了扶苏的谎话,便算没有标签,其实扶苏也不擅长骗人,或许说,扶苏只是不擅长对弟弟说谎话。
胡亥道:“哥哥,骗人不是好孩子哦!”
扶苏:“……”
胡亥又道:“哥哥今日换药了没有?”
扶苏刚想说换好了,让他不要操心劳神,但凝视着弟弟的眼神,登时仿佛洒了气儿的皮球,道:“今日还未来得及换药。”
胡亥道:“哥哥,亥儿来帮你换药。”
“不必了,”扶苏道:“你好生歇息,一会子自有医士来换药。”
胡亥却振振有词:“那些个医士,笨手笨脚的,哪里有亥儿麻利?亥儿就要给哥哥换药,就要!”
胡亥其实是想借着换药的名义,看看扶苏的伤口,毕竟刚才标签说扶苏受伤严重。
扶苏笑道:“好好,让你给哥哥换药。”
寺人端来换药的伤布和伤药,很快退出营帐。
胡亥拍了拍软榻,道:“哥哥你上榻来,就坐在这儿,别动别动,亥儿来给哥哥退下衣袍。”
扶苏坐好,背对着胡亥,他的伤口大部分都在后背。
胡亥小心翼翼的退下外袍,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内袍也退下来,这么一看,心窍登时漏跳了两拍。
果然,扶苏伤势很严重,后背横着一条刀疤,伤口很深,还没有完全愈合,微微渗血,想必是这两日忙着寻找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除了这条刀疤之外,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亥儿?”扶苏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道:“伤口可怖,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赶紧转过身来,想要将衣袍穿上。
“哥哥!”胡亥压住他的手,不让他穿衣袍,扎在扶苏怀中,轻声道:“你受伤好严重,都怪亥儿。”
“怎么能怪你?”扶苏道。
胡亥道:“要不是我走丢,被水匪掳劫,你也不必顶着伤口寻我。”
扶苏轻轻抚摸着胡亥的头发,道:“哥哥寻你,是因着担心你,你没有错。”
胡亥趴在扶苏怀中,听着他的说话声,听着他梆梆的心跳声,心窍中暖洋洋的,又有些酸疼。
上辈子根本没有人待自己这般好,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感情,令人依赖,恋恋不舍……
胡亥回过神来:“哥哥,亥儿继续帮你上药!”
扶苏重新坐好,转过身去,让胡亥上药。
别看胡亥年岁还小,但他的骨子里可不是个奶娃娃,往日里一个人住惯了,总是受伤,处理起伤口来得心应手。
胡亥麻利的给扶苏上药,重新包扎起来,方才只顾着心疼便宜哥哥,根本没来得及想别的,如今这么一看……
哇——便宜哥哥的背肌也好厉害!
肌肉好好看,入手硬邦邦的!扶苏便是传说中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典范罢!
“亥儿……”扶苏无奈的道:“你在摸甚么?”
“哦、哦!”胡亥打了一个磕巴,道:“亥儿在检查伤布,嗯嗯,缠得极好,缠严实了!”
正说话间,便听到“哗啦——”一声,有人打起营帐帘子走了进来。
是儁儿。
儁儿手中端着一个承槃,他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打赤膊的公子扶苏,登时闹了一行大红脸,羞赧的垂下头去。
“儁儿?”胡亥看到儁儿十足欢心,道:“你没事罢?”
儁儿道:“幼公子,您终于醒了,可把儁儿担心坏了!”
儁儿眼圈一红,落下眼泪来,道:“幼公子那日便昏厥过去,吓坏了大家伙儿,一直昏迷不醒,足足睡了两日。”
胡亥上下打量儁儿,之前没有注意,加之儁儿穿得破败,脸色也灰暗暗的,看不出来甚么,如今这么样洗干净,竟是个美人胚子!
胡亥感叹道:“儁儿你生的可真好看。”
儁儿还哭着,脸色登时又一红,支支吾吾道:“幼公子,你……你别拿儁儿打趣。”
扶苏已然穿好了衣衫,道:“亥儿这次能平安无事的归来,还要多谢你。”
他说着,拱手道:“扶苏拜谢了。”
“不不不!”儁儿吓坏了,赶紧摇手,咕咚跪在地上道:“长公子折煞我了,儁儿……儁儿不过是水匪砦子里的小仆,得蒙长公子不弃,能让儁儿留下来侍奉,给儁儿口饭吃,儁儿感激不尽,怎么受得起长公子一拜呢!”
“儁儿……儁儿……”儁儿偷偷瞥了扶苏一眼,羞赧的道:“儁儿只要能跟随长公子,便足够了。”
胡亥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儁儿。
豁朗——
帐帘子又打了起来,韩谈与章平二人冲了进来。
“公子!”
“幼公子,你可醒了!”
韩谈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幼公子感觉如何?胳膊可还疼通?还发热不发?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章平道:“你问了这么多,让幼公子怎么回答?”
胡亥笑道:“我没事了,哦对了,章邯哥哥怎么样?”
章平眼神一阵暗淡,道:“还没有找到我哥。”
韩谈道:“连带着武信侯也不知所踪,据大船上侥幸逃生的虎贲军回禀,章衣丞与武信侯全部落水,被还海浪卷走,眼下是生死未卜。”
章平嘭的一声砸了一记案几,道:“这些该死水匪!若叫我抓住他们……”
儁儿吓得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的看着章平。
胡亥道:“儁儿别害怕,你和那些水匪不一样。”
胡亥清醒了过来,又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寺人便来通传,嬴政请两位公子去幕府大帐。
冯无利那边也接到了通传,眼目登时亮堂起来,听闻幼公子胡亥醒了过来,那么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一定会指控武信侯冯无择谋乱不臣,而眼下冯无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可能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如此一来,冯无择的罪名便是担定了!
“只要撸掉了冯无择……”冯无利哈哈大笑:“我岂不就是武信侯了?”
冯无利美滋滋的往幕府大帐而去,在门口遇到了冯涛。
冯涛有些许的紧张:“我儿,陛下召见,这……这能成么?”
“怕甚么!?”冯无利道:“我的谋算天衣无缝,这会子那小公子,怕是躲在陛下怀里,哭着鼻子指证冯无择呢!”
冯涛道:“可是……可是这……”
“可是甚么?”冯无利道:“你想想看,那个冯无择,说好听了是我的兄长,你的儿子,说不好听了,他发达之后哪里有提携过我们?他一个武信侯,想要给咱们某得一官半职,不是放个屁的事情,饶是如此,他竟如此小气,甚么也不想着咱们,你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等我做了武信侯,哼哼,保准叫你发大财!”
冯涛把心一横,道:“好、好罢!”
二人进入幕府大帐,便听到“呜呜呜……呜呜……”的声音。
抬头一看,果然,正如冯无利所料,幼公子胡亥正坐在嬴政腿上,窝在嬴政怀中,吭吭唧唧的哭鼻子呢。
“呜呜呜……”胡亥哭唧唧的道:“君父,亥儿险些死在那些水匪手中,还以为……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君父了呐!亥儿怕怕!”
胡亥一面哭,一面观察着标签。
【完全不吃你这套的君父嬴政】
胡亥:“……”
虽然便宜爸爸不吃这套,但完全不妨碍胡亥假装哭唧唧,毕竟这是要哭给羣臣看的。
胡亥心中感叹着,哇——便宜爸爸的胸肌也很厉害哦!这一波哭的不亏!
冯无利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也哭了出来,哭天抢地的道:“陛下!陛下啊!!小民有罪!有罪——”
“哦?”嬴政道:“冯无利,你何罪之有?”
冯无利用袖袍蹭着眼睛,把眼睛蹭得通红,道:“小民……小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兄长啊!小民实在没想到,兄长会……会如此大逆不道的造反!竟是与水匪勾结,谋害陛下与两位公子,真是……真是最该当诛!请陛下放心,小民一定大义灭亲!大义灭亲!”
“甚么?”羣臣登时躁动起来:“武信侯?”
“水匪是武信侯勾连的?”
“不会罢?”
冯无利和冯涛一愣,怎么回事?为何羣臣这般惊讶,难道……难道幼公子还未指证冯无择?
胡亥从嬴政怀里探出头来,道:森*晚*整*理“冯无利,你在说甚么呀?武信侯怎么会勾连水匪呢?”
“这……幼公子?!”冯无利大惊失色:“幼公子你没有指证武信侯?”
“指证武信侯?”胡亥眨巴了两下大眼睛,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本公子为何要指证武信侯?”
“可是,那些水匪……”冯无利震惊的道:“那些水匪是武信侯指使的啊,目的便是……便是……”
“诶?”胡亥笑眯眯的道:“冯无利,你怎么如此清楚?水匪勾连武信侯,你便好像亲眼看到了一般,难道……你也是同谋!”
“不不不!”冯无利吓得连连摇手:“小民不是!小民不是啊!”
胡亥又道:“你不是同谋,怎么会知晓的如此清楚?哦——我知晓了,你不是同谋,你才是主谋,勾连水匪的人是你,你想要栽赃给武信侯,对也不对?”
冯无利本就是个草包,被这么一吓唬,险些大喊出“你怎么知晓”?
冯无利颤抖的道:“不不不,不是啊!幼公子明鉴,真的……真的不是啊!”
扶苏站起身来,眯着眼目寒声道:“冯无利,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你与水匪勾连,倒卖齐地粮食盐铁,欲图栽赃武信侯之事已然暴露。”
“啊!”冯无利大叫声,眼睛乱晃,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竟然暴露的一干二净,不只是勾结水匪的事情,竟然连倒卖粮食盐铁的事情,也不被旁人知晓了去。
“没有没有……”冯无利一口咬定:“我没有啊!我冤枉!我是被冤枉的!幼公子一定……一定是因着在水砦受了惊吓,因此才会……才会说胡话!”
胡亥挑起小眉毛:“你是觉得本公子年纪小,脸子薄,想说幼公子说谎话栽赃你了?”
“不敢不敢!只是……”冯无利一口咬定,绝不撒嘴,道:“只是幼公子被水砦俘虏,难免受到惊吓,说一些胡话,也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胡亥笑道:“好呀,死鸭子嘴硬,本公子还有人证,君父,不防请人证入幕府。”
“人证?!”冯无利吓得腿软。
嬴政淡淡的道:“准了。”
重目睽睽之下,羣臣注目,儁儿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走入幕府大帐。
“儁儿拜见陛下。”
“你是!?”冯无利一眼便认出了儁儿,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喊出声来。
胡亥笑道:“哦——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不认识!”冯无利否认。
胡亥道:“可是他识得你。”
说罢话锋一转,道:“儁儿,告诉诸位,你是甚么人,你可识得此人?”
儁儿跪下来叩头道:“小民……小民乃是水砦之人,一直被水匪抓住,为他们洗衣造饭……这、这个人,小民常见到他与水砦的匪头勾连,说些买卖粮食的事情,还……还买卖盐铁。”
“你胡说!!”冯无利扑起来便要去抓儁儿。
“啊!”儁儿吓得大喊。
胡亥立刻从嬴政怀中窜出来,将儁儿护在身后,冯无利抓过去,眼看着便要抓到胡亥。
“亥儿!”扶苏心头一紧,大步冲过去,挡在胡亥跟前,一脚踹在冯无利胸口。
冯无利大喊一声,咕咚四仰八叉的跌倒在幕府之中。
虎贲军反应迅捷,一拥而上,将冯无利压制在地上。
儁儿吓得慌了神,紧紧拽着扶苏的衣摆,躲在扶苏身后瑟瑟发抖,呜咽道:“长公子,儁儿……儁儿害怕……”
胡亥眨了眨眼睛,看着六神无主的儁儿,心中思忖着,儁儿都害怕,他比自己大五六岁呢,那自己这模样岂不是太虎了?
于是“啊呀!”一声,胡亥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道:“呜呜呜——亥儿、亥儿也害怕!”
扶苏一把将胡亥抱起来,道:“亥儿,不怕,哥哥在呢。”
“嗯嗯……”胡亥点点头,把脑袋埋在扶苏胸口,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害怕的表情”,尤其不能让便宜爸爸看到,就他那个火眼金睛,看人也不带滤镜,还不分分钟把自己戳穿。
嬴政冷笑一声:“冯无利,你好大的胆子,被人指认,便想杀人灭口么?”
“陛下明鉴啊!”冯无利哭诉:“这小子是水匪!又怎么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呢?小人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嬴政挑眉:“哦?你既然不识得他,又怎知这小子是水匪?”
“我……我……”冯无利哑口无言。
胡亥保持着哼哼唧唧的模样,其实暗地里观察着,摇摇头,心里想着,就冯无利那点子智商,着实可怜,竟然还敢在我便宜爸爸面前撒谎?分分钟打得你满脸花,自取其辱!
嬴兵不动怒,看起来脾性很好,道:“既然你不承认,无妨,朕便打得你承认。”
“陛下!!”冯无利想要求饶。
嬴政还有后话,幽幽的道:“把冯无利和冯涛全都架起来,严刑拷打,朕要听实话,这父子二人油滑的紧,分开来审讯,看看是他们的皮囊硬气,还是嘴巴硬气。”
“敬诺!”章平站出来道:“陛下,卑将请命!”
嬴政都没说话,摆摆手,示意章平将人拖下去。
“陛下!饶命啊!”
“陛下,小民冤枉啊!”
“与小民无关!与小民无关啊!”
“陛下——啊!”
很快,冯涛与冯无利的惨叫声传来,起此彼伏。
“呜呜,哥哥……呜呜,亥儿怕怕……呜呜……”胡亥还在敬业的哭泣着,抽空道:“呜呜哥哥,冯无利既然与水匪勾结,多次买卖粮草,合该知晓水砦的的具体位置,让他把水砦位置招供出来,一波端了!”
扶苏道:“好,亥儿便不要操心了,一切有哥哥,快别哭了。”
“嗯嗯……”胡亥道:“哥哥最好啦。”
说着,瞥斜了一眼嬴政,嬴政还在场呢,于是找补了一句:“君父也最好啦!”
扶苏:“……”
胡亥受了惊吓,扶苏抱着胡亥离开幕府大帐,回到下榻的营帐之中,胡亥立刻就止住了哭声,道:“好渴哦!”
干嚎好生消耗体力。
扶苏倒了一耳杯的水,喂给胡亥,道:“快饮点水,润润嗓子,别哭哑了嗓子。”
胡亥堪堪饮了水,缓了缓嗓子,章平便来了,急火火的道:“长公子,冯无利招认了。”
胡亥道:“这就招认了?真是个草包,竟然还干大事。”
冯无利架不住严刑拷打,再加上冯涛与他分开审讯,冯无利怕冯涛出卖了自己,于是很快招认了。
是冯无利嫉妒冯无择,又在暗地里买卖齐地的粮草,如今嬴政东巡,一旦开仓放粮必然便会露陷,于是想到了一个兵行险着的法子,勾结水匪,想要嫁祸给冯无择。
冯无利多次与水匪买卖粮草,自然知晓水匪的水砦位置,立刻画了一张地形图。
章平道:“有了这张地形图,咱们便能将水砦搅合个底朝天了!如今我大哥与武信侯下落不明,我得抓几个水匪来盘问盘问才是!”
扶苏道:“你去准备准备,事不宜迟,立刻出发,予现在便去请示陛下。”
“好!”
章邯和扶苏都是行动派,很快分头行动。
扶苏得到了嬴政的批准,准备亲自带着兵马前去水砦剿匪,胡亥哪里闲得住,从营帐中钻出来,道:“哥哥,亥儿也要同去!”
“不行,”扶苏蹙眉道:“水砦危险,你不能去。”
“要嘛!要嘛!”胡亥拉着扶苏的袖袍晃来晃去,道:“哥哥,亥儿就是要同去,亥儿不放心哥哥!”
胡亥之前看到过标签,那些水匪是越人,非同小可,冯无利这个草包,显然是他们的垫脚石,说不定还有甚么后招等着。胡亥能看到标签,这可是金手指,此时不用白不用。
胡亥干脆抱住扶苏的大腿,道:“哥哥不让亥儿去,亥儿便不放手啦!”
扶苏无奈道:“亥儿,听话。”
“不听不听!”胡亥使劲摇头。
扶苏没了法子,道:“好,哥哥带着你。”
“真的?”胡亥扬起小脸盘子。
扶苏道:“真的,却只是有一点子,你一定要听话,跟在哥哥身边,半刻也不得离开。”
“嗯嗯!亥儿最——听话啦!”胡亥拉长声音撒娇。
“长公子!”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跪倒在地上,原是儁儿。
儁儿道:“请长公子也带上儁儿罢!”
章平惊讶:“你?你这瘦弱的身子板儿,还是别去了罢。”
儁儿坚持道:“长公子虽得到了冯无利的水图,但这水砦的河道崎岖蜿蜒,每次冯无利前来买卖粮草,都是水匪亲自接送,若是没有熟悉的舵夫掌舵,很可能触礁沉船。”
儁儿又道:“儁儿虽没甚么本事,但姑且会掌舵,儁儿无法报长公子的大恩大德,长公子便让儁儿跟随,为长公子掌舵罢!”
胡亥道:“儁儿划水的功夫,的确甚好,不如带上他罢。”
扶苏微微眯起眼目,上下打量儁儿。
【若有所思的兄长扶苏】
胡亥:“……”标签说了句废话!
【看着儁儿发呆的兄长扶苏】
【以前识得儁儿的兄长扶苏】
胡亥:“……”???
怎么回事,我的便宜哥哥以前就认识儁儿?
【眼神复杂的兄长扶苏】
眼神还这般复杂?这眼神,怕是在看老熟人?
扶苏思量再三,沉声道:“好,便由你来带路掌舵。”
“多谢长公子!”儁儿欢心坏了,一张白皙的脸蛋儿殷红起来,愈发的标志可人。
天色还灰蒙蒙的,没有亮堂起来,剿匪的虎贲军便出发了,由扶苏亲自率领,章平带兵,韩谈听说胡亥要跟着去,便说甚么也不放心,定要跟着去。
于是众人登上船只,往水砦而去。
胡亥一行人离开水砦的时候,只有一艘小船,一只船桨,难免艰辛了一些,这次前往水砦,一应俱全,船速也不慢,七拐八拐之后,很快抵达了水砦。
“就在前面了。”儁儿指着岸边道:“到了。”
水砦进出的船只,一般都是小船,水边比较浅,无法走大船,大船停靠在远处,又换了小船,这才终于上了岸。
“好生奇怪。”儁儿道。
“怎么了?”扶苏侧头询问。
儁儿被扶苏看了一眼,登时又面红耳赤起来,支支吾吾的道:“这水砦……平日里都有许多人巡逻,那日他们是故意为了放走幼公子,才没有巡逻的,怎么今日……也没有人巡逻?”
扶苏蹙眉,挥手道:“走,上去看看。”
一行人逼近水砦,章平带着一队人马从水砦背面包抄,确保水砦中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轰——
水砦的大门被撞开,里面……
鸦雀无声。
胡亥向里张望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关押自己的小屋舍,屋舍的门大敞着,没有任何守卫。
不只是小屋舍,就连正堂的大门也敞开着,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鸟雀的声音。
“奇怪……”胡亥道。
扶苏下令:“嗖!”
他一声令下,虎贲军快速出动,将整个水砦搜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干干净净。
“报——”虎贲军拱手道:“回禀长公子,里面无人!”
“院中也无人!”
章平大步走来,啐道:“哪哪儿都没人,好像被清空了一般,他们难道知晓会有官兵来剿匪?竟是提前离开了。”
胡亥转了一圈,道:“不止如此,就连物件儿也给清空了。”
大堂里干干净净,甚么东西都没有,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好像一个空置已久的废屋似的,这样如何能看出这把子水匪到底是不是越人?
扶苏冷声道:“搜仔细一些。”
“敬诺!”
虎贲军再次散开,四处搜寻。
胡亥在大堂中转了一圈,“哎呀!”突然一声惊呼,脚下不稳,竟然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手掌先着地撑了一下,胳膊脱臼的地方疼得他一个激灵。
“亥儿!”
扶苏大步跨过来,将胡亥抱起:“亥儿,怎么样,摔疼了?”
胡亥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若是旁的军人脱臼,根本不当回事儿,但胡亥这身子骨这般柔弱,脱个臼都要恢复三两月。
他揉着胳膊,只觉得掌心刺痛,张开小白手一看。
“你受伤了?”扶苏紧张的道。
胡亥刚才用手掌撑了一下地面,此时掌心里扎着一根倒刺,还流了血。
扶苏给他小心翼翼的将倒刺挑出来,他们没带医士,只能挤一挤血,暂时包扎起来。
扶苏叮嘱道:“不要碰水,回去再让医士看看。”
“嗯!”胡亥乖巧的应声,指着刚才自己跌倒的地方,道:“哥哥,那个地方,滑溜溜的。”
扶苏蹲下来查看,胡亥跌倒的地方存着一些水渍,刚才胡亥便是因着这些水渍滑倒的。
但这大堂一点子也不简陋,更加不会漏雨,又怎么会有水渍呢?
扶苏仔细一看,并非甚么水渍,而是……油。
油迹从内堂蔓延出来,一直稀稀拉拉的洒在地上。
扶苏蹙眉道:“不好,快撤出水砦!”
章平刚想问为何,突听虎贲军大喊:“着火了!!”
火势突然燃烧而起,从水砦的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内堂也发出呼的一声,冒出火星,火蛇吞吐的速度意外之快,顺着油迹疯了一般滋生蔓延。
不止如此,大堂的房顶竟然还是酥的,被火势一烧,登时发出哐啷豁朗的响声,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轰——!!
一声巨响,屋顶的横梁竟掉了下来。
“长公子,当心!”儁儿大喊一声,突然冲过来,撞向扶苏与胡亥。
胡亥被一抛,撞得滚出去,咕噜噜摔在地上,定眼一看,扶苏也倒在自己不远处,而儁儿一条腿被压在横梁之下,大火还在蔓延,随时都有可能将儁儿吞噬。
胡亥蹦起来,道:“快救人!”
扶苏一把拉住他,道:“亥儿危险!”
扶苏抄起胡亥,将他塞给章平,道:“带亥儿出去!”
说罢,转身扎入火海之中,冲着儁儿跑去。
“哥哥!哥哥……”胡亥唤了两声,大火外加浓烟,瞬间失去了扶苏的身影。
章平虽然着急,但他还抱着胡亥,绝不能让胡亥也陷入危险,一狠心,带着胡亥转头往水砦外面跑去。
“公子!”是韩谈的声音。
韩谈方才在岸边处整理船只,突然看到水砦火光冲天,立刻带着一队虎贲军前来,章平将胡亥交给韩谈,道:“保护幼公子,我就找长公子!”
胡亥心惊肉跳,圈套,这都是圈套。
水匪人去楼空,故意留给他们一个空城,还设下了埋伏,是想要将他们活活烧死在这里。
但扶苏是连夜点兵剿匪的,如此之快的速度,便是怕生变故,水匪又是如何提前知晓军中动态的呢?
除非……
“是长公子!”韩谈指着远处的火光大喊。
胡亥被打断了思路,立刻看过去,果然是扶苏。
扶苏从火海中冲出来,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儁儿,章平带着一干虎贲军垫后,众人匆忙上了大船。
小岛草木茂盛,草丛里也浇了油水,火焰蔓延下来,将整个小岛都点着了,幸而他们及时登船,否则便全都要烧死在这个岛上。
“哥哥!”
胡亥跑过去,焦急的道:“哥哥你没事罢?”
扶苏一身白衣灰扑扑的,袖子也被烧烂了,但并没有甚么大碍,道:“哥哥无事,亥儿呢?”
胡亥摇头道:“哥哥放心罢,亥儿也没事。”
“长公子……长公子……”昏迷中的儁儿突然发出惊呼声,猛的惊醒过来。
“嘶……”儁儿这一动,疼的龇牙咧嘴。
胡亥连忙道:“儁儿别害怕,咱们已经离开水砦了,这是在船上。”
“呼——”儁儿狠狠松了一口气,道:“那太、太好了。”
他说着,看向扶苏,道:“长公子无事,真是太好了。”
扶苏道:“还要多亏了你相救,若不是你,予与亥儿今日怕是要葬身火海了。”
“怎么会呢!”儁儿焦急的道:“长公子与幼公子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他一动,又是疼的呲牙咧嘴,扶着自己的腿,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
章平道:“你的腿怕是骨折了,可别乱动,咱们这次也没带医士,也没有军医,真是坏事儿!”
扶苏道:“无妨,予会一些医术,可以暂时帮你包扎固定,待到回去再找医士来诊看。”
儁儿道:“那……那便有劳长公子了。”
儁儿的腿被砸伤,身上都是血迹,需要退下血衣才是,众人便都退出了船舱的屋舍。
胡亥道:“哥哥,亥儿留下来帮忙!”
扶苏拿来一把小刀,小心的将儁儿的血衣划开,露出他的皮肤来。儁儿的小腿骨折,红肿一片,还有许多擦伤,但裸露出来的皮肤白生生,在昏黄的烛光下,莹润着一股柔光。
扶苏的手一碰到他,儁儿立刻缩了缩。
扶苏道:“很疼?对不住,予轻一些。”
“没……没有……”儁儿嗫嚅的说了一句,垂下头来,下巴抵着胸口,脸色通红一片,十足的不好意思。
胡亥说是留下来帮忙,但他并不会处理骨折,最多帮扶苏递一递干净的伤布而已。
也不知是晕船,还是身子没有恢复好,胡亥只觉得船舱之中憋闷的厉害,心口慌慌的,又有点揪得慌,仿佛被甚么提着,总之气儿不顺的很。
吧嗒……
伤布一抖,直接掉在了地上。
“亥儿?”扶苏唤了一声,胡亥这才回神,低头一看,伤布已经不在自己手上,反而躺在地上,脏了,定然不能包扎伤口用了。
胡亥道:“我去再换一块伤布。”
扶苏蹙眉道:“亥儿,你无事罢?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胡亥摇头道:“许是晕船,这一路七拐八拐的,太晕了。”
水路不好走,的确七拐八拐的。
扶苏担心的道:“若是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要忍着,与哥哥说。”
“嗯嗯,”胡亥点头道:“亥儿会的!”
胡亥指了指门外,道:“那亥儿先去拿干净的伤布回来。”
胡亥一溜烟儿离开了船舱屋舍,去找伤布。
他出了门,便看到章平和韩谈站在不远处,章平道:“包扎好了?”
“没有,”胡亥道:“我把伤布弄掉了,正想去找新的。”
“我去罢!”章平应承下来,大步离开。
韩谈道:“幼公子,你的脸色不好看。”
胡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道:“可能有点晕船,总觉得……心里头憋得慌,闷闷的,不太舒服。”
韩谈挑了挑眉,道:“幼公子确定,是因着晕船?”
“那不然是为了甚么?”胡亥道:“旧疾复发?我这胳膊脱臼,还能影响到心窍不成?”
韩谈一笑,道:“幼公子怕也不是因着旧疾复发。”
胡亥被他说得迷茫,道:“那是为何?我都不知,你竟然知晓,谈谈,你变成神医了?”
韩谈道:“幼公子仔细想一想,你心口不舒服,是从几时开始?是不是从长公子怀抱着受伤的儁儿出来开始?”
胡亥眼眸微动,似乎在回想那个场面。
扶苏高挑俊美,抱着受伤昏迷的儁儿从火海中逃生,好一副英雄救美的景致,这若是放在偶像剧中,是可以多刷的名场面,不得加点广告?
韩谈又道:“幼公子再想想,长公子温柔细心的亲自给儁儿包扎伤口,你心中是甚么感受?”
胡亥抬起手来,下意识按住心口的位置,那种憋闷的感觉更加浓郁了,萦绕着心窍,仿佛一块大石头,又像是湿毛巾,被人反复的拧来拧去,拧得皱巴巴乱糟糟的。
韩谈笑道:“幼公子,又不舒服了罢?”
胡亥惊讶的睁大眼睛,头一次感觉十足的迷茫,喃喃的道:“谈谈,你怎么知晓?”
韩谈被他逗笑了,道:“幼公子你这是心疾,看到长公子与儁儿亲近,你便会发作的心疾!简称——吃味儿!”
【调侃你的韩谈】
【被你逗笑的韩谈】
胡亥:“……”!!!
我原来被谈谈给调戏了!
43 命不久矣
“谈谈, ”胡亥道:“你竟是在调戏本公子?”
韩谈道:“实话实说罢了,难道幼公子不吃味儿?”
胡亥歪头往屋舍里面看,正好看到扶苏和儁儿, 扶苏的动作温柔细腻,儁儿乖巧羸弱,红着眼睛, 仿佛一只可可怜怜的小兔子。
扶苏时不时还安慰儁儿一句:“无妨,受伤并不算严重, 等回去之后找医士医治,你年纪小, 恢复的也快,很快便会痊愈的。”
“谢公子……”儁儿哽咽道:“我不过一个贱民,还曾经在水砦中做土匪,何德何能,竟能让……能让公子为儁儿亲自包扎呢?”
扶苏道:“你不必如此, 若不是你, 予与亥儿都要受伤, 你如今的伤痛, 都是替予挨的,只管好生修养便是, 其他的不必去考虑。”
“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儁儿又是千恩万谢。
胡亥咂咂嘴, 里面好生和谐,自己出来之后, 便更是和谐了, 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
仔细一想,儁儿年轻、美貌、羸弱, 这不是正好和自己个儿撞人设了么?怪不得自己出来之后,场面变得更加和谐了呢。
“幼公子?”韩谈笑眯眯的道:“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呀。”
胡亥:“……”谈谈本身就坏,现在越来越坏!
“公子!伤布取来了!”章平很快回来,将伤布交给胡亥。
胡亥伸手去接,一想到屋舍里面的光景,嘴里泛酸,摆摆手道:“章平哥哥,你帮我送进去罢。”
“诶,为何?”章平奇怪。
胡亥道:“亥儿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
章平一听,连忙道:“那幼公子快些去歇息罢,你的脸色不好看,别真是累坏了。”
章平不疑有他,韩谈却道:“幼公子怕是心累。”
胡亥:“……”
船只行驶的不慢,很快便到了岸边,众人准备下船,儁儿腿脚不利索,拄着两支拐杖,一瘸一拐的往下走。
“哎……”一声惊呼,儁儿的拐杖被甲板卡了一下,身子一歪便要摔倒。
“当心!”扶苏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儁儿的腰身,胡亥就在身边,伸手去接,结果接了个空。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儁儿赶忙道谢,道:“儁儿可以自己走。”
他想要将拐杖捡起来,但因着腿脚不便,根本无法弯腰。
扶苏道:“你拄着拐杖也不方便下船,予来抱你罢。”
儁儿的脸色陡然通红,支支吾吾的道:“长公子……长公子身份尊贵,儁儿岂敢……”
韩谈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胡亥,那“阴阳怪气”的眼神,正好被胡亥撞了个正着,胡亥眼眸转动,笑眯眯的道:“哥哥,让章平哥哥抱儁儿下船罢!”
“为何?”韩谈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人家章平都没拒绝,自己竟这么大反应。
胡亥笑眯眯的道:“因为章平哥哥身强体壮啊,抱着儁儿应该不在话下,我哥哥虽然也可以抱得动儁儿,可是……前方便是扈行大营了,若是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看到哥哥抱着儁儿入营,恐怕传出甚么流言蜚语,有些许的不妥。”
章平诚恳的道:“我觉得小公子说得对,那还是我来抱着儁儿罢!”
韩谈哼了一声,道:“你爱抱着就抱着罢。”
说完,率先下船去了。
“诶?”章平喊了韩谈两声,韩谈连头也不回,章平揉了揉后脑勺:“奇怪,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呀!”胡亥笑道:“谈谈许是得了心疾。”
“心疾?”章平更是惊讶:“甚么心疾,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胡亥道:“名唤吃味儿的心疾。”
章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傻呆呆的道:“他……你是说,韩谈他……因着我吃味儿了?”
胡亥点点头,章平笑的更是傻憨憨的。
于是韩谈率先下了船,便看到章平一脸欢喜,嘴巴恨不能咧到耳朵根后面去,喜滋滋的抱着儁儿下了船。
韩谈自言自语的道:“有这么欢心么?”
众人回到扈行营帐,医士立刻给儁儿包扎处理伤口,儁儿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但其实并不算太严重,甚至小腿都没有骨折,只是红肿的很厉害罢了,最多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绝对可以大好。
胡亥道:“没有伤筋动骨就好。”
医士开了药方,很快将汤药端过来。
扶苏亲自端起汤药,应该是准备给儁儿喂药,胡亥一看,心里那种酸溜溜的感觉更加浓郁了,仿佛一团雾气,挥之不去,弥漫在心窍之中。
哥哥亲自喂药,这可是自己的专利啊,倘或哥哥给儁儿喂了药,我的专利岂不是被打破了?
虽儁儿是为了自己受伤,胡亥还是觉得,自己心眼子太小了。
“哥哥!”胡亥挤过去,挤到扶苏和儁儿之间,将药碗接过来,奶声奶气的道:“哥哥,让亥儿给儁儿喂药罢!哥哥若有事情要忙,便去忙罢!”
扶苏道:“还是为兄……”
不等他说完,胡亥已经把药碗“抢”过来,殷勤的对儁儿道:“儁儿,啊——张嘴,我给你喂药,吹凉凉,不苦的,等喝完药,再吃一颗甜果果!”
【因为你喂药而吃醋的兄长扶苏】
胡亥:“……”???
胡亥转头一看,扶苏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边看着儁儿,不,确切的说,不是看着儁儿,而是看着正在喂药的胡亥。
胡亥挑了挑眉,哦,险些忘了,便宜哥哥才是吃醋达人,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吃味儿呀?
于是……
“啊——儁儿,不苦罢,再喝一口。”
“哇!儁儿好厉害,都喝掉了呐!”
“哥哥,拿一颗甜果过来。”
扶苏脸上看不出甚么表情,依言拿了一颗甜果过来,交给胡亥,胡亥趁着接住甜果的空档,“不小心”触碰了一下扶苏的手指,标签再一次浮现出来。
【非常非常吃醋的兄长扶苏】
胡亥一看更欢心了,笑嘻嘻的道:“儁儿,吃果子!要不要我喂你?来张嘴,啊——”
儁儿十足赧然,不好意思的道:“幼公子,儁儿可以、可以自己来的。”
“无妨,”胡亥热情的道:“你受伤了,我来喂你,张嘴,啊——诶?!”
这次不等胡亥将果子喂过去,扶苏一把将胡亥抱起来,胡亥踢腾了两下小细腿,道:“哥哥,你放我下来呀!”
扶苏道:“时辰不早了,亥儿早些休息罢,哥哥带你回去安寝。”
“不要不要,亥儿还要留下来照顾儁儿!”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吃醋的兄长扶苏】
胡亥憋笑,看来标签的词汇量不足啊。
扶苏抱着胡亥离开儁儿养伤的营帐,来到胡亥下榻的营帐,把他放在软榻上,道:“快歇息罢,这几日一直在海上奔波,你看看,脸色都不好看了,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哥哥,可知晓了?”
“嗯嗯!”胡亥皮了一下,神清气爽,甜滋滋的道:“知晓啦!”
“睡罢。”扶苏笑道:“哥哥守着你。”
胡亥躺下来,也的确困顿了,一沾到头枕,立刻便睡了过去,陷入沉沉的梦乡。
——哥哥!
——哥哥?
——哥哥……
胡亥挣扎在梦境之中,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身子冰冷,打着冷颤,胸口憋闷,几乎无法吐息。
胡亥迷茫的唤着,下意识喊着扶苏,可无论他如何呼唤,就是看不到扶苏的身影。
胡亥焦急的往前跑去,冲着黑暗扎去,眼前一阵朦胧,好像能看清楚甚么东西。
是扶苏!
扶苏坐在一张榻边,手中端着药碗,满面温柔,正在细心仔细的给人喂药,那个人,并不是胡亥,而是儁儿……
“哥哥……”胡亥去唤扶苏,扶苏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仿佛他的眼中,除了儁儿再容不下旁人……
“哥哥!”胡亥一声惊呼,猛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睛向四周一看。
果然是做梦……
“呼——”他狠狠吐出一口气,只觉胸口仍然憋闷,那种无法吐息的感觉萦绕着,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隐隐的难过,甚至还有些刺痛。
“嘶……”胡亥从榻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不见扶苏的身影。
如今还是夜里头,也不知扶苏去了何处。
胡亥踉踉跄跄的下了软榻,膝盖一软,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这么简单的动作,愣是出了一身的虚汗,伸手压住自己的胸口,那种若隐若现的刺痛憋闷还在持续着。
“怎么回事……”胡亥自言自语:“因为做噩梦的缘故么?”
他打起帐帘子,立刻有寺人前来,道:“幼公子,您有甚么吩咐?”
胡亥道:“长公子去了何处?”
寺人回话道:“回幼公子,长公子在儁儿的营帐之中,吩咐小臣照看幼公子。”
胡亥一听,心中那种憋闷的感觉更森*晚*整*理加浓郁,挥挥手道:“退下罢。”
寺人退下去,胡亥披了一件衣袍,抹黑往儁儿休养的营帐而去,他来到门口,并没有立刻入内,而是顺着营帐的缝隙往里看去。
营帐里点着烛火,烛火昏黄,医士围拢在一侧,似乎在给儁儿看诊,扶苏站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儁儿的侧颜,似乎是在出神。
胡亥看了一会子,医士们忙忙碌碌的,他也不想进去捣乱,干脆转身离开,又回了自己的营帐,将自己往软榻上摔,抱着被子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咳咳……咳——”胡亥嗓子发痒,是被自己咳醒的。
睁开眼目一看,已然天亮了,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是虎贲军在巡逻。
哗啦——
帐帘子打起来。
胡亥惊喜的看向营帐门口:“哥哥?”
来人却不是扶苏,而是韩谈。
韩谈端着承槃走进来,上面摆着朝食,一样样放在案几上,道:“不是长公子,很失望么?”
胡亥翻了个白眼,本想回怼韩谈两句,一开口竟然“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嗓子干痒的厉害。
韩谈蹙眉道:“幼公子怎么咳嗽起来了?”
他说着,凑过去试了试胡亥的额头温度,松了口气道:“并不发热,真是万幸。”
胡亥浑身没劲儿,懒洋洋的道:“哦,可能是昨晚歇息没盖被子。”
胡亥睡到半夜跑出去一圈儿,回来没有盖被子,直接趴在被子上睡的,谁成想这具身子如此羸弱,禁不起半点子的折腾,这便咳嗽起来,怕是感染了风邪。
韩谈叹气道:“小公子身子如此不好,还不注意着,这会子长公子还在儁儿那里,怕是无法分身。”
胡亥眼眸动了动,道:“儁儿怎么了?”
韩谈道:“发热了,昨夜发热一晚上,都不见好,长公子半夜过去的,一直守到现在,医士还在团团转呢。”
“这样啊……”胡亥托着腮帮子道。
韩谈挑了挑眉,又道:“长公子那神仙般的人物儿,心肠又好,儁儿救了长公子与您的命,他指定不能放着儁儿不管,幼公子其实也不必多想。”
“多想?”胡亥道:“我可没多想,谈谈,你不要瞎说哦!”
韩谈一笑:“是么?那幼公子用膳罢。”
胡亥盯着膳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韩谈笑道:“怎么?没有长公子陪着,幼公子连朝食都不想吃了?”
胡亥咂咂嘴道:“只是没胃口,看着都一般般。”
“幼公子!”章平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似乎是听到了他刚才的话,道:“你想食甚么,我去吩咐膳房重新准备。”
胡亥摇摇头,道:“如今扈行在外,还是不要如此张扬才好,本公子要做个乖宝宝。”
韩谈似乎是被他“乖宝宝”三个字,恶心坏了,嫌弃的蹙了蹙眉。
胡亥托着腮帮子,又是“唉——”长长叹了口气,呢喃道:“你们说……如果总是盯着一个人发呆,这是甚么意思?”
“发呆?”韩谈奇怪:“谁总是盯着谁发呆?”
胡亥心说,当然是便宜哥哥总盯着儁儿发呆了,他已经看到了第二次,而且每次发呆出神,眼神都十足的复杂,仿佛包含了甚么。
胡亥道:“你只管说,这是甚么意思?”
“嗨!”章平笑道:“总是盯着一个人,那不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么?”
“喜欢?!”胡亥吃了一惊,睁大眼眸。
章平信誓旦旦的点头,道:“是啊!决计是喜欢没错了,我以前也总是偷偷盯着韩谈发……”呆。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便见到韩谈惊讶的望向自己。
章平一愣,腾地闹了一张大红脸,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我……我好像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豁朗——
章平打起帐帘子冲出去,还撞在帐门的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恨不能将柱子撞断,好像一头大笨牛,绝尘而去……
韩谈还保持着微微纳罕的表情,眼睁睁看着章平逃跑,眨了眨眼目,喃喃的道:“他……他方才是不是……是不是说喜欢我?”
胡亥:“……”谈谈真会抓重点呐!
胡亥摆摆手道:“是,他说总偷偷盯着你发呆,是是是,他喜欢你,你们俩这一顿狗粮猛如虎,塞得我更是食不下朝饭了。”
韩谈白皙的面色微微发红,道:“我……我也先告退了。”
章平与韩谈先后离开营帐,营帐中只剩下胡亥一个人。
他向后一仰,干脆重新躺下,伸手摸了摸心窍的位置,出神的道:“喜欢……”
哥哥是喜欢儁儿么?
儁儿长得乖巧可爱,精致又漂亮,为人懂事本分,说话细声细气的,还总是喜欢脸红,的确甚好。
“那我也很好啊。”胡亥自言自语,说罢一愣,脑海中一片空白,自己在想甚么连七八糟的。
胡亥赶紧摇摇头,把古怪的想法晃出去,坐起身来,没有食欲,干脆不用朝食了,大步离开营帐,准备去看看儁儿。
胡亥来到儁儿的营帐跟前,正好有医士急匆匆走出来,看到胡亥赶紧作礼:“拜见幼公子。”
“儁儿如何了?”胡亥问道。
“回幼公子,”医士道:“小君子身子羸弱,发热了一晚上,这会子总算是退热了。”
“那便好。”胡亥点点头,打起帐帘子,刚想走进去探看。
便看到营帐之中,儁儿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竟是要从软榻上掉下来。
“当心!”扶苏伸手接住,正好将儁儿接了个满怀,儁儿似乎没有醒过来,兀自沉睡在梦境之中,浑浑噩噩的低喃:“哥哥……别走……不要丢下儁儿……哥哥就在儁儿身边,再也不要走了……”
胡亥进入营帐的脚步顿住了,皱了皱眉,心窍中古怪的感觉慢慢扩大,又是那种钝钝的刺痛,似有若无仿佛针扎。
手腕微抖,胡亥最终放下帐帘子,没有走进去,反而退了出去。
哗啦——
帐帘子轻微的晃动着,因着医士出来进去,跫音嘈杂,扶苏并没有注意甚么。
浑浑噩噩说着梦话的儁儿,却突然睁开了一丝眼眸,唇角带着笑意,看着胡亥落寞离开的背影,无声的轻笑了一声……
胡亥没用朝食,午膳随便对付了两口,只觉得没甚么胃口,吃甚么都干巴巴的。
韩谈皱眉看着胡亥的午膳,道:“幼公子食得这么少,又咳嗽起来,要不要让医士来看看?”
章平道:“是啊,叫医士来看看罢!是了,医士都在儁儿那面儿,我去给你叫过来。”
“啧!”韩谈横了一眼章平,似乎觉得章平说了不该说的话。
胡亥懒洋洋的道:“不必了,就是嗓子有点干痒,没事儿。”
章平道:“幼公子若是不舒坦,还是别忍着才好。”
韩谈道:“都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章平迷茫:“甚么话?”
韩谈抿了抿嘴唇,道:“你早上说了甚么话,这么快便忘了?”
“我……”章平着急的道:“我当然没忘!我说的都是、都是真心肺腑之言,可以对苍天起誓,我章平便是喜欢你,那又如何?”
韩谈没想到他这般坦然的承认,面色微微殷红,他本就生得精致,只是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面,摆出生人勿近的疏离,如今面色殷红,竟犹如桃花的花瓣,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娇艳之感,把章平看得痴痴然,浑浑噩噩。
“我……”韩谈说不出口。
“啊喂,你们够了!”胡亥打断了二人互诉衷肠的旖旎气氛,挥了挥手,将半空中不存在的粉红泡泡毫不留情的戳破。
胡亥不雅致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你们若要调情,请回自己的营帐,本公子难道是你们调情中的一环嘛?”
【面红耳赤的章平】
【不好意思的韩谈】
韩谈:“……”
章平“……”
“走走走,”胡亥催促:“本公子困了,要歇午觉,你们二人回去腻歪。”
韩谈有些担心,道:“幼公子当真没事罢?”
章平拉着韩谈的手,道:“我有话与你说。”
二人离开了营帐,章平迫不及待的道:“你呢?”
“甚么?”韩谈反诘。
章平认真的道:“我说喜欢你,中意你,你呢?你对我到底是个怎么想法?”
韩谈张了张口,想说甚么,但被章平抢了先,章平突然低下头,含住了韩谈的嘴唇。
“唔!”韩谈大吃一惊,生怕被巡逻的虎贲军看到,略微有些挣扎。
章平沙哑的道:“你不要回答我,我怕你会拒绝。”
说罢,再次吻下去,紧紧搂着韩谈的腰肢,仿佛要将人揉入骨髓,满满都是强烈的占有欲。韩谈浑身酥软,起先还能反抗,而后手臂勾住章平的脖颈,有些青涩的回吻着章平。
“喂!”营帐中传出胡亥的嗓音:“走远点再亲!”
胡亥无奈的听着外面轻微的呻*吟声,经过他的提醒,那二人终于走远,跫音远去。
胡亥翻了个身,把锦被蒙在头顶,他没甚么胃口,身子还懒洋洋的拿不起个儿来,闷在锦被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唔——”等胡亥醒过来的时候,营帐中黑压压的一片,天色竟已经黑透,仔细一看,怕是过了子夜,这一下午愣是被自己个儿给睡过去了。
胡亥从软榻上爬起来,嗓子更是刺痛,疲懒的感觉没有褪去,反而愈演愈烈,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知发热没有。
口渴的厉害,胡亥摸黑下了榻,浑浑噩噩的走出去,营帐门口没有寺人,合该是在换班。
胡亥没看到扶苏,不知他是不是又在儁儿的营帐中,干脆自己走出来,一面揉着眼目,一面往前走,想要找寺人端些水来饮。
唰!
胡亥以为是自己眼花,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去。
仔细定眼一看,甚么黑影,竟然是一个黑衣之人,合该是刺客,竟混入了扈行营地!
胡亥连忙打起精神,偷偷跟过去,便看到那黑衣人没入了扶苏的营帐。
扶苏有自己的营帐,但他之前都夜宿在胡亥这里,这两日则是夜宿在儁儿那处,扶苏的营帐自然空置着,也没有寺人宫女伺候。
黑衣人窜进去,看起来鬼鬼祟祟,胡亥立刻拢着手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虎贲军瞬间被惊动,快速朝着胡亥聚拢而来,那黑衣人听到动静,反应迅捷,从扶苏的也营帐中窜出,正好与胡亥打了一个照面。
“抓刺客!”胡亥大喊。
黑衣人眯起眼目,出手如电,一把推开胡亥。
咕咚——
胡亥只觉得眼前发黑,被刺客轻轻一推,也不如何重,竟是膝盖发软,一头栽倒在地上,浑浑噩噩爬不起来。
胡亥迷茫间看到了刺客头顶的标签,可是头晕目眩,标签的字体都是双影的,扭曲在一起,模糊成一团,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最后也甚么都没看清楚。
“亥儿!!”
胡亥好似看到了扶苏,扶苏从远处冲过来,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是那种熟悉的体温。
“哥哥……”胡亥虚弱的拉住扶苏的袖子,艰难的道:“哥哥,我好……难受。”
胡亥说到这里,陷入了昏厥之中。
“亥儿!亥儿醒醒!”扶苏抱着胡亥,怒喝道:“关闭辕门!务必将刺客给予找出来!”
“敬诺!”
“快!封锁辕门!”
扶苏又道:“医士何在?!”
医士风风火火的赶来,扶苏已经将胡亥抱入营帐,轻轻放在软榻之上。
医士检查了半天,胡亥只是短暂的昏厥,朦朦胧胧醒来,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已经退去,心口还有些憋闷,若有似无的针扎,还是那般懒洋洋,浑身没劲儿的感觉,其余的也并没甚么不好。
扶苏沉着脸色,道:“诊看了这般久,还没看出所以然么?”
“这……这……”医士支支吾吾。
“哥哥……”胡亥张了张嘴,“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扶苏见他醒了,握住胡亥的手,道:“亥儿别怕,哥哥在呢。”
说着,赶紧端来一耳杯温水,小心的喂给胡亥,道:“润润嗓子,还难受么?”
胡亥饮了一口温水,缓解了嗓子的干痒与疼痛,稍微好转一些,摇摇头。
医士战战兢兢的道:“敢问幼公子,身子可是有甚么不适?”
胡亥道:“没甚么胃口,有些发懒,还觉得胸口憋闷,哦……有点咳嗽,其余也没甚么。”
医士又是诊脉一溜儿,道:“可能……可能是幼公子身子羸弱,有些子水土不服。”
“可能?”扶苏道:“医看了如此半天,只是可能水土不服?”
医士跪在地上磕头,道:“长公子恕罪,下臣当真……当真没有诊出甚么不好,小公子只是身子虚弱。”
扶苏蹙眉道:“只是虚弱,便能昏厥过去?”
胡亥拉住扶苏,道:“哥哥不必担心,亥儿无事,兴许真是水土不服呐。”
…………
章邯扶着重伤的冯无择一路踉踉跄跄的前行,冯无择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血迹蔓延出来,湿透了包扎的衣袍。
章邯皱了皱眉,道:“在这里歇一歇罢。”
他的话刚说完,冯无择“嘭——”一声跌倒在地上。
“没事罢!”章邯冲过去扶他,冯无择微微摇头:“现在还死不了,但……”
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箭伤,伤口发黑,苦笑一声:“这越毒厉害的紧,只是一时半会子死不了,还要把人折磨得不成模样,这才精疲力竭的死去。”
章邯道:“便……没有解法么?”
冯无择道:“越毒歹毒,若是能解,也是越人才能解。”
他说到这里,因着失血过度,脸色已经惨白下来,吐息越发的急促。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章邯坚定的道。
冯无择轻笑一声:“章衣丞,若今日便是我冯无择的大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章邯道:“不管是甚么问题,等回去再问。”
冯无择摇头:“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章邯心头一紧,垂下眼眸。他也听说过越毒,只有百越之人才能解毒,章邯生在雍城,长在咸阳,根本无法解毒,这是头一次,除了章氏之外,他还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么无力,那么绝望……
冯无择深深的看着他,道:“章衣丞可曾在意过冯某?”
章邯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冯无择会问这个问题,他抿着嘴唇没有言语。
冯无择自嘲道:“也是,冯某与章衣丞,本就不是一路人,那日在女闾,也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做不得数的,其实冯某心里头清楚……”
不等他说完,章邯双手攥拳,微微用力,沙哑的道:“我在意你。”
冯无择惊讶的抬头看向章邯。
章邯的嗓音还是淡淡的,轻轻的,犹如羽扇一般瘙痒着,道:“你是头一个关心我的人……那些日子,平儿刚刚离开咸阳,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为章氏的宗主,我必须挺起来,撑住整个章氏,但那时候真的太累了、太累了……你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的人,我章邯自问从不需要旁人的庇护,可当时我才知晓,被人庇护是这样的感觉……”
章邯慢慢抬起头来,也对上冯无择的眼神。
冯无择起初是惊讶,随即眼眸中充满了笑容,那笑容令章邯有些狐疑,笑得莫名像是在算计自己的狐狸。
冯无择轻笑:“章衣丞,你原这般在意冯某?”
“你……”章邯惊讶。
冯无择道:“即是如此,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甚么?”章邯心中隐隐有些被耍的错觉。
冯无择沙哑的道:“越毒虽然霸道,但我中的越毒,只是磨人疼痛,合该不致命。”
被耍了!原不是错觉。
章邯脸色一沉,一把放开冯无择,道:“武信侯竟是诓骗下臣?”
“嘶!”冯无择抽了一口冷气,道:“我没有诓骗你,是你先入为主,觉得越毒会致命的,我以前受过这样的伤,不是活的好好儿的?你放心好了,我死不得。”
章邯冷声道:“下臣并不担心。”
冯无择笑道:“你担心,你方才担心的险些哭鼻子。”
“武信侯……”章邯想要辩驳,便听冯无择突然“嘘”了一声,道:“有人来了。”
章邯也是习武之人,立刻便听到了动静,赶紧扶起冯无择道:“是水匪的追兵!”
“走。”冯无择咬着牙关,撑着身子往前走。
“有血迹!”
“在那边!快,追上!”
“大宗主有令,不论死活!”
追兵从后面赶上来,冯无择的箭伤虽然不致命,但一直在流血,失血的无力感让他的体力大打折扣。
嘭!
冯无择摔在地上,连带着章邯一起带倒在地。
“快起来!”章邯死命架住冯无择,冯无择喘着粗气,道:“你先走,我随后跟上来。”
“扯谎!”章邯笃定的道:“你根本不想追上来。”
“呵呵……”冯无择沙哑一笑,道:“章衣丞,你怎么该糊涂的时候,总是如此聪敏,怪不得在朝廷中混不下去。”
“少废话!”章邯扶起冯无择,道:“一起走,我章氏的祖训,没有放弃同袍的道理。”
“放箭!!放箭!”
“大宗主有令,不论死活,带尸体回去便可!”
嗖嗖嗖嗖——
身后乱箭齐发,箭矢仿佛下雨一般,冯无择眼睛一眯,猛地将章邯扑倒在地。
唰——
箭矢蹭着冯无择的面颊掠过去,瞬间留下一道血印。
两个人倒下的地方正好是个斜坡,冯无择抱住章邯,将他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咕噜噜便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咕咚!
两个人一滚到底,冯无择被一块大石撞到,这才停了下来,疼的他根本无法爬起,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冯无择!”章邯被冯无择死死护在怀里,是一丁点儿也没有受伤,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冯无择的粗喘声,还有沙哑的闷哼声,透露着一股拼命的架势。
“快走!”冯无择缓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章邯面色纠结,道:“你为何又护着我?”
冯无择道:“都到这个时候了,章衣丞竟还在意这个问题,为何?你权当我是想拉拢你罢!”
“这边!包抄!快——”
杂乱的跫音又从前方传来,冯无择警戒的蹙起眉头:“糟了,水匪是要两路包抄,前面的路也被堵死了。”
他说着,苦笑一声:“想我冯无择自负如此,今日竟然死在这把子假水匪手中,真真儿有些不甘。”
章邯咬了咬后牙,道:“不过是鱼死网破,我章邯许久都未练手,的确是手痒了。”
果不其然,身后追兵不断,前方竟然也冒出一队人来,看那模样是水匪同伙无疑,穿着水匪同样的衣衫,手中拿着水匪同样的兵刃。
领头的合该是个小头目,他身材高大,面容冷硬,乍一看说的上俊美,但一只眼眸被黑布遮着,竟是个独眼。
独眼的水匪分明看到了章邯与冯无择,他的眼眸微动,仿佛没看到一般,抬手制止了身后跟来的水匪,道:“那二人朝北面跑了,追上去!”
“是!”
“快追,往北追!”
后方的水匪听到声音,也跟着改变了方向,往北面追去。
独眼的水匪回头看了一眼冯无择和章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冷漠离开……
…………
夜色浓郁。
胡亥昏昏沉沉的睡着,医士虽没有检查出甚么大问题,但胡亥有些嗜睡,睡得又不安生,半梦半醒的,嘴里呢喃着:“哥哥……哥哥……”
“亥儿。”扶苏握住他的手掌,感觉胡亥的掌心凉丝丝的,还覆着一些薄汗,轻声道:“哥哥在呢,哥哥不走,乖乖歇息罢。”
胡亥根本没醒过来,听着扶苏温柔的嗓音,渐渐安心下来,又陷入了昏睡中。
哗啦——
儁儿休养的营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一条人影从营帐后门钻了出来,身形微动,犹如燕子一般灵动,展开轻身功夫,熟练的避开虎贲军巡逻的耳目,来到扈行营地偏僻的一角。
是儁儿……
儁儿来到角落,昏暗的角落已然有人等在那里,乃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只露出眼目,根本分辨不得面目,但他其中一只眼睛用黑布遮住,只有一只眼睛可以视物。
高大的黑衣人跪下来,拱手道:“拜见大宗主。”
儁儿只是看了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与平日里怯生生动不动便脸红的模样大相径庭,面容中透露着一股薄情与狠戾,幽幽的道:“冯无择……死了么?”
黑衣人垂首道:“回禀大宗主,卑将无能,今日本找到了冯无择与章邯,但叫他们跑了。”
“庸才!”儁儿低喝道:“冯无择乃是秦人的武信侯,手握大军,齐地粮草丰厚,他必须死!”
“敬诺!”黑衣人道:“卑将这便加派人手。”
“也不必慌张,”儁儿轻笑出声,收敛了面上的怒容,道:“有的是功夫对冯无择下手,毕竟……秦狗最宠爱的小儿子,秦廷的幼公子胡亥已然中了越毒,命不久矣,秦廷……也该乱了。”
44 你骗我?
“是, ”独眼黑衣人道:“大宗主英明。”
儁儿突然眯起眼睛,戒备的道:“有人来了。”
独眼黑衣人伸手搭在腰间的短剑之上,儁儿阻止道:“不要声张, 你先离开这里。”
“敬诺。”
独眼黑衣人身形一动,十足迅捷,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已然入夜, 但韩谈不放心胡亥,便准备去看看胡亥, 若是有甚么需要的,自己也可以去准备。
他往胡亥的营帐而去, 突听哗啦一声,韩谈素来是警戒之人,立刻喝道:“谁?!”
韩谈的功夫不弱,拔步追上那黑影,就在此时, 身后一阵风声突然袭来, 韩谈被迫回身, “嘭!”接了一拳。
天色太黑, 偷袭韩谈之人反应迅捷,动作凌厉犹如闪电, 韩谈根本没看清楚对方。
啪啪啪!又是三下, 韩谈快速接诏, 被打得连连后退,心中暗暗心惊, 是谁?藏在营地之中, 竟有如此的功夫?
嘭!
韩谈后退五六步,身体不稳, 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韩谈!”
章平冲过来,扶起地上的韩谈,韩谈大喊:“不要管我,抓住他!”
韩谈摔在地上,手肘撑了一下,被石子划伤,流了许多血,章平稍微一犹豫,那人影也不恋战,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章平厉喝:“关闭辕门!搜查刺客!”
“是,将军!”虎贲军立刻冲来,快速搜查。
章平扶起韩谈,焦急的道:“你没事罢?流血了,伤在何处?”
韩谈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管我做甚么,怎么不去抓刺客!”
章平道:“刺客能有你重要么!?快给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
韩谈一愣,心口莫名有些暖洋洋的,嘴上道:“小题大做,只是割伤,难免*流些血,没事。”
胡亥睡在营帐之中,听到外面的杂乱声,立刻被惊醒了,睁大了眼睛,呼呼的喘着粗气,道:“哥哥?”
扶苏握住胡亥的手,安抚道:“亥儿,哥哥在,没事,别怕。”
胡亥方才睡的本就不安稳,这才会被惊醒,他迷茫的喘着气,仔细一听,外面似乎在喊着抓刺客。
胡亥道:“哥哥,外面怎么了?”
哗啦——
帐帘子被打起来,章平匆忙而来,道:“长公子,营地闯入了刺客,方才韩谈与刺客交手,被刺客打伤了。”
胡亥惊讶的道:“谈谈受伤了?严不严重?”
【吃醋的兄长扶苏】
胡亥:“……”一不留神哥哥还吃醋了。
章平蹙眉道:“流了好些血,不过是皮外伤,倒是并不严重。”
“那便好,”胡亥道:“当真奇怪,谈谈的武艺也不差,竟被打伤了?”
章平道:“据韩谈说,对方是个好手,一共出了四招,他一下也没有接住。”
“甚么?”胡亥吃惊。
想当年韩国还没有亡国的时候,韩谈可是韩国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别看他外表柔柔弱弱,但其实从小习武,武艺不但可以说不差,还可以说是好手,哪知今日竟然一招也没有接住。
章平蹙眉道:“那个刺客本可以下杀手,但是并没有这般做,卑将自作主张,封锁了辕门搜查刺客,只是……还未看到刺客的踪影,怕是已然逃跑了。”
扶苏皱起眉头,突然站起身来。
“哥哥?”胡亥奇怪:“哥哥要去何处?”
扶苏道:“亥儿乖乖歇息,哥哥去看看儁儿。”
儁儿?
扶苏又道:“营地中闹刺客,不知儁儿那面会不会有事儿,哥哥去看看儁儿,你身子羸弱,好生歇息罢。”
胡亥咂咂嘴,便宜哥哥这般关心儁儿,营地里闹刺客都会关心他受没受伤。
胡亥道:“亥儿跟哥哥一起去!”
扶苏不赞同的道:“医士说你身子不爽,水土不服,还是好生歇息为妙。”
胡亥抓住扶苏的手,撒娇道:“不行不行,我就要跟着哥哥。”
“好好。”扶苏无奈一笑,将他从锦被中抱出来,给他加了一件衣裳,这才道:“外面夜风大,别着凉。”
扶苏抱着胡亥,有章平跟随,一行人来到儁儿的营帐外面。
“韩谈?”章平惊讶,他在儁儿的营帐外面,竟然看到了韩谈。
韩谈逡巡着走来走去,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甚么。
章平跑过去,道:“你不好生养伤,跑出来做甚么?”
韩谈欲言又止,道:“两位公子是来看儁儿的么?正好,我也是来看儁儿的,一起进去罢。”
胡亥多看了韩谈一眼,总觉得韩谈话里有话。
众人进入营帐,儁儿已经被吵醒了,不过还躺在榻上,挣扎着坐起身来,道:“长公子,幼公子?”
胡亥抢在扶苏开口之前,道:“儁儿,营地闹刺客,我们不放心你,你没事罢?”
儁儿轻声道:“多谢公子挂心,儁儿无事。”
扶苏出言道:“你出了许多汗,吐息也有些喘。”
儁儿嗫嚅道:“不满长公子,方才……方才儁儿做了噩梦,是被抓刺客的喊声惊醒的,所以……所以有些盗汗。”
他说着,用手背轻轻擦着额角上的汗水。
啪!
韩谈一步抢过去,捉住儁儿的手掌。
“啊!”儁儿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害怕的道:“韩、韩公子你……”
韩谈盯着儁儿的手背,道:“你的手怎么红了?”
众人仔细一看,儁儿的手的确红了一片,尤其是关节的地方,微微有些红肿,就像是……
像是用拳头打了甚么一般。
韩谈厉声道:“是你?!”
韩谈有些激动,儁儿吓得挣扎起来,咕咚一声被韩谈从榻上拽下来,硬生生跌在地上。
“嘶……”儁儿痛呼,捂住自己受伤的小腿,疼得眼圈发红,瑟瑟发抖。
“韩谈!”章平看不过去了,拦住韩谈道:“你突然做甚么?”
韩谈指着怯生生的儁儿,道:“是他!他就是那个刺客!”
“甚么?”章平大吃一惊:“你说他便是方才袭击你的刺客?”
韩谈笃定的道:“就是他无错!虽然当时太黑,我并未看清对方的样貌,但这个身形绝对不会有错,还有他的手背,刺客对我出了死拳,每一拳都力度惊人,他的手背,分明是出拳的时候打红的。”
力度可是相对的,韩谈硬生生吃了几拳,刺客力度这么大,他的手背肯定也会发红。
儁儿吓得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儁儿……儁儿怎么、怎么可能是刺客,我不会武艺,况且……我的腿……嘶——”
他说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腿,可能是因着跌下软榻被磕到了,疼痛的脸色发白。
“还装?!”韩谈出手如电,一拳朝着儁儿的面门打上去。
啪——
一声闷响,韩谈这一拳没有打到儁儿,反而被扶苏出手纳住。
韩谈不敢置信的道:“长公子,他便是刺客!”
扶苏蹙眉道:“儁儿为救予与亥儿,被水砦的横梁砸中,腿受了伤,有目共睹,如何可能是刺客?”
章平也道:“是啊,这个儁儿文文弱弱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可能是刺客?你方才出拳,他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这样的反应,合该不是细作。”
韩谈冷笑道:“我方才出拳,他躲也没躲,这才奇怪不是么?但凡是会武还是不会武艺的人,也知道害怕躲闪,而他呢?仿佛笃定我便是在试探于他!”
韩谈森*晚*整*理说的好似有些道理,儁儿哽咽道:“韩公子,你……你真的冤枉儁儿了,儁儿吓傻了,怎么、怎么可能躲闪……儁儿真的不是刺客,真的不是……”
章平看到儁儿哭哭咽咽,还抱着自己的腿,有些不落忍的道:“合该不是儁儿,他的腿……”
他说到这里,韩谈气愤的打断:“你不会是看上他了罢?”
章平一脸迷茫,愣是被韩谈说懵了。
韩谈冷笑一声:“是啊,我们章平将军,天生便是喜欢保护弱者,我险些给忘了,你当年在稷下学宫,也是因着看我被人欺负,所以才生出了怜悯之心,那可真是对不住啊,我韩谈从来不需要旁人的庇护!你去庇护旁人好了。”
说罢,一甩袖袍,转身便走,豁朗一声掀开帐帘子,大步扬长而去。
“韩、韩谈?”章平六神无主,赶紧追上去,道:“韩谈!你别走啊……”
胡亥:“……”
儁儿哽咽的道:“当真不是儁儿,儁儿绝不是刺客……”
扶苏垂头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儁儿,伸手将他扶起来,让儁儿回到榻上。
“啊呀!”儁儿身子一歪,险些再次摔下软榻,扶苏一把搂住他,儁儿便顺势倒在了扶苏的怀中,那纤纤弱弱的模样,倒是与君子如玉的扶苏极为相配,场面看起来养眼极了。
“多谢长公子。”儁儿有些羞涩赧然。
“无妨。”扶苏道:“时辰夜了,歇息罢,好生养伤。”
胡亥抿了抿嘴唇,鼓着腮帮子,仿佛一只小河豚。
扶苏回过神来,拉住胡亥的手,道:“亥儿走罢,与哥哥回去燕歇。”
胡亥看了一眼儁儿,嘟着嘴巴道:“走不动,要哥哥抱。”
扶苏一笑,甚为无奈,矮身将胡亥抱起来,道:“这样行了罢?”
扶苏带胡亥回了营帐,已然是后半夜,胡亥沾着头枕,困顿的厉害,立刻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很累,很疲惫,好似永远也睡不醒……
“呜呜呜——”
“呜呜……”
隐约间,胡亥似乎听到了哭声,凄凄惨惨。
“唔……”揉了揉眼睛,胡亥睁开眼目,道:“怎么了,谁在哭?”
扶苏已经醒了,似乎是怕吵到了弟弟,并没有起身,见他醒了这才坐起来,道:“哥哥去看看。”
胡亥左右也醒了,穿好了小衣裳,与扶苏一道出去查看情况。
“呜呜呜……”哭泣的是儁儿。
儁儿跌倒在地上,身边打碎了一只陶碗,红着眼睛正在哭泣。
韩谈抱臂,冷着脸站在一面。
胡亥奇怪的道:“谈谈,一大早上的,这是怎么了?”
韩谈指着跪在地上的儁儿,道:“这个刺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往幼公子你的朝食中下毒,被我抓了个正着!”
“下毒?”胡亥惊讶。
儁儿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没有下毒!我只是……只是听说幼公子水土不服,所以想……想去膳房帮忙,给幼公子做些可口的吃食……”
韩谈道:“你若是想要做吃食,何必鬼鬼祟祟?我分明看到你往幼公子的粥水中加了东西!”
“我没有,真的没有……”儁儿嘴巴笨,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支支吾吾期期艾艾的说了半天。
因着这面吵闹起来,许多臣子走出来看看究竟,竟还惊动了丞相王绾与廷尉李斯。
丞相王绾道:“想知晓是否下毒,还不容易?叫医士来验一验这粥水,一看便知!”
韩谈道:“好啊!那便让医士过来验看,不知你敢不敢?”
儁儿还是期期艾艾的,韩谈冷笑道:“怕是你不敢了!”
儁儿摇头:“儁儿没有下毒,真的没有!”
韩谈道:“来人,去找医士前来!”
寺人很快找来了医士,医士带着药囊赶来,将地上打烂的粥水拾掇起来一些,当场验毒。
扶苏道:“医士,结果如何?这粥水到底有没有下毒?”
医士拱手道:“回长公子的话,这粥水……并未下毒。”
“甚么?!”韩谈吃了一惊:“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鬼鬼祟祟,往粥水里撒了一把东西,这陶豆的边缘,还残留着粉末!”
众人定眼一看,果然如此,陶豆虽然打碎了,但是边缘依稀残留着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粉末,不知具体是甚么。
医士蹲下来检查,很快道:“回二位公子,这是……散盐。”
“散盐?”韩谈更是吃惊。
儁儿战战兢兢的道:“就是……就是散盐。”
韩谈道:“决计不可能,你为何要偷偷往粥水里加散盐?”
儁儿哽咽道:“儁儿听说,幼公子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水米进的也少,儁儿……儁儿起初被水匪掳劫而来之时,也曾水土不服,一个医者说,让儁儿补充一些散、散盐……”
儁儿抹了抹眼泪:“儁儿也是为了……为了幼公子可以早日康健,没想……没成想被韩公子误会了。”
羣臣在旁边围观,一时间指指点点的。
扶苏发话道:“罢了,今日之事,既然只是一个误会,便这样散了罢。”
“且慢!”丞相王绾站出来,道:“今日之事,虽只是一个误会,但闹得如此之大,长公子,不能没有一个收场啊!”
扶苏看了一眼王绾,他心中犹如明镜一般,十足清楚王绾的意思。
王绾这是借题发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压新派的机会。
韩谈被秦廷收服之后,一直都跟随着幼公子胡亥,对胡亥是忠心耿耿,自然而然的,被王绾归类到幼公子一党,也便是新派一党之中。
如今韩谈抓了儁儿,说他给幼公子下毒,结果却是闹了误会,王绾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丞相王绾道:“此事虽小,但韩公子这样的做法,无凭无据指摘怀疑自己个儿人,这无异于分裂军心!”
胡亥一听,这罪名可就大了,加之韩谈本是韩人旧民,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章平连忙站出来,道:“公子明鉴,韩谈一心为了幼公子的安危着想,怎可能是分裂军心的小人?反而是忠心耿耿的忠臣。”
王绾冷笑一声:“我大秦素来赏罚分明,若是好心办错事儿不该责罚,那么以后便会有人冒充好心,干脆办错事儿都没有责罚,那我秦廷岂不是要乱了?”
他说着,对扶苏拱手道:“长公子,今日之事或许是小事,但不可不罚,以免乱了军心,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
扶苏眯起眼目,冷冷的看了一眼王绾,王绾这无异于是威胁。
胡亥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当时“哎呦——”一声,浮夸的向后一倒。
“亥儿!”扶苏一把捞住胡亥,将他接在怀中。
“哎呦哥哥……”胡亥哼哼唧唧:“亥儿突然好晕啊,肯定是这里这般多的人,太闷了,好晕……好晕……不行要晕倒了。”
王绾还想说些甚么,扶苏抢先道:“韩谈担忧幼公子,鉴于一片赤诚,此次便不重罚,来人,将韩谈带回营帐,禁足两日,小惩大诫。”
“可……”不等王绾说完,扶苏抱起胡亥道:“没看到幼公子憋闷么,都下去罢。”
“敬诺……”羣臣看了热闹,纷纷离开。
韩谈的责罚并不严重,甚至像毛毛雨一样轻飘飘,但韩谈十足不服气,狠狠瞪了一眼哭咽的儁儿,转身大步往自己的营帐禁足去了。
胡亥连连给章平打眼色,道:“去啊。”
章平迷茫:“去甚么?”
“去追呀!”胡亥恨铁不成钢的道:“章邯哥哥也挺聪敏的,怎么到你这儿便像个呆头鹅,快去追谈谈呀,哥哥说令韩谈禁足,没说你不能进他的营帐。”
“哦哦!”章平赶紧大步追上去。
“唉——”胡亥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长公子……”儁儿哽咽的道:“儁儿、儁儿真的只是好心,想要给幼公子的粥水中加一些散盐,幼公子可以好得快一些……儁儿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事儿了。”
扶苏道:“无妨,你回去歇息罢。”
“是。”儁儿答应了一声,艰难的从地上挣扎起来,拄着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往自己下榻的营帐而去。
他背过身去,背对着扶苏与胡亥,哭咽委屈的表情瞬间消失,转而眯起眼目,唇角露出一抹冷酷的薄笑。
武信侯冯无择与章邯一直没有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这样过去了大抵五六日。
儁儿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榻了。他稍微好转一些,一点子也闲不住,不是平日里照顾胡亥的起居,便是帮着宫役们在营地中忙来忙去。
日头昏黄,渐渐偏西,营地开始生上篝火,准备迎接黑夜。
儁儿抱着一堆的木柴,正在帮虎贲军生火。
章平道:“儁儿,你身子这般羸弱,便别忙活了,我们自己弄便可以。”
儁儿羞涩的摇摇头,擦了擦汗水,道:“儁儿也是闲得慌,没事可做,能帮到将军,儁儿很是欢心。”
“嗤!”韩谈从旁边路过,重重的冷笑一声。
胡亥从营帐中走出来,日头分明是也来越暖和起来,但胡亥的衣裳却越穿越多,这些日子水土不服之症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的严重起来。
一张小脸蛋仿佛瘦了不少,也没甚么精神,蔫蔫儿的。
“亥儿,你怎么出来了?”扶苏老远看到胡亥,立刻走过来,给胡亥拢了拢散开的披风,将披风的带子系好,捂着他手道:“你的手如此冰凉,哥哥抱你回去歇息。”
胡亥摇摇头,没甚么气力,道:“哥哥,亥儿一天到晚总是躺着,躺的都累了,想出来走一走。”
“也好。”扶苏道:“那哥哥陪你散一散。”
儁儿道:“公子,篝火正好生好了,这面儿暖和,请幼公子来坐一会子罢。”
扶苏便扶着胡亥往篝火边走去,让胡亥坐在旁边,握着他的小手轻轻喝气,道:“暖和一些了么?”
胡亥点点头:“似是暖和了不少。”
“拜见君父。”
嬴政从幕府之中走出来,朝这边而来,道:“亥儿身子好些了么?”
扶苏眼神有些暗淡,道:“回君父,亥儿的身子骨儿还是那般,汤药没少喝,却总是不见好。”
嬴政坐在篝火旁边,将胡亥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道:“来亥儿,地上凉,君父抱着你。”
胡亥伸出小白手,伸手让嬴政抱起来,刚一抱入嬴政怀中,胡亥突然嗓子一滚,“哇——”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亥儿?!”
扶苏与嬴政均吃了一惊,嬴政道:“快传医士!”
“儿臣这便去……”扶苏想要亲自去叫医士,刚站起身来,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篝火竟然变成了双影儿,来回的摇晃。
咕咚!
扶苏身子一歪,摔倒在旁边。
“哥哥……”胡亥虚弱的趴在嬴政怀中,脸色惨白,唇角还挂着鲜血,艰难的道:“哥哥……你怎么了……”
咕咚!
咕咚——
咕咚……
接二连三的声音,身边巡逻的虎贲军也是毫无预兆的,突然摔倒在地,一个个虚弱的爬也爬不起来。
怀抱着扶苏的嬴政身子一歪,险些将胡亥扔出去。
“哥哥……君父?”胡亥看着眼前呼呼燃烧的篝火,篝火微微冒着黑烟,心中突然咯噔一声。
因着木柴的缘故,篝火多少都会冒出黑烟,这里是扈行营地,因着有嬴政在场,按理来说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柴,黑烟不该如此浓重才是。
胡亥眼神晃动,虚弱的定在一个人身上。
篝火边的人,相继无力的摔倒,连坐都坐不稳,唯独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稳稳的坐着,此时他慢悠悠长身而起。
啪啪,甚至还掸了掸自己简陋普通的袍子。
“儁儿?”胡亥咬着牙,用尽全力的开口。
是了,是儁儿!
那个唯一有力气站起身来的人,是儁儿无疑。
儁儿从篝火边慢悠悠的站起来,他还是那样羸弱的长相,但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脸上挂着森然的冰冷,唇角划开一丝狰狞的笑意。
“你……”胡亥一句话还未说完。
哐啷——
紧闭的辕门被一声巨响撞开,一伙水匪竟然冲了进来。营地遍布篝火,火种显然下了东西,虎贲军毫无反抗能力,那些水匪犹入无人之境,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的闯进来。
为首的水匪乃是一个独眼的高大男子。
唰——
儁儿抽出独眼水匪手中的长剑,剑尖搭在胡亥的脖颈上。
“亥儿!”扶苏挣扎着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两下,嘭一声,最终还是跌倒在地上。
儁儿冷声道:“你们都中毒了,不必挣扎,不过是徒劳。”
“儁儿,你和水匪是一伙儿的?”胡亥虚弱的质问。
儁儿笑了,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好似听到了甚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道:“一伙儿的?不,合该说,这些都是我的麾下。”
“拜见大宗主!”水匪突然跪下来,齐声山呼。
胡亥道:“你不是儁儿,你到底……是甚么人?”
“现在知晓,”儁儿道:“已然完了,的确,我不叫儁儿,如今大秦运数将近,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名唤——桀、儁。”
“桀儁……”章平震惊的道:“你是越人!这些也不是水匪?”
“哈哈哈!”桀儁笑起来,道:“竟有个聪明的。”
章平听说过桀儁这个名字,因为桀儁乃是越地有名的将军,深受越地君主的器重,一直带领越人反抗秦廷,是令秦廷作为头疼的反抗势力之一。
胡亥道:“水匪都是越人……看来冯无利是被你利用了?”
“不错。”桀儁笑道:“冯无利那个庸才,眼里只能看到财币,我便小小的利用他一遭又如何?”
冯无利掉进了钱眼儿里,一心想要捞取油水,他偷偷的盗取齐地的粮食和盐铁,但这些东西可不是好卖的。
一般的商贾虽然贪便宜,但是根本不敢接受军中的物资,粮食还好说,尤其是盐铁,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桀儁带领越人伪装成水匪,正好盘踞在齐地一带探查,听说了冯无利的事情,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们假意与冯无利做买卖,大量的收买盐铁和粮食,一方面,可以扩充军备,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取得冯无利的信任。
桀儁笑道:“冯无利果然是个蠢货,他很信任我们,还对我们吐苦水,说他的兄长如何如何不提携于他。”
于是水匪给冯无利出了一个好主意,叫他大义灭亲,倘或武信侯冯无择不臣,死无对证,冯无利便可以趁机上位。
桀儁道:“要不说冯无利是个草包,他一心攀高枝儿,可惜了,却不知这高枝儿要了他的命!倘或冯无择不臣,他这个做弟弟的,又如何能逃脱的了干系,还想继承武信侯的爵位?做梦!”
冯无利被桀儁当做枪使,对桀儁透露了嬴政东巡的路线,还将嬴政出海阅兵的消息一一告知,桀儁令自己的人乔装成虎贲军,在船上点火,并且用小船偷袭了他们。
桀儁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让秦廷大乱,除掉手握重兵的武信侯,如此一来,东方失去势力,秦廷便不可能分心对抗越人,桀儁便可以趁机北上。
桀儁目光幽幽的看向胡亥,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惜……”
“为何?”胡亥道:“你为何不想杀我?”
桀儁冷笑一声,道:“你不知我的身份,在水砦中待我甚好,还算是有些良心。”
儁儿在水砦中乔装被欺负的模样,胡亥两次三番出手相救,甚至还把自己的吃食分给儁儿。
桀儁出身并不好,他并非是越人贵胄,说白了,只是一个穷苦的百姓,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领了许多兵马,成为了越人口中的大宗主。
他幼年凄苦,总是被人欺凌,眼看到了许多不平之事,这其中包括越人自己的,也包括秦人对越人的。
桀儁道:“我不得势之时,从未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你一个小小的秦人公子,倒是心善,我本不想杀你……可惜,实在可惜了。”
桀儁一笑,道:“谁叫你身在秦廷呢?若是想怨恨,便怨恨这个世道罢。”
“咳咳咳……咳……”胡亥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鲜血。
扶苏紧张的道:“亥儿,亥儿你怎了么?”
旁人只是浑身酸软,周身无力,而胡亥连续吐了两口血水,触目惊心,他的小脸儿本就白皙,这会子衬托的惨白至极。
桀儁道:“他中毒了。”
“中毒……”扶苏似乎想起了甚么:“在水砦中……”
“无错。”桀儁笃定的道。
胡亥和扶苏第二次进入水砦,本是去剿匪的,哪知人去楼空,想必便是桀儁放出了消息,伪装成水匪的越人提前逃脱。
胡亥在水砦中被油水滑倒,摔了一跤,掌心被一根倒刺扎破,当时根本没有方在心上,原来……
桀儁道:“这毒,本身是给长公子你下的,可惜,你没有中毒,反而是你的弟亲中了毒。”
扶苏眯起眼目,沙哑的道:“把解药拿出来!”
“解药?”桀儁掂了掂手掌,将一个小瓶子扔在地上,很爽快的道:“这便是解药。”
他拿出来的太快,众人都觉得有诈。
果然,便听桀儁道:“解药便在这里,可惜你们的幼公子中毒已深,便是有解药,亦无力回天。”
他说着,扬起一抹笑容:“无妨,我会送你们团圆,你们一家子都在这里,团团圆圆的去黄泉之下作伴罢,一个也少不得。”
踏踏踏……
桀儁慢慢的向前走去,他手中握着长剑,垂着眼目看向胡亥,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怜悯:“这中毒很痛苦罢?如今我早早的了解你,也算是送你解脱……”
唰!
桀儁手腕一转,狠狠刺向胡亥。
当——!!!
一声巨响,桀儁刺出去的长剑被狠狠一荡,他没有防备,连退了三步。
是扶苏!
扶苏突然暴起,一把抽出佩剑,将桀儁刺出的一剑挡了回去。
“你?!”桀儁不可置信的看着扶苏:“你怎么会……”
扶苏站起身来,他白色的衣袍沾染了一些灰土,但并不显得狼狈,只是让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平添了一抹森然的狠戾。
鬓发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扶苏侧头看了一眼胡亥,沙哑的道:“谁也不能……伤害亥儿。”
“你……”桀儁大吃一惊,只觉得掌心微微发凉,低头一看,虎口愣是被震裂了开来,鲜血顺着长剑滴答滴答的流淌下来。
与此同时,胡亥突然从嬴政怀里蹦出来,一个窜步跑到扶苏身后,揪住扶苏的衣襟,奶声奶气的道:“被骗了罢!这些日子我憋在营帐中,都快闷坏了!”
“你、你们!?”桀儁更是吃惊,吃惊一波接着一波。
扶苏宠溺的摸了摸胡亥的小脸蛋儿,道:“难为亥儿了。”
“你没中毒!?”桀儁不可置信的道:“这如何可能?”
胡亥吐了吐舌头:“这便让你惊讶了,那还有更惊讶的等着你呐!”
他说着,昂首挺胸,两手叉腰,朗声道:“来人呀——”
哗啦!
摔倒在地上的虎贲军立刻站起身来,压根儿没事的模样,直接将乔装成水匪的越人包围在内。
与此同时,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行辕被大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在其中。
定眼一看,大军的旗帜上写着——冯!
冯无择一身黑甲,手执长矛,策马奔驰而来,他身边还有一白衣介胄的男子,分明是章邯!
冯无择与章邯帅兵抵达,跪在地上拱手道:“拜见陛下,见过二位公子!”
胡亥蹦蹦跳跳的将嬴政扶起来,道:“君父。”
嬴政长身而起,掸了掸自己袍子上的灰土,道:“武信侯与章卿来得及时。”
桀儁更是吃惊:“不可能,你分明也中了毒箭,怎会……怎会活到如今!”
冯无择不仅活着,甚至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前去调兵遣将,冯家军与虎贲军团团将水匪包围在中间,简直前有狼后有虎。
冯无择活动了一下手臂,伤势恢复的大好,已然不碍事了,道:“冯某的确中了毒,但若是冷箭的淬毒并不致命呢?”
“不可能!”桀儁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俨然变成了复读机。
“除非……”桀儁的目光晃动,似乎想到了甚么。
除非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内鬼!
有人偷换了冷箭的淬毒,让见血封喉的毒素,变成了其他看起来严重,却不致命的毒素。
还有胡亥。
胡亥分明中了毒,眼下却平安无恙,若也是那个内鬼,便说得通了!
哒……
轻响微不可闻,桀儁的脖颈一凉,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搭了上来。
他回头去看,便看到那个独眼的男子,短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是你……?”桀儁定定的看着他。
独眼的男子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扶苏。
扶苏点点头,似乎识得那个独眼的男子。
“你是秦廷的人?”桀儁咬住后槽牙,整个人身子打抖,并不是惧怕,而是愤怒,沙哑的道:“你是扶苏的人?!”
独眼的男子没有说话,他仿佛一个冷漠的哑巴。
“你骗我?”桀儁一个人唱着独角戏,质问道:“你根本不是我忠心耿耿的走狗!你是个细作!”
独眼的男子脸色还是一成不变,扶苏淡淡的道:“屠雎。”
“卑将在。”
仿佛是两个极端,扶苏一开口,那独眼的男子立刻应声。
扶苏道:“告诉他,你是何人。”
独眼男子朗声道:“吾乃大秦尉,屠雎!”
胡亥看着这一场好戏,桀儁本想进入秦军扈行营地做细作,哪知晓自己身边反而被安排了细作。
而扶苏早早就安排下了屠雎这步棋子,神不知鬼不觉,将一把利刃,插在越人的心脏之中,以至于桀儁一步步走入了扶苏的圈套,亲自将自己所有的心腹人马,全部带入扶苏的股掌之中。
桀儁沙哑的道:“不会……决计不会……你一个秦廷的公子,整日在都城养尊处优,如何会知晓我们乔装成水匪之事,还……还将一个细作,安排在我身边数月有余!”
屠雎跟随桀儁数月有余,是一步步取得桀儁信任的,在那个时候,桀儁还没有决定前来齐地乔装水匪。
扶苏的举动,仿佛他早就料到了一切……
胡亥心道你的问题真好,一下子便问到了点子上。
胡亥也是偶然看到了扶苏的标签,才知晓了扶苏的这一步长棋——【看着儁儿出神的扶苏】【识得儁儿的扶苏】【知晓儁儿本名唤作桀儁的扶苏】【知晓儁儿乃越人细作的扶苏】
胡亥当时便恍然大悟,是了,便宜哥哥突然对儁儿那么好,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其实并非看上了儁儿的美貌,而是在监视儁儿的一举一动,因着他识得桀儁,一眼便认出了儁儿便是上辈子令秦廷头疼的越人将领桀儁!
胡亥咂咂嘴,不瞒你说,因着……我的便宜哥哥是重生的。
45 哥哥宠我
扶苏眯起眼目, 沉声道:“将越人桀儁扣押起来。”
“哼,”桀儁冷笑一声,环视众人, 道:“你们这些秦人,不会以为这样,便能抓住我罢?”
他说着, 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脖颈上的短剑,挑唇一笑:“你这里的人, 未必是我的对手!”
桀儁突然一动,根本不顾脖颈上架着的短剑, 屠雎反应迅捷,若不是他动作灵敏,那把短剑一定会隔断桀儁的脖颈。
别看桀儁一直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但他的武艺相当惊人,那天夜里桀儁与韩谈过了四招, 韩谈愣是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 可见桀儁的动作有多快。
当当当——
桀儁的长剑与屠雎的长剑发出金鸣之声, 快速交锋。
扶苏将胡亥护在身后, 道:“亥儿乖,去君父那里。”
胡亥知晓自己不会武艺, 若是有个意外, 自己肯定会被人趁机捏咕, 于是蹦蹦跳跳的又跑回了嬴政身后,躲在后面, 探出个小脑袋瓜子, 完全是狐假虎威的模样。
桀儁的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屠雎虽然不处下风,但是完全无法将桀儁制服,且这样的高手过招,旁人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唯恐越帮越忙,反而是帮倒忙。
“嗬!”就在此时,桀儁突然发出一声呻*吟,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嘭——
都不见屠雎碰他,桀儁身子一晃,愣是要倒,他连忙将长剑插在地上,这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桀儁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狂风中的枯叶,嗓子滚动好几下,再也忍耐不住,“噗——”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宗主!”
乔装成水匪的越人想要抢过去查看桀儁,但他们正在与虎贲军对峙,根本无暇分心。
桀儁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似乎才察觉到了甚么,死死盯着屠雎,沙哑的道:“你……给我下毒?”
屠雎还是没有说话,眼神平静且冷漠的凝视着桀儁,但那模样似乎是默认了。
“哈哈哈!好!真真儿好!”桀儁感叹道:“是我的错,我自己有眼无珠,本以为养了一条好狗,没想到……你却是旁人家的走狗!”
“咳——”他说到这里,又吐了一口鲜血,身子踉跄,长剑也支撑不住,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
屠雎慢慢走过去,再次用短剑搭在他的脖颈上。
扶苏幽幽的道:“桀儁,现在如何,我这里随便一个人,都可抓住你。”
“呸!”桀儁呵斥:“你们用这些下作的法子,算甚么能耐?”
胡亥揪着嬴政的衣袍,探出小脑袋:“儁儿你好双标哦!你假装柔弱安插在我们身边,便不是下作的法子了嘛?我们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桀儁恶狠狠瞪向胡亥,因着气血翻腾,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扶苏走上前两步,环视着在场的越人,淡淡的道:“放下兵刃,否则予不能确保他的脑袋,还挂在脖颈上。”
啧啧,胡亥笑眯眯的心想,我哥哥还挺苏的。
越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目询,眼中都带着一些迟疑。如今越人已然被里外包围,想要突破本就很难,若是当真放下兵刃,岂不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然,若不是放下兵刃,他们的头领桀儁,立时便要死在秦人的剑下……
“谁也不许放下兵刃!”桀儁用尽全力,朗声大喊。
他说着,膝盖微微打颤,不顾脖颈上的短剑,一点点站起来,嘲讽的看向扶苏,道:“你用我的性命相要挟,扶苏啊扶苏,看来你与传闻中不同,你也并非甚么正人大家!”
扶苏目光平静,道:“是你看错人了,我扶苏……”
他自嘲的一笑,这才继续道:“或许上辈子是个正人,而如今……再也不是了。”
桀儁自然听不懂甚么上辈子不上辈子的,他转头对着越人士兵沙哑的道:“我辈儿郎,从不知甚么是放下兵刃!今日……便是我人头落地,谁也不许放下兵刃!”
说着,突然对屠雎笑了一声,身形灵动,直接撞上屠雎的短剑。
屠雎微微蹙眉,反应迅捷向后撤步,与此同时出手如电,“啪!”一声打在桀儁的后颈上。
桀儁身子一软,登时失去意识,软塌塌的栽倒下去,被屠雎接在怀中。
扶苏朗声道:“予再说一遍,放下兵刃,否则……你们的将领死无全尸!”
越人士兵又开始犹豫,互相目询着,“哐——”有人率先将兵刃扔在地上,有一个人带头,便有第二个人,便有第三个人。
哐——
啪嚓!
接二连三的,越人士兵全都把兵刃扔在地上。
扶苏对章平打了一个眼色,章平立刻上前,道:“全部押解!”
“敬诺!”
虎贲军与冯家军里外夹击,就算是有想要逃跑的越人士兵,也很快被抓住扣了起来,果然是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君父。”扶苏上前拱手道:“所有越人已经被悉数扣押,还请君父定夺。”
“哇——”胡亥拍手,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道:“哥哥好棒哦!哥哥太厉害啦!”
胡亥像是一个托儿,一个劲儿的夸赞着扶苏,目的相当简单,便是让嬴政觉得,扶苏是可以托付的大秦储君,如此一来,嬴政便可以将大秦太子之位交给扶苏,自己则可以避免成为秦二世的悲剧。
胡亥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做皇帝的那块料子,如今也算是健健康康,有皇帝老爹和便宜哥哥罩着,该吃吃该喝喝,简直不要太滋润。
嬴政瞥了一眼胡亥。
【觉得你很假的君父嬴政】
【觉得你很可爱的兄长扶苏】
胡亥:“……”差点子忘了,便宜爸爸对我没有滤镜。
嬴政道:“我儿做的不错,剩下的事情,便由你来全权处置罢。”
“敬诺。”扶苏拱手道:“儿臣定竭尽全力,幸不辱命!”
虽然假是假了点,但胡亥还是兢兢业业的拍手:“森*晚*整*理哇——哥哥好厉害!”
扶苏微微弯腰,轻轻摸了摸胡亥的小脸蛋,道:“亥儿也很厉害,这次多亏了亥儿,若不是你乔装中毒,越人细作也不会信以为真,放松警惕。”
胡亥挺胸抬头,道:“这都是亥儿应该做的。”
乔装成水匪的越人全部落网,扶苏还要处理残局,一瞬间无暇分身,再者营地中有这般多的俘虏,胡亥跟在自己身边并不安全,唯恐发生甚么意外,胡亥年岁小,也不会武艺。
扶苏便道:“亥儿乖,回营帐歇息好么?”
胡亥知晓扶苏担心自己,便不在这里添乱了,点点头:“哥哥小心哦,那亥儿先回去睡觉觉了。”
胡亥回了营帐,刚进去,便看到章平、章邯,韩谈与冯无择都在。
章平见到胡亥回来,激动的道:“幼公子!神了!真真儿是神了,那个儁儿还真是细作,不只是越人细作,还是个越人的将领!”
韩谈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呆子,也只有你才觉得那个细作是个好人罢?也是了,那儁儿生得如此柔弱貌美,你又怎么会怀疑他呢?”
【吃醋的韩谈】
【愣头青章平】
章平道:“那个儁儿虽然的确柔弱貌美,可我……”
章平刚想反驳,韩谈一听,冷笑道:“你还真觉得他柔弱貌美了?”
“诶?”章平纳闷:“这不是你说的么?”
“我说的,”韩谈道:“你为何应和?你应和,便说明你的心窍中便是这么想的。”
“我……”章平一个头两个大,不知为何韩谈要揪着柔弱貌美来展开。
胡亥揉了揉额角,打断他们没有营养的吵架,道:“章邯哥哥,武信侯,你们没事罢?”
章邯拱手道:“多谢幼公子关怀,下臣无事,只是……武信侯受了一些伤。”
冯无择受了伤,还中了冷箭,他知晓是越毒,起初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过后来发现,这越毒看起来见血封喉,但其实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表面可怖罢了。
后来他们被乔装成水匪的越人士兵追杀,穷途末路之时,遇到了一个独眼的男子,正是扶苏安排在越人之中的卧底——屠雎。
屠雎将越人支开,不止如此,后来还折返回来,将越毒的解药交给了冯无择,并且与冯无择说明了情况。
冯无择道:“多亏了屠卫尉,卑将才侥幸保存性命,并且快马加鞭赶回军营,调遣了军队与长公子里应外合。”
章平感叹道:“这个屠卫尉是何人?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儿。”
胡亥挑了挑眉,说起这个屠雎,可是个大人物……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寺人从外走了进来。
“拜见幼公子。”寺人一板一眼的作礼,道:“幼公子,陛下请您过去。”
“君父?”胡亥眼眸微微转动,说实在的,他其实很“怕”与嬴政相处,倒不是嬴政很凶,而是嬴政太过敏锐,胡亥与他说话,他总是能察觉到甚么,而且嬴政的眼睛里没有滤镜,不像便宜哥哥,自己便算是说错了甚么,做错了甚么,一个撒娇完全拿捏。
胡亥试探的道:“不知君父传召,是甚么事情?”
寺人道:“小臣不知。”
胡亥:“……”
胡亥无奈,也不好不过去,便跟随着寺人离开营帐,前往嬴政的御营大帐。
“拜见君父!”胡亥走进去,一板一眼的作礼。
嬴政笑道:“亥儿何时这般懂得规矩了?还学会作礼了。”
胡亥干笑一声,道:“君父寻亥儿过来,可是有甚么要紧之事?”
嬴政摆摆手,竟遣散了御营大帐中所有的寺人与宫女,让他们都退下去,这才道:“怎么,若是无有要紧之事,君父便不能叫亥儿过来说说话儿,谈谈天呢?”
胡亥眼皮狂跳,没有要紧事把寺人宫女都遣散出去?这分明是要说一些“见不得人”的话!
“亥儿过来。”嬴政招手。
胡亥硬着头皮走过去,嬴政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温柔的抚摸着胡亥的头发,道:“亥儿,君父问你,那屠雎是怎么回事?”
方才章平他们也提起了屠雎,屠雎乃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当然了,并非如今赫赫有名,而是在不久的未来,扬名千里。
提起秦朝门将,很少人会提及屠雎,但屠雎对秦朝的贡献,功不可没。嬴政称帝之后,开始对南方着手,对抗百越不服管教的势力。
在楚国还没有灭亡之时,百越便是楚国的心头大患,一根毒刺。因着越地地势复杂,多草多木,还有许多的山川河流,所以打起仗来苦难的厉害。
这些越人极其擅长游击战,又熟悉越地的环境,总是伏击在草木茂盛之处,这边打完,那边又冒出来,楚国人对他们都没有太多的法子。
轮到嬴政这里,嬴政便派出了屠雎,屠雎对付越人很有一套,直接斩杀了西呕君译吁宋,一时间秦军声势旺盛,风头无两。
胡亥看了一眼嬴政,险些忘了,自己的便宜爸爸也顶着重生的闪亮光环,因此在屠雎还未能发光发热的节骨眼上,认识屠雎的,不只是扶苏一个,还有嬴政!
嬴政笑道:“亥儿你来告诉君父,你的兄长,是从何处找来的屠雎?又是如何,将屠雎安排在越人之中作为内应?还有,为何要启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卫尉。”
“这个……”胡亥哈哈干笑,道:“君父怎么问亥儿呀?”
嬴政一笑,轻轻抚摸着胡亥的鬓发,道:“因着亥儿最是听话,不像你兄长那般,都是蔫儿坏的点子,君父自然要问问乖巧的亥儿了。”
胡亥差点翻白眼,总不能告诉嬴政,扶苏和你一样,都是重生的罢?
胡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宜爸爸和便宜哥哥的底细,还是让他们互相摸索去罢,与自己无关,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胡亥奶声奶气的道:“君父,亥儿也不知晓,若是君父想知晓的话,还是直接去问哥哥罢!”
“哦?”嬴政挑眉:“是么?”
“哎哎呀呀——”胡亥突然浮夸的捂住自己的小脑袋,道:“君父,亥儿……亥儿怕是方才着了风,有点子头疼,哎呦,这脑袋好疼哦!君父,亥儿可能不能陪伴君父,要先回去歇息了。”
胡亥决定假装柔弱,装病逃跑。
嬴政道:“亥儿病了?朕帮你传医士,今日你便在这里歇息下,如何?”
“啊不不不!”胡亥连忙摇着小白手:“不必了,君父,亥儿回……回去歇息便好,不打扰君父了。”
嬴政笑道:“怎么,朕还是甚么洪水猛兽不成?”
“自然不是啦!”胡亥道:“亥儿只是怕打扰君父歇息,又怕把病气过给君父,君父日理万机,千万不能害病呀!”
嬴政摆摆手,终于松口道:“罢了,你这灵牙利齿的,总有百个理由借口,朕便不留你了,去罢。”
“谢谢君父!”胡亥一溜烟儿,转身窜出了御营大帐,蹦跶哒回了自己的营帐。
“亥儿?”
胡亥一进入营帐,便看到了扶苏。
扶苏已然在等他,迎上两步,道:“去了这般久,君父有说甚么?”
想必是扶苏听说嬴政将胡亥单独叫过去说话,所以特意赶回来询问。
胡亥心里摇头,你们这父子俩,不会自己说话么,把我做了传话筒。
胡亥道:“君父只是随便问问,便让亥儿回来歇息啦!”
扶苏点点头,爱惜的抚摸着胡亥的脸蛋,道:“亥儿,这些日子,哥哥因着忙着越人的事情,对你多有疏忽,哥哥给你郑重的赔个不是。”
为了监视桀儁的一举一动,扶苏这些日子总是在儁儿的营帐之中,营地遭遇了刺客,扶苏也是第一时去查看儁儿的情况,在外人眼中,扶苏对儁儿当真是关心极了,无微不至极了。
胡亥摇头道:“没关系的哥哥,亥儿知晓哥哥在办大事!”
扶苏道:“亥儿这般懂事儿,反而叫哥哥心疼。”
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后,营帐之中还有第三个人,屠雎一直站在角落,也没有出声。
扶苏抬手道:“屠雎,来拜见幼公子。”
“敬诺。”屠雎上前两步,跪在地上道:“卑将屠雎,拜见幼公子。”
胡亥连连摆手:“屠卫尉不行此大礼,快起来罢!”
屠雎却道:“卑将的命,是长公子给的,长公子叫卑将拜见幼公子,卑将决计不敢怠慢分毫。”
扶苏道:“亥儿,这屠雎乃是哥哥的心腹,武艺超群,从今往后,哥哥便让他跟随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危。”
屠雎出身并不好,并不是甚么世家君子,甚至不如章邯和章平这样的没落子弟。
他的族人因着结党营私而获罪,说白了,其实就是新派与旧派卿族之争的替罪羊,一大家子充入圄犴,朝不保夕。
扶苏重生之后,立刻便想到了屠雎这号人物,他知晓,屠雎在未来对抗百越的战役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因此命人暗地里打听屠雎。
扶苏还亲自往圄犴中走了一趟,将屠雎救了出来,倘或不是扶苏,屠雎或许死不了,但在圄犴之中,又要多吃许多年的苦头。
屠雎承蒙扶苏大恩,发誓对扶苏忠心耿耿。
扶苏并没有立刻让他进入军营,而是以秦人逃犯的身份,将他悄悄的安排在越人之中。
因着扶苏知晓,想要拿下百越,除了培养屠雎,还是不够。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屠雎的确是对抗百越的一把好手,杀死西呕君译吁宋,将百越打得七零八落。
可是当西呕君译吁宋身死之后,桀儁便成为了百越反抗军的头领,桀儁一路带领着越人军队,将嬴政派遣来的五十万大军打散,横尸数十万,并且斩下了屠雎的项上人头。
秦廷失去了屠雎这一员大将,再与百越对阵之时,难免皮皮遢遢。
扶苏知晓屠雎的悲剧命运,为了改变这一点,也为了能更好的对付百越,便将屠雎提前一步,安插在越人之中,令他取得桀儁的信任,并且分裂西呕君译吁宋与桀儁之间的关系。
扶苏又对屠雎道:“屠雎,亥儿是予的幼弟,予便将亥儿的安危,交托给你了。”
“敬诺!”屠雎道:“请长公子安心,屠雎必定肝脑涂地,以死效忠!”
“哥哥,”胡亥一脸懂事儿的道:“越人刚刚落网,你若是忙,便去忙罢,不必理会亥儿。”
“那怎么行?”扶苏道:“亥儿这般懂事儿,反而较哥哥心疼的紧。”
他说着,将胡亥抱起来,放在软榻上,道:“亥儿乖乖歇息,哥哥守你一会子,等你睡下了,哥哥再去忙。”
【因为桀儁的事情,内疚的兄长扶苏】
胡亥看到扶苏的标签,干脆躺下来,道:“好罢,那亥儿要睡觉了,哥哥给亥儿哼个曲儿,哄亥儿睡觉罢。”
扶苏一笑,道:“你这小坏蛋,哥哥哪里会哼曲。”
胡亥在榻上打挺,仿佛一条小鲤鱼,道:“哼嘛!哼嘛!哥哥刚说要哄亥儿歇息。”
扶苏无奈,叹了口气,道:“好罢。”
胡亥睡着之后,扶苏便把屠雎留下来,自己又去忙碌了,这一忙碌直到第二天清晨。
乔装成水匪的越人被他们悉数抓获,还抓住了百越的将领桀儁,这可是大丰收,营中准备举办庆功宴,论功行赏。
因着天气转暖,庆功宴便在营地的空场上举行,扶苏一面处理越人的事情,一面将庆功宴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得不说,行动能力是相当厉害了。
胡亥只负责吃吃喝喝,到了时辰,便换好衣裳,准备来庆功宴吃肉。
在羣臣的山呼声中,嬴政走入宴席,一展袖袍,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上。
“拜见陛下!大秦万年——”
嬴政抬起手来,道:“众卿不必多礼,起身罢。”
羣臣起身,嬴政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今日乃是庆功宴,论功欣赏,扶苏,你可是头功,想要一些甚么赏赐?”
扶苏站出来,面容谦和,举止儒雅,道:“君父言重,儿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并不想讨任何赏赐。”
嬴政笑道:“哦?我儿这般谦逊,那好……朕便不给你甚么赏赐了,倒是再叫你辛苦辛苦,俘虏桀儁之事,百越的战事,便交给你来处置。”
羣臣立刻看向扶苏,陛下虽没有明面上赏赐扶苏,但将处理桀儁和百越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扶苏,这是多大的权利,说明了甚么?
说明嬴政十足信任扶苏,扶苏距离大秦储君的位置,更进一步了!
胡亥一听,比扶苏还要欢心,倘或我哥哥做了储君,那我便可以安心做米虫了。
“儿臣敬诺,”扶苏拱手道:“请君父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嬴政点点头,又道:“章邯。”
章邯应声站出来,道:“下臣在。”
“朕记得,”嬴政道:“你乃是将门之后,一直在少府做衣丞,当真是委屈你了。”
章邯略微有些惊讶,道:“陛下言重了,为陛下分忧,下臣不敢觉得委屈。”
“只是不敢,”嬴政笑道:“你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对么?”
众人都替章邯捏了一把汗,章邯抬起头来,道:“下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是这么回事。”
嬴政笑起来,道:“好,这次能拿下越人俘虏,章邯你同样功不可没,不止如此,也展现了你章氏一门的将才之风,这样罢……”
他顿了顿,道:“寡人便封你为章台宫卫尉,官阶不大,你可愿意?”
章台宫是何处?那是嬴政在咸阳城之内的寝宫!
章台宫的卫尉,从来都是嬴政的心腹担任,的确如同嬴政所说,官阶不大,没有这个将军那个将军听起来威武,可架不住实权大。
章邯眼底划过一丝吃惊,立刻跪在地上:“拜谢陛下!”
嬴政道:“你只是拜谢朕,并不说一些漂亮话儿?”
章邯道:“下臣为陛下尽忠,并没有甚么漂亮话可说。”
“好,”嬴政道:“章邯,那朕便等着你尽忠了。”
嬴政一连放了两次大权,扶苏和章邯都得到了极大的褒奖,紧跟着转头看向胡亥,道:“亥儿此次同样功不可没,临危不惧,机智应变,你想要甚么褒奖?”
胡亥被点到了名字,蹦跳跳的站出来,挺胸抬头的道:“君父,亥儿想要的可多啦!”
相对比扶苏的淡薄,章邯的不卑不亢,胡亥这一张口,羣臣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幼公子,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一些。”
“谁说不是呢,到底还是年幼,没有开过眼界。”
“看看长公子,再看看幼公子,唉——真是天差地别。”
胡亥不是没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但全都当成耳旁风,一点子也不在意。
“哦?”嬴政道:“亥儿想讨甚么赏赐?只要你开口,君父必然应允。”
他这话一落,王绾登时着急起来,若是胡亥狮子大开口,说要做大秦的储君,那可如何是好?长公子这般呕心沥血,岂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陛下……”王绾站起身来,刚想要插嘴。
胡亥可不给他这个机会,笑眯眯的道:“君父,亥儿想要——想要一大筐甜果!”
“甜果?”
“甚么?!甜果?”
“甜果是甚么暗示不成?”
羣臣立刻喧哗起来,互相目询,均是一脸不解。
胡亥甜滋滋的道:“这个天气,正好吃甜果,亥儿前些日子总是害病,整日的用药,汤药可苦可苦啦!若是腌制一些甜果,那吃药的时候叼一颗,便不那般苦了!”
嬴政挑眉:“只要甜果?”
“不不不,”胡亥摆手,道:“还要好多美貌的大坛子,腌制甜果用,腌制完了甜果,还得用美貌的小承槃装起来!”
“这……”
“幼公子在说甚么?”
“甜果?我怎么只听到了甜果?”
在羣臣的喧哗,与王绾的瞠目解释之下,嬴政一笑,道:“好,便依亥儿,朕会下令,让匠作亲自为你打造坛子和承槃,你想要甚么模样,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嗯嗯!”胡亥奶声奶气,拉长声音道:“君父真好!亥儿拜谢君父!”
说完,昂首挺胸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还故意侧头对王绾挑了挑眉头。
王绾狠狠送出一口气,但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般好的机会,小公子只是要了果子,就是为了吃药……吃药不苦口?!
韩谈低声道:“幼公子,你方才可是要吓死那帮老家伙了。”
胡亥偷笑:“是陛下想要敲打那些老家伙,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谈谈你别说,还挺有趣儿的!”
韩谈笑道:“谁说不是呢?”
嬴政相继褒奖了扶苏、章邯还有胡亥,之后又道:“冯无择。”
武信侯冯无择从席上出列,道:“卑将在。”
羣臣想着,陛下这回又要褒奖武信侯了,也是,武信侯领兵有功,如不是他及时调遣了冯家军,与虎贲军里外夹击,越人兵马那般骁勇善战,或许一时无法拿下,也或许会损失一部分兵力。
哪知嬴政冷声道:“你可知罪?”
冯无择跪在地上,道:“卑将知罪。”
羣臣一片哗然,又开始小声喧哗起来,“怎么回事,陛下不褒奖武信侯么?”
嬴政冷声道:“你便说一遍,你到底所犯何罪?”
冯无择道:“罪臣管教不严,家父与弟亲伙同越人谋反,犯了不臣之罪。”
嬴政道:“如你所言,该当如何?”
“该当……”冯无择沙哑的道:“全族大辟。”
大辟便是斩首。
的确,冯涛和冯无利倒卖齐地的粮食盐铁,这本已经罪无可恕,再加上他们与越人勾结,这绝对是死罪,而且是灭族的死罪!
众人一听,好家伙,陛下在这里等着冯无择呢,虽冯无择领兵救驾有功,但是这般大的罪名,如何处置全看陛下的心情了。
嘭!嬴政一拍案几,道:“你也知晓?真真儿是好,朕将齐地交给你来驻守,你呢,冯无择,看看你都做了甚么!你可有辩解?”
冯无择垂下头来,道:“卑将罪无可恕,并无辩解。”
一时间,宴席陷入了冷场之中,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喘。
王绾缕着胡须,冷笑着侧头看向廷尉李斯,低声对扶苏道:“谁不知冯无择是李斯一派,如今李斯却缄口不言,唯恐冯无择连累他们,真真是个无情之人。”
扶苏转头看向廷尉李斯,的确,李斯没有动弹,他低垂着头,此时一脸漠不关心,似乎想要与冯无择撇开干系。
趋利避害,这是在朝廷之中混迹的前提条件之一,若是不懂得这一点子,李斯也不可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上,这一点子无可厚非。
新派的卿族看到李斯没动,便也不敢动弹,有几个想要替冯无择分辨的,都被压了回去。
“你疯了?没看到廷尉都没动么,你去做甚么?”
“就是啊,陛下正在气头上,这是去找死。”
“死武信侯一个还不够?你也要去垫背?”
嬴政扫视着众人,道:“怎么,你没有辩解之处,那么旁人呢?旁的人,有没有可以为你分辩的?”
羣臣的窃窃私语很快安静下来,全都半低着头,似乎生怕与嬴政对上目光,会被叫起来说话似的。
“怎么,”嬴政道:“无人替你分辩?冯无择啊冯无择,你看看你自己,平日里便如此没有人缘儿不成?”
冯无择道:“陛下明鉴,此事乃卑将之罪,与他人无关。”
嬴政饶有兴趣的道:“旁人都没有站出来替你分辩的,怎么,你倒是不想牵扯到旁人?”
说着,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李斯等人。
李斯有些许的惊讶,抬头看了一眼冯无择,冯无择虽跪在地上,但面容坦荡。
“陛下!”有人站了出来,来到冯无择身边,拱手道:“下臣有话要说。”
是章邯!
“章卫尉?”
“他刚得了褒奖,这会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罢?”
“正是啊,冯无择这犯的可是死罪啊!”
冯无择震惊的看了一眼章邯,低声道:“你来做甚么?快回去。”
章邯却不看他一眼,甚至不做理会。
嬴政笑道:“章卫尉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
嬴政道:“朕劝章卫尉,想好了再说了,如今章卫尉刚刚册封,弟亲又在虎贲军中供职,可知晓甚么话该说,甚么话不该说?”
章邯深吸了一口气,道:“回禀陛下,陛下令章邯作为章台宫卫尉,难道不是看中了下臣的忠心与直言么?若是下臣深知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便挑挑拣拣的对陛下回禀,陛下也不会令下臣做这个卫尉,对么?”
章邯竟然反问嬴政,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嬴政却哈哈大笑起来:“好,你说,朕听着呢。”
章邯拱手道:“陛下,武信侯之父伙同其弟谋反,的确罪不容诛,当年这件事情与武信侯无干,武信侯身中剧毒还冒死调兵,其间昏厥痛苦,下臣全都看在眼中,绝非奸恶之辈,相反,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样的忠臣,若是陛下看不在眼中,岂不是令羣臣心寒,岂不是令天下心寒?”
“快别说了!”冯无择呵斥,道:“退下!”
章邯却还是不理会他,好似自己并不是在为冯无择分辩一般。
胡亥挑了挑眉,章邯哥哥也真是刚,都说章平是个愣头青,看来章邯哥哥愣起来也不绕多让,甚至比章平还要虎,果然哥哥弟弟都是一样的。
胡亥噌的站起来,“啪啪啪”拍手道:“哇——章邯哥哥说的好好哦!”
罢了又道:“君父,亥儿不要漂亮的大坛子和小承槃了,君父便饶了武信侯,叫他功过相抵罢!”
嬴政笑道:“亥儿,你觉着自己的大坛子和小承槃,便能抵消了武信侯的功过么?”
“那——那……”胡亥瘪着嘴巴,似乎下定了决心,扬起天真的小脸蛋儿,道:“那亥儿也不要甜果啦!”
胡亥像是是来搅局的,甜果怎么能抵消谋反的罪名呢,羣臣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章平着急的对扶苏道:“长公子,你快帮一帮忙,若是武信侯真的出事,岂不是也要连累我哥?”
扶苏却道:“稍安勿躁,陛下……并未有真的想治罪武信侯。”
“甚么?”章平惊讶。
扶苏是了解嬴政的,毕竟他们做了两辈子的父子,父亲生气是甚么模样,欢心是甚么模样,敲打人又是甚么模样,他心窍之中一清二楚。
眼下的嬴政,分明是在敲打人心,不只是冯无择的,还有满朝文武的。
嬴政笑道:“亥儿,你可想好了,甜果和漂亮的器皿便都没有了。”
胡亥一脸心疼的模样,嘟着嘴巴道:“想好了!”
其实胡亥心里根本没当回事儿,反正我想吃果子,无论是甜的酸的,我哥哥都会给我找过来,我吃一颗,哥哥恨不能给我找一山!
嬴政故意沉默片刻,羣臣提心吊胆到了极点,便听嬴政道:“冯无择,朕的儿子,与朕新封的卫尉替你求情,朕……便饶你这一次。”
羣臣纳罕,冯无择惊喜的道:“谢陛下!”
“然,”嬴政道:“你功过相抵,朕可以不追究,从今往后,你必要忠心耿耿,不得有二。”
“敬诺!”冯无择叩谢道:“卑将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不敢二心!”
今日是庆功宴,该赏赐的赏赐了,该敲打的敲打了,嬴政便端起羽觞耳杯,道:“今日庆功,放开来幸酒,不必拘束。”
“敬陛下!敬大秦!”
众人敬酒之后,便可以自由燕饮了。
冯无择端起耳杯,走到章邯面前,道:“章卫尉,恭喜你荣升。”
“只是恭喜么?”章邯挑眉道:“方才武信侯孤立无援,你的自己人可都没有站出来为你说一句分辩的言辞,武信侯除了恭喜下臣之外,更应该感谢下臣,不是么?”
冯无择一笑,道:“旁人都道章君子光风霁月,是个顶温柔的,怎么轮到冯某这里,章君子的嘴巴,如此不饶人?”
章邯道:“就是论事罢了,这会子武信侯不会再帮着旁人,拉拢下臣了罢?”
李斯对冯无择一直照顾有加,冯无择可以成为武信侯,也多亏了李斯的提携与帮助。方才在嬴政面前,其实冯无择多少有些心寒,但他还是决定一力承担,也算是报答李斯的恩德了。
冯无择笑道:“章君子放心,冯某往后再也不会拉拢章君子了。”
他说着,顿了顿,稍微凑近一些,在章邯耳畔道:“倒是章君子,方才站出来为冯某出头,冯某好生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章君子。”
暖洋洋的气息,略微暧昧,倾洒在章邯的耳畔,章邯的心窍莫名麻痒起来,伸手想要推开冯无择,冯无择趁机握住章邯的手掌,低声道:“今夜散席之后,冯某去章君子的帐中伏侍,如何?”
梆梆!
章邯心跳飞快,不知是不是酒水上头的缘故,竟是有些面红,领口的地方也憋闷的热辣辣的。
冯无择见他脸红,嘴唇若有似无的剐蹭着他的耳垂,轻笑道:“章君子,意下如何?”
“哥!”
章邯还未来得及回答,章平毫无眼力见儿的走了过来,兴冲冲的道:“哥,你在这里啊!诶,武信侯也在?”
章邯吓了一跳,赶紧推开冯无择,他可是练家子,冯无择还在搞暧昧,哪知当胸挨了一掌,力度还挺大,险些一屁股跌在席上。
冯无择:“……”
胡亥看在眼中,摇摇头,心说章平哥哥太没眼力了,简直是超大的电灯泡!
胡亥为了缓解尴尬,走过去甜滋滋的道:“章邯哥哥,武信侯,你们的伤势好些了没有?”
章邯连忙转移话题,道:“多谢幼公子挂心,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胡亥笑眯眯。
章平道:“哎,吓我一跳,我就知晓,冯大哥这样的人物儿,绝对不是坏人,绝对不可能谋反!”
“哦?”冯无择笑道:“看来章平将军才是冯某的知己,今日冯某一定要与章平将军多饮几杯才是。”
章平豪爽的道:“好啊,今日咱们无醉不归!”
冯无择似乎改变了策略,想要先灌醉章平,免得章平“碍事儿”,章邯无奈的道:“平儿,少饮两杯,明日你还要戍守,别出了岔子。”
章平笑道:“无妨的大哥。”
冯无择道:“是啊章君子,章小君子今日兴致好,多饮两杯,想必有分寸的。”
章平拍着冯无择肩膀:“冯大哥,你懂我!你真的太懂我了!”
【讨好“小舅子”的武信侯冯无择】
胡亥:“……”好一个阴险的武信侯啊!
章平和冯无择酒量不错,被二人感染,胡亥也稍微尝了一口,甜甜的,真好喝,于是稍微又饮了一口,又一口。
扶苏可是今日的主角之一,许多臣子看出了扶苏的潜力,排着队的给他敬酒。
等扶苏抽出功夫过来一看,胡亥已经醉倒了!
胡亥趴在案几上,屠雎站在他身后守卫着,拱手道:“长公子。”
扶苏蹙眉道:“亥儿这是醉了?到底饮了几杯?”
屠雎淡淡的道:“一杯……都没有,拢共饮了三口。”
扶苏:“……”
胡亥的酒量相当惊人,软塌塌的趴着,隐约间听到了扶苏的嗓音,忽然抬起头来,“嘿嘿嘿——”一串傻笑:“亥儿没有醉哦!没——有——嗝……醉——”
扶苏无奈,矮身在胡亥面前,与他平视,张开手道:“来亥儿,哥哥抱你回去歇息。”
“哥哥,抱——”
胡亥踉踉跄跄的扑过来,一头扎在扶苏怀里,嘿嘿嘿又是一阵傻笑。
“哥哥!好……好大!”胸好大!
扶苏刮了一下胡亥的鼻梁,道:“小醉鬼,说甚么呢。”
扶苏将胡亥抱起来,胡亥很自觉的将小脑袋靠在扶苏肩窝上,还晃了晃小屁股,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扶苏转头对屠雎道:“你去歇着罢。”
“敬诺。”屠雎拱手之后退了下去。
扶苏便抱着胡亥,一路往下榻的营帐而去,进了营帐,将胡亥放在软榻上。
“唔——”胡亥摇头,两只小胳膊勾住扶苏的脖颈,就是不松手,小细腿一夹,还夹住了扶苏的腰,仿佛一只树懒一般,挂在扶苏身上,就是不下来。
扶苏正好坐在榻上,让胡亥躺在自己怀里,道:“小酒鬼,乖乖躺下来歇息。”
胡亥摇头,抱住扶苏的腰身,脸蛋儿蹭了蹭,道:“哥哥,嘿嘿……是我的,我的……”
扶苏无奈的道:“好好好,是你的,哥哥是亥儿的。”
胡亥一面傻笑,又道:“哥哥是亥儿一个人的。”
扶苏一愣,便听胡亥的嗓音有些闷闷的,又道:“虽然我知晓,前段时日,哥哥是为了瞒住旁人的眼目森*晚*整*理,才对儁儿那般好的……唔……但亥儿的心窍里,不知为何,还是空落落的。”
他说着,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凝视着扶苏道:“哥哥,亥儿是不是,太小心眼子了?”
扶苏心窍一紧,紧紧抱住胡亥,轻声道:“亥儿,你这是要心疼死哥哥么?”
“再不会了……”扶苏沙哑的道:“哥哥对天起誓,再不会如此,无论往后发生甚么样的事情。”
“哥哥……”胡亥闷闷的道:“好勒哦!”
扶苏这才反应过来,稍微放松了一些环抱的手,道:“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赔不是。”
“嗯!”胡亥也不客气,醉醺醺的道:“是了,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你若是对亥儿不好,亥儿可要转头去——去抱君父的大腿啦!”
胡亥捂着嘴巴偷笑:“嘿嘿嘿,君父的胸……嗯,也好大哦!”
扶苏道:“不许。”
胡亥道:“那哥哥可要对亥儿好一些,更好一些哦!”
扶苏哄着他,道:“亥儿放心,哥哥会对你最好的,旁人都赶不上的好。”
胡亥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嘿嘿傻笑着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正午了。
“哎呦……”胡亥揉了揉额角,有点子若有似无的头疼,反应了半天,这才想到,自己昨儿个好像是喝了一杯酒?
哦不不,喝了三口,就三口,然后醉倒了……
胡亥翻了个身,扶苏正在旁边批看文书,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来,走过来道:“亥儿,醒了?”
“唔——”胡亥抱着被子点点头,小可怜儿一般道:“头疼,好饿啊。”
扶苏笑道:“还知晓饿?那宿醉合该不严重,等一会子,哥哥让人去给你准备吃食。”
早过了朝饭的时辰,吃食一直都在火上温着,很快韩谈亲自将吃食端来。
扶苏要处理越人的事情,但又担心胡亥,便把公务挪到胡亥的营帐中批看,眼看韩谈来陪着胡亥,便走到一边的案几坐下,继续批看文书,看起来十足忙碌。
胡亥饿坏了,津津有味的大快朵颐,就瞧韩谈接二连三的偷看自己,奇怪的道:“谈谈,你总是偷看我,怕不是偷偷的恋慕于我?”
韩谈道:“幼公子瞎说甚么。”
“那你偷看我做甚么?”
韩谈犹豫再三,还是道:“幼公子,你往后还是别饮酒了。”
“为何?”胡亥奇怪。
韩谈尴尬的道:“你的酒德……欠佳。”
“胡说!”胡亥道:“我沾到头枕便睡,怎么酒德欠佳了?”
韩谈眼皮狂跳:“幼公子还说呢,昨个儿夜里头,隔着半里地都听到了,幼公子一直大喊着让长公子宠着你。”
胡亥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啊?”
韩谈又道:“还说长公子若是不宠着自己,便要去抱陛下的大腿子了!”
胡亥再次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啊??”
韩谈第三次开口,道:“还……还嚷嚷着,长公子胸……胸大。”
胡亥:“啊???”
韩谈实在说不下去了,道:“总之污言秽语的,怕是半个军营都听见了。”
“啊——”
扶苏正在批看文书,便听到胡亥一声“哀嚎”,手里分明还握着一只鸡腿,却一头扎在被窝里,把被子蒙到脑袋顶。
“亥儿?”扶苏赶紧走过来,担心的道:“亥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难不成,宿醉的厉害?”
胡亥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道:“我想静静。”
扶苏:“……”
秦廷扣押了百越将领桀儁,还俘虏了一众的越人士兵,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西呕,西呕君译吁宋提出和谈的提议,想要用会盟的方法,将他们的将领桀儁赎回去,当然了,条件还要当面交涉。
这件事事关重大,西呕提出会盟,邀请的是秦廷的皇帝嬴政,一方面嬴政还在东巡,另外一方面,西呕狡诈,提出的会盟地点又在洞庭一带,那里的地势复杂,完全不利于秦军,说没有诈都无人相信。
幕府大帐之中,羣臣七嘴八舌的商议着。
“西呕提出会盟,若是我大秦不同意,唯恐失了风范,被人看不起,不知他们又要怎么嚼舌头呢!”
“正是啊!可越人狡诈,不得不防!”
“怕甚么?!怕他个娘的,咱们手里头握着桀儁的脑袋,还怕越人耍诈不成?”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听说西呕君一向忌惮桀儁的功劳,说好听了,他是西呕君,说不好听了,越人都崇敬桀儁,桀儁才是他们的领袖,焉知西呕君不是故意引咱们会盟,连同桀儁与咱们秦军,一并子解决?”
“在理啊!在理!”
嬴政坐在幕府的最上首,微微眯着眼目,淡淡的道:“扶苏,朕既然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你来处置,便想听听你的想法。”
扶苏站起身来,拱手道:“君父,西呕狡诈,尽人皆知,此次会盟谈判怕是有诈,但我大秦若是不出面,唯恐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因此……儿臣以为,不如将桀儁放在军中,由儿臣代替君父出面,参与西呕会盟,若是西呕提出的条件适当,再将桀儁俘虏押解交换,亦不迟。”
“这……”王绾迟疑道:“长公子,这太危险了,越地复杂,长公子何必亲自犯险呢?”
扶苏却道:“正是因着越地复杂,我秦军还无法完全掌握越地的具体情况,儿臣才想亲赴探查,还请君父成全!”
“好,”嬴政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扶苏愈发的与往日不同了。”
扶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嬴政,正巧嬴政也正看着他,二人四目一对,扶苏立刻垂下头来,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许的不确定,好似君父知晓了甚么一般。
嬴政又道:“朕便着扶苏为代皇帝特使,亲赴西呕,参加会盟。”
“敬诺!”扶苏应声。
扶苏成为了代皇帝特使,若是会盟成功,便是大功一件,储君之位犹如探囊取物,最欢心的并非是扶苏本人,而是胡亥。
胡亥之所以选择抱扶苏大腿,而不是抱嬴政大腿,便是因着希望扶苏成为大秦太子,避免自己秦二世的悲剧,倘或抱了便宜爸爸大腿,把爸爸哄得太好,爸爸一个欢心,让自己做了太子,岂不是又要悲剧?
胡亥美滋滋的回了营帐,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和哥哥一起前往西呕。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扶苏从外面走进来,道:“亥儿,哥哥有话与你说,过来坐。”
胡亥走过去,坐在扶苏腿上,刚一碰触到扶苏,立刻看到了他头顶的标签。
【不想带你去越地会盟的兄长扶苏】
【担心西呕有诈,不想让你犯险的兄长扶苏】
胡亥简直一目了然,不等扶苏开口,道:“哥哥是不是不想带亥儿去会盟?”
扶苏想好的言辞全都憋在嗓子里,还是点点头,道:“西呕凶险,亥儿身子骨儿羸弱,又不会武艺,此次会盟绝对不简单,为兄左思右想,还是让亥儿跟随君父的扈行队伍,继续东巡的好。”
胡亥撇了撇嘴巴,没说话。
扶苏温声道:“亥儿听话,好么?哥哥此行速去速回,最多三月便回,回来给你带好顽意。”
胡亥又撇了撇嘴巴,扶苏还想再哄哄他,胡亥却开口了,道:“好罢。”
“亥儿?”扶苏有些许惊讶,还以为他会执拗。
胡亥道:“亥儿知晓,我不会武艺,又没有上阵的经验,去了也帮不上甚么忙。”
“怎么会,”扶苏道:“亥儿这般聪敏,世间少有,桀儁那等子精明之人,都被你蒙在鼓中。哥哥不让你去,是不想让你受苦,绝不是觉得你是拖累。”
“知晓了,”胡亥道:“哥哥是一番好心,亥儿也并非不懂事儿之人。”
胡亥知晓自己的斤两,越地战事连年,他去了平添危险。
胡亥道:“那亥儿便跟着君父,乖乖的等哥哥回来。”
“是了,”扶苏笑道:“亥儿真懂事。”
扶苏很快便要出发,将桀儁与一干俘虏安排在扈行队伍之中,点了兵,只带着一些俘虏,等会盟谈妥之后,再把桀儁交换过去也不迟。
这日便是扶苏代皇帝会盟出发的日子,嬴政亲自送行,将扶苏送到行辕大门口,叮嘱道:“西呕狡诈,我儿万事谨慎。”
“是,”扶苏道:“儿臣谨记君父教诲。”
他说着,担忧的看向胡亥,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放心,亥儿会听君父的话,一定不淘气的。”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小脑袋,这个身高差,俨然将胡亥当成了小拐棍儿,道:“亥儿乖巧,朕也会照看着,必不叫他受委屈。”
扶苏道:“谢君父!”
“好了,时辰不早了。”嬴政道:“出发罢。”
扶苏跨上马背,回头深深的看了胡亥一眼,这才朗声道:“启程!”
黑甲军浩浩荡荡的前行,很快便远离了行辕,扶苏微微叹了口气,一侧头,便看到屠雎混在黑甲军之中。
“屠雎?”扶苏蹙眉:“你怎在此处?不是叫你随行保护幼公子安危么?”
屠雎被点了名字,只好站出来,拱手道:“回长公子,是幼公子特命卑将随行,保护长公子安危。”
扶苏道:“你竟不听予的命令?”
屠雎道:“请长公子恕罪,只是长公子令卑将跟随幼公子之时,特意叮嘱过,让卑将一定唯幼公子马首是瞻,不得有违,因此卑将便听从幼公子之命,前来护卫。”
扶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亥儿叫你这般说的?这个亥儿。”
“阿嚏!”
胡亥爬上软榻,便要就寝,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儿,感觉是有人在背后叨念自己。
他钻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道:“睡觉!”
睡到半夜,混混沌沌之时,胡亥突听到杂乱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做梦,后来便被吵醒过来。
胡亥下了榻,揉着眼目走到营帐门口,营地里一阵杂乱,火光明灭,乍一看以为是篝火,定眼一看,竟着火了?
“谈谈?”胡亥抓住韩谈,道:“发生甚么事情了?”
韩谈道:“膳房起火了,士兵正在救火,幼公子快回营帐,千万别被伤着。”
胡亥点点头,转身走进营帐,便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越人俘虏逃跑了!”
“桀儁跑了!”
隐约之间,黑压压的营帐中,似乎多了一条人影。
胡亥心头一跳,咯噔一声,刚要开口大喊,“嗬!”所有的声音登时憋回了嗓子里。
人影瞬间逼近,一把扼住胡亥的脖颈,沙哑的笑道:“别出声,幼公子,别来无恙呢?”
那人影近在眼前,饶是营帐中环境昏暗,胡亥也看得一清二楚,艰难的道:“桀……儁……”
46 男宠
“桀……儁……”
“是我。”那黑影轻笑。
胡亥想要大声呼救, 告诉外面的虎贲军,桀儁就在自己的营帐之中,但他被掐住脖颈, 根本无法顺利发声。
【想要打晕你,将你掳走的桀儁】
胡亥眼眸一动,立刻看到了桀儁头上的标签, 不顾脖颈上掐着的手,猛地向前一撞。
嘭——
因着胡亥的先发制人, 在桀儁抬手的一瞬间,胡亥一下子将桀儁撞倒在地。
桀儁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若是论武艺,他从未输给任何人,还是有这份自信的,胡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连武艺都不会, 更不要说反应能力了。
桀儁这一击却没有得逞, 眼中闪过无数的惊讶。
胡亥撞倒桀儁之后, 爬起来便跑。
“救……”
只是他刚说了一个字, 桀儁反应迅捷,一把拽住他的后脖颈子, 狠狠一捏。
“唔!”胡亥根本没能喊出“救命”二字, 已然陷入了昏厥之中。
“幼公子?幼公子?”
营地失火, 桀儁逃跑,韩谈第一时间冲过来查看, 在营帐外面喊了好几声, 都没有得到回应。
“不会出事罢?”韩谈立刻打起帐帘子走进来,瞪眼一看, 营帐里乱七八糟,衣裳掉在地上,案几上的东西被碰倒了,哪里都不见胡亥的身影。
“不好!”
韩谈冲出营帐,大喊着:“幼公子不见了,快!封闭辕门!”
“哎呦……”胡亥觉得脖子酸疼,脑中眩晕,呻*吟着慢慢睁开眼目,四周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胡亥稍微一动,便感觉自己的双手被绑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晃动着脖颈,向四周查看。
“桀儁?”胡亥的目光盯在旁边之人身上。
是桀儁无疑。
四周黑漆漆一片,眼下还是黑夜,合该是在荒郊野岭,对于胡亥来说,荒郊野岭都长得差不多,因此胡亥也不知这里距离扈行营地有多远。
桀儁谨慎的没有点起篝火,估摸着是怕追兵追上来。
胡亥的眼睛乱晃,嘴里哼哼唧唧:“哎呦……哎呦好冷哦!你把我掳出来,也不想让本公子冻死罢,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打个商量,点起火来,给我取取暖,行不行?”
“哼!”桀儁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老实点,点起火来,告诉秦军你在这里么?你以为我有这般的蠢钝?”
“啧啧,”胡亥咂咂嘴:“果然骗不过你呀。”
桀儁又是冷笑一声,道:“你最好放聪敏一点,这里距离秦军营地已经很远,没有人可以救你,若是你惹得我不痛快,干脆……我一刀子插进去,让你没命看到明日的朝阳……”
“噗嗤——”
桀儁的威胁之辞还未说完,胡亥突然笑喷出来,憋红了小脸蛋儿,道:“哈哈哈……不行、不行了,儁儿你太……太逗趣了,这么土的言辞,你从哪里学来的。”
桀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胡亥,道:“你不怕我?”
胡亥道:“你又没有三头六臂,面目长得清秀可人,我为甚么要怕你?”
桀儁道:“我将你掳劫出来,你不怕?”
胡亥平静的道:“你本可以自己个儿逃跑,却非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出来,说明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废了这么大劲儿,不会就这么将我噶了,对么?”
桀儁不说话,深深的看着胡亥。
胡亥又道:“让我猜猜,你为何费这么大力气,将我掳劫出来?哦是了……”
不等桀儁回答,胡亥笑眯眯的自问自答道:“我听说,你与你们西呕君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百越是许多部族联合在一起的联盟,而你是其中一支最强大部族的大宗主,西呕君一直很是忌惮于你,但又不得不仰仗你,因着你很能打,每次都将秦军打得落花流水,西呕君对你是又爱又恨呐……”
胡亥叹了口气,道:“唉——你此次被俘虏,不知西呕君那面儿,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嚼舌根,说你的坏话。兴许还有你主动投诚秦军,做了叛徒的版本,你若是自己个儿逃回越地,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以你想了,干脆掳劫上我这个秦人的小公子,也好自证清白,对不对?若是如此,你定然希望我这一路上安安稳稳,不出现一点岔子,绝对绝对不会立刻杀了我,相反的,甚至还会保护我……那我为何要害怕?”
桀儁双手握拳,骨节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沙哑的道:“好啊,好一个灵牙利齿的小公子。”
胡亥笑道:“多谢夸奖。”
桀儁冷声道:“我可没有夸你!是,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我桀儁,从来都是个狠人,一点子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若是把我惹急了,我还是会一剑捅了你!”
“哦吼……”胡亥嬉皮笑脸的道:“那我很怕怕呐。”
桀儁干脆不理他,闭目养神。
胡亥被绑着手脚,动作十足的艰难,一时间无人说话,夜色更是浓郁。
过了许久许久,桀儁似乎睡着了,他抱臂靠坐在一块大石跟前,吐息平稳,眼皮也不动一下。
胡亥眼眸微转,稍微靠过去一些,轻轻碰了碰桀儁。
【装睡的桀儁】
【等着你逃跑,把你抓回来的桀儁】
胡亥挑了挑眉,来到桀儁耳边,突然大喊:“喂——”
桀儁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道:“做甚么?”
胡亥道:“没事啊,看看你睡了没有。”
桀儁:“……”
胡亥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不按照常理出牌?”
桀儁没说话,胡亥又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罢,我能看到你心中所想,我知道,你想等我逃跑,把我抓回来,狠狠教训我一番立威,所以我偏偏不逃跑。”
“你……”桀儁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晓?
他硬生生忍了下来,眯起眼睛打量胡亥。
【怀疑你真的会读心的桀儁】
“对啊,”胡亥点点头:“我真的会哦!”
【受惊吓的桀儁】
“别害怕,”胡亥又道:“我也只是偶尔看看你的小心思,至于某些见不得人的隐私,我都是看心情窥视的。”
【不敢置信的桀儁】
胡亥扯起谎来信誓旦旦,道:“实话告诉你罢,之所以我的君父这般宠爱我,是因着我天生与众不同,你们越人也有巫者罢?我就是巫者,你可不要得罪我,否则会遭受天谴的!”
“废话真多!”桀儁一把拽住胡亥的衣领子,道:“既然你精神头这般的大,不想歇息,现在便上路罢。”
桀儁拽着胡亥,乘着夜色往前走去。
他们一路走偏僻的小路,桀儁似乎算准了,精准的避开所有的秦军追兵,甚至这一路上,连秦军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胡亥心中微动,这样不是法子,越走越是偏僻,若是真的被带回越地,自己岂不是真的成了俘虏?到了越地,便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危了。
“喂,”胡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桀儁不言语。
【准备回族中的桀儁】
胡亥自问自答:“你准备把我带回你的大本营?”
桀儁皱眉,神情突然戒备起来,便在此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少说有十来个人从四面包抄出来。
沙沙沙沙——
身边茂密的草丛晃动着,一瞬间,冒出许多伏兵!
那些伏兵全都乔装改扮过,脸上涂着污泥,穿着花绿色的衣裳,掩藏在草丛之中,一时令人无法分辨。
“甚么人!?”伏兵断喝,将桀儁与胡亥包围在中间。
桀儁伸手搭在长剑之上,戒备非常,待看清楚伏兵之后,便道:“张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何人。”
“大、大宗主?!”伏兵吃了一惊。
“甚么?大宗主?”
“大宗主不是被秦军俘虏了么?怎么在这里?”
伏兵互相目询,一时拿不定主意。
桀儁冷笑:“怎么,看到本宗主,还不跪拜?是想造反不成?”
伏兵的头领昂起脑袋,一脸的不服不忿,道:“桀儁,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大宗主罢?你已然被秦人俘虏,丢了咱们宗族的颜面,这样的人,哪里配做大宗主?别说笑了,哈哈哈……嗬!!”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睁大眼睛,咕咚——
人头直接从脖颈上飞了出去,咕噜噜滚在地上,飞入草丛,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一片的鲜血。
呲——
鲜血喷洒而出,那头领没有脑袋的身子这才晃动了一下,猛地栽倒在地上,就趴在桀儁的脚边。
桀儁啪一声将长剑收回来,唇角噙着薄薄的笑意,环视众人:“对宗主不敬之人,杀!”
伏兵面面相觑,全都被桀儁狠辣的手段吓坏了,一个个瑟瑟发抖,向后退了几步。
桀儁冷声道:“还有谁不服气,大可以站出来,看看是他的脑袋硬,还是本宗主的兵刃硬。”
“大、大宗主……”
“拜见大宗主!”
“拜见大宗主——”
“yue——”就在一片山呼膜拜声中,胡亥半弯着腰,嘴里发出yueyue的怪声。
不赖胡亥,他本是个现代人,自从穿到古代之后,一直被便宜哥哥保护着,便算是见血,也不会令胡亥看到如此直白血腥的一幕。
人头从胡亥眼前飞过去,甚至鲜血还泼洒在胡亥的衣角上,一股子反胃的感觉直冲头顶。
“yue——”胡亥还在卖力的干呕。
伏兵们正在拜见大宗主,这般严肃的气氛全都被胡亥给打乱了。
伏兵迟疑道:“大宗主,这位是……?”
桀儁冷声道:“怎么,我才离开多久,甚么该问,甚么不该问,你们便不记得了?”
“不不不,”伏兵道:“卑将该死!卑将该死!”
桀儁道:“愣着做甚么,带路,回营。”
伏兵们一时更是迟疑,支支吾吾的道:“大、大宗主,这……这恐怕……”
“怎么?”桀儁呵斥:“还要我请你开口不成?”
“不敢不敢!”伏兵道:“卑将不敢隐瞒大宗主,自从大宗主被俘虏的消息传回族中,族中便……便乱套了!宗主许多长老,都、都在争夺大宗主的位置,今日……今日便是族中重新遴选大宗主的日子。”
“哦吼,”胡亥笑道:“原来你们越人也有勾心斗角啊?看来有人想把你挤掉。”
桀儁冷声道:“闭上你的嘴巴。”
说罢,对伏兵道:“带路!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能耐,想要接替大宗主的位置。”
“是!大宗主!”
伏兵在前面带路,桀儁拽着绳子,拉扯着胡亥往前走,胡亥被拉的踉踉跄跄,道:“儁儿,轻一些,我又跑不脱。”
“嗬——!”旁边的伏兵倒抽一口冷气,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瞥着胡亥,似乎是因着“儁儿”二字。
果不其然,桀儁道:“不许你这般唤我。”
“为何?”胡亥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懵懂的道:“可昔日里,我便是如此唤你的,你还很欢心的答应呢,是不是儁儿。”
“都说了!”桀儁一把揪住胡亥的衣领子,威胁的冷声道:“你若是再多言一句,我便割掉你的舌头……你听好了,这里已然不是你们的秦地,能不能留住自己的小命,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胡亥笑道:“咦?连你这个大宗主,也保不住我的小命嘛?儁儿,你好差劲呐!”
桀儁:“……”
桀儁被气急了,呵斥道:“少说废话,走!”
祖宗祠堂之中,正在举行遴选大宗族的典礼。
“我们大长老,本就是族中的元老,今日我看无需狗屁的遴选,我们推举大长老为大宗主!”
“啐!大长老是个甚么东西,他也配?”
“若是不服气,咱们比划比划!”
祠堂中人声鼎沸,胡亥被桀儁拉着来到大门口,便听到里面争辩的声音,似乎要动手。
“何人擅闯祠堂?!”
刚一到门口,便被两个持着兵刃的士兵阻拦下来。
“大宗主?!”随即连祠堂之中也听到了士兵不敢置信的呼喊之声。
“大宗主!真的是大宗主!”
“大宗主回来了!”
桀儁带着胡亥走入祠堂,站定在众人面前,他微微昂着尖俏的下巴,仿佛一只不可一世的白天鹅,分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凛冽之气,令人不敢造次。
桀儁嘲讽的道:“本宗主才离开多久,看看,甚么阿猫阿狗,都跑出来又蹦又窜了。”
“你……”一个白发苍老的男子开口道:“桀儁,你说甚么!?”
胡亥眼眸微动,好机会,若是越人自己个儿内斗打起来,自己岂不是便安全了?
胡亥立刻道:“听说你是阿猫阿狗,猪狗不如!”
后面那半句,显然是胡亥自己加的,添油加醋的好手。
“你!你!!”白发老者道:“桀儁,你敢羞辱于我!我可是族中的大长老!!”
桀儁瞪了一眼胡亥,但显然胡亥不是最紧要的矛盾,当务之急是震慑族中这些不安分的反叛者,将大宗主之位夺回来。
桀儁冷笑:“你也知晓自己是族中的长老,那便安安分分的做你的长老,不好么?非要在这里跳窜,大长老,你需知晓,年纪大了,骨头也脆,千万别一不小心,跳断了脖子!”
“你……”大长老颤抖的指着桀儁的鼻子尖儿,道:“黄口小儿!你说甚么!”
胡亥又道:“他说你找死!”
桀儁:“……”
大长老:“……”
大长老这才反应过来,瞪着胡亥道:“你是何人!?今日是我们宗族遴选之日,你一个外人,哼,还是中土人士,来这里做甚么!?”
“我是……”胡亥心窍之中自有计较,桀儁把自己掳劫而来,无非是看中了秦人公子这个身份,若是叫越人都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对秦廷十足不利。
于是胡亥灵机一动,抢先道:“我是你们大宗主的嬖宠!”
“嬖宠?!”
“嬖宠!”
“嬖宠……是甚么意思?”
大长老脸色铁青,在场的越人虽然会说中原话,但嬖宠二字仿佛过于生僻了。
便是连桀儁本人,都没有反驳,只是一愣。
【不知嬖宠是什么意思的桀儁】
胡亥解释道:“你们好笨哦,没文化真可怕,嬖宠的意思就是男宠!”
“甚么?”这一声惊叹,是桀儁本人发出来的。
胡亥笑眯眯的道:“无错,我便是你们大宗主的心头好,我虽是中原人,但跟随了你们大宗主,便不是外人,宗主遴选,我亦可以在场。”
“男……男宠?”大长老气得胡子打结:“你……你……桀儁,好啊,你看看你都做了甚么!竟还找了一个男子,荒唐!实在荒唐,还如此……如此幼小!”
大长老实在说不下去了。
胡亥振振有词:“幼小怎么了?你们可别看我长得年轻,我足足有十岁了呐!”
“嗬——”
“十岁?”
“才十岁!”
“造孽啊……”
胡亥又道:“再者,你们难道不知嘛?大宗主便是喜欢年幼的,比我年纪更小的,也……唔唔唔!”
不等胡亥造谣完毕,桀儁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呵斥道:“你给我住口。”
“唔唔!”胡亥点点头,示意桀儁自己听话。
桀儁稍微放松一些手,胡亥立刻小鸟依人的靠在桀儁肩窝上,细声细气的道:“大宗主,全听你的。”
桀儁:“……”
大长老呵斥:“伤风败俗!桀儁,你把我们宗族的脸面,全都丢光了,这若是传到联盟耳中,还成甚么模样?这个宗主的位置,你怕是不能坐了!”
桀儁冷笑:“宗主之位,有能者居之,这是族中尽人皆知的共识。好啊,今日你们想要重新遴选宗主,我便陪你们耍一耍!”
嗤——
桀儁拔出佩剑。
大长老戒备的看着桀儁,身后还有其他遴选之人,也有些惧怕桀儁的淫威。
胡亥一看,桀儁的武艺惊人,在秦廷之中都少有敌手,看来在自己的宗族之中也是佼佼者,这些人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胡亥朗声道:“我们大宗主还能怕了不成?便算是你们一起上,大宗主也不会眨一眨眼目!一起上啊!”
胡亥显然是在给那些人提供思路,大长老和身后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是竞争对手,但如今显然想要联合在一起。
大长老振臂道:“上!一起上!”
“杀!!”
祠堂之中登时乱成一团,几个遴选之人冲上来,仿佛要将桀儁乱刀剁死,桀儁冷冷的瞪了一眼胡亥,胡亥耸了耸肩膀。
嘭——
嗤!
刀剑砍过来,桀儁身形灵动,瞬间闪过,“当——!”金鸣震耳欲聋,不停交锋。
胡亥在一边喊着:“打啊!打起来,对对对,打他!打他下盘啊,你们真的不行,唉——”
几个人一起上,都不是桀儁的对手,桀儁应对起他们,根本是游刃有余,这令胡亥有点子失望。
嗤——!!
“啊啊啊啊!!!”大长老陡然发出惨叫,一条带血的黑影冲天而起,狠狠砸在祠堂的地上,飞溅出于一片雪花。
——是大长老的手臂!
大长老惨叫着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儿:“啊——疼!疼我了!!桀儁……桀儁你好狠呢!你好狠!”
桀儁的长剑染血,血水滴答滴答流淌而下,环视着众人,道:“还有不服者,大可以上前挑战。”
大长老被斩掉了一条胳膊,其他遴选之人瞬间缩了回去,仿佛缩头乌龟,谁也不敢吭声。
“拜、拜见大宗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跟着其他人同样山呼起来,跪倒在地。
“拜见大宗主!拜见大宗主——”
胡亥摇森*晚*整*理摇头,感叹道:“没劲。”
桀儁哐当一声将染血的长剑扔在地上,正好扔在胡亥脚边,走过来沙哑的对胡亥道:“倘或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桀儁说的是实话,按照越人对秦廷的仇视态度,如果没有桀儁力保,胡亥的身份一旦曝光,分分钟会被人大卸八块,剁成肉泥也未可知。
胡亥腼腆一笑,故意曲解桀儁的意思,又是那般的小鸟依人,甜滋滋的道:“是呐大宗主,我是你的嬖宠,若你有个意外好歹,我也不会独活的!”
桀儁:“……”
桀儁被气笑了,捏住胡亥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道:“好啊,你不是想当嬖宠么?来人,将这个嬖宠给我关起来,好好看着,别叫他逃跑了。”
“是!”
两个越人士兵上前,将胡亥拽着离开了祠堂。
“轻一点,轻一点!”胡亥道:“我可是你们大宗主的心肝儿,别弄伤了我。”
士兵们一时闹不清楚胡亥的真实身份,也不敢造次,便将他关入一间屋舍,除掉身上的绳子,又安排了两个士兵看守。
胡亥被关在屋舍中,连个户牖都没有,外面看守严密,左右是没有逃跑的可能,干脆倒在硬邦邦的榻上,准备歇息一会儿。
这一路走来,偏僻又崎岖,胡亥身子骨儿本就柔弱,累得够呛,一躺下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吱呀——
有人推开屋舍的大门。
胡亥被吵醒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目往外看去。
只见门缝里透露着明亮的光线,竟已然天亮了,胡亥这一睡,睡了很久。
一个士兵托着一只破陶碗走进来,道:“放饭了!”
哐当!
将破陶碗扔在胡亥面前,里面汤汤水水的,透露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胡亥嫌弃的屏住呼吸,道:“没有肉食么?”
那士兵哈哈一笑:“肉?你一个俘虏,还想食肉?”
胡亥站起身来,身高不够便站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士兵,抱起陶碗,“哐——”狠狠砸在地上,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嚣张跋扈,道:“我想食肉!食肉!拿这破东西来糊弄我?!你们可知我是甚么人?我可是你们大宗主的心头宠,心尖尖儿!若是把我惹怒了,有你们受的!愣着做甚么,去拿肉啊!快去!”
士兵拿捏不准胡亥到底是甚么人,这胡亥看起来年岁很轻,但通身一股说不出来的贵气,加之细皮嫩肉的,面皮生得还极好,难道真是大宗主的心头宠?
士兵不敢怠慢,赶紧去重新弄了一些饭菜过来。
哐——!
胡亥第二次把饭菜扔在地上:“我要食肉,你给我拿的是甚么?这般油腻,也叫肉嘛?你是想要油死我不成?!”
“可……”
胡亥趾高气昂的道:“可甚么可?惹怒了我,我可是会给你们大宗主吹枕边风的!”
大长老昨日被桀儁剁下了一条胳膊,虽然及时包扎,性命是保住了,但落下了残疾,这下子完全无法再遴选宗主之位。
大长老哪里肯甘心,对桀儁是愈发的不满,他不敢去找桀儁的麻烦,听说胡亥这面胡搅蛮缠,便前来找茬儿,决定把气性撒在胡亥身上。
大长老一脚踹开舍门,道:“小崽子!如此嚣张!一个男宠罢了!伤风败俗!”
胡亥挑眉看着大长老,心中又来了一个好主意。
大长老道:“我琢磨不了桀儁,还琢磨不了他的人么!?今日我便算是杀了你,不过是碾死一只蝼蚁,他还能说甚么不成!”
“且慢。”胡亥道。
“怎么,怕了?!”大长老冷笑。
胡亥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桀儁的嬖宠罢?”
大长老瞬间被他说懵了,怔愣在原地。
胡亥负起手来,挺胸抬头,十足傲慢的道:“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子这通身的气派,能是甚么男宠赶上的?”
“公子?”大长老抓住了重点。
胡亥道:“无错,我正是秦廷幼公子,胡亥!”
“你是秦廷的公子?!秦狗的儿子?”大长老不敢置信。
胡亥道:“怎么?你仔细想想看,桀儁是那种偏爱美色之人么?他被秦廷俘虏,逃回越地,竟还随身带着一个嬖宠,这说得通么?这一路艰难险阻,本公子又不会武艺,他却执意将我带回来,这足以说明,我的身份不同凡响,不是么?”
“你……”大长老道:“你当真是秦廷的公子?!”
胡亥笑道:“千真万确。”
大长老道:“好啊!秦狗的公子,有朝一日也能落在我们手上!”
“不是你们,”胡亥纠正道:“是桀儁。”
大长老一愣,不明白胡亥说的甚么意思,但很显然,话里有话。
胡亥道:“我乃秦廷公子,桀儁却隐瞒我的身份,秘而不宣,你觉得这是甚么意思?”
大长老还未回答,胡亥已然自问自答:“桀儁隐瞒了所有人,包括他的族人,还有你们的君主,我听说……桀儁早有不臣之心,想要取而代之,他已然窥伺联盟君主的位置很久了,不是么?”
大长老震惊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想造反?”
胡亥道:“我可没这般说,至于桀儁想甚么,便要看大长老你如何向你们的君主禀报了。”
大长老目光微动。
【心动的大长老】
【想要扳倒桀儁的大长老】
【想要给西呕君打小报告的大长老】
大长老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心,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只是刚拉开舍门,忽然“嗬——”倒抽一口冷气,慢慢后退,又退回了屋舍之中。
胡亥定眼一看,是桀儁。
桀儁手中举着一把长剑,一步步将大长老逼退回屋舍之中。
“你……桀儁!你这是要做甚么?!”大长老呵斥。
桀儁没有看向的大长老,反而看向胡亥,道:“我真是小看你了,凭你一张嘴,便能将我的部族搅得天昏地暗。”
胡亥微笑:“承让,儁儿你谬赞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大长老道:“桀儁!你到底居心何在?隐瞒秦人公子身份,可是心存反意!”
桀儁刚开始没有揭露胡亥的身份,是因着他离开宗族已久,当时的情况还不稳定,若是贸然透露胡亥的来头,不知族人会如何对待胡亥,桀儁千辛万苦将他掳劫回越地,目的是与秦人谈判,释放被抓的越人俘虏,绝不可意气用事,一刀了解了胡亥。
桀儁没想到,胡亥竟然自己暴露了身份,还是对大长老暴露身份,大长老一直忌惮桀儁,便是桀儁没有做错甚么,还总是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如今大长老知晓了胡亥的身份,绝对会到西呕君面前打小报告,桀儁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桀儁“呵呵”沙哑一笑,道:“看来,你今日是走不了了。”
“你……”大长老刚说了一个字,登时睁大了眼睛,桀儁的长剑已经刺透了他的心窍,手腕一转,嗤一声又拔了出来,鲜血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桀儁甚至踩着大长老的尸首,用他的衣襟擦了擦长剑上的血迹。
“咦——”胡亥嫌弃的后退了好几步,以免鲜血溅到自己身上,摇头道:“儁儿,你下手太狠了。”
桀儁瞥斜了他一眼:“还不是因着幼公子太不安分?”
桀儁走向胡亥,道:“幼公子才到族中一天,便惹出这么许多的事情,看来……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你做甚么?”胡亥往后退了几步,已然退到了榻边上,退无可退,道:“儁儿,暗恋本公子是没有结果的。”
桀儁不理会他的片汤儿话,“嗤!”一声,手起剑落,直接割断了胡亥的一缕头发。
“算起来,长公子也应该进入越地了罢?”桀儁把顽着手中的头发,道:“我这便移书一封,送给长公子,告诉他,他的宝贝弟亲,正在我的手中。”
…………
扶苏一行人离开营地,浩浩荡荡的往越地而去,他们这一路上并未听说胡亥被掳劫的消息,按照日程,顺利抵达了越地。
这日里,扶苏便率领着虎贲军来到了与西呕会盟的大营,越人将领站在门口迎接,笑道:“这便是秦长公子,果然器宇轩昂啊!”
扶苏淡淡的道:“予是来会盟的,客套之辞便不必了,请罢。”
众人进入了幕府大帐坐下来,扶苏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越人来了不少,但并没有一个人的穿戴,是西呕君的规格。
扶苏了然的道:“看拉你们的国君不守信用,并没有赴会。”
越人将领尴尬的道:“不瞒秦长公子,国君他身子突然抱恙,因此无法参加此次会盟,特意吩咐我为特使,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长公子海涵。”
秦人担心越人使诈,越人也担心秦人耍诈,因此西呕君口口声声说会亲自会盟,但其实并没有前来,而是找了一个特使。
越人特使道:“请长公子放心,君上虽然没能前来参加会盟,但十足诚意,还请长公子释放桀儁将军,还有一干俘虏,有甚么条件,咱们慢慢的谈,都是好商量的。”
“报——!!!”
便在此时,有人在外面大喊。
越人士兵冲入营帐,道:“将军,急件!”
与此同时,屠雎也走进营帐,将一张小羊皮递给扶苏,沉声道:“长公子,扈行大营送来的急件。”
扶苏与那越人特使各自接过急件,展开来阅读。
只是看了一眼,扶苏立刻蹙起眉头,沉下脸色,一张俊美温柔的面容变得阴森森,十足可怖。
营地失火,桀儁逃跑,还掳劫了胡亥,虽章平派兵搜查,但始终没有发现胡亥的踪影。
算起来,急件送到扶苏手中已然有些时日,胡亥若是活着,怕是早已被带入越地。
越人特使面露喜色,哈哈大笑起来:“长公子,咱们这急件,内容怕是差不离罢?桀儁将军已然逃脱,并且俘虏了你们秦廷的幼公子!哈哈哈——看来,这场会盟,终究要变得不一样了啊!”
越人特使的态度瞬间发生了改变,完全没有之前那般谦卑随和,傲慢的道:“长公子,咱们是不是得好好谈谈?我倒要听听,你们秦国的长公子,能说出甚么花儿来。”
“你说的无错。”扶苏眯起眼目,道:“终究要变得不一样了。”
“哈哈哈!”越人特使大笑,还未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
扶苏已然开口道:“桀儁俘虏了予的幼弟,那么这场会盟,予也不必与你们谈了。”
“长公子这是何意?!”越人特使道。
扶苏道:“如今能与予谈条件的,并不是你们西呕君,也不是西呕特使,而是桀儁,既然如此,予便亲自约桀儁将军出来会盟,不劳烦西呕君与特使大驾了。”
说罢,站起身来,吩咐道:“走。”
“等等!”越人特使大吃一惊,跑过去两步,拦住要走的扶苏与众人,道:“你们这是去何处?桀儁乃是我们的将军,我是代国君特使,你与我会盟便可。”
扶苏轻笑一声,道:“特使?特使又如何?你手中没有予想要的东西,予凭甚么要与你多费口舌?”
扶苏说罢,再不理会越人特使,将他晾在一边,大步走出营地,扬长而去。
一离开会盟大营,扶苏立刻站定脚步,低声道:“屠雎。”
“卑将在!”屠雎上前。
扶苏道:“立刻给桀儁送上移书,告知他,予要与他会盟!”
“敬诺!”
…………
胡亥被关在屋舍中,也不知过了几天,屋舍中没有户牖,看不到日头,只能一顿顿数着饭食。
吱呀——
屋舍大门打开,桀儁走了进来。
胡亥笑道:“哎呦,今日是儁儿你亲自来给本公子送膳?”
桀儁道:“你倒是滋润,也不想着逃跑。”
胡亥抬了抬手:“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如何逃跑?既然无法逃跑,还不如省省力气呐。”
桀儁将一封小羊皮扔在胡亥面前,胡亥展开来查看,微微蹙眉,低声道:“哥哥……”
桀儁笑道:“扶苏已然知晓你在我手中之事,他送来了移书,主动要求与我会盟,见你一面。”
胡亥挑眉:“儁儿呐,我哥哥本是要与你们西呕君会盟的,如今突然改道与你会盟,你猜猜,你们的君主会怎么想?”
桀儁眯起眼目,道:“不管君上如何想法,等我拿下了秦廷,让北面也变成我们的天下,君主一定会明白我的忠心!”
胡亥笑起来,桀儁呵斥:“你笑甚么?”
胡亥摇头道:“别说你无法拿下北面的天下,就算你能拿下,西呕君并不会明白你的忠心,反而会更加忌惮你。”
“废话少数!”桀儁道:“来人,将小公子绑起来,我这便让你们兄弟相见。”
士兵进来,将胡亥五花大绑,戴上枷锁,装入囚车之中,另外还有一众的士兵看守,看来是怕极了胡亥会耍花样逃跑。
扶苏令人送来了移书,要求和胡亥见面,确保胡亥的安全之后,才可以开始会盟。
桀儁答应了扶苏的要求,但是会面的地点需要桀儁来定。
桀儁了解越地的地形,他将见面的地点设立在一条河流之上,桀儁带着胡亥站在河流的南岸,扶苏只能停留在河流的北岸,隔着河水与胡亥遥遥见面。
河水湍急,扶苏的军队无法短时间渡河而来,桀儁是要确保秦人不能耍手段,也确保胡亥无法游到对岸逃跑。
桀儁押解着胡亥的囚车,一路往河水而来,一队人马从远处扑来,定眼一看,并非是扶苏的人马,而是越人自己的部队。
那打头的将领有些许的眼熟,正是被扶苏当面放了鸽子的越人特使。
越人特使驱马而来,拦住桀儁的去路,道:“桀儁将军!”
桀儁看了对方一眼,道:“特使。”
越人特使道:“君上有令,知晓你抓住了秦廷小公子,特命我与你一道,与秦人会盟。”
桀儁微微蹙眉,并没有拒绝,道:“也好。”
越人特使又道:“还有一句话,君上托我问一问桀儁将军。”
桀儁拱手道:“还请特使示下。”
越人特使道:“桀儁将军既然得以逃脱,还俘虏了秦人的公子,为何不立刻返回,将秦人公子献上,反而多方在族中逗留?”
桀儁刚要开口,胡亥在囚车之中还不安分,道:“诶你这个人,好生奇怪啊,我是桀儁将军俘虏的,桀儁将军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在家里多呆几日怎么了?你不知道人家家里头也有好多家务事需要处理么?一时抽不开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怎么着,合着你的说法,好似人家桀儁将军,是故意扣留着本公子,不禀报你们君主似的!”
越人特使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说的委婉罢了,哪知胡亥一通胡搅蛮缠,就给挑明了。
一时间,桀儁与那特使的脸色都不好看。
越人特使尴尬一笑:“桀儁将军,你勿要误会,君上只是关心桀儁将军的安危,并没有苛责的意思。”
“呵呵!”胡亥笑道:“甚么没有苛责的意思,我看啊,就是因为本公子在你手里,所以西呕君不敢说狠话,不信你把我给这个特使看看,他立刻翻脸不认人,你试试?”
越人特使:“……”
桀儁:“……”
越人特使尴尬极了,连连摇手:“不不不!将军明鉴,君上待将军亲厚,视若己出,绝没有不信任的道理儿啊!”
桀儁淡淡的道:“特使请放心,桀儁忠心耿耿于君上,断不会听外族挑拨。”
说罢,瞪着胡亥道:“你若再说一句废话,我便把你的嘴巴缝上,不信你也试试!”
“试试就试试,”胡亥吐了吐舌头:“你若是敢缝我的嘴巴,我哥哥定饶不得你的!你要知晓,越是温柔的人,发起癫来,才愈是可怖!”
桀儁气得脸色铁青,只好转头对越人特使道:“特使既然来了,便与桀儁一起,会见秦人长公子罢。”
【想要趁此机会,在特使面前表面忠心的桀儁】
胡亥哼哼一笑,表忠心可不是容易的!
一行人往前走去,很快便抵达了河流,河水宽阔湍急,若是没有经验之人,绝对不好行舟。
远远的,黑压压的虎贲军整齐列队在河水的对岸,一条人影临风而立,似乎一眼便看到了胡亥,大步来到河边,湍急的河水瞬间染湿了他的袍子角,对方却顾不得这些,朗声道:“亥儿!”
熟悉的声音,是扶苏!
桀儁与越人特使走过去,越人特使十足高傲的道:“秦长公子,咱们又见面了?那日你执意离开会盟大营,如何,如今还不是要与我来会盟?”
桀儁看了一眼越人特使,知晓特使一定在扶苏面前碰了难堪,毕竟扶苏看起来儒雅温和,但骨子里谋算极深,绝不是吃亏之人。
特使可是西呕君亲自指派的亲信,代表了西呕君的颜面,地位不低,桀儁便没有说话,让越人特使找回一些颜面也好。
哪知扶苏根本不理会他,而是道:“桀儁将军,又见面了。”
越人特使脸上变色,被扶苏无视,心中十足的不舒坦。
桀儁道:“的确是久违了,秦长公子,长公子没想到有这么一日,会求着我们会盟罢。”
扶苏道:“确实如此,予实属小看了桀儁将军,在那样重重严密的虎贲军看守之下,桀儁将军竟能全身而退,还掳劫了幼弟,果然不可小觑,可惜了……若桀儁将军是自己人,合该多好?”
越人特使立刻戒备起来,自己人?
桀儁反驳道:“我桀儁,与秦狗不共戴天,便是死,也不会是自己人。”
他知晓扶苏心机深沉,立刻引导了话题,道:“秦长公子,难道你不想见见幼弟么?”
说罢,一挥手,士兵推着囚车上前,扶苏隔着湍急的河水,终于看清楚了胡亥。
胡亥全身帮着绳子,脖子上架着加锁,还被锁在囚车之中,活脱脱一个小可怜儿。
“亥儿!”扶苏沉声道:“桀儁,不要伤害亥儿,或还有的可谈。”
桀儁笑起来:“长公子,你也有对我低声下气之日?如今我已然逃离秦军的桎梏,还擒了你的幼弟,这场会盟,合该反过来了罢?”
扶苏慢慢镇定下来,道:“桀儁将军此言差矣,你既然逃跑,又俘虏了幼弟,为何还要会盟?说明你还有要紧的东西,在予的手中,不是么?”
桀儁微微眯起眼睛,竟有些语塞。
扶苏又道:“是你们越人的俘虏,对么?”
桀儁抿着嘴唇。
扶苏继续道:“跟随你乔装改扮成水匪的俘虏,合该都是你的亲信麾下,如今他们都在我秦军的掌控之中,你于心不忍,想用幼弟作为要挟,交换俘虏,对也不对?”
越人特使一听,看向桀儁,道:“桀儁将军,不可啊!那些将士已然被秦军俘虏,生死都不知,决不可用秦人幼公子交换俘虏,再者说了,在我们眼中,将士被俘,那都是极其屈辱的,便算是救了回来,在族中亦抬不起头来,还不如死干净算了!”
“哦吼!”胡亥插嘴道:“特使,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桀儁将军呀?桀儁也被我们秦军俘虏过,你这意思就是说桀儁将军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不不不!”越人特使方才口快,一时说出了心声,这时候赶紧摇手:“桀儁将军,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决计没有这个意思!将军你……你乃是君上的心腹重臣,与那些俘虏……俘虏怎么能一样呢?”
“你说的这般心虚,那还不是一样?”胡亥敲锣边儿。
桀儁的脸色不好看,对于他们来说,俘虏的确是屈辱的存在,正因为桀儁做过俘虏,所以才不能放弃自己的那帮兄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桀儁之所以没有立刻揭露胡亥的身份,也是因着他知晓,一旦西呕君发现他们抓住了秦人幼公子作为人质,肯定不会交换俘虏,而是利用幼公子要挟秦廷,换取更大的利益。
桀儁双手攥拳,沙哑的道:“是,我便是要用你的幼弟,交换俘虏,那又如何?!你还能不肯么?”
“桀儁将军!”越人特使一脸心疼,似乎觉得桀儁的这个条件,实在太儿戏了。
胡亥眼膜转动,桀儁与越人特使的观念不和,特使显然很戒备防范桀儁,桀儁一方面想要对特使表达忠心,另外一方面,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赴死,正是自己的机会啊……
胡亥想到了自救的法子,于是……
“呜呜呜——”
他突然大哭出声,大喊着:“扶苏哥哥,你不要担心,呜呜呜——亥儿……亥儿便算是被这把子越人撸去,也不会对扶苏哥哥变心的!”
别说是桀儁、越人特使,就连对岸的扶苏也是一愣。
屠雎站在扶苏身后,微微蹙眉道:“幼公子这是何意?”
扶苏抬起手来,制止了屠雎的言辞。
胡亥继续哭道:“哇——呜呜呜……扶苏哥哥,你放心,亥儿对你情比金坚,矢志不渝,便算是桀儁得到了我的身子,也绝对得不到我的心!”
桀儁瞪着眼目,呵斥道:“胡亥!你瞎说甚么!?”
胡亥这般一哭,越人特使还有一杆子的越人士兵都糊涂起来,这是这么回事?囚车之中的人,难道不是秦人的小公子么?怎么听他的言辞,这般不清不楚、乱七八糟,好像……
好像和秦人长公子扶苏有奸情似的?
胡亥哭唧唧的道:“呜呜呜!我没有瞎说!你便算是把我撸了过来,我的心里也都是扶苏哥哥,根本容不下你,你便死了心罢,我不会喜欢你的!”
“怎么回事?”
“这不是秦人小公子么?”
“难道他不是秦人公子?怎么听起来,和秦廷的长公子不清不楚?”
越人特使道:“桀儁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不是秦人的小公子?”
“是!”
“不是!”
桀儁与胡亥几乎同时开口。
桀儁瞪眼道:“胡亥,你敢乱说,我立刻割掉你的舌头!”
胡亥却道:“这位将军,我看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求求你给我做主啊!我根本不是秦廷的小公子,呜呜呜……我其实,其实是长公子的嬖宠!”
“你胡说!”桀儁拔出长剑,越人特使却拦住他,道:“桀儁将军,何不听他将话说完呢?难道将军是不敢听了么?”
胡亥吭吭唧唧的道:“我只是一个嬖宠罢了,除了长得好看点,受宠了一点,没有旁的长处了,真的!这个桀儁,呜呜呜……他被俘虏之后,知晓你们看不起俘虏,所以……所以便掳劫了我,叫我乔装成秦人的小公子,试图用我蒙混过关!你们越人也没见过秦廷的公子到底生得甚么模样,如此一来,他还是大宗主,你们的君主,也不会怪罪他做过俘虏!”
越人特使越听越是这么回事,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胡亥信誓旦旦:“这位将军,你想想看,秦廷千军万马,桀儁便是三头六臂,千手千眼,他想要逃跑已然很是困难,竟还能俘虏秦人的小公子,开顽笑么?真真儿把你们当成了傻子哄呢!”
“胡亥,你!”桀儁气得要砍胡亥,胡亥大叫着:“将军!救我呀!桀儁被我戳穿,要杀人灭口了!”
当——
越人特使用剑挡开,呵斥道:“桀儁,你要造反不成?!”
桀儁气得浑身发抖,道:“我要撕烂胡亥的烂嘴!特使,他果真是秦人小公子,对岸的秦军全都识得他,不信你可以问问秦军!”
越人特使也是将信将疑,一方面他不信桀儁的言辞,另外一方面,他也不相信胡亥的言辞。
扶苏武艺精湛,耳聪目明,隐隐约约听到胡亥的哭声,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想法。
如果越人捉拿的,并非是秦人的小公子,那么便毫无意义,桀儁还会被越人怀疑,说不准便会内讧。
只是……
若胡亥并非秦人小公子,那么胡亥便也毫无意义,指不定便会被越人灭口。
扶苏双手攥拳,似乎是在权衡。
越人特使朗声道:“秦长公子,你仔细看一看,我们抓住的这名俘虏,到底是何人!”
扶苏眯起眼目,便听到胡亥大喊着:“扶苏哥哥,是我呀!是亥儿!亥儿好害怕,你快救救亥儿呀!”
扶苏沙哑的道:“不瞒特使,你的确被桀儁诓骗了。”
“扶苏!!”桀儁大喊:“你难道不怕我现下便杀了你的幼弟么!?”
胡亥道:“你敢?事情败露,你竟还如此猖狂?这位将军可是西呕君亲封的特使,能叫你在这里为非作歹不成?!”
“再者,”胡亥振振有词:“我可是秦廷长公子的嬖宠,心尖尖儿上的宝贝!你们也不看看,就我这样的容貌,有几个人可以拍马赶得上的?公子扶苏可很是疼爱于我呢,你们若是将我杀了,别怪秦长公子记恨你们,到时候杀光你们的俘虏,挥师南下!”
“哦吼,我险些忘了!”胡亥一脸小人得志的嬖宠模样,道:“桀儁还得罪过手握大兵的武信侯,武信侯可是擅长水战的,届时虎贲军冯家军一起南下,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桀儁气得不轻,道:“特使你不要被他们糊弄了!这胡亥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他分明是秦人的公子!”
胡亥道:“那你的口中,便有实话么?你之前还承认我是你掳劫来的嬖宠,没过一日,便改口说我是秦人的小公子,到底是嬖宠,还是小公子,都被你说了,你当西呕君的特使,是个好骗的?”
越人特使眯起眼睛,眼珠子乱转,发话道:“桀儁将军,不是我不信任与你,只是这其中多有误会,咱们也从未见过秦人的幼公子到底生得甚么模样,不如……请桀儁将军暂时解下佩剑,安心歇息两日,等待我将此事禀报君上,查明真相,如何?”
桀儁冷笑道:“你要解我的兵权?”
越人特使道:“诶,桀儁将军,看你说的,我代君上作为特使,只是想请桀儁将军歇息两日,难道桀儁将军连君上的话,也不放在眼中了吗?”
胡亥眼看他们内讧起来,气氛剑拔弩张,更是卖力的哭道:“呜呜,扶苏哥哥……”
扶苏听到胡亥的哭声,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朗声配合道:“特使,这亥儿乃是予的心尖爱宠,还希望特使不要受奸邪挑拨,伤了你我的和气,虽你们没有抓到予的幼弟,但予的爱宠在你们手中,一切也好商好量。”
扶苏这么一说,越人特使更是坚定起来,觉得桀儁没安好心,想用一个假物来糊弄自己,当即呵斥道:“来人啊,解去桀儁的兵刃,送桀儁将军前去歇息!”
桀儁冷冷的看了一眼上前的士兵,他刚刚在族中立威,士兵吓得逡巡不敢。
越人特使道:“桀儁,你可想好了,你想抗命不成!?”
“啪!”桀儁将佩剑扔在地上,吓得越人特使连连后退。
“不劳烦任何人动手,我桀儁会走!”桀儁冷嗤道:“改日怕是你连怎么死的,都糊糊涂涂!”
说罢,深深的看了一眼胡亥,道:“我真真儿是小看你了。”
胡亥柔弱不能自理的光打雷不下雨,佯装哭唧唧的道:“桀儁将军好可怕哦,亥儿怕怕!”
47 再亲一下
越人特使将桀儁押解起来, 狠狠松了一口气,看的出来,他不只是忌惮桀儁, 甚至害怕桀儁。
毕竟桀儁那个雷森*晚*整*理厉风行的霹雳手段,别说是越人特使了,就是连本族之人, 也会惧怕。
越人特使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对扶苏朗声道:“秦长公子, 既然如此,咱们合该再敲定会盟的时日, 与地点,对也不对?”
扶苏眯起眼睛,道:“特使说的正是,虽你们抓住的并非予的幼弟,但此爱宠乃是予的心头宠, 还请特使高抬贵手, 不要难为他, 之后的会盟, 咱们好商好量。”
“哈哈哈!”越人特使笑起来:“你说得对,秦长公子说的极是!咱们都是为了会盟, 好商好量, 谁也不要伤了和气!这样罢, 等定下了会盟的地点与时日,我再叫人通传秦长公子, 如何?”
扶苏道:“那实在有劳了。”
“好说!好说!”
越人特使一挥手, 道:“走,撤兵!”
越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河边, 扶苏眯起眼睛,低声道:“让他们离开,不要轻举妄动。”
“敬诺,长公子!”
越人一行离开,起初还有些戒备,生怕扶苏会派兵偷袭,等他们全部撤离之后,越人特使这才放松下来,秦兵并没偷袭他们。
士兵押解着胡亥,进入越人特使的营地,将胡亥关押在牢营之中。
胡亥走进去一看,真的是好巧啊,这个营地恐怕只有一个牢营,还是临时搭建的,所以桀儁也被关押在这里。
桀儁脖子上架着枷锁,身上都是锁链,被关押在牢营最里面的牢房之中。
胡亥笑眯眯的走进去,关押在了隔壁,因着越人觉得胡亥只是一个嬖宠,毫无缚鸡之力,所以便将他的枷锁撤去,也没有用锁链禁锢,只是关上了牢门。
“儁儿,真巧啊。”胡亥扒着牢门去看桀儁。
桀儁虽看到了他,但仿佛没看到一样,根本不理会胡亥。
胡亥继续道:“你没想过,有一天咱们会做邻居罢?”
桀儁还是不说话,但狠狠瞪了一眼胡亥。
胡亥“啧啧啧”的摇头,语气颇为阴阳怪气,道:“看来你的主子,并不信任与你啊,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是甚么?莫过于忠心喂了狗罢!”
桀儁侧过头来,再次狠狠瞪向胡亥,突然站起身来,枷锁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胡亥后退半步,缩在牢房之中,道:“你不会是想要打我罢?”
桀儁走到栅栏旁边,“砰砰砰!”狠狠撞击了好几下牢门,大喝道:“来人!!来人!”
这里的士兵都是越人特使的心腹,他们尝听说桀儁的大名,根本不敢怠慢,即使他被关在牢营中,还是惧怕的战战兢兢。
“桀……桀儁将军,”士兵道:“您有甚么吩咐?”
桀儁呵斥道:“去叫你们特使前来!这个胡亥,当真是秦国的幼公子!让特使不要被他给骗了!他和扶苏一唱一和,秦人狡诈,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越人士兵稍微有些犹豫,但若眼前的俘虏真的是秦国幼公子,那么会盟将是另外一番光景,大不相同。
于是士兵连忙答应道:“是是是,卑将这就去通知特使。”
“报——”
越人营地的幕府大帐之中,越人特使十分特意,他今日抓了桀儁,又与秦人长公子敲定了会盟的事情,一切都十足顺利。
“报——特使!”
士兵冲进来,道:“特使,桀儁将军在牢营中吵着要见您,说……说那个被关押在牢营中的嬖宠,真真儿是秦国幼公子。”
“哼,这个桀儁!”越人特使道:“他还不改口么?当我是好诓骗的!”
“这个……特使,”士兵道:“若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若是那嬖宠,当真是秦国幼公子,咱们都被秦人给骗了,君上一定饶不得咱们的……秦人狡诈,不得不防啊!”
越人特使一听,心里也打鼓,是了,秦人狡诈,他们在秦人手中一直吃亏,便算仗着地势复杂,也无法将秦军全面拿捏,还是需要防范一手的……
胡亥坐在牢营之中,他也不是第一次坐牢了,因此十足的有心得,把地上的茅草整理了一番,堆了堆,给自己铺了个软乎的席位,这才坐下来。
“哎呦!”胡亥笑嘻嘻的道:“儁儿,你便要这么一直站着么?腿不酸么?还是坐下来罢!我知晓的,虽然被自己人关押,很没面子,但你这么端着架子,我怕你很累啊,最重要的是——心累!”
“你闭嘴!”桀儁死死盯着胡亥,道:“若叫你落在我手中,定撕烂你的嘴巴!”
“可惜呐,”胡亥笑道:“不会有这个希望了,等会盟一结束,我便与我的好哥哥一起离开,而你呢,或许会落在自己人手里,啧啧,不得善终。”
胡亥话锋一转,道:“要不然这样罢,儁儿,你现在唤我三声好哥哥,等会盟开始之时,我给你求求情,如何?”
“你……”桀儁呵斥道:“黄口小儿!”
踏踏踏——
便在此时,有人走进了牢营,正是去通传的士兵。
那士兵回来,后面还跟着越人特使。
桀儁立刻道:“特使!这胡亥当真是秦国小公子,秦人狡诈,不要被他们骗了!”
越人特使道:“桀儁将军不要着急,你说的这个问题,本使也考虑过,咱们都是为了君上办事儿,合该同心同力才对,因此……本使特意寻找了一个曾经刚见过秦国小公子的将士,叫他当面来分辨!”
咯噔!
胡亥心头一跳,曾经见过秦国小公子的越人?
此人一出现,自己岂不是要掉马了?大事不好!
“来人!”越人特使道:“叫他进来。”
“是!”
一道人影进入牢营,因为逆着光,胡亥一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桀儁似乎很是熟悉对方,断喝道:“是你?!”
对方进入牢营,站定在胡亥面前,胡亥定眼一看,这才看清楚,竟然是……
屠雎!
胡亥眼眸微动,是了,屠雎乃是便宜哥哥的卧底,这件事情十足隐秘,只有桀儁和被俘虏的越人才知晓,而远在越地的越人根本不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屠雎突然出现在此处,怕是扶苏的授意,是来帮助自己的。
胡亥瞬间将心窍放松下来,挑眉看向桀儁。
“是你!!屠雎!”桀儁激动的冲到栅栏跟前,“嘭!”狠狠撞了一下栅栏,道:“是你!!叛贼!”
越人特使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生怕他把栅栏撞断,会从里面跑出来。
屠雎则是道:“桀儁将军,你自己做了俘虏,抛弃我们这帮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不管不顾的逃跑,如今竟指责卑将是叛贼?”
屠雎显然在混淆视听。
越人特使根本不知道细作的事情,也不知扶苏安排的长棋,一听屠雎的话,便以为桀儁是恼羞成怒。
桀儁怒喊:“他是叛贼!他是叛徒!他根本就是中原人!”
屠雎淡淡的道:“桀儁将军是糊涂了么?我是你捡来的,如今你却说我是中原人?我跟随着将军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逃跑之时不带着我便罢了,竟还想将责任都推在卑将身上?难道将军把众人一推,便当自己没做过俘虏,没给君上丢过颜面么!”
胡亥挑眉,好家伙,原来屠雎也很能说呢。
“你!!”桀儁呵斥:“叛徒!你是秦人的走狗!我杀了你!!”
哐——
越人特使见他发疯,吓得又退了好几步,对屠雎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招惹桀儁,你过来,辨一辨此子,到底是不是秦人的幼公子。”
“幼公子?”屠雎只是看了一眼,摇头道:“他怎么会是秦人的幼公子呢?谁说的?这般说法,必然是居心叵测,欲图诓骗戏弄特使您。”
越人特使一听,立刻看向桀儁。
桀儁眼目赤红:“屠雎是秦人的走狗,他自然会这般说!”
屠雎却道:“特使明鉴,此子怎么会是秦人的幼公子呢?听说特使已经见过了秦人的长公子,秦人常年居住在西北面,素有虎狼之称,那长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文质彬彬,但其实骁勇善战,体格不俗,特使您再看看此子,羸弱不堪,大风一来便能吹倒,如何会是虎狼之国的小公子?实在说笑了。”
“是了!”越人特使没见过公子胡亥,听屠雎这么一分析,的确如此。
越人在南方,对于他们来说,秦人就是西北的虎狼,一个个健壮高大,如狼似虎,胡亥这小身子板儿,别说是北方人了,就算是放在南方人堆儿里,也是羸弱的那一个。
屠雎又道:“此子我见过几次,甚么秦国公子,分明便是秦国公子的男宠!”
“他当真是男宠?”越人特使追问。
“正是如此。”屠雎道:“特使你看看,这小身子板,还有这谄媚的皮囊,他能是甚么?我曾遥遥见过几次,秦长公子跟随秦狗检阅舟师之时,还带着这个嬖宠,可谓是宠爱有加。”
屠雎的脸上换上一抹嘲讽,道:“不止如此,远远的隔着水面,卑将都听到他们调笑之声,简直不堪入耳,淫*秽至极!”
屠雎又道:“是了,虽此子不是秦国的甚么公子,但他深受扶苏的宠爱,若是用他来威胁扶苏,想必会盟之上,对咱们大有裨益!”
“屠雎!”桀儁呵斥:“你这个叛贼!一定是秦狗让你这般说的,对不对!?胡亥分明是秦国的小公子,你却说他是男宠!你这个叛贼!你不得好死!”
越人特使却十足信任屠雎,道:“桀儁将军,你可能不知,屠雎说出来的话,我是十二分相信的。因着……这位屠雎勇士,乃是君上派遣而来的密使!”
“密使?”桀儁难得一愣,看向屠雎的眼神都变了,里面错综复杂至极。
胡亥心中感叹,好家伙,原来屠雎还在做双面间谍啊,真真儿不一般。
之所以越人特使如此相信屠雎的话,这其中有一些理由。屠雎一直跟随在桀儁身边做卧底,当年他不只是扶苏的卧底,还是西呕君放在桀儁身边,监视桀儁的卧底。
屠雎道:“桀儁将军有所不知,你功高震主,恃才傲物,不服管教,多有人弹劾桀儁将军,君上一直维护将军,却也不得不顺应天意,因此将卑将放在桀儁将军身边,日日观察,细微禀报。”
“你……”桀儁万没想到,道:“你是君上派来监视我的人?”
越人特使道:“诶,这怎么能算是监视呢?”
“呵呵……”桀儁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却不达眼底,满满都是苦涩:“原来……原来君上一直不信任我,如此不信任我……”
越人特使道:“既然连屠雎都辨认过了,此子必然断不可能是秦国公子。”
屠雎拱手道:“特使明鉴。”
越人特使对桀儁道:“桀儁将军,唉——不是我说你,你为了建功,实在太急功近利了,你这样子,唉,我在君上面前,如何保你啊!”
越人特使假惺惺说了两句,转身大步离开了牢营。
屠雎看了一眼扶胡亥,并没有对胡亥说话,但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也跟着特使转身离开。
“屠雎!!!”桀儁似乎被触动了机括,呵斥道:“你这个叛贼!”
“别喊了,”胡亥掏了掏耳朵,道:“都走远了,你便算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打理你呢,省省罢。”
哐——
桀儁慢慢靠坐下来,与其说是靠坐,还不如说是瘫坐,呆呆的盯着牢门栅栏,沙哑的道:“天亡我西呕……”
桀儁也不说话,呆呆坐着,胡亥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干脆闭目养神,小睡一会儿。
“吃饭了!吃饭了!”
牢卒走进来,哐哐敲了敲牢门,将吃食从栅栏的缝隙塞进来。
胡亥一看,虽然有些简陋,但到底还行,可以填饱肚子。
牢卒给胡亥塞了吃食之后,转头走到桀儁的牢门口,也同样将吃食塞进去,但他并没有好好的放进去,而是丢进去。
啪——!!
陶碗破碎,里面汤汤水水飞溅的到处都是,甚至飞溅了桀儁一头一脸。
“哈哈哈!”牢卒大笑起来:“桀儁,你也有今日!牢饭不错罢?”
胡亥啃着饼子,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他似乎觉得这牢卒有些眼熟,仔细一分辨,还真是识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这牢卒分明是桀儁的族人,合该是大长老身边的。
大长老被桀儁砍断了一条手臂,后来干脆一剑穿心,如今好了,牢卒估摸着是来给大长老报仇的。
桀儁慢慢抬起眼皮,幽幽的看向那个牢卒,牢卒吓了一跳,但很快梗着脖颈道:“怎么,还当自己是将军呢?我呸!你是个狗屁,如今就是一个阶下囚!还是做过俘虏的阶下囚,我若是你,早就羞愤自尽了,还苟活在这里吃饭?呸!”
“哈哈哈!吃!我看你怎么吃!”
“吃啊,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舔啊!”
牢卒报复的大笑,就在此时,有人走入了牢营,牢卒吓了一跳,连忙收住了笑声,道:“屠雎将军。”
原来是屠雎。
屠雎走进来,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桀儁,摆摆手道:“下去罢。”
牢卒没有被责罚,赶紧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桀儁方才被泼了一头一脸,眼神十足平静,如今见到屠雎,却噌的站起来,抢到栏杆边上,沙哑的道:“屠雎!你又来做甚么?!看到我这个模样,你很得意是不是!”
屠雎淡淡的看着桀儁,想要伸手将他鬓发上挂着的汤水擦掉,那知桀儁脖子上架着枷锁,却也不安分,猛地侧头去咬屠雎的手背。
屠雎反应迅捷,后退了一步。
“屠雎!”桀儁沙哑的道:“我恨不能扒你的皮,食你的肉!”
屠雎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桀儁,转头走到胡亥面前,确保四周无人,低声道:“幼公子。”
胡亥啃着饼子,道:“是哥哥让你来的罢?”
屠雎微微点头,道:“正是,长公子担心幼公子在敌营无人照顾,特意派遣卑将前来接应,让幼公子吃苦了。”
胡亥道:“无妨的,并没吃甚么苦,你若是能转告哥哥,叫他别担心,亥儿好着呢。”
这两个人在牢营中“交头接耳”,桀儁看得一清二楚,道:“胡亥!屠雎!我要告发你们!来人!”
胡亥笑起来,道:“儁儿,你好笨哦。”
桀儁恶狠狠瞪着胡亥,胡亥道:“你没发现自己现在人嫌狗不待见嘛?西呕君一直忌惮你,你们的特使是西呕君派来的,自然也不待见你,你现在说要告发我们,谁会相信呢?外面那个和你有仇的牢卒嘛?”
果不其然,牢卒听到大喊声走进来,呵斥道:“闭嘴!再死性不改的叫嚣,便给你一顿好打!”
牢卒很快退了出去,屠雎对胡亥点点头,也离开了牢营。
桀儁头一次感觉这般无力,再次瘫坐在地上,而这一次,牢房的地上还都是“泥泞”的汤水。
胡亥走到栅栏边,将一只饼子丢过去,道:“喂,我一个人也食不了这么多,这个给你吃。”
桀儁冷笑:“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施舍?”
胡亥歪头道:“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我分不分你吃食,是我的事情,还未到会盟呢,你可不要把自己饿死哦!”
双方会盟的时日地点很快再次敲定,这一次,西呕君会亲临会盟。
西呕君听说桀儁被扣押了起来,他们还抓住了秦长公子的爱宠作为俘虏,立刻动身,来到了会盟大营,亲自与扶苏谈判。
胡亥虽在牢营之中,但因着屠雎的通风报信,很快便知晓了这个消息,当然了,他们也没有避讳桀儁。
胡亥笑道:“诶,听说你们的国君来了,之前打死也不来参加会盟,如今却巴巴的赶过来,你说他为甚么呢?”
桀儁不说话,胡亥自问自答的道:“我觉着一定是因着,你们的国君听说你已然被扣押起来了,原来他最为忌惮的,根本不是甚么秦军,而是你啊,桀儁将军。”
桀儁的眼眸微动,胡亥继续道:“如今你已经成为阶下之囚,再翻不出天去,西呕君这才放心,亲自前来会盟。你们西呕也真真儿是逗趣,原来内斗这种事情,从来不会缺席。”
哗啦——
牢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几个士兵走进来,道:“秦国的嬖宠,你们公子来会盟了,现在提审你出去。”
胡亥眨眨眼睛:“啊呀,扶苏哥哥这般快便来了,太好啦,我就知晓扶苏哥哥最疼我,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秦人来会盟了?”桀儁抢到栅栏边,道:“秦人狡诈!不要轻信秦人!尤其是那个扶苏!”
士兵们根本不理会桀儁,将胡亥提审出来,连枷锁都没有上,似乎觉得胡亥翻不出天去,押解着便离开了牢营。
胡亥随着士兵往前走,出了牢营,越过一片空场,很快便抵达了营地的幕府,也就是这次会盟的主场营帐。
帐帘子打起,胡亥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扶苏。
“哈哈哈!”有人大笑起来,道:“秦长公子,我没有骗你罢,你的爱宠好好儿的,一块肉都没有少!”
那说话之人,胡亥从未见过,穿着复杂的服饰,坐在西呕席位的最上首,越人特使都站在他身后,绝对是西呕君无疑了。
扶苏看了一眼胡亥,克制着冲上去检查胡亥的冲动,道:“西呕君果然是重承诺之人。”
西呕君笑道:“今日秦长公子刚入营地,这一路奔波,定然没有歇息好罢,左右明日才开始正式会盟,那今日……不如便让秦长公子与你的爱宠,团圆一番,这般长时日未见,总该有许多的体己话儿要说罢。”
扶苏道:“难得西呕君如此盛情,那予却之不恭了?”
西呕君摆手,道:“放开秦长公子的爱宠。”
“是!”
士兵立刻放开了胡亥,胡亥赶紧跑过去,一头扎在扶苏怀里,甜滋滋的道:“扶苏哥哥!呜呜呜……亥儿可见到你了,扶苏哥哥你都不知,亥儿有多惦念你呐!”
扶苏抱住胡亥,上下检查了一番。
【担心你的兄长扶苏】
“亥儿,”扶苏道:“可有受伤?”
胡亥摇摇头,道:“没有。”
“哈哈哈!”西呕君笑起来:“看来这爱宠,的确是秦长公子的宝物啊,秦长公子如此重视,我已经令人安排好营帐,明日会盟,今日便请秦长公子与你的爱宠,好生歇息罢。”
扶苏看了一眼西呕君,知晓西呕君多疑,虽有屠雎的“佐证”,怕是还在怀疑胡亥的身份,今日这样子,必需做足了才是。
于是扶苏一把将胡亥打横抱起来,笑道:“西呕君如此体贴,那予便不推辞了。”
说罢,抱着胡亥扬长而去,往下榻的营帐而去。
【想要打消西呕君疑虑的兄长扶苏】
胡亥一看,便知道便宜哥哥是怎么想的,立刻配合的用小胳膊挽住扶苏的脖颈,小鸟依人的靠着扶苏的胸口。
“君上。”越人特使道:“您便这么将那个男宠,送还给秦人了?”
西呕君眯起眼睛,道:“只是一个男宠,值得甚么?还不如对秦人卖个人情。”
他说着,沉吟了一番,又道:“你去亲自监视着,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干系,秦人狡诈,可别被他们给诓骗了,还是仔细小心一些的好。”
“是,君上。”
扶苏抱着胡亥进入营帐,营帐中站着几个负责伺候的越人仆役,扶苏看了他们一眼,便没有将胡亥放下来,而是直接扔到软榻之上,仿佛迫不及待的压上去。
哗啦——
扶苏将外袍脱下来,罩在二人身上,胡亥身子纤细,被扶苏覆盖在身下,本就露不出甚么来,加之外袍遮蔽了视线,那些仆役根本看不到二人在做甚么,还以为在做些淫*秽之事。
扶苏借着遮挡,仔细查看胡亥,低声道:“亥儿,叫你受苦了。”
胡亥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亥儿没有受苦哦,受苦的反而是桀儁。”
扶苏一笑,轻轻刮了刮胡亥的鼻梁,道:“属你最皮。”
胡亥纠正道:“这叫聪敏!”
扶苏将外袍掀开,转头瞪了一眼那些仆役,呵斥道:“没看到予要办要紧之事么,还杵在这里做甚么,都滚出去!”
仆役们面面相觑,但很快还是应声,纷纷退出了营帐。
“哥哥……”
“嘘——”扶苏捂住胡亥的嘴巴,在胡亥耳畔低声道:“外面还有人在偷看,是那个越人特使。”
胡亥点点头,越人也真是谨慎,仆役退出去之后,竟还有人偷看。
越人特使偷偷摸摸蹲在营帐外面,便听到里面传来胡亥娇软的低呼,“扶苏哥哥别着急,轻一些……”“不要呀”“好羞人”等等不堪的言辞不绝于耳。
越人特使冷笑一声,道:“秦人的公子,真是会顽!”
说罢,放下心来,便不再偷听,转身离开了,回去复命。
扶苏耳聪目明,听到外面轻微的跫音声,知晓越人特使已然离开,立刻放开了胡亥,起身来坐在榻边,道:“走了。”
胡亥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难得有些脸面发红,再让他喊出一些花样儿来,胡亥的脸皮非要烧没了。
胡亥赶紧也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道:“哥哥,西呕君这次怕是要狮子大开口。”
“放心,”扶苏道:“亥儿无需担心这些,到底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哥哥。”
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放心好啦,真的没有受伤!亥儿被桀儁掳劫出来,这一路虽然险阻,但是桀儁为了确保我这个人质安全,也是绞尽脑汁了,桀儁被关押之后,哥哥不是派了屠雎来保护亥儿嘛?亥儿好端端的,一点伤也没有。”
扶苏这才松了口气,抚摸着胡亥的小脸蛋,道:“都是哥哥不好,没有保护好亥儿。”
“就是嘛!”胡亥顺着他的话道:“下次哥哥无论去哪里,也不要将我丢下了,你看,一把我丢下便会出事。”
“好,”扶苏笑道:“都是哥哥不对,哥哥下次不会了。”
胡亥现在扮演的角色是男宠,绝对不能叫越人发现他的身份,若是叫越人知晓,会盟营地中有两个秦人公子,越人必然更加猖狂。
胡亥不能离开扶苏的营帐,需要在扶苏身边“侍寝”,幸好胡亥平日里也总是与扶苏同榻歇息,这并没有甚么。
胡亥一轱辘躺下来,道:“这两日一直睡在牢营,茅草再多也不如软榻,唔——好舒服呀。”
扶苏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拍着道:“睡罢,明日便是会盟的第一日,还不知越人会提出甚么无礼的要求,早些歇息,养精蓄锐为妙。”
胡亥躺在扶苏身边,那种熟悉的感觉令人安心,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睡着之后并不老实,一个翻身,滚到扶苏怀中,紧紧扒着他的胸口,小脸蛋儿还蹭了蹭,梦呓道:“唔……哥哥……好胸!”
扶苏一时间没听懂,无奈的道:“哥哥何时凶你了?”
胡亥睡得香甜,自然不能回答扶苏,断断续续的梦呓:“好……好胸……嘿嘿……”
胡亥一觉睡到天亮,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十足惬意的模样。
扶苏笑道:“醒了?起来洗漱罢,一会子便要开始会盟了。”
胡亥点点头,从榻上爬起来。因着他们在越人的地盘子上,所以扶苏没有假他人之手,亲自给胡亥洗漱更衣。
胡亥坐在席上,看了看自己整齐的衣袍,对着镜鉴左顾右盼。
“怎么了?”扶苏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胡亥摇头,道:“不是,但仿佛缺少了一些甚么。”
“甚么?”扶苏追问。
胡亥挑了挑眉,并没有回答扶苏,而是突然抬起手,狠狠掐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两下。
“嘶——”胡亥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的皮肤白皙剔透,瞬间通红一片,还略微泛着红肿,一看便是下了狠手。
“亥儿!”扶苏连忙拉住他,制止道:“你这是做甚么?为何伤害自己?”
胡亥一脸神秘的道:“哥哥,那个西呕君十足谨慎多疑,若是不做全套,唯恐被他发现了端倪,亥儿给自己留几个印子,一会子会盟,叫西呕君一目了然,好打消他的疑虑。”
扶苏恍然大悟,胡亥这是想要给自己留下……吻痕?
他紧紧盯着胡亥雪白的脖颈,新鲜的红痕仿佛雪中的落梅,娇艳欲滴。
“咳……”扶苏转过头去,道:“你这鬼点子如此多,是跟谁学的?”
胡亥眼眸动了动,甩锅道:“章平哥哥!亥儿跟他学的!”
扶苏道:“予回去,必然要好好与章平说道说道,尽是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胡亥:“……”章平哥哥,你自求多福罢,总不能告诉哥哥,是我这个纯洁可爱的弟弟,无师自通罢!
胡亥岔开话题,蹦起来道:“哥哥,你也得留下几个印子才行,不然太假了。”
扶苏清了清嗓子:“为兄便不必……”了。
不等他说完,胡亥跳起来,仿佛小猫一样,突然亮起爪子,“唰!”一爪子落在扶苏的脖颈。
疼倒是不疼,略微有些刺辣,与扶苏那些上战场的伤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胡亥在扶苏颈侧挠了一下,留下三条指甲的抓痕,然后又给扶苏整理了衣领,将抓痕若隐若现的盖住,仿佛想要遮盖,但偏偏露出了个七七八八。
“好啦!”胡亥笑眯眯的道:“如今的哥哥,便像是一个风流了一整夜,偏偏要装作假正经的秦长公子。”
扶苏:“……”
今日是第一天会盟,西呕君带着越人早已来到了幕府大帐之中,左等不见扶苏,右等还是不见扶苏。
西呕君让特使去看看情况,特使回来之后,满脸不屑的笑容,道:“回禀君上,那秦长公子还在与他的爱宠缠绵呢!嗬,隔着半里,恨不能都听到他们的调笑之声,不堪入耳,怕是昨夜整晚风流,眼下才堪堪起身,还要再等一会子。”
“哈哈哈!”西呕君被晾在这里,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无妨,便再等一等,这是好事儿啊,说明那个秦人,果然不是秦国公子,只是一个男宠罢了。”
“君上说的正是!”
于是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扶苏才带着胡亥走进了幕府大帐之中。
扶苏坐下来,伸手一拽身边的胡亥,胡亥“啊呀”一声软绵绵的娇呼,倒在扶苏怀中。
扶苏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完全不避讳他人的眼光,胡亥便一脸做作的靠着扶苏胸口,扮演小鸟依人。
“哈哈啊!”西呕君笑道:“看来秦公子是懂得享受之人,昨夜……”
他说着,看了一眼扶苏脖颈上的抓痕,还有胡亥脖颈上的红痕,笑道:“昨夜怕是艳福不浅啊!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小别胜新婚,诚不欺我啊!”
“扶苏哥哥,”胡亥把脸埋在扶苏怀中,用小拳拳捶着扶苏胸口,道:“好羞人呐!”
【别你调侃的有些不自然的兄长扶苏】
扶苏咳嗽了一声,道:“西呕君,咱们还是谈谈正事罢?”
“是了是了!”西呕君道:“会盟要紧!会盟要紧啊!”
扶苏道:“如今我秦军手中,握着万余人西呕俘虏,西呕君想要将这些俘虏赎回去,怕是……需要下些血本儿了。”
西呕君道:“谁说我要赎回这些俘虏了?”
扶苏道:“西呕君可真会开顽笑,你若不想赎回俘虏,何故在此会盟呢?”
西呕君道:“实不相瞒,我西呕的男儿,都是铮铮铁骨,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做俘虏,若是被俘虏,恨不能自尽才是!我身为君主,深知我西呕男儿的秉性,便算将他们赎回,他们也只能耻辱的苟且偷生!”
扶苏一笑,道:“说了这许多半天,看来西呕君是不打算赎人了?”
西呕君道:“正是如此。我并不打算赎回秦军手中的俘虏,而桀儁又已经回到了我军之中,秦长公子,看来你手中的本钱,并不多啊。”
扶苏道:“那便古怪了,既然西呕君手中的本钱丰厚,又全然不在意那些俘虏,为何还要与予会盟?”
扶苏问到了点子上,西呕君笑道:“秦公子也知晓,如今的情势,你我打下去森*晚*整*理,也分不出个胜负,反而损兵折将,不如趁此时机休战,让百姓休养生息,岂不是大好?”
“休战?”扶苏挑眉。
胡亥撇了撇嘴巴,西呕君主动提出休战,这不像是他们的作风啊。
西呕君果然还有后话:“我们将秦公子的爱宠奉上,又愿结好,不如这般,便请秦长公子做主,将镡城岭这个地方,划给我们做做样子,而那万余的俘虏,我便不要了,权当是送给秦长公子,要杀杀,要刮刮,我决计不说一个字儿!如何?”
镡城岭!
扶苏轻笑:“西呕君,好大的胃口,原来你想要吞下镡城岭?”
镡城岭乃是秦军对抗西呕的重要门户。镡城岭地势复杂,加之他又是从中原进入西呕三条要道的其中之一,绝对是秦军要塞。
西呕君一开口便是讨要镡城岭,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一旦将镡城岭交给西呕,秦军将失去抵抗越人的屏障,别说向南扩张版图了,很可能会被越人侵扰。
西呕君道:“诶,秦长公子您这话说的,你的爱宠在我军中这么多日,我们西呕也算是尽心尽力的照看,没有功劳,怎么也有些苦劳,对不对?”
“再者……”西呕君显然是在威胁,道:“这里是西呕,地势复杂,多草木,多泥沼,秦长公子你也不想和你的爱宠,一不小心,便交代在这里,是也不是?”
“你这是在威胁扶苏哥哥嘛?”胡亥抬着小下巴,一脸的狐假虎威。
“怎么会?”西呕君假惺惺的道:“咱们这是好商好量!”
扶苏做出略微沉吟的动作,道:“看来,今日若是不将镡城岭送给西呕君,予与亥儿怕是无法离开此处了?”
西呕君道:“秦长公子你言重了,不过……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的!”
扶苏道:“西呕君,你们狮子大开口要镡城岭,予若是这么回去了,怕是不好对陛下交代。”
西呕君道:“你们秦军,不是还有那万余的俘虏么?”
扶苏笑起来,道:“西呕君开顽笑了,你也说了,这些俘虏都是你们西呕的好儿郎,性子刚烈,予便是留下来,他们也不会归顺,反而还要浪费口粮,成为我秦军的心腹大患,并不合算,怎么看,都是我秦军比较吃亏,对也不对?”
西呕君道:“那秦长公子想要甚么,直说了罢。”
扶苏并没有立刻开口,似乎在思忖着如何开口,才不会令西呕君有所怀疑。
【想要讨要桀儁,削弱越人势力的兄长扶苏】
桀儁的确是秦军的心头刺,扶苏是重生而来的秦长公子,他深知桀儁对越人的贡献,桀儁与屠雎对垒,不只是杀了屠雎,还令秦军伏尸数十万,损失惨重。
若想要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便要从桀儁入手,将他彻底从越人之中拔除掉,如此一来,越人便是拔了牙的老虎,再难成大器!
标签简直一目了然,胡亥晃着扶苏的胳膊,一脸娇宠的开口道:“复苏哥哥!要那个桀儁!要那个桀儁嘛!”
“桀儁?”西呕君迟疑:“小君子要桀儁做甚么?”
胡亥哼了一声,仿佛一个甚么都不懂的花瓶,道:“那个桀儁,恁的无礼!他一路将我掳劫到这里来,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他还想……还想霸占了我的身子!呜呜呜呜——扶苏哥哥,多亏了我抵死反抗,誓死不从,不然……不然呜呜呜——”
“好了好了,”扶苏安抚着胡亥,道:“别哭,亥儿乖。”
“扶苏哥哥!”胡亥哭唧唧的道:“你要给亥儿报仇啊!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桀儁!正好,西呕君想要镡城岭,你便给他嘛!用这个桀儁作为交换!我定要他在我手上,吃尽了苦头!扶苏哥哥,好嘛——好嘛——”
西呕君本有些怀疑,但听胡亥这么一哭,还以为胡亥真的是为了报复桀儁,才出言讨要的。
扶苏本还犹豫如何开口,没想到弟弟如此聪敏,于是他装作为难的道:“亥儿,这桀儁……”
“扶苏哥哥!”胡亥道:“你是不是不想讨要桀儁?桀儁欺辱亥儿至此,你便不生气嘛!我不管!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宠我了?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新宠了!呜呜呜——扶苏哥哥不宠亥儿了,亥儿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干净!”
说着,从扶苏怀中跳下来,便要去撞案几。
西呕君大惊,连忙道:“快拦住他!”
越人士兵一拥而上,阻拦装模作样的胡亥,胡亥坐地撒泼:“呜呜呜——扶苏哥哥不宠我了!连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允亥儿,还要犹豫,呜呜呜……亥儿还是死了算了。”
扶苏走过来,把他抱起,让胡亥重新坐在自己怀中,给他擦了擦本就没有的眼泪,道:“乖,哥哥怎么会不宠你呢,是不是?哥哥最是疼你了,好了别哭了。”
“那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胡亥嘟嘴撒娇。
“这个……”扶苏还是装作为难的道:“这桀儁将军,可是西呕君的心腹之将,便算是予开口讨要,西呕君也不一定答允呢,亥儿,你不要任性。”
西呕君眼眸乱转,桀儁的确是难得的大将,只是他功高盖主,手段雷霆霹雳,拥护和追随者甚多,百越本就是大联盟,有能者居之,西呕君生怕桀儁会反叛自己。
不如……
不如将桀儁交给秦人,按照胡亥对桀儁的痛恨,一定会杀死他,到时候也算是借着秦人的手,除掉了桀儁这个心头大患!
“答允!”西呕君道:“为何不答允?不过是桀儁而已,只要秦长公子欢心,我立刻便下令,用桀儁来交换镡城岭。”
“这……”扶苏一脸吃亏的模样,好似不太愿意。
西呕君反而上赶着,道:“秦公子,你仔细想想看,小君子为了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如今他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便答允了罢。”
“就是嘛——”胡亥趴在扶苏怀中,撒娇道:“扶苏哥哥,人家就要桀儁嘛!就要他!你就答允了罢!不过是个镡城岭嘛,我秦廷那么大的地盘子,这个岭,那个岭,还不够多嘛!”
“好罢!”扶苏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看起来就是一个色令智昏的假正经,道:“便听亥儿的。”
西呕君大喜过望,道:“好好好!咱们现下便签订盟约!”
越人特使立刻去拟定盟约,写明秦人用镡城岭交换桀儁,西呕不再讨要俘虏,所有俘虏都归秦人自己处置。
西呕君爽快的盖上印信,扶苏则表现的有些犹豫,胡亥抢过印信,一脸骄纵,哐往小羊皮上一盖,道:“好啦,盟约成了!快点把桀儁带上来!”
西呕君哈哈大笑,道:“来人,把桀儁带上来,交给秦公子。”
“是!”
桀儁戴着枷锁,被士兵押解进入幕府,他还不知发生了甚么。
西呕君道:“桀儁,我已经用你交换了镡城岭,从今往后,你便再不是我西呕的将领,跟随秦公子而去罢。”
“甚么?!”桀儁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喃喃的道:“用我……交换镡城岭?”
胡亥笑眯眯的道:“是呀,扶苏哥哥是吃了点亏,但是架不住亥儿欢心啊。”
桀儁反应了半天,道:“不能换!”
他冲过去便要撕毁盟约。
西呕君大喊:“快拦住他!拦住他!”
士兵一拥而上,将桀儁咕咚一声按倒在地上,桀儁却极力反抗,嘶喊着:“不能换镡城岭!!你这是要硬生生败光我西呕!镡城岭地势险要……”
胡亥见桀儁要说话,立刻指着他道:“叭叭叭吵得耳朵直疼,来人啊!堵上他的嘴巴!”
“唔!!”
不等桀儁分析利弊,他的嘴巴应声被堵住,桀儁使劲摇头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单音。
“好了,”扶苏站起身来,道:“既然会盟顺利,我们也不便多叨扰了,还要回去与陛下复命,过些日子,便劳烦西呕君,派人来交接镡城岭罢。”
西呕君显然觉得自己得了便宜,道:“那我便不款留秦公子了,请!”
胡亥摆摆手,道:“把桀儁押走!”
“敬诺!”
随行虎贲军押解着桀儁离开幕府,西呕君一路客客气气的将他们送出营帐,扶苏翻身上马,将胡亥抱起来,与胡亥同骑。
胡亥则是小鸟依人的靠着扶苏,好似春游一般笑道:“扶苏哥哥,你看呀,那边的花儿好特意,亥儿以前从未见过呢。”
“那予一会子给亥儿摘一朵。”
西呕君眼看着扶苏与胡亥“亲亲我我”的走远,不屑的笑了一声:“秦国的公子,也不过如此,只是表面正经的好色之徒罢了!”
越人特使道:“君上说的是!”
西呕君眯起眼睛,眼中透露出一股狠戾,道:“桀儁始终是我的心头大患,若秦人杀了他,一劳永逸,若秦人不杀他,反而麻烦……你去,暗地里跟着秦军,等他们过河之时,找一些机灵的,乔装成水匪的模样,挑翻他们的船只,趁机杀死桀儁!”
“是!君上英明!”
西呕君又道:“记得,你不要对秦公子和他的嬖宠下手,毕竟……我还要等着他们交换镡城岭呢!只要镡城岭到手,哼,便可长驱直入,北面终究是我们的天下!”
“是!”
会盟一行人往回走,因着不放心越人,脚程并不算慢,上了船只,准备连夜渡河离开。
上了大船之后,扶苏才道:“看来越人还有后招,这一路上都有人跟踪。”
胡亥了然的道:“怕是西呕君不放心桀儁,想要杀了他,一劳永逸罢。”
扶苏点点头,道:“这水上行舟并不安全,亥儿需得小心。”
胡亥仰着小脑袋,道:“有哥而保护,亥儿不怕。”
扶苏一笑,道:“是了,哥哥会护着你。”
夜色浓郁,水上雾气渐渐湿重起来,秦军的船只谨慎的向前行驶着。
哐——
轻微的触碰声,因着船只太大,几乎没有人发现。
扶苏却机警的睁开眼目,立刻翻身而起。
“唔?哥哥……?”胡亥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一脸的迷茫。
扶苏低声道:“怕是越人来杀桀儁了。”
胡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好困,这么晚了,不叫人睡觉。”
吱呀——
便在此时,有人偷偷溜入船舱,屈膝跪下道:“拜见长公子。拜见幼公子。”
是屠雎!
屠雎一身黑衣,胡亥恍然大悟道:“西呕君怕是派你来杀桀儁的罢?”
屠雎点头道:“幼公子所料不差。”
西呕君说要派一个机灵的,厉害的人物,便想到了屠雎,屠雎一直在桀儁身边做细作,很了解桀儁,让他去杀桀儁,绝对事半功倍。
屠雎道:“西呕君一共派遣了六条轻便小船,现如今小船已经停靠在船只旁边,还请公子早作打算。”
胡亥笑道:“不着急,桀儁对西呕忠心耿耿,得让他完全死心才行,令他吃点苦头,看清楚西呕君真正的嘴脸。”
扶苏宠溺一笑:“亥儿说的对。”
越人的小船已经靠上大船,他们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摸摸的上了大船,往关押桀儁的方向而去。
桀儁上了枷锁,被关押在囚车之中,这会子囚车便安放在甲板上。
因着胡亥想让桀儁吃点苦头,看清楚西呕君的嘴脸,所以故意叫守卫的虎贲军换班,露出令人可乘之机的破绽。
虎贲军道:“换班了,诶,怎么还没人来交接?”
“怕是因着甚么事情迟了。”
“那咱们再等一会子罢,等交班的来了再走。”
“嗨!等甚么,这是在水上,还能被人偷袭了不成?走罢走罢!”
于是交接的虎贲军还没来,守卫的两个士兵便悠哉的离开了。
沙沙——
士兵前脚刚走,立刻便有响动传来。
桀儁也是谨慎之人,猛地睁开眼目,便看到有人爬上了大船,是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桀儁与那些刺客对上眼目,立刻便认出了他们,都是曾经的自己人。
“你们要做甚么?”桀儁沙哑的道。
“桀儁将军!”黑衣刺客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怪,你便去责怪君上好了,是君上要你的命,可不关我们的事!”
“君上……”桀儁喃喃自语。
虽然桀儁上了枷锁,还被关在囚车之中,但那些黑衣刺客显然十足惧怕桀儁,试探的走过去,并不打开囚车,也不去刺砍桀儁,而是奋力去推囚车,似乎想要将桀儁推下河水,任由湍急的河水将他淹没。
桀儁被铐着,根本无法反抗,呵斥道:“你们做甚么?!我桀儁为西呕出生入死,君上为何如此对我!?”
“这些话,还是下了黄泉再去问罢!”刺客生怕桀儁的喊声引来虎贲军,不再犹豫。
噗通——
囚车坠入河水,冒出一捧巨大的水花,因着囚车沉重,坠着桀儁快速向下沉去,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黑衣刺客完成了任务,生怕惊动秦军,立刻调头便跑,跳上小船,奋力划走了。
胡亥在船舱之中都听到了噗通一声巨响,又过了一会子,秦军这才点起灯火,装作刚刚发现的模样。
“不好了!不好了!”
“桀儁落水了!”
“快!快点打捞!”
桀儁坠入水中,四周一片混沌,河水冰冷湍急,这是生他养他的河水,而如今,却想要他的性命……
桀儁的脖子上架着沉重的枷锁,饶是他水性惊人,也无发逃脱,不停的向下沉、向下沉。
一时间,桀儁觉得很疲惫,连自救的力气也没有,若是侥幸获救,被押解去秦廷,或许又是一番折辱,还不如便这样。
算了,一了百了。桀儁想着,慢慢陷入了黑暗之中……
哗啦——
“找到了!”
“在这里!”
等西呕的刺客离开之后,扶苏这才安排士兵去打捞桀儁。
天色昏暗,方才那些刺客又急于灭口,所以根本没有发现,其实囚车不起眼的角落,连着一根长长的绳子。
囚车落入水中,绳子也跟着落入水中,扑簌簌一直延伸,这会子打捞起来,只要将绳子拽回来便可。
“在这里!”
虎贲军将落汤鸡一般的桀儁捞上来,放在甲板之上。
胡亥定眼一看,桀儁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平静的躺在地上,胸口根本没有起伏,仿佛一具尸体。
“死了?”扶苏淡淡的道:“倒是可惜。”
只是他的言辞之中,颇有几分冷漠淡薄的意味,并没有多少惋惜。
胡亥走上前,蹲在地上,这边摸摸,那边试试,松了口气道:“没死,还活着,但是呛了好多水,吐息被堵住了。”
他说着,让昏迷的桀儁平躺在地上,刷刷两下豪爽的扯开他的衣带和衣袍,令桀儁不至于被湿衣服束缚影响呼吸,然后稍微垫高桀儁的脖颈,确保他的口鼻没有被异物堵住。
紧跟着,猛地低下头去。
“亥儿!”扶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胡亥,道:“你做甚么?”
胡亥迷茫的眨眨眼睛,人工呼吸啊。
【以为你要亲吻桀儁的兄长扶苏】
胡亥笑道:“哥哥,你以为亥儿要做甚么,亥儿是想要给他吹气,如此一来说不定桀儁变能恢复吐息。”
扶苏蹙眉,低头死死盯着昏迷的桀儁,桀儁衣衫散乱,颇有几分姿色,日前胡亥还曾冒充过桀儁的男宠,虽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计策,却叫扶苏心里头十足的不舒坦,隐隐约约不太舒服。
【吃醋的兄长扶苏】
“不可。”扶苏道:“你不能给他吹气。”
胡亥道:“那可怎么办呀,再不施救,桀儁真的死了!”
【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觉得桀儁死了算了的兄长扶苏】
胡亥:“……”我哥哥吃起醋看来,真的酸!
胡亥灵机一动,指着身边的屠雎道:“你来!”
屠雎冰冷的面容划过一丝迷茫,这可能是他最生动的表情了,道:“幼公子?”
胡亥道:“快点,再犹豫真没救了!”
屠雎眯了眯眼目,看着惨白毫无生气的桀儁,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心,沙哑的道:“好!”
他郑重的跪在地上,低下头去,众目睽睽之下覆盖住桀儁的嘴唇。
【亲了桀儁一下的屠雎】
【小心翼翼的亲了桀儁一下的屠雎】
胡亥目瞪口呆:“你、你亲他做甚么?给他吹气啊,嘴对嘴吹气啊!”
屠雎:“……哦。”
胡亥:“……”???
48 疯狂心动
屠雎郑重的低下头去, 按照胡亥所说的方法嘴对嘴的给桀儁吹气。
“咳——!!”
桀儁猛烈的咳嗽起来,终于睁开了眼目。
“醒了醒了!”胡亥惊喜的道:“真的醒了,太好了!”
桀儁先是迷茫, 双眼无神,似乎没有任何焦急,渐渐的, 他看清楚了眼前放大的面孔,是屠雎!
“唔!”桀儁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向后搓了搓,戒备的盯着屠雎。
胡亥好心道:“儁儿, 屠雎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如果不是他给你吹气,你这会儿死得尸体都凉透了!”
桀儁一听,表情非但没有好转,甚至变得更加难看, 脸色惨白, 惨白之中竟然透露着一丝丝的殷红。
桀儁沙哑的呵斥道:“你为何要……要伸舌头!”
“甚么?”胡亥一脸迷茫, 再次目瞪口呆的看向屠雎。
【&#¥@¥!*##*……的屠雎】
胡亥只看到了一团乱码, 还以为标签错乱了。
屠雎噌的站起身来,别看他的标签乱七八糟, 但他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尤其是他的眼目, 一只眼睛被黑布挡着,只露出另外一只眼睛, 更是看不到一丁点子的表情变化。
他冷冰冰的道:“未免越人怀疑, 我还要前去复命,二位公子, 卑将告辞!”
说完,身形一动,犹如鬼魅一般,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胡亥:“……”诶,跑了!
桀儁抿着嘴唇,凝视着黑夜,已经再寻不到屠雎的影子,但他还是狠狠瞪着,边咳嗽,边用手背狠狠擦着嘴唇。
胡亥岔开话题道:“那个……儁儿,你也看清楚了越人的嘴脸。”
“还不是你们,”桀儁道:“从中作梗!没有一个好东西!”
【恼羞成怒的桀儁】
胡亥道:“你不能因着屠雎的事情,转头对我们发火,对不对?再者,人家屠雎也是为了救你的性命,这才……这才不顾一切的,为你吹气,令你恢复了吐息,说起来,人家屠雎说不定还不愿意呢,也很……吃亏的好嘛!”
胡亥险些编不下去了……
桀儁瞪眼道:“那他为何伸舌头?!”
胡亥理直气壮的道:“那也有这种可能,救人心切嘛,情理之中的事情,就不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了!对不对,哥哥?”
扶苏表情淡定,点点头,道:“对。”
【只要不是胡亥嘴对嘴吹气,什么都无所谓的兄长扶苏】
胡亥:“……”
桀儁还想说话,胡亥抢先道:“便算是没有我们从中作梗,那个西呕君对你忌惮良久,也决计不会放过你的,指不定改日便找个甚么借口。儁儿呐,你可是聪敏之人,合该看得透这一点子。”
桀儁不说话了,抿着嘴唇,他刚一抿嘴唇,似乎立刻回忆起了与屠雎嘴对嘴的触感,当即又微微张开嘴唇,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有些手足无措。
胡亥继续道:“你甘心么?不如……反了西呕君,干脆成为我哥哥的左膀右臂,大秦欢迎你!”
桀儁白楞了胡亥一眼,笑道:“胡亥,你以为我不知你是甚么心思?”
胡亥嘟着嘴巴,眨了眨眼睛,道:“我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能有甚么心思?”
“哼!”桀儁道:“你们与西呕君签订了盟约,需要让出镡城岭这个地盘子,然,镡城岭乃是你们抵抗西呕最重要的屏障,你们绝对不会轻易将镡城岭拱手让人,此次答允西呕君,怕是还有后招,你们如此拉拢与我,无非是我最了解西呕的情况,想要我帮你们在镡城岭上动手脚,对也不对?”
啪啪啪!胡亥拍手道:“哇——儁儿你好聪敏呢!”
桀儁冷笑:“不止如此,还有屠雎那个坏货!他现在还在西呕之中做细作,到时候你们怕是想联合屠雎,来一个里应外合,不知不将镡城岭拱手让人,还想给西呕一些颜色看看,对也不对?”
啪啪啪!胡亥继续拍手:“厉害厉害!”
桀儁嗤声道:“镡城岭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不只是对于你们秦人来说,对于西呕来说,也同样复杂,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只需要留下伏兵,并不完全撤出镡城岭,便可以寻找时机反扑,从西呕人手中重新夺回镡城岭,我说的……对也不对?”
啪啪啪!胡亥拍的掌心直疼,竖起大拇指:“要不然说儁儿聪明呢,分析的头头是道!”
胡亥又道:“我们的计划大致如此,所以除了屠雎这个细作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个熟悉西呕兵动向的将领,来打前锋。儁儿,你可愿意归顺大秦,成为这个前锋?”
“哼!”桀儁冷笑:“你让我打自己人?”
胡亥摇头:“不不,准确的来说,你现在已经不算是西呕自己人了,西呕君把你送给了我们,将你逐出了西呕,甚至方才还想杀你灭口呐!”
胡亥捂住嘴巴,浮夸的道:“哇——好狠的心呐!不像我哥哥,光风霁月,温柔和善,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公子了呐!”
胡亥茶里茶气这么一说,桀儁心窍登时发拧。
【难过的桀儁】
【伤心的桀儁】
【对西呕君失望透顶的桀儁】
胡亥笑眯眯的道:“如何,归顺我们大秦,难道你不想报复西呕君么?他把你的忠心耿耿当做狼心狗肺,儁儿你可不是甚么善茬儿,以德报怨,以直报怨这样的事儿,你决计做不出来,你便该以怨报怨,让西呕君知晓,他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桀儁眯起眼睛,双手死死攥拳,“嘭——”狠狠砸了一下假扮。
【愤怒的桀儁】
【感觉自己用忠心喂狗的桀儁】
【对西呕已无留恋的桀儁】
桀儁的标签“走向”非常好,简直是一路飘红,然而……
桀儁冷笑一声,道:“我为何要帮助你们?就算我和西呕有仇,也与你们没甚么干系,你们两次三番算计于我,叫我难堪,我便算是死,也不会帮你们!”
桀儁昂起头来,挑衅的道:“有种便杀了我!”
胡亥垂头看着有气无力趴在甲板上的桀儁,桀儁浑身湿漉漉的,犹如一只落汤鸡,但他的嘴巴狠毒,根本不让人,仿佛一只刺猬,或者炸毛的小鹌鹑。
扶苏眯起眼睛,冷漠的看着桀儁。
上辈子桀儁令大秦伏尸数十万,可谓是一笔血仇,而如今扶苏重生,直接改变了将士们的命运,桀儁虽然有才,但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早晚都是祸害。
【起杀心的兄长扶苏】
胡亥握着扶苏的手掌,立刻便看到了他头顶上浮现出来的标签,赶紧道:“哥哥,既然儁儿不愿意归顺咱们,那咱们……”
桀儁冷笑:“杀了我?千刀万剐?”
胡亥却出人意料的道:“放了他罢!”
“甚么?!”桀儁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狐疑的兄长扶苏】
【并不想放过桀儁的兄长扶苏】
【想要斩草除根的兄长扶苏】
胡亥晃了晃扶苏的手臂,撒娇道:“哥哥,咱们可不是越人,茹毛饮血的,说杀人便杀人,咱们大秦都是文明人,既然桀儁不想归顺,若不然,干脆放了他罢。”
扶苏看了一眼胡亥,看得出来他话里有话,再者说了,扶苏这般久没有见到弟弟,也不忍心驳了胡亥的意思,便道:“好,亥儿说如何,便如何。”
“哥哥最——好了!”胡亥抱住扶苏的腰,晃来晃去的撒娇。
桀儁蹙眉:“你们不杀我?早晚有一日会后悔的!”
胡亥笑道:“如何后悔?我们不杀你,但你已然不是西呕的人,西呕君还能重新启用你不成?桀儁,从今往后,你便是一只折翼的大雁,丢了牙齿的老虎,被西呕丢弃的丧门犬,再不是西呕的将领,也不是被族人崇敬的宗主,你甚么也不是,你领兵的才能将被埋没,再无施展的机会!”
桀儁目光闪动。
胡亥摆摆手:“来人呐,找个岸边停船,将桀儁送下去,让他走。”
桀儁不敢置信,但虎贲军真的找了个岸边停下来,搭好下船的木板。
桀儁迟疑的道:“你当真……放我走?”
胡亥不耐烦的道:“走啊,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
桀儁被他说得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噔噔噔几声,踩得木板嘎吱作响,下了大船,走入黑夜之中。
扶苏挑眉:“亥儿,你便这么放他走了?若他反齿儿,对我们来说百害无利。”
“当然不是啦!”胡亥笑眯眯的道:“我虽然放桀儁离开,但我们还可以对西呕君通风报信啊,派个人不小心透露出去,其实桀儁没有死,他掉入水中侥幸被冲上了岸边,哥哥你说,西呕君会不会再次派兵追杀他?”
扶苏一笑,刮了一下胡亥的鼻梁,道:“你啊,真是调皮。”
扶苏令人将桀儁还活着的消息传播了出去,西呕君果然听说了这件事情,气得眼目冒火,狠狠拍着案几。
“废物!都是废物!”
“竟叫桀儁逃脱了!”
“他也真是命大!不行,绝不能让他活着!”
西呕君忌惮桀儁的武艺,因此派出了一队死士,务必要将桀儁千刀万剐,以除后患。
桀儁下了船只,起初还有些不确定,觉得胡亥在捣鬼,或许派人悄悄跟随着自己也说不定。
他特意绕了好几个大圈,但无论怎么绕,身后都并没有人跟随,胡亥好似真的放了自己一样。
桀儁发现自己获得了自由,只是短暂的欢心了一阵子,很快的,心里都是空虚之感,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虚无,却充斥着桀儁心窍的每一个角落,满满当当,憋闷的无法呼吸。
胡亥说得对,他不再是宗族的大宗主,他不再是西呕的将领,从此往后,他与领兵打仗无缘,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丧家犬……
桀儁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肚子饿了便找一些野果,这样晃晃荡荡了好几日,仿佛一个落魄的乞儿,谁还能看得出来,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桀儁苦笑一声,继续有气无力的向前走去,他饿得厉害,看到前面的林子里挂着一片果子,便想摘来果腹。
唰——
桀儁似乎踩到了甚么,那东西被落叶覆盖着。
陷阱!
桀儁下意识反应,心窍咯噔一声,实在太大意了,但此时已然没有了逃脱的机会。
唰!
又是一声,踩中的地方快速缩紧,猛地勾住桀儁的脚脖子,一下将桀儁绊倒在地,紧跟着他的身子被极大的力道牵扯,脚朝上头朝下的被倒吊在了树枝上。
“嗬!”桀儁脑袋充血,粗重的发出一声吐息。
这么简单的陷阱,若是放在以前,桀儁绝对不会中套。
沙沙沙——
落叶不断的轻响,几个黑衣人从茂密的树林里走出来。
“你们是甚么人!?”桀儁呵斥。
那几个黑衣人不答,只是持着兵刃走过来。
桀儁眼眸微动,试探道:“你们是秦军?”
黑衣人不为所动,高高的举起兵刃,准备对着桀儁砍下。
桀儁又道:“你们是西呕君派来的人?”
黑衣人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桀儁何其聪敏,瞬间明白过来,他们不是秦军,而是西呕人,恐怕是西呕君听闻自己还活着,所以想要斩草除根。
桀儁苦笑一声,“嘭——!!”他狠狠向前一荡,猛地打在黑衣人的手背上。
黑衣人吃痛,兵刃落在地上,一刀没能砍到桀儁。
黑衣人没想到桀儁还能抵抗,立刻给其他人一个眼色,其余人也举起兵刃,似乎想要将桀儁乱刀砍死。
桀儁吊在树枝上,身子无法受力,饶是他再厉害,也绝对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不止四只手。
桀儁闭上眼目,心中一片冰凉,看来今日自己是要交待在此处了。
铮——
嗖!
一声空鸣,黑衣人的兵刃并没有砍到桀儁,而是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桀儁睁眼森*晚*整*理一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对穿着一支冷箭,睁大眼目,咕咚一声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铮——嗖!
又是那种破空之声,桀儁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便见一白衣男子,手持长弓,正在搭弓拉弦。
嗖嗖嗖——
箭无虚发,黑衣人应声惨叫起来。
是扶苏!
扶苏手持长弓,慢慢放下手来,平静的道:“拿人。”
“敬诺!”
四周的树林中似乎埋伏着许多的虎贲军,立刻出动,四面八方的涌来,直接将那些黑衣死士围在中间。
黑衣死士被扶苏射中几个,本已经死伤过半,这会子想要突围,甚至有的想要杀人灭口,与桀儁同归于尽。
桀儁用尽全力,猛地一荡,死士没能得手,下一刻已经被虎贲军按倒在地上。
“是你们?”桀儁惊讶的看着扶苏,还有慢悠悠走出来的胡亥。
胡亥仿佛压轴出场,等场面被稳定住,这才闲庭信步的走出来,笑眯眯对桀儁摇手:“儁儿,咱们又见面了。”
虎贲军禀报道:“长公子,这些刺客是死士,已经全部服毒自尽了。”
扶苏淡淡的道:“无妨,左右留下来也没有用处。”
胡亥道:“儁儿,你的人缘儿可不好,若不是我哥哥百步穿杨,你怕是早就被插成筛子眼儿,剁成肉泥了呐!”
桀儁脸色铁青,偏偏却因为脑袋充血,一片通红,道:“快放我下来。”
胡亥奇怪的眨眨眼睛,道:“咦?我为何放你下来?我们很熟么?我们是好朋友么?或者,你是我们大秦的人么?”
桀儁:“……”
桀儁语塞,他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埋伏的虎贲军,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啊,是你们!这些虎贲军明显埋伏在周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被偷袭的?”
胡亥道:“这些死士可不是我们买通的。”
桀儁道:“不是你们买通的,也是你们给西呕通风报信的,对不对?”
胡亥笑道:“儁儿你真聪明,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
他理直气壮的挺起小胸脯:“便算我们给西呕通风报信,说你没死,可他们若不想杀你,我们也无法英雄救美,对不对?说到底,不是我们的错,是西呕君容不下你,他的错!”
桀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放开我!”
胡亥道:“都说了,不是我们自己人,为何要放你下来?”
“你!”桀儁瞪眼,可他现在倒吊在树上,纯粹是干瞪眼。
胡亥道:“好了,各位将士埋伏了这么久,也都累了,原地歇息罢。”
“敬诺!”
胡亥对扶苏道:“哥哥,这面干净,坐这面。”
桀儁一看,他们并不放自己下来,甚至还点起了篝火,准备在这里安札营帐。
“放开我!放我下来!”桀儁大喊大叫:“我告诉你们!用这样下三滥的法子,我是不会归顺的,你们死了这条心罢!”
胡亥道:“那你也别想下来了,死了这条心罢!”
桀儁道:“你无耻!”
胡亥道:“兵不厌诈。”
桀儁又道:“你无耻!”
胡亥又道:“兵不厌诈!”
“你无耻!”
“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扶苏:“……”
桀儁吊在树上,胡亥插着小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话,竟然足足吵了一炷香的功夫。
“兵不……咳咳咳——”胡亥嗓子都干了,咳嗽起来。
扶苏走过来,递了羽觞耳杯来,道:“亥儿,别喊了,嗓子都哑了,喝口水润润喉咙。”
“唔——”胡亥就着扶苏的手,都不用自己拿杯子,喝了一口,感叹道:“甜滋滋的,是甜梨饮,好好喝哦——”
说着,还吧唧吧唧嘴巴,故意给桀儁看。
桀儁口干的厉害,嗓子沙哑,脑袋还充血,下意识吞咽了几下,但不甘示弱,别过头去,不看胡亥。
胡亥道:“儁儿你不愿归顺,没有关系的,是因着你还未领教我们的手段。”
“哈!”桀儁冷笑:“手段?就你那小手儿,我顽手段的时候,你怕是还在娘胎里呢!跟我耍手段?”
胡亥笑道:“食色性也,我便从这里下手。”
说着,两只手掌来回搓着,一点点走向桀儁。
桀儁戒备起来,猛地想起屠雎给自己嘴对嘴吹气的感觉,腾地一下子脸红起来。
【想起屠雎的桀儁】
【脸红的桀儁】
【满脑子&@!#¥*&……的桀儁】
胡亥眨巴着大眼睛,道:“儁儿,你满脑子都是甚么黄色废料呀?”
桀儁一时没听懂“黄色废料”是甚么,迷茫的看着胡亥。
胡亥道:“我是说,从‘食’入手,饿着你。”
桀儁:“……”
虎贲军搭建好帐篷,点上篝火,很快便准备造饭。
一股子香味飘散而来,那是饭香的味道。
咕噜——!!
桀儁的肚子打鼓,他本就是因着肚子饿,想要摘一些果子吃,所以才进入了西呕君的圈套。
这几日,桀儁孤身一人,因着心灰意冷,没甚么胃口,只是随便吃些果子,都是生冷的东西,如今突然闻到了饭香味,且是那种又熟又热的香气,肚子登时要造反一般乱叫,堪比打雷。
“啊呀——”胡亥拉长声音:“甚么声音?哥哥,是谁在放屁呀?”
“你!”桀儁气得喘粗气。
胡亥眨巴着眼睛:“才不是亥儿呢,亥儿不会这么不文雅。”
桀儁:“……”
“也不对,”胡亥道:“不是放屁的声音,是有人的肚子在打鼓呢,看来是饿了。”
桀儁干脆不说话了,别过头去,打死也不去看胡亥。
胡亥哒哒哒跑过去,扎进帐子里,很快又跑出来,这回手上多了一些东西。
“慢些,”扶苏连忙道:“别跑,小心摔到,扎到自己个儿。”
原胡亥的手中,拿着几根签子,每一根木签子都比他的手臂打直还要长,上面扎着各色生肉,看起来是要做烧烤吃。
胡亥跑过来,垫着脚,将签子架在篝火上。
噼里啪啦——
切割料理整齐的五花肉,一层肥一层瘦,仔细一数足足六层,肥瘦相间,经过明火的炙烤,油腥冒出来,掉入火焰之中,发出呲呲的响声,与此同时,一股子烧烤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霸道的弥漫在空气中。
“撒点调料。”
胡亥用小白手捏了一把调料,扑簌簌洒在肉上,一瞬间,香味更是浓郁,几乎是喷发而出。
桀儁本不想搭理,但那香味好似执意与他作对,“咕噜——!”桀儁的肚子又呐喊了出声。
“哇——好香呐!”胡亥将木签子拿下来,道:“哥哥,吃!”
扶苏笑起来,道:“亥儿辛苦烤的,亥儿先食。”
胡亥却道:“还有呐,哥哥先吃,吃嘛!”
扶苏接过来,文雅的咬了一口,扶苏的姿仪俊美,文质彬彬,连吃烧烤都如此好看。
“嗯,”扶苏感叹道:“亥儿做成的炙肉,鲜美可口。”
“嘻嘻!”胡亥又拿来一串鸡翅膀,架在火上烤,一面炙烤,一面笑眯眯的看着桀儁,道:“烤鸡翅膀,烤鸡翅膀!”
桀儁下意识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里已经不是打鼓这么简单,仿佛在打雷,倒吊再加上饥饿,眼前发黑,金星乱晃。
“哥哥,吃烤鸡翅膀!”
“哥哥,吃烤牛肠!”
“哥哥,吃烤大虾!”
“哥哥,吃……”
桀儁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道:“我……可以归顺。”
“哦吼?”胡亥双手开弓,一手举着烤大虾,一手举着烤鸡翅膀,道:“儁儿,你还是抵不住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罢!”
桀儁翻了一个大白眼,道:“西呕君对我不仁不义,我没道理为了他守节。”
“就是说。”胡亥点点头。
桀儁又道:“但你们想要我归顺,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扶苏开口了。
桀儁恶狠狠的道:“我要亲手杀了屠雎!”
扶苏眯眼,断然拒绝:“不可。”
胡亥道:“为何?屠雎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若不是屠雎,你早就淹死了,就因为人家不小心舔了你的舌头嘛?”
“你还说!”桀儁呵斥。
【脸红耳赤的桀儁】
【羞耻万分的桀儁】
【恼羞成怒的桀儁】
桀儁道:“他是叛贼!我不允许有人背叛于我!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总之,你们选一个。”
胡亥道:“那怎么成,屠雎可是我们大秦的大功臣呢,儁儿你用后脚跟想想,你一个外族,和屠雎这个大功臣,若是叫我们来选择,我们会选谁?肯定选屠雎啊,你这个条件可不行。”
桀儁道:“我不管!我便是要杀了屠雎!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背叛于我!”
胡亥笑道:“那屠雎便是最特别的那个。”
桀儁:“……”
胡亥振振有词:“既然屠雎对你来说,那么特别,你不觉得……一刀杀了他,太便宜屠雎了么?”
“你是甚么意思?”桀儁戒备的盯着胡亥。
【觉得你狡诈的桀儁】
【觉得你不安好心的桀儁】
胡亥笑道:“倘或你真的痛恨一个人,一刀杀了他,实在太便宜他了,不如叫他生不如死?这样罢,本公子可以答允你,只要你归顺我大秦,并且顺利解决镡城岭之事,我便允诺,将屠雎借给你顽顽。”
“顽顽?”桀儁狐疑。
胡亥搓搓手,笑容颇为……猥琐,点头如捣蒜:“对啊,想怎么顽,便怎么顽,倒时候新仇旧恨,便看儁儿你的手段与花样儿了。”
桀儁眯起眼睛,眼神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心动的桀儁】
【逐渐心动的桀儁】
【疯狂心动的桀儁】
桀儁道:“顽多长时日?”
胡亥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桀儁道:“一个月?”
胡亥道:“半个月。”
桀儁瞪眼:“那你举一根手指头做甚么?!”
胡亥眨巴着大眼睛,心说我在试探你的心理价位啊,我本想说一年,没想到你说一个月,幸好我聪明机智,没有先开口。
桀儁道:“不行,一个月!”
胡亥道:“十天。”
“你!”桀儁道:“你怎么还往下减?”
胡亥笑道:“你再与我讲价,那便只剩下五天了……”
“好!”桀儁抢道:“十天就十天!”
“成交!”胡亥一拍小手。
桀儁道:“不知幼公子说话算不算数,毕竟长公子还在这里呢。”
胡亥转头看向扶苏,扶苏道:“亥儿说话,自然算数,只要他欢心。”
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最——好啦!”
胡亥扑在扶苏怀里,道:“哥哥,亥儿烤的肉肉好吃么?还想吃甚么,亥儿继续给哥哥烤来。”
扶苏笑道:“只要是亥儿烤的,都美味。”
“喂!!”桀儁忍无可忍的道:“你们先把我放下来再腻歪!”
胡亥这才想起来,桀儁还挂着呢,于是摆摆手,虎贲军上前,割断绳子。
唰——
桀儁眼看自己掉下来,想要一个翻身拧腰,稳稳落地,这点子小事对于武艺卓绝的桀儁来说,简直不在话下。
然,眼下的桀儁饿得头晕眼花,英雄也要为五斗米折腰。
咕咚——
“唉……”桀儁痛呼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狼狈的爬起来,顾不得疼痛,一把抓过烤好的五花肉,往嘴里塞去。
“嘶——好烫……好吃!好吃!”桀儁大口吃着。
胡亥摇摇头:“跟难民似的,吃的一点也不好看,不及我哥哥万分之一。”
【因为你的夸赞,而欢心的兄长扶苏】
桀儁答应归顺,第二天一大早,扶苏便带领着虎贲军往镡城岭屯兵要塞而去。
远远的,要塞的瞭望塔便察觉到了他们。
“是长公子!”
“快,速速去通传,长公子到了!”
“快去!”
胡亥一看这瞭望台的架势,心中登时清明,道:“哥哥,怕是君父的扈行队伍已经到了镡城岭。”
扶苏点点头。
嬴政的扈行队伍本是要东巡的,但半路上胡亥被劫走,东巡暂时搁置下来,后来又传来了扶苏割让镡城岭的消息,这么大的要塞,说割让就割让,嬴政自然改道镡城岭。
镡城岭的营地大门轰然打开,一行人进入。
“请长公子与幼公子,移步幕府,陛下已然在等候了。”
扶苏便带着胡亥往幕府而去,刚一入幕府,便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坐着人,何止是嬴政,还有皇弟公子成蟜,丞相王绾,廷尉李斯,章台宫卫尉章邯,武信侯冯无择,章平、韩谈等等,倒是齐全。
“君父!”胡亥先发制人,甜滋滋的喊了一声,哒哒哒跑上前去,给了嬴政一个亲昵的大抱抱。
“君父,亥儿好想君父哦——”
胡亥其实是想要查看嬴政的标签,谨慎的抬起头来。
嬴政的标签很正常,并没有显示因为扶苏割让了镡城岭而生气。
“陛下!”廷尉李斯站出来,道:“陛下,长公子私自割让镡城岭要塞,这无异于是想让我军自杀,还请陛下明鉴!”
李斯自然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打压旧派的机会。
王绾站出来,道:“陛下明鉴,长公子割让镡城岭,着实也是无奈之举,当时的情况之下,若不割让镡城岭,长公子与幼公子实难全身而退,长公子这番做法,也是为了幼公子着想。”
李斯冷笑:“依照丞相的意思,长公子割让镡城岭,不但没有过失,反而有功劳了?将士们死守镡城岭,牺牲了多少条性命,就被长公子这样轻飘飘的送出去,对得起为大秦抛洒的血汗么?”
王绾道:“廷尉,注意你的言辞!长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公子,你这是以下犯上!”
胡亥一个头两个大,道:“丞相、廷尉,你们都先别吵了,不如……听听长公子是如何说法的罢?”
王绾与李斯吵得脸红脖子粗,这才停了下来。
扶苏一直都未开口,此时慢悠悠站出来,拱手道:“拜见君父。”
嬴政看着扶苏点了点头,道:“朕听说你临阵机辩,将你的幼弟全须全影的救了出来,不错。”
“谢君父夸赞,”扶苏道:“儿臣身为兄长,保护幼弟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嬴政又点点头,眼神里有些许的赞叹,道:“说说罢,关于镡城岭,你是如何想法。”
“敬诺。”
扶苏有条不紊的道:“回君父的话,镡城岭一直是我秦军抵抗南方越人的要塞,地势复杂,多丛林,易守难攻。这易守难攻不仅仅是对于我秦军来说,对于越人,同样易守难攻。越人想要全面接手镡城岭,绝非是一朝一夕之时,倘或我军在撤出镡城岭之时,杀一个回马,绝对可以打得越人措手不及。”
李斯蹙眉道:“别怪卑臣泼冷水,长公子这法子,听起来是不错,但也仅仅是听起来。越人擅长丛林作战,兵法诡谲,我军如何能杀越人一个措手不及?恐怕……别是到时候,没能杀回去,反而着了越人的道!”
扶苏并不觉得为难,道:“廷尉说的在理,因此……在这其中,便需要一个极其了解越人战术之人。”
李斯道:“咱们之于越人,一直打打退退,便算是擅长舟师作战的武信侯,也无法说了解越人这样的大话,咱们哪里去寻摸来这样一个人?”
武信侯冯无择眯了眯眼睛,的确,李斯说的正确,自己虽然擅长舟师作战,可都是大型的水师,百越丛林茂密,都是浅水,很容易搁浅,别说是打仗了,倒时候处理淤泥便有的受了。
扶苏看向李斯,道:“廷尉寻不到这样的人选,并不代表予也寻不到这样的人选。”
李斯心头一颤,不知为何,总觉得长公子变得有些不同了,说话的时候还是温温和和的,但骨子里,多了一个绝然。
李斯道:“长公子,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是何人,若有此人,也带出来叫卑臣们开开眼界。”
李斯断定,绝对没有这样的人物。
“是我!”
一道声音从幕府之外响起,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有人大步入内。
“这是何人?”
“是他?”
“那个儁儿!”
“甚么儁儿,他分明是西呕的桀儁将军!”
桀儁大步入内,李斯和王绾几乎同时大喊:“虎贲军!护驾!”
唰!
虎贲军快速上前,戒备的与桀儁对峙。
胡亥连忙从嬴政怀中跳下来,道:“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李斯惊讶:“幼公子,这……”
胡亥笑眯眯的对众人引荐,道:“君父,让亥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曾是大名鼎鼎的西呕将领桀儁,而如今,已然是咱们大秦的人了!”
桀儁拱起手来,道:“桀儁拜见陛下。”
他说罢,环视在场众人,道:“诸位不是在寻找一个了解西呕战术之人么?不是桀儁大言不惭,西呕的那些个战术,十有八九,都是我桀儁一手编纂而成,他们在我的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有我桀儁在这里,镡城岭便是囊中之物!”
桀儁那股子傲劲儿,可不是吹出来的,可以说西呕除了桀儁之外,并没有太多扛得起大旗的主儿,一时间李斯也没了言语。
嬴政笑道:“好,既然是扶苏想出来的这个注意,有始有终,那朕便将镡城岭交给你了。”
“儿臣敬诺!”
羣臣很快散了,纷纷离开幕府大帐。
扶苏道:“桀儁,你随予来,关于镡城岭之事,予还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于是桀儁随着扶苏与胡亥进入了下榻的营帐。
刚一进入营帐,便看到里面有人,一个黑衣独眼男子长身而立,正是屠雎!
屠雎是来禀报西呕动向的,拱手道:“长公子,幼公子,西呕君已经任命了会盟特使为将,大军开拔,不日便会抵达镡城岭交接。”
“屠雎!”桀儁看到屠雎,双眼几乎冒火,踏上一步,出手如电。
啪!啪——
二人交手,虽然都是赤手空拳,却连接两招,拳拳到肉。
胡亥惊讶的道:“怎么打起来了。”
屠雎向后越开两步,拉开与桀儁的距离。
胡亥道:“儁儿,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镡城岭拿下之后,屠雎才能归你,届时想怎么顽,便怎么顽!”
【迫不及待的桀儁】
【???的屠雎】
49 同归于尽
屠雎一头雾水, 并不知发生了甚么,也不知自己已经被“卖掉”。
桀儁笑起来,道:“你还不知罢?你的好公子, 把你卖给我了,只要我肯归顺大秦,你便是我的了, 我想如何,便如何!”
屠雎的面色微微一动, 看着桀儁的眼神莫名有些复杂。
【会错意的屠雎】
【以为桀儁在对自己表白的屠雎】
屠雎:“……哦。”
“哦?”桀儁冷嗤:“你就这个反应?我说你归我了!要杀要剐,必须都听我的!”
屠雎又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还稍微点了点头。
桀儁:“……”
【完全没有爽感的桀儁】
胡亥笑道:“哎呀,你们便不要鸡同鸭讲了!而且儁儿,谁说屠雎归你了?只是借给十天罢了,再者,镡城岭的事情还没解决, 你可不要说大话, 等镡城岭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说罢。”
桀儁不屑的道:“西呕就那么大点本事, 他们将我踢出来, 真是自取灭亡!尤其是那个特使,西呕君派遣他来交接镡城岭, 根式不需要吹灰之力, 便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哦?”扶苏道:“想必桀儁将军, 已经有法子了?”
“自然。”
桀儁道:“这个特使,素来没甚么大本事, 只是会拍马屁, 西呕君被他拍的舒坦,加之他还能说会道, 还以为他有甚么领兵的才能呢。而且这个特使,素来好大喜功,十足的贪婪,他来交接镡城岭,必然觉得自己已然了不得,那我们便再让他了不得一点子。”
胡亥奇怪的道:“如何了不得?”
桀儁眯起眼目,幽幽的道:“粮草。”
扶苏与西呕签订了盟约,让出镡城岭,今日便是大军撤出镡城岭,与西呕交接的日子。
来交接的将领果然便是越人特使,特使带着他的兵马,浩浩荡荡前来,或许是为了提防秦人狡诈,所以越人特使特意带来了许多兵马。
嬴政根本没有出面,因着越人特使还不够资格,由扶苏全权负责。
扶苏道:“特使,久违了。”
“哈哈哈!秦长公子!”越人特使笑道:“秦长公子,真是……你们中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一言九鼎啊!今日我来交接镡城岭,希望秦长公子不要难为我才是。”
“怎会?”扶苏温和一笑:“特使请看,我秦军这不是已经准备退出镡城岭了么?”
他说着一指,越人特使顺着看过去,便看到黑压压一大片军队,还有一辆辆辎车,前一辆辎车的尾巴,连着后一辆辎车的车头,绵延不断,仿佛一条蜿蜒的长龙。
说来也巧,越人特使看过去的时候,章平正好在大喊:“动作都快一些,麻利一些!今日大军撤出镡城岭,这些辎重,这些粮草,都要给我放好了,别磕了,也别碰了,若是丢了一车,有你们好受的!”
“那面的!动作麻利点!”
“粮草!把粮草的箱子捆紧一点,不要掉下来!”
粮草……
越人特使眯起眼睛,不大的眼目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那一车接一车的,何其壮观,竟然是粮草!
越人之所以和秦廷不断抗争,其实很大的缘故是越人地处的位置不佳,气候潮湿多变,且多丛林,不利于生存。
他们的粮食、物资,都远远没有中原丰厚,越人特使也算是西呕的贵胄,却哪里见过这般多的粮草,这样一看,眼睛里险些冒出光来,根本拔不出眼目。
“特使?”
“特使?”
“特使,怎的了?”
“啊?”
扶苏唤了三声,越人特使这才回过神来,假惺惺的干笑:“没事,没事。”
扶苏道:“特使,您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早些交接,予还要运送粮草辎重前往其他屯兵地。”
扶苏故意指着远方道:“你看看,顺着这岭道,还要绵延的走许久,今日都不一定能赶到,辛苦的紧呢。”
越人特使顺着看过去,岭道!那分明是崎岖狭窄之处,十足利于埋伏,这般浩浩荡荡的辎重队伍,行走起来一定很是困难,若是自己可以领兵偷袭的话,这些粮草……
岂不是西呕的了?
越人特使眼眸狂转,装作不经意的道:“是是是,秦长公子说的正是,那咱们赶紧交接罢。”
“请。”
双方交接,在盟约上盖了印信,扶苏动作十足麻利,似乎真的赶时辰,走到行辕大门口,对章平道:“辎重粮草,都收拾妥帖了么?”
章平拱手道:“回禀长公子,都收拾妥帖了!这面是辎重,那面是粮草!一件儿都不少!”
章平故意将粮草的位置点出来,似乎生怕越人特使看不到。
越人特使猫在一边,暗搓搓的看着,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岭道难行,扶苏护送这么一大批粮草离开,实难周全,若是便宜了岭道上的土匪,还不如便宜了自己!
越人特使将眼中的精光收敛起来,他殊不知,其实自己眼里的贪婪,早就被扶苏看得一清二楚。
“长公子,慢走啊!慢走!”越人特使殷勤的送扶苏出行辕,立刻对身边的亲信道:“去,悄悄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从岭道离开。”
“是!”
扶苏押送辎重上路,很快,章平便低声道:“长公子,有人一直跟着咱们。”
“无妨。”扶苏淡淡的道:“叫他跟着。”
“是。”
跟踪的探子跟了好长一段,眼看天色昏黄,便折返回去,禀报他们的将领。
“将军!”探子道:“秦人的辎重,果然入了岭道,马上便要进入最狭窄难走的路段。”
“好!!实在太好了!”越人特使欢心极了,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若我能拿下这批粮草,便是头功一件,往后在廷中,看谁还是我的敌手!”
“将军英明!”
“来人啊,点兵!”越人特使豪气的挥手:“点一队精锐,随我去劫粮!”
“是!”
扶苏故意放慢了脚程,就等着越人特使前来劫粮。
哒哒哒——
车队的马蹄声,平稳的行驶在岭道之中。
沙沙……
是轻微的风声,伴随着草木的波动声。
“杀!!!”一瞬间,杀声震天,突然爆发而出。
是越人的兵马,从身后追赶而来,他们轻装简行,又十足擅长丛林作战,简直是来势汹汹。
“怎么回事?”扶苏拽住马缰。
“长公子!”章平大喊道:“是伏兵!看来是冲着、冲着粮草来的!”
嗤——
扶苏抽出佩剑,道:“给我抵挡!绝不能损失粮草!”
“敬诺!”
虎贲军开始“装模作样”的抵挡伏兵,但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越人特使见虎贲军莽莽撞撞,心里底气更足。
“特使!”扶苏朗声道:“怎么是你?!白日里咱们不还在盟约,如今你却转头来抢予的粮草,可不厚道罢!”
“哈哈哈!”越人特使疯狂大笑:“厚道?!我们西呕,可不知甚么是厚道!我劝你,若是识相,便放弃粮草,也免得伤亡,否则的话……”
扶苏看向四周,伏兵数量虽然不多,但出其不意,加之他们擅长丛林作战,秦军显得极其被动。
扶苏一脸纠结,随即恨恨的道:“撤兵!不要再管粮草了,快!快撤兵!”
“是,长公子!”
虎贲军纷纷丢下辎车,狼狈撤退,一个个慌慌张张的离开,扶苏打马在最前面,很快便跑的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哈——”越人特使叉腰大笑:“毛头小儿!终究还是太嫩了些,连粮草也护不住!”
“将军威武!”
“将军英明!”
越人特使抬起手来,道:“去,检查一下辎车,看看里面是不是粮草。”
“是!”
士兵前去检查,咔嚓一声打开辎车的车盖。
“咦?”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震惊的道:“将军,是、是茅草!”
“甚么?!”
越人特使震惊万分:“不可能!再查!打开其他辎车看看。”
“是!”
“将军,同样是茅草!”
“这面也是茅草!”
“这面也是!”
“啊啊啊!”越人特使大吼起来,道:“扶苏!!这小儿竟敢耍我!”
越人特使以为自己被耍了,气得跺脚,一个士兵战战兢兢的道:“将军,这……这茅草,是……湿的。”
“甚么叫是湿的?”越人特使现在暴躁极了。
士兵道:“茅草都是湿的,而且……而且还有点滑,就好像……好像浇了油。”
“油?”越人特使惊讶,随即睁大眼睛,道:“糟了!”
越人特使好大喜功,但好歹有些经验,这里是岭道丛林,草木本就茂密,辎车之中都是茅草,茅草还泡了油,这分明是……
“糟糕!”越人特使大喊:“快撤退,他们要用……”
“火攻!”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冷酷的插进来,紧跟着下令道:“放箭!”
越人特使抬头一看,眼目睁得仿佛铜铃一般大:“桀儁?!你还没死!”
下令火攻的,正是桀儁。
桀儁占领了岭道的高处,带着一队虎贲军,数量都不需要太多,冷酷的一笑,道:“再放箭!”
嗖嗖嗖——
嗖嗖——
点燃的火箭冲天而下,仿佛流星雨一般,撕裂黑夜,铺天盖地的冲向越人兵马。
呼——!!
火苗遇到泡过油的茅草,瞬间燃烧起来,辎车都是首尾相连的,一辆辎车燃烧起来,便仿佛多米诺骨牌,瞬间向两头蔓延,连带着旁边易燃的草木,火蛇吞吐肆虐,势不可挡!
“着火了!!”
“不好了,着火了!”
“将军,怎么办啊!”
越人被火海包围,马匹因为火焰而受惊,吓得尥蹶子没命奔逃,特使被摔下马背,摔得生疼,爬起来一看,四周已然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无法与虎贲军对峙。
越人特使脸色惨白,大喊着:“撤退!!快……快跑!”
他说着,第一个撒丫子便跑,身后的士兵吓得大喊:“将军!将军……等等我们——”
越人特使一脚深一脚浅,奔跑在丛林之中,他的头盔被烧了,倒是没有烧穿,但是金属导热太厉害,烫得他丢掉头盔,拔掉了盔甲,活脱脱一个丢盔卸甲。
越人特使一口气跑回镡城岭的营地,大喊着:“快!快开门!!快开门——”
哨塔上,几个士兵低头看去,不屑的哈哈大笑:“哪来的黑猴子。”
“放肆!”越人特使大喊:“我是森*晚*整*理你们将军!”
“哈哈哈——就他?还将军?”
越人特使气急败坏,但士兵们就是不开们,这个时候身后的其余士兵追赶过来,还有桀儁,带着虎贲军一路驱赶,眼看便要追上他们。
越人特使吓坏了,气得大吼:“张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快开门!开门!!!不开门把你们都砍了!”
越人士兵看到追赶而来的桀儁,同样吓坏了,这才发现那黑猴子很可能是去劫粮草,却中了对方埋伏的特使大人!
“快快!快开门!”
轰——轰隆——
大门打开,越人特使不管不顾的跻身进来,顾不得身后那些还没有进入的士兵,连声大喊:“关门!!关门啊!”
“可、可是将军,还有人没进来……”
“猪狗不如的东西!这是军令,我让你关门!不然桀儁进来了,咱们都得死!!”
轰!!
一声巨响,辕门犹如兽嘴一般关闭。
“将军!将军——”
“我们还没进去!”
“开门啊!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越人士兵们拍打着营门,但是无计可施,桀儁已经率领虎贲军上前,冷笑道:“将这些弃卒全都抓起来。”
“敬诺!”
虎贲军一涌而上,将来不及撤退的越人兵马全都抓了起来,虽数量不多,但都是越人的精锐。
越人特使吓得心惊胆战,根本不敢再看,大步回了幕府,坐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将军,您放心,”越人士兵道:“镡城岭的营地易守难攻,辕门坚固异常,桀儁虽然厉害,但决计杀不进来。”
“用你说?!”越人特使呵斥。
“不、不好了——!!”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咕咚一声趴在地上,顾不得爬起来,大喊着:“将军!不好了!外面……外面……”
“桀儁又作了甚么幺蛾子!?”越人特使气急败坏。
“不、不……”
“不是桀儁?”越人特使狠狠松了一口气。
士兵却道:“不只是桀儁!”
“甚么!?”
士兵回禀道:“外面除了桀儁,扶苏……秦长公子扶苏,又杀回来了,还带着……还带着大军!黑压压的大军!看……看不到尽头!”
“扶苏!!!”越人特使咬牙切齿,浑身打斗。
他连忙跑出幕府大帐,登上瞭望塔,一眼便看到了那神仙一般的人物,扶苏一身白衣,坐在骏马之上,他的身前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少年人,可不就是胡亥么?
扶苏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大军。就在越人特使损兵折将,狼狈不堪之时,秦军杀了一个回马枪,又折返回来了!
“扶苏!”越人特使朗声道:“你不讲信用!你不是将镡城岭割让给我们了么!”
扶苏一笑,道:“正是,予的确将镡城岭割让给了你们。”
“那你眼下这是作何?!”越人特使质问。
胡亥笑眯眯的道:“你真笨呐!我哥哥说把镡城岭割给你们,但没说不抢回来呀!”
“你!?”越人特使也识得胡亥,呵斥道:“我与秦长公子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嬖宠,竟也敢插嘴?”
“放肆!”章平呵斥道:“你敢如此与幼公子说话?!”
“幼公子?”越人特使迷茫:“谁是幼公子?”
胡亥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道:“我呀!”
越人特使后知后觉:“你是秦廷幼公子?!你不是……不是扶苏的男宠!”
胡亥故意对扶苏道:“嘤嘤嘤!哥哥,他竟辱骂我是男宠,嘤嘤嘤——”
“乖,”扶苏道:“亥儿不必难过,看哥哥打他。”
“嗯嗯!”胡亥嘟着嘴巴道:“哥哥,打他!”
“你……你们!”越人特使愤怒的道:“你们竟敢耍我?”
“将军,”越人士兵道:“怎么办啊,秦军……秦军兵马太多了,咱们的精锐都……都折在了外面,况且……况且他们还有桀儁!”
越人特使惊慌失措,双手打颤,却极力镇定:“不要怕!对,我们还有援军!君上给我们安排了援军,只要……只要我们撑到援军到来,便是里外夹击,这些秦军便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越人特使找回了底气,朗声道:“扶苏,你们听着!我西呕的援兵很快便会抵达,我奉劝你们一句,不想死的,就赶紧撤兵,否则……”
“否则?”扶苏一笑,道:“会如何?”
越人特使道:“否则!你们的秦军,便会被我西呕两面夹击,到时候,碾成肉泥也未可知!”
“援兵?”胡亥道:“你们的援兵在哪里呢,别是在吹牛罢!牛皮都给你吹爆了。”
越人特使自豪的道:“我们西呕的援兵,三万之众,正在赶来的路上!”
胡亥笑道:“这你就说错了,你们西呕的援兵,不是已经赶来了么?”
“甚么?”越人特使一时没听明白,迷茫的看着胡亥。
胡亥小白手一指,道:“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西呕的援兵!”
越人特使顺着看过去,竟在黑压压的一片秦廷虎贲军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屠雎?!”
是了,是屠雎无疑。
屠雎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的介胄,他的长相冷酷,又用黑布遮着一只眼目,因此十足的具有辨识度,绝不可能认错。
屠雎的这一身黑甲,分明是秦廷的介胄!
“你……你……”越人特使脑袋里轰隆隆的乱响。
胡亥道:“你看清楚了,这乃是我们秦廷的屠卫尉!”
“你这个叛贼!!!”越人特使终于反应过来,屠雎是叛徒,不,与其说是叛徒,不如说是细作。
屠雎列队在秦廷的队伍之中,那么援军必然已经断送,变成了不切实际的泡影。
“将军!”越人士兵慌乱道:“怎么办啊!”
越人特使也慌乱,却装作镇定的模样,道:“您们死守城门,本将有要紧事要去忙。”
“将军,是甚么要紧事?可是有甚么对策?”
胡亥听罢,笑道:“西呕人好甜哦,你们的将军并没有甚么要紧事,只不过找了一个不走心的借口,想要一个人溜走罢了!”
“甚么?将军要跑……”
“将军这是要丢下我们么?”
“岂不是令我们自生自灭?”
扶苏看了一眼桀儁,桀儁立刻朗声道:“西呕的将士们!你们的将领根本没有将你们当做人看,如今战事吃紧,他却想要独自逃跑,岂不是令人寒心,你们当真要为这样的人卖命么!?”
一时间,越人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目询。
“别听他的!”越人特使道:“他也是叛徒!别听他的!”
桀儁冷笑:“是你们逼我至此的!若不是西呕君用我交换镡城岭,把我拱手送给了秦人,我也曾经是对西呕忠心耿耿的儿郎!可这数十年的忠心,全部喂了狗!根本是个顽笑!”
越人士兵们蠢蠢欲动,一来是因着越人特使有自己逃跑不顾他人死活的心思,二来是兵临城下他们又损失了所有的精锐,三来是援军投靠了秦军,这般一算下来,别说是死守镡城岭了,得一具全尸都毫无指望。
“谁也不许投降!!”越人特使大喊:“都给我死守!”
“谁也……啊!”
越人特使还在说话,突然被一个士兵从后背一扑,扑倒在地上。
越人特使来了一个大马趴,来不及爬起来,又有士兵冲上来,将他死死押解在地上。
“你们做甚么!?”
“造反么!”
“放开我!你们这是造反!君上饶不得你们!绕不得你们——”
轰——轰隆隆——
随着越人特使的大喊大叫,辕门轰然打开。
扶苏带着胡亥策马而入,垂头看着落败鹌鹑一般的越人特使,淡淡的道:“收押起来。”
“敬诺!”
白日里割让镡城岭,还未到后半夜,镡城岭又回到了秦军手中,且不费一兵一卒,简直是大获全胜。
众人齐聚在幕府之中,这会子反对扶苏的李斯也没话好说了,王绾一百个欢心,道:“陛下,长公子用兵如神,真乃我大秦的瑰宝啊!”
扶苏拱手道:“君父,此次能顺利收复镡城岭,儿臣不敢居功,幼弟与几位将军,都出力甚多。”
“诶!”王绾道:“长公子,你便不要谦虚了!”
胡亥站出来,笑眯眯的道:“是呀哥哥,你便不要谦虚了。”
王绾吃了一惊,没想到第一个应和自己的,竟然是新派的公子胡亥。
胡亥甜滋滋的道:“君父,哥哥临危不惧,镇定自作,将士们都被哥哥的气度姿仪所感染,今日收复镡城岭才会如此顺利,哥哥好棒棒哦!”
胡亥不遗余力的夸赞着扶苏,立下如此大功,嬴政还不册封扶苏为太子?那自己便可以远离秦二世的悲剧命运。
嬴政微笑:“扶苏持重,亥儿懂事儿,又如此兄友弟恭,相亲相敬,看来朕有两个令人省心的好儿子。”
嬴政说到此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王绾也有些狐疑,难道陛下不想趁机册封扶苏为太子么?
王绾略微思索,站出来又道:“陛下,如今西呕受挫严重,百越又以西呕马首是瞻,老臣愚见,不如请长公子领兵,乘胜追击,彻底剿灭西呕,砍下西呕君的头颅,以震我大秦之威!”
胡亥挑眉,这个王绾,是想让扶苏完全拿下平定百越的功劳,如此一来,功不可没,嬴政便会册封扶苏为秦廷太子。
只是……
便算是西呕备受打击,想要彻底剿灭西呕,或许也需要一些气力。
嬴政道:“我儿意下如何?”
扶苏仔细思索一番,又看了一眼胡亥。
上辈子君父迟迟没有立太子,最后兄弟相争,死伤惨重,扶苏不想重蹈覆辙,也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变成上辈子那般。说不渴望太子之位,其实都是假的,饶是扶苏这般淡泊之人,心中也对大秦储君之位渴望良多,况且南征西呕,原本是惨烈之战,如今扶苏已经改变了许多,便想一改到底。
扶苏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拱手道:“儿臣愿为君父分忧,南征西呕!”
“好。”嬴政颔首道:“朕便将兵权交给你,望你旗开得胜。”
扶苏准备乘胜追击,南征西呕,这可是朝中的大事。
对于南征来说,秦廷长久以来,都没有一个好的对策,但如今不一样了,他们俘虏了这许多的西呕士兵,还有桀儁的投诚,屠雎作为卧底,眼下的把握比上辈子大得多。
扶苏第二日便在幕府召开议会,将将士们全都聚拢而来,探讨南征的事情。
胡亥也走进幕府之中,坐了下来,托着腮帮听他们吩咐。
桀儁道:“南征最大的苦恼,便是西呕地势复杂,大多丛林沼泽,除此之外,若由我来领军,西呕军简直不堪一击!”
日前桀儁这般说法,还有许多人反驳,毕竟他是新来的降臣,没有甚么信服度,但经过镡城岭一战,再无人质疑桀儁的能力,桀儁是有自负资本的。
屠雎蹙眉道:“如今我的身份虽然已经曝光,但西呕君远在越地,应该还不知晓,若是让秦军穿上西呕的介胄,由我领兵,佯装回报,如此一来,便可畅通无阻的进入西呕,必不会有人阻挡,地势问题,也便解决了十之七八。”
桀儁吃惊的看了一眼屠雎,冷嗤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论起狡诈,你当属第一。”
屠雎说的的确是个好法子,他们如今俘虏了这么多西呕兵马,介胄多得是,只要秦军换上西呕的介胄,再有屠雎带领着,谁能看出来这些兵马是假的西呕军?到时候便可畅通无阻。
胡亥一笑,道:“诶!倘或屠雎再抓了儁儿,押解着儁儿回到西呕,你们说,西呕君会不会一欢心,直接露脸?”
桀儁撇嘴道:“屠雎是狡诈,幼公子是蔫坏儿。”
胡亥道:“这可不怪亥儿呀,儁儿你在西呕君心中,便是一根倒刺,西呕君若知晓你还活着,并且被屠雎压送回去,绝对欢心坏了!儁儿你得反思反思,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呐!”
桀儁:“……”
扶苏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是略微有些危险,不知桀儁将军可愿一试?”
桀儁冷笑道:“我桀儁活了这么大,还不知甚么是惧怕!便按照这个法子行事罢!”
众人商定了谋划,便开始着手准备,将西呕俘虏的介胄全都扒下来,给秦军换上,然后又将桀儁五花大绑,装入囚车之中,由屠雎领兵,准备返回西呕。
一切都准备妥当,扶苏也换上了西呕的介胄,伪装成一个副手,便准备出发。
胡亥眼看他们准备整齐,思忖着自己怎么开口,他留在镡城岭也是无趣,而且便宜爸爸不如便宜哥哥好说话,完全不吃撒娇这一套,胡亥跟在嬴政身边,总觉得束手束脚的,随时都会被拆穿掉马,不如跟着哥哥。
“哥哥……”胡亥黏糊糊的道。
扶苏看向他,道:“亥儿,怎么还不换衣裳,准备出发了。”
胡亥惊讶:“啊?”
扶苏笑道:“你不是要跟着哥哥么?”
胡亥更是惊讶:“哥哥让亥儿跟着么?”
扶苏道:“自然,咱们上次不是说好了,以后哥哥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亥儿,绝不会放下亥儿不管的。”
“好耶——”胡亥本想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撒撒娇,耍耍赖,死缠烂打跟着队伍的,哪成想根本不需要这套,扶苏自己便提出来了。
扶苏道:“只是你身量太小,无法伪装成士兵的模样,便委屈亥儿,穿上仆役的衣裳。”
随行的队伍之中,除了士兵之外,还有一些仆役,胡亥的身量太小了,介胄穿着估摸要拖地,穿上小童的衣裳还可以。
胡亥点头如捣蒜:“嗯嗯嗯!亥儿这便去换衣裳。”
胡亥换上仆役的粗衣,立刻变成了一个供人使唤的小童。
“哈哈哈哈!”便听到囚车中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是桀儁在笑。
桀儁道:“幼公子,你这是……变成小童了么?好俊俏的小童呢!”
胡亥撇了撇嘴巴,矮身在地上呼噜了几把,白嫩嫩的手心里立刻沾染上了不少灰土,咧开一抹微笑,走到囚车跟前。
“你……”桀儁的笑容戛然而止:“你做甚么!?你做甚么……你不要过来,不要……唔!”
桀儁还没喊完,胡亥伸出脏兮兮的手掌,在他脸上左右开弓,各抹了一把,因着桀儁带着枷锁,虽极力向后靠,却仍然无法抵抗,巴掌大的脸蛋被抹得乱七八糟。
“你……你……”桀儁气得喘粗气。
胡亥笑道:“啊呀,好落魄的俘虏呢。”
桀儁:“……”
桀儁的脸上的确太干净了,不像是俘虏,不过这才在镡城岭,还需要走一段路才会进入西呕,所以其实并不着急伪装。
扶苏宠溺的一笑,道:“亥儿,看你手脏的,快与哥哥去净手。”
屠雎领兵,很快开拔,从镡城岭一路往西呕而去。
屠雎领兵三万是来镡城岭援军的,西呕君生怕越人特使搞不定,如今屠雎又带着偷梁换柱的三万大军回来了。
因着屠雎的身份,没有人怀疑他,一路畅通无阻,全部顺利放行,很快便抵达了西呕的大本营。
西呕君听说屠雎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意外之喜——桀儁。
西呕君喜不自禁,亲自出王帐迎接,欢笑着:“屠雎!你回来了!我可是把你盼回来了!”
屠雎拱手道:“拜见君上。”
他说着,一挥手,几个士兵推着囚车咕噜噜而来,桀儁满脸憔悴,面上都是灰土,被绑在囚车之中。
“哈哈哈!桀儁!”西呕君笑道:“这兜兜转转的,你也有今日?最终还是要露在我的手中!”
桀儁冷笑一声,道:“呸!我便是死,也不会落在你的手心里。”
“死到临头了,”西呕君道:“竟还口出狂言,来人啊!拿刀来,我要亲自结果了这个叛贼!”
他说着,屠雎却没有动弹,西呕君重复道:“屠雎,你没听到我在说话么?拿刀来!”
屠雎看着他,的确听到了,但还是没有动弹。
“屠雎?”西呕君道:“你这是干甚么?”
桀儁笑起来:“看来你的吩咐,也不过如此。”
西呕君感觉有些奇怪,他仔细去看四周的士兵们,怎么看怎么面生,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目光一抖,眼神猛地盯在其中一个副手身上。
“你……”西呕君大吃一惊:“你是……”扶苏?!
他的话还未说完,伪装成西呕副手的扶苏,已然朗声道:“杀!”
嗤——
屠雎一把拔出佩剑,与此同时,伪装成西呕军的士兵们立刻动作起来。
“啊!!”西呕君一声大喊,猛地向前扑去,这才没有被屠雎砍中,他就地一滚,飞扑向前,大喊着:“打开辕门!快!让我进去!放我进去!”
西呕君狼狈逃窜,桀儁大喊道:“快给我松绑!他的人头是我的!”
屠雎啪一声将囚车的枷锁砍断,桀儁从囚车中冲出来,随便抢了一把长剑,追着西呕君一路往前跑去。
西呕君一面跑一面回头大喊:“拦住他!!拦住他——这个狂徒,快拦住他!”
西呕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拔出兵刃,想要拦住桀儁,但他们根本不是桀儁的对手。
扶苏指挥着兵马,道:“包围王帐!一个也不许跑。”
“敬诺!”
大军行动起来,胡亥则是负责看守辎重,远远的瞧着他们混战,自己不会武艺,也不过去捣乱。
“这边!”
“那面也去搜!”
“快!”
胡亥眼看着几队虎贲军前前后后的搜查,道:“怎么了?发生了甚么?”
章平道:“这个西呕君,太过油滑,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原是西呕君跑了?
方才战事混乱,虽秦军出其不意,但守卫在王帐的兵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的确不可小觑,西呕君油滑的厉害,趁着士兵抵挡秦军的当口,竟然逃跑了。
又等了一会子,远处的杀声和火光渐渐平息下来,战事合该已经接近了尾声,很快的,扶苏赶过来,道:“亥儿,你没有受伤罢?”
胡亥跳下辎车,道:“哥哥,亥儿才该问你,你没有受伤罢!”
胡亥看到扶苏脸上有血,赶紧伸手去摸,扶苏道:“无妨,哥哥没有受伤,这不是哥哥的血。”
胡亥松了口气,道:“西呕君抓到了么?”
扶苏沉下脸来,摇了摇头:“叫他给跑了……不过我已经传令下去,仔细搜索。”
扶苏领着胡亥,刚一握住胡亥的小手,登时有些惊讶,道:“亥儿,你的手心怎么如此滚烫?”
胡亥眨了眨眼目,一点子也么觉得,道:“有么?”
扶苏赶紧去摸他的额头,胡亥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比手心还要烫一些,道:“你发热了,没有感觉么?”
扶苏一把将胡亥打横抱起来,匆忙往王帐而去。
西呕的王帐已然被秦军拿下,里外都换了秦军的守卫,将西呕的俘虏押解起来。
扶苏冲进王帐,吩咐道:“快叫医士前来!”
医士风风火火赶来,给胡亥请脉,道:“小公子这怕是水土不服之症。”
胡亥最近连夜赶路,加之天气愈发的湿热,尤其是越地的气候,下雨又潮湿,胡亥过敏起了一些风团,没有当回事,忍一忍便过去了,哪知今日竟然发热了。
胡亥只是觉得混混沌沌的,眼神发直,总是想要发呆,没想到自己竟然又发热了,这具身子果然羸弱到了极点。
扶苏紧张的道:“快给幼公子开药。”
胡亥安慰道:“哥哥,亥儿无事的。”
扶苏之所以这般紧张,是因着打仗之时容易见血,水土不服往往会发展成为瘟疫,胡亥这小身子板儿,若是感染了甚么疫病,如何受得住?
扶苏道:“乖亥儿,一会子饮了药,好好歇息,你甚么也不用管,万事都有哥哥呢。”
胡亥点点头,扶苏的嗓音令人安心,道:“嗯,哥哥。”
过了一会子,医士将汤药端来,胡亥饮了药,困劲儿席卷上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胡亥睡得迷迷糊糊,突听有人道:“长公子,西呕君的行踪,有消息了。”
胡亥撑着眼皮,睁开眼目,含糊的道:“哥哥……”
扶苏立刻握住他的手掌,轻声道:“亥儿,哥哥在呢。”
胡亥困得要命,道:“西呕君……找到了?”
“不用担心。”扶苏道:“哥哥会处理,乖,还夜着,快闭眼。”
胡亥实在太困了,扶苏的嗓音低沉温柔,仿佛催眠曲一般,胡亥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胡亥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大觉,通体舒服了不少,不再那样木呆呆的,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幼公子终于醒了。”韩谈手中捧着盥洗的器皿走进来。
“谈谈!”胡亥歪着头去看。
韩谈挑眉道:“在寻长公子么?”
胡亥道:“我哥哥呢?”
韩谈无奈的道:“幼公子真是一刻也离不开长公子,如此的粘人,长公子也是的,提起幼公子,从沉稳持重的性子,瞬间变成了话痨。”
韩谈吐槽完,这才道:“长公子离开之前,特意叮嘱幼公子一定要注意身子,好生饮药。”
“离开?”胡亥奇怪:“哥哥去哪里了?”
韩谈道:“昨夜士兵发现了西呕君的行踪下落,长公子得到消息,亲自去追赶西呕君了,临走之前,特意嘱咐了一大串儿。”
扶苏这次南征的目的,便是砍下西呕君的头颅,震慑百越。西呕乃是百越最大的部落,西呕君又是百越联盟的国王,一旦西呕君身死,百越必然便是一盘沙撒,再难翻出天去。
扶苏这般着急去追赶西呕君,也在情理之中。
韩谈道:“幼公子,你便别想了,你这身子骨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王帐罢,长公子特意叮嘱了,绝不能让你离开王帐,安心养病。”
“好罢……”胡亥撇撇嘴。
“饮药罢。”韩谈端了汤药过来。
胡亥饮了药,苦得舌头打结,道:“对了,你们是如何发现西呕君踪迹的?”
韩谈道:“桀儁抓住了一个西呕的将领,严刑逼问之下,那个将领才供出了西呕君的下落。越地地形实在太过复杂,西呕君躲在了一处山谷之中,据桀儁所说,那处山谷地势复杂,而且十足陡峭,光是山洞,便足足有五百来个,怪不得虎贲军如何搜索,都找不到西呕君的人影。”
扶苏得到消息之后,便带着熟悉地形的桀儁与屠雎,又点了一队兵马,朝着山谷追赶而去。
胡亥点点头,他睡了一日,来了不少力气,便下了榻,道:“咱们去看看那个被俘虏的西呕将领。”
韩谈叹气道:“幼公子,你还病着,怎么如此的不叫人省心。”
胡亥笑道:“不是有你在嘛谈谈,你再不放心,叫上章平哥哥一起!”
韩谈没有法子,最后还是叫了章平过来,毕竟对方是个西呕将领,万一发生甚么,也好有人照应着。
胡亥带着韩谈与章平进入牢营,牢营中俘虏众多,那个西呕的将领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之中。
胡亥走过去,站定在牢房门前,西呕将领眯着眼目打量胡亥,道:“你便是那个冒充男宠的秦幼公子?哈哈,你们秦人,还真是能屈能伸!一个公子,竟然冒充嬖宠,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住口!”韩谈呵斥。
胡亥则是不做一回事,道:“你一个将领,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做了俘虏,你都不怕旁人笑掉大牙,我做甚么害怕?”
“你!”西呕将领狠狠瞪着胡亥。
胡亥上下打量他,血粼粼的,一看便知受了刑罚。
只是……
胡亥有些奇怪,这个西呕将领,口中出言不逊,字字针对秦人,甚至还嘲讽胡亥,一点子也不像是被被打怕了才招供的模样。
他甚至……有些许的轻松与嚣张?
胡亥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更接近牢门的栅栏,故意出言不逊,阴阳怪气的道:“啧啧,你们西呕人,长得好丑哦,一副没有骨气的模样,被打两下,连自己的君主都出卖了!”
“你说甚么?!”西呕将领踏前,手掌从栅栏中伸出来,一把抓住胡亥的衣领子。
“幼公子!”
“咳!!”胡亥被他掐住脖领子,吐息不顺畅,咳嗽了好几声,“啪!”却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胡亥就是要激怒对方,让西呕将领自己送上门来,如此一来,胡亥才能碰到对方,通过触碰看到对方的标签。
【愤怒的西呕将领】
【故意被秦军抓住的西呕将领】
【故意将扶苏引到山谷的西呕君将领】
胡亥眼眸一眯,道:“韩谈、章平!”
二人快速上前,掰开西呕将领的手掌,胡亥终于恢复了自由。
胡亥立刻道:“长公子除了带上桀儁与屠雎,还带了多少人马?”
章平蹙眉道:“听说那处山谷险要至极,长公子为了轻装简行,只带了五十人马。”
“糟了!”
章平惊讶:“幼公子,怎么了?”
胡亥道:“是陷阱!他是故意引哥哥过去的。”
“甚么?!”章平转头看向西呕将领。
西呕将领一愣,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奶娃娃”看穿了,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对,我是故意被抓,故意被你们严刑逼供的!我们西呕决不投降秦狗!哈哈哈!如今你们的长公子,怕是已经进入山谷,君上说了,便算是死,也要拉上您们秦国的公子做垫背!到了黄泉底下,便不孤单了!!”
胡亥转身大步离开,吩咐道:“章平,立刻点兵,令卫尉章邯与武信侯死守王帐,你点一队兵马,与韩谈随我入山谷!”
“幼公子……”韩谈稍微有些犹豫,似乎是担心胡亥的安危。
胡亥昨日才发了热,这会子虽然退热,但不知大好没有,若是有所反复,他身子骨如此羸弱,可怎么受得了?
可韩谈阻止的话到了口头,突然说不出来,沙哑的道:“韩谈敬诺!”
营地立刻躁动起来,章平点兵完毕,集结了一队的精锐。
章邯蹙眉道:“平儿,你平日里大大咧咧,今日切不可鲁莽,一定要照顾好幼公子。”
章平点头道:“大哥,你放心罢!”
胡亥对章邯和冯无择道:“西呕的王帐,便交给你们了。”
冯无择颔首:“请幼公子放心,王帐定不会有任何差池。”
胡亥翻身跨上马背,骏马对他来说过于高大了一些,但胡亥根本没有任何迟疑,扬起手来,朗声道:“启程!”
“全军出发!”
黑甲部队浩浩荡荡,朝着越地的山谷赶去。
扶苏已经走了一夜并着一个白日,说不定已经进入了西呕君的圈套,胡亥带领着大部队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
天色昏暗下来,胡亥出了一身的汗,但他非但没有觉得炎热,反而浑身发冷。
“幼公子!”韩谈发现胡亥脸色不好,道:“休息一下罢。”
胡亥摇摇头,道:“到何处了?”
章平道:“回幼公子的话,前方便是西呕君藏身的山谷了。”
“走!”胡亥道:“入山谷。”
轰隆隆——
好似是滚雷的声音从天边传来,越地多雨,他们赶路的时候便下了一场大雨,胡亥虽然披着蓑笠,但他此时的衣衫已然湿透了。
“打雷么?”胡亥抬起头来,看向天边。
刚下过雨的夜空呈现深深的蓝色,犹如深邃的蓝宝石一般,那声音哄哄然,乍一听像是雷声,但仔细一听又不像。
章平道:“这是滚石的声音。”
“滚石?”胡亥奇怪。
章平道:“正是,这山谷中怕是有埋伏,那些西呕兵马,不会是想要将长公子碾死在谷中罢?”
胡话抬头看了一眼山谷的顶端,眯起眼目,道:“章平、韩谈,你们不要入山谷,带一队人,爬上山峰,若是西呕人想要落下滚石,必然是从高处伏兵,你们去缴了他们的老巢。”
韩谈迟疑道:“可是……公子你呢?”
胡亥道:“不必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其余兵马,随我来!”
“敬诺,幼公子!”
秦军登时分开两路,一路由韩谈章平带领,从侧面上山,去寻找埋伏在山上的越人,剩下的秦军跟随胡亥扑入山谷之中。
轰——
轰隆——
山谷震动,细碎的石头不断落下,胡亥寻着声音快速催马,到了后来,山谷实在太窄小,马匹根本无法通过,胡亥干脆下了马,一路飞奔往里跑去。
“哈哈哈哈——!!!”
是疯狂的笑声,胡亥首先听到了西呕君的大笑:“扶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巨石不断的从天上砸下来,西呕君喋喋大森*晚*整*理笑,不顾那些掉落的巨石,仿佛要与扶苏同归于尽!
“哥哥!”胡亥一眼便看到了扶苏,扶苏显然受伤了,他的腿上一片殷红,肩膀中了一箭,箭镞深深的插在肉中,箭杆被折断。
扶苏听到熟悉的喊声,循着声音一看,不由心头狂跳,大喊着:“亥儿?!你来做甚么,是陷阱,快跑!”
胡亥自然知晓是陷阱,头顶上的巨石仿佛下雨一般,不断的倾泻而下。
胡亥指挥着带来的虎贲军,道:“快,抢救伤员!”
“是,公子!”
“哈哈哈!”西呕君道:“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都要给我陪葬!哈哈哈哈——一个跑不掉,一个也跑不掉……”
就在西呕君狂笑不止之时,天上的巨石变得稀稀疏疏起来,掉落的数量明显减少,果然不是错觉,不等西呕君大笑完毕,巨石戛然而止,竟不再掉落。
“怎么回事?!”西呕君仰头看天,大喊着:“滚石呢!!滚石呢!?扔啊!砸死他们!砸死他们——!!”
但无论西呕君如何喊叫,滚石都没有再落下来,甚至隐约听到半山腰的地方,发出呐喊的声音,紧跟着,黑暗的夜色中,半山腰点起了火光,借着火光,依稀可以看到虎贲军的大旗在招展。
胡亥心头狂喜,道:“西呕君,山上的伏兵已经被秦军全部剿灭了,今日跑不掉的,我看是你罢!”
“不!不可能!不可能!”西呕君道:“不会的,杀!杀——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说着,眼神变得疯狂而狰狞,不顾一切的冲向扶苏。
扶苏受了重伤,他身后便是悬崖,西呕君闷头冲过来,显然是想要将扶苏推入悬崖。
“哥哥!!”胡亥手脚冰凉,大步跑过去,“嘭——”一声将西呕君扑倒在地上。
别看胡亥身子板娇小,但他用足了全部的力气,愣是一下将西呕君撞倒在地。
呲啦——!!
地上都是灰土和碎石,二人倒在地上,滑出很长一段距离,西呕君半边身子掉出悬崖,眼看着便要摔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西呕君狂笑起来,一把抓住胡亥,嘶声力竭的道:“跟我一起死罢!!”
“嗬——”胡亥感觉自己被拖拽,伸手乱抓,可是没有任何着力点,身子控制不住的一滚,猛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亥儿!!!”扶苏不顾重伤疼痛,冲到悬崖边上,伸手去拽胡亥,却只是碰到胡亥的一片衣角。
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胡亥坠入断崖之中,瞬间被黑暗侵吞,再也寻不到一片踪影……
胡亥被西呕君拖拽着掉入悬崖,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瞬间陷入了昏迷之中。
身体很沉、很累,疲倦不堪。
胡亥忍不住沉沉的睡去,一直沉睡着……
…………
“呜呜呜——”
“王子!”
“幼王子,你快醒一醒呀!醒一醒啊!”
胡亥耳畔听到哭号的声音,吵他得他脑袋直疼,耳朵嗡嗡作响,忍不住睁开了眼目。
“幼王子!”
“王子醒了!醒了!”
王子?胡亥迷茫。
自己不是公子么?公子胡亥,秦皇的小儿子,也或许可以叫做皇子,王子甚么的,莫名降了一级?
胡亥艰难的睁开眼目,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四周很陌生,还是在古代,但不是秦廷的摆设,无论是床榻还是案几,都透露着一股奇怪。
就好似……
好似西呕的风格。
“王子,您终于醒了!”
“怎么办啊!”
“秦人、秦人打进来了!”
“君上坠崖身亡,咱们西呕没有了君主,眼看秦军便要打进来了,王子,如何是好啊!”
胡亥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到底是甚么情况。
【焦急的西呕婢女】
【心急如焚的西呕宫人】
胡亥忍不住盯着眼前那些人的头顶去看,一个个标签浮现出来,怪不得觉得摆设很奇怪,这里真的是——西呕!
胡亥连忙抬头,去看自己的头顶。
【西呕国幼王子,穿越者胡亥】
胡亥:“……”
胡亥感觉头疼愈发的严重,还以为自己坠崖之后侥幸生还,这才得以睁开了眼目,哪成想……
“我又穿了?”
前一刻还在和西呕打仗,后一刻,胡亥竟穿成了西呕国的亡国王子!
“王子……呜呜……怎么办啊!婢子们还不想死!呜呜呜——”
“不好了不好了!”
不等胡亥捋清楚,一个宫人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婢女道:“可是那犹如恶鬼一般的扶苏,杀进来了?”
胡亥眼皮狂跳,恶鬼?我的便宜哥哥长得那么好看,温文儒雅,光风霁月,才不是甚么恶鬼呢。
“不是不是!”宫人慌张摇手,道:“好几个将军,冲进来了!他们听说……听说秦人扶苏马上就要杀到这里,若不投降,便会人头落地,所以……所以冲进来,想要抓幼王子送给秦人啊!”
哐——!!
不等宫人禀报完毕,一声巨响。
殿门被冲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从外面闯进来,他们手中拿着刀尖,胡乱的挥砍着,“哐哐哐”将殿中的摆设砸了七七八八,青铜器皿,并着铜鼓全都被砍倒在地上,滚得乱七八糟。
“王子,快跑!”
“还想跑?!”
五大三粗的男子冲来,一把抓住胡亥的手臂,粗鲁的将胡亥从软榻上拽起来。
“嗬……”胡亥发现,自己虽然穿越了,但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那男子仿佛拽小鸡仔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提了起来。
而胡亥,竟是一点子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粗鲁的将领捏住胡亥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生得真俊呢,瞧瞧这风流的小身段儿,哪里像个王子?若把王子你献给秦人作为男宠,你说那秦公子扶苏一欢心,便放过了我们也未可知!”
【下卷】
50 青梅竹马
胡亥掉下悬崖之后, 重新睁开了眼目,本以为自己还活着,没成想……
竟变成了西呕国的小王子?
西呕君坠崖之后, 西呕一盘散沙,群龙无首,加之扶苏失去幼弟, 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横扫西呕部落, 好几个部落不敌,还有好几个部落直接投降。
如今秦公子扶苏, 已经一路来到了西呕的的大本营。
西呕的王子逃的逃,跑的跑,幼王子听说西呕君身死的消息,吓得吐血昏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胡亥已然变成了西呕国的幼王子。
“咳——咳咳咳……”胡亥被他掐的咳嗽, 浑身无力, 根本不得反抗。
“看看, 这小眼神儿, 真不愧是咱们西呕的美男子,可惜了, 若不是想把你献给秦人, 老子现在也顽顽!”
嘭——
那五大三粗的将领将胡亥一甩, 胡亥重重摔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脖颈咳嗽起来, 艰难的喘着气。
将领用兵器指着胡亥, 威胁道:“乖乖的听话,将秦人伏侍的妥妥帖帖, 否则……”
他说着,兵刃一转,指着身边的宫女,道:“老子先杀了你身边的这些婢子!”
“啊——”婢子们尖叫,吓得抱头蹲在地上,一个个瑟瑟发抖。
胡亥眯着眼睛,看着那嚣张的将领,道:“好。”
将领还以为胡亥想要反抗,道:“别以为老子手中的剑是吃素的,你若是敢反抗,我……”
他话没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换上了一副惊讶的面孔,道:“你说甚么?!”
胡亥淡淡的道:“你不是要把我献给秦人扶苏么?我说好啊。”
将领仔细的打量着胡亥,恶狠狠的道:“别耍滑头!你还以为自己是幼王子不成,如今君上身死,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识相的,便乖乖听话,否则……”
胡亥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唧唧歪歪?我都说好了,你就把我送给扶苏罢。”
胡亥心说,正好了,我想回到便宜哥哥身边,你把我送过去,我还求之不得呢。
将领目瞪口呆,反应了好一阵,冷笑道:“休想逃跑!你若是逃跑,我便杀光你身边的宫人!”
说罢,转身往外走,吩咐道:“给我看好了,别让他逃跑!”
“是!”
哐——
殿门关闭,胡亥眼看着那将领走了,这才扶着案几爬起来,他侧头一看,正好看到掉在地上的镜鉴,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
大抵十六七岁的模样,身量高挑而羸弱,小细腰掩藏在宽阔的袍子之中,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流之气。
怪不得那个将领一定要将胡亥献给秦人,因着这镜鉴中的面容,和胡亥本身一模一样!
胡亥变成公子胡亥的时候,缩水成了十来岁出头的小少年,眉眼的轮廓并没有改变,但稍微稚嫩了一些,而如今,这具身子的眉眼也没有改变,但是舒展了不少,长开了不少,愈发的接近胡亥原本的样貌。
看来那个将领是想要讨好秦人,所以才将胡亥送过去……
胡亥心想也好,如此一来,我便可以离开越地,顺利回到便宜哥哥身边了。
首先回到扶苏身边,之后相认的事情便可以慢慢解决了。
轰——
殿门再次打开,一个宫人战战兢兢的走进来,手中捧着精致的青铜承槃,上面叠放着一套衣袍。
宫人瑟瑟发抖道:“幼王子,请……请更衣。”
胡亥将衣裳拿起来,抖开一看,不由眼皮狂跳:“这是甚么不正经的衣袍?”
越地虽然炎热,尤其是现在,愈发的酷热难忍,衣袍轻薄一些情有可原,但这身衣袍,哪哪都透,哪哪都漏,正常人谁会这般穿着?
宫人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幼王子饶命!幼王子饶命啊——小臣也是没有法子,是将军……将军让幼王子这番打扮,好……好……好勾引秦人扶苏。”
“勾引?”胡亥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正是啊!”宫人道:“将军说了,幼王子生得与扶苏死去的幼弟颇有几分相似,因此想让幼王子勾引……勾引秦人扶苏,若是扶苏一欢心,说必定……说不定便会放过咱们!”
胡亥揉了揉额角,这是甚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因着自己长得和自己相似,所以让自己去勾引自己的便宜哥哥?便宜哥哥因为思念“死去”的弟弟,便会和长相酷似弟弟之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么?
胡亥:“……”
“幼王子!幼王子饶命啊!”宫人磕头道:“将军说了,若幼王子不这般打扮,会……会杀光小臣等所有人!求幼王子开恩啊!如今这个宫里头,将军大兵开到,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真的会……会说到做到,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胡亥垂头看着宫人,虽秦人与越人打来打去,但那都是战场上的事情,胡亥也不想因着自己牵连这些无关之人。
“你先起来。”胡亥道:“把这身衣衫还给将军,便告诉他,想要……勾引秦人扶苏,用这样不尴不尬的衣裳是不行的,我会自行准备,绝对可以吸引扶苏的目光。”
宫人战战兢兢,很快前去复命。
那将领折返回来,暴躁的道:“就凭你?!还想要如何打扮?”
胡亥平静的道:“将军之所以想要将我献上,无非就是因着我的容貌,与扶苏的幼弟颇有几分相似,既然如此,自是要如何贴近,如何打扮,你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会穿这样又薄又透的舞衣不成?”
将领半信半疑,道:“幼王子,不是老子威胁与你,你若是不能将扶苏侍奉的服服帖帖,我要你也没用了!反正咱们的国君已然死了,你这个做儿子的,也合该去地下陪陪他!”
胡亥一点子也不惧怕,道:“将军只管听我的。”
将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很快几个婢子宫人进去,说是将军吩咐来的,按照幼王子的喜好吩咐打扮。
胡亥想了想,要了一套简单素气的袍子,这是他身为幼公子胡亥平日里喜欢的花样。
胡亥梳洗整齐,换上衣袍,对着镜鉴看了看,不错,果然和自己预想中差不多,如此一来,便宜哥哥看到了自己,必然就会像看到了小胡亥一般,到时候也方便和哥哥认亲。
“幼王子生得便是俊美!”
宫人们看到胡亥的打扮,道:“谁不知咱们幼王子,乃是西呕第一俊美,这穿上中原人的衣裳,也是顶俊美的!”
“只是……只是这身衣裳,会不会太素气了一些?”
胡亥道:“刚刚好。”
正说话,将领匆匆赶来,哐一声撞开殿门,道:“秦人的队伍来了,正往王宫而来!”
将领这一看胡亥素气的打扮,眼睛喷火:“幼王子穿得这是甚么!?这样如何能勾引秦人!?你以为秦人都是吃素的不成!?”
胡亥道:“你无需多虑,我自有打算,再者……如今秦人已经入城,你觉得眼下换衣裳,还来得及么?”
“你!”将领指着胡亥的鼻子尖儿:“好好好!幼王子,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无能勾引秦人扶苏,我便将你剁成肉泥,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胡亥轻笑一声,道:“废话便不要说了,带路罢。”
将领气得呼呼喘粗气,但偏偏拿胡亥没有法子,还要给他引路。
众人一路匆匆往外走,来到西呕王宫的大门口,秦人队伍已经入城,迎面而来。
胡亥抻着脖子,略微有些激动的看向黑压压的秦军,为首一匹白马,一个身着黑甲的年轻男子坐在马背之上,他伸手压着腰间的佩剑,面目虽然如玉,却死死压着唇角,眯着眼目。
是扶苏!
胡亥的便宜哥哥扶苏!
胡亥子打量着扶苏,虽然中间隔着一次穿越,但算起来只有几日未见,扶苏退下了纤尘不染的白袍,换上肃杀冷酷的黑甲,面上不见一丁点儿的温柔,仿佛与自己认识的便宜哥哥判若两人。
将领看到扶苏,快步跑过去,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卑将恭迎秦长公子——”
扶苏坐在马背之上,漠然的撩起眼皮看了那将领一眼,也只是一眼,根本没有叫他起身的意思。
将领尴尬不已,只好硬着头皮道:“卑将已然为长公子准备好下榻的宫殿,长公子一路车马劳顿,想必累了罢,卑将备下了燕饮,还请长公子赏脸。”
扶苏还是没有说话,抬起眼来,又是看了一眼那个将领,他这么一扫视,突然看到了将领身后的胡亥。
扶苏一成不变冷漠的面容,突然露出一丝裂痕,眯起眼目,紧紧盯着胡亥。
太像了……
和亥儿实在太像了。
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姿仪,就连这身衣袍的花样儿,都是亥儿平日里最喜欢的。
将领发现扶苏的目光,顺着看过去,便看到扶苏盯着幼王子出神,将领心窍一动,难道幼王子的这身打扮,还真叫秦人动了心?
将领连忙道:“长公子,卑将为您引荐,这位是我们西呕国的幼王子。”
扶苏收回目光,是了,亥儿已经不在了,摔下山谷,连尸骨都不见了,而眼前这个人,明显比亥儿的年岁要大得多,他是西呕人。
将领对胡亥道:“幼王子,快过来!还不快过来?来见过秦长公子。”
扶苏的眼神莫名有些复杂,他明明知道眼前的西呕幼王子不是自己的弟弟胡亥,但心窍中又生起一股复杂的悸动,想让对方走上前来,仔细得看一看,好生得看一看。
胡亥对上扶苏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对方走过去。
胡亥心中有些激动,虽然自己这次穿越有些复杂,可谓是“地狱难度”,但好在一开局便和便宜哥哥重逢了。
胡亥笃定,只要自己能留在便宜哥哥身边,按照自己的聪明,分分钟和哥哥相认不是问题。
踏踏踏……
胡亥一步步走过去,马上便要走到扶苏面前,就在这个时候……
嗖——!!
竟然是一支冷箭,从胡亥身后射来,直击扶苏面门。
“当心!”
守卫在扶苏身后的桀儁和屠雎立刻动作,同时抢出,兵刃出鞘,“当——”一声巨响,竟将箭镞一剖为二。
胡亥吓得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不知发生了甚么,突然被人一把拽住,向后一拉。
“唔!”胡亥身体不稳,向后撞去,一头撞进了对方怀中,结结实实撞了一个酸鼻,险些流下生理泪。
“幼王子!”对方焦急的道:“没有受伤罢?”
胡亥:“……”鼻子差点没了!
胡亥定眼一看,不识得的人,看起来有些子面生,但又莫名有些许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年轻男子抓住胡亥,道:“幼王子,卑将来救您了!卑将今日便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决计不会叫幼王子落在秦人的手中!”
胡亥:“……”等等,你误会了,我马上就要和便宜哥哥团聚了,别拉我!
【“你”的青梅竹马】
胡亥一个头两个大,青梅竹马?幼王子还有这种东西?
【西呕将领桀英】
胡亥看着对方的标签,桀英?
“大哥?”桀儁看清楚了那年轻男子,登时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怪不得胡亥分明不认识对方,却觉得眼前的男子眼熟呢,原来这个男子是桀儁的大哥,生得与桀儁有几分的相似。
桀英看向桀儁,呵斥道:“我族之中,没有你这样的叛贼!”
说罢,对胡亥道:“幼公子,勿要担心,卑将这便护你离开。”
说罢,一抬手,王宫周围竟然埋伏着许多的西欧伏兵,一涌而上,朝着秦军扑来。
“等、等等!”胡亥连忙挣扎,便宜哥哥就在眼前了,自己根本不想离开了。
桀英却会错了意,道:“幼王子无需担心,这些都是跟随卑将的铮铮铁骨好儿郎,他们愿拼尽性命,护送幼王子逃离!”
“可我不……”不想逃跑!
不等胡亥说完,桀英拉住胡亥,道:“幼王子,快走!”
扶苏眯起眼目,眼看着那酷似幼弟的“幼王子”被伏兵劫走,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心窍突然升起一股钝疼,那是自从幼弟坠崖之后,便不曾体会过的痛苦,令麻木的心脏慢慢复苏。
扶苏紧紧握住马缰,不知怎么回事,分明笃定这西呕国的幼王子,不会是自己的幼弟,但眼看着他越走越远,与自己背道而驰,扶苏还是会有一种失去的痛苦。
扶苏沙哑的开口:“追!把人给我抓回来。”
“敬诺!”
桀英拉着胡亥一路猛跑,胡亥根本拗不过他,加之身子骨羸弱,跑了几步根本跑不动,嗓子充血了一般疼痛,甚至有些许的吐息不畅。
“咳……咳咳咳……”跑不动了!
胡亥想要甩开桀英的手,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桀英感受到胡亥的挣扎,见他面色充血通红,再次会错意,一把将胡亥抱起来,道:“幼王子,卑将失礼了!”
说罢,抱起胡亥继续往前跑去,这次的速度更加迅捷。
虎贲军快速追来,从后面包抄,桀英的武艺超群,加之他还有那么多伏兵,对西呕的地形十足了解,竟甩开了那些虎贲军,扎入树林之中。
“咳——咳!”胡亥被气得不行,但充血的痛苦让他无法开口,一开口便是咳嗽声,眼前发黑,愣是头一歪,被气晕了过去。
“幼王子……”
“幼王子!”
“太好了!幼王子醒了!”
胡亥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口中呢喃着:“哥哥……哥哥……要找哥哥……”
“嗨——”身边有个声音:“君上身故,王子们跑的跑散的散,只剩下幼王子一个,当真是苦命呐!”
胡亥艰难的睁开眼睛,立刻有人上前,咕咚一声跪在身边,道:“幼王子!”
胡亥定眼一看,是桀英,据说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桀儁的大哥。
“这是……咳咳……这是哪里?”胡亥艰涩的开口。
桀英道:“请幼王子安心,此乃是我西呕藏身的秘密营地,绝不会有秦人知晓。”
“咳咳咳……”胡亥咳嗽着,心想坏了,我被带走了,还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分明哥哥便在眼前,好端端的叫这个呆子给破坏了。
桀儁看起来挺聪敏的,一肚子坏水儿,怎么他这个大哥,除了长相相似一些,再没一丁点儿的机灵劲儿了。
胡亥仔细打量桀英,二十来岁的模样,应该和哥哥差不多大,面容端正,说得上是俊美,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敦厚沉稳之气,与一般的西呕人不同,身材颇为高大。
“幼王子!”桀英担心的道:“君上身故,幼王子是西呕唯一的指望,还请幼王子一定要爱惜身子,重整我西呕雄风!”
胡亥:“……”不必了罢!
“咳咳咳……”胡亥一直咳嗽,这具身子和以前的比起来,一点子也没有好转,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甚至加了一个更字。
桀英道:“幼王子不必担心,各族的长老们带来了巫师,可为幼王子诊治身子。”
说话间,长老们便进入了营帐。
百越是一个大联盟,其中西呕国也由许多的部落组成,西呕国君统领各个部落,部落们也有自己的长老。
秦军势如破竹,很多部落缴械投降,也有一些部落还在死撑,齐聚在这里的长老们,都是想要反抗秦军之人。
随着长老,几个穿着古怪夸张的巫师走了进来,他们进来之后唱唱跳跳,对着胡亥“哦哦哦”“嗷嗷嗷”“吼吼吼”的叫来叫去,哪里是看病,分明是驱邪!
胡亥本就有些耳鸣,听着他们大呼小叫,更头疼的厉害,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都出去!”
桀英担心的道:“可是……幼王子……”
胡亥道:“我是病了,不是傻了,不需要驱邪,弄些对症的汤药来便好。”
长老们你看我我看你,道:“幼王子,还是叫巫师们……”
不等长老说完,胡亥道:“我是幼王子,你是幼王子?”
长老瞬间没话了,将那些巫师赶出去。
“既然幼王子身子并无大碍,”长老道:“秦军步步紧逼,战事不等人,还请幼王子早作示下,我提议,推举幼王子为新的译吁宋,带领咱们西呕大军,杀回去!杀得秦军片甲不留!”
【想让你送死的长老】
胡亥看了一眼长老头顶上的标签,因着长老言辞激昂,他说话的时候碰到了胡亥,标签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胡亥挑了挑眉,西呕是部落联盟,联盟的首领被称为译吁宋,译吁宋不是一个人名,而是时西呕国君的称呼。
西呕君刚刚身死,其他王子逃跑,只有胡亥一个人留下来,那么胡亥便是继承西呕君的不二人选。
长老分明是垂涎译吁宋这个位置,所以着急推胡亥去送死,只要胡亥死了,西呕君再无正统传人,那么国君之位,便会从其他的部落之中选取。
这些长老,分明是有私心的,他们想要用胡亥来祭奠,一方面让胡亥去硬钢秦军,削弱秦军的势力,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趁机除掉胡亥这个绊脚石。
“呵呵。”胡亥轻笑一声。
“这……”长老们面面相觑:“不知幼王子为何突然发笑?”
“发笑,自是因着好笑。”胡亥道:“长老所言,不觉可笑么?”
“这这……”长老们更是面面相觑。
胡亥道:“我知晓,如今西呕君身死,你们觉得头等浅,眼界短,心眼子也少,所以想用我和我的将士们来血祭秦军,对也不对?”
桀英立刻戒备,伸手握住腰间佩剑,怒目冷冷的瞪着那些长老。
胡亥继续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你们都懂,你们忌惮桀英的舟师,想叫我与桀英去送死,消耗一波秦军的势力,等我死了,西呕后继无人,你们再一波哄抢,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桀英为人敦厚,没有他弟弟那么多心眼,但并不是傻,听了胡亥这一番分析,干脆抽出佩剑,一言不发,冷冷的注视着那些长老。
长老们赶紧道:“幼王子,您看看您说的,咱们都是西呕的子民,哪里还有这样不臣的心思?方才……方才只是一时义愤,所以急切了一些,说话鲁莽,但决计没有算计幼王子的意思,幼王子明鉴啊!”
“没有最好,”胡亥道:“但若是有,我劝他最好烂在肚子里,及时止损,否则……桀英。”
“卑将在!”桀英洪亮应声。
胡亥卧在榻上,轻飘飘的道:“你的剑,可以斩下多少颗脑袋?”
桀英道:“王子令卑将斩下多少颗脑袋,卑将便斩下多少颗脑袋!”
胡亥笑道:“哦?你不问问那个人是谁?”
桀英道:“昔日里卑将忠心于君上,而今君上不在了,卑将忠心于王子,王子让卑将斩谁,卑将便斩谁,不问缘由,不分对错!”
“好,甚好。”胡亥笑了起来。
他的姿容清雅,平日里带着一股冷清的劲头,如今一笑起来,仿佛绽放的花朵,多了一抹娇艳。
长老们却无暇欣赏胡亥的美貌,咕咚跪在地上,吓得发抖,连连磕头:“幼王子明鉴!我们对王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天地可鉴!”
胡亥摆摆手:“对抗秦军之事,还要从长计议,我乏了,都退下罢。”
“是……”
长老们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退出营帐,退出来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儿,这往日里唯唯诺诺的幼王子,怎么突然……突然变得这般雷厉风行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咳——”胡亥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只觉得气虚气短,甚至有些头晕。
桀英担心的道:“幼王子,你没事罢?”
“无妨,”胡亥摇头:“帮我寻个医者来,不要巫师。”
桀英有些为难,道:“回禀幼王子,这营中只有……长老们带来的巫师。”
先秦时代,尤其是偏远的部落,只有巫师没有医生这种事情很常见,其实有的巫师就是医生,他们用的是救病治人那一套,但要披上巫术的色彩,才会有人相信。
胡亥道:“我不信那些长老,罢了,让我躺一躺也好。”
胡亥想躺下来,身子一颤,险些摔倒,桀英一步抢上来,连忙扶住胡亥,胡亥正好歪在桀英怀中。
【暗恋你的桀英】
【羞赧的桀英】
胡亥:“……”???
胡亥抬头一看,桀英那张端正英俊的容貌,果然略微发红,因着胡亥抬头的动作,与桀英四目相对,两个人距离迫近,桀英吓了一跳,眼神乱瞟,面颊的红晕瞬间扩张到脖颈和耳根。
“王王王……王子好生歇息!”桀英僵硬的扶着胡亥躺在榻上,赶紧后退了五六步,与胡亥拉开距离。
胡亥实在太累了,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吼吼吼——”
“哦哦哦——”
好像猴子在鬼叫的声音,胡亥被吵醒,皱了皱眉。
“王子,你醒了?”
营帐中昏暗下来,想必已然是夜里,桀英还站在那里,五六步开外的地方,竟然一动没动,一直守着胡亥。
桀英见他醒了,这才道:“幼王子,可有甚么吩咐?”
胡亥蹙眉道:“外间如何那么般吵闹?”
桀英道:“是安歇巫者在做法。”
“又在做法?”胡亥惊讶,看来这些巫师不做法难受,没能给自己做法,这会子不知在给甚么人做法。
胡亥有些好奇,加之睡了一觉,恢复了一些体力,便起身下了榻,桀英赶紧给他披上厚厚的披风,道:“幼王子,小心害了风邪。”
二人从营帐出来,外面正下着大雨,哗哗的雨水倾盆而下,仿佛要将整个营地淹没才罢休。
营地的正中,牙旗之上,竟然捆着一个男子,因为距离太远,雨水太重,根本看不清对方。
牙旗的周围,三个巫师唱唱跳跳,一面跳一面转,围着那男子,仿佛推磨一般。
胡亥道:“他们这是做甚么?”
一个长老正好走过来,道:“幼公子,您有所不知,那仆役中了邪,浑身肿起了大包,仿佛癞蛤蟆一般,十足可怖!巫师说了,这是邪性入体,若是不驱邪,很可能连累整个营地!”
男子被绑在牙旗上,垂着头,四肢松散无力,显然已经晕了过去,而那些巫师还在唱唱跳跳。
胡亥大步出去,桀英赶紧跟上,雨水实在太大了,桀英接下自己的披风,伸手撑在头顶,给胡亥遮风挡雨。
“幼王子!不能过去啊!不能过去!那是邪性,会将邪气过给幼王子的!”
长老显然害怕,抻着脖子大喊,就是不敢走过去。
胡亥才不信这些,他来到牙旗跟前,定眼一看,正如长老所说,那男子看起来仿佛尸变一般,脸上、脖子上、手背上,但凡是裸露出来的地方,斑斑驳驳都是肿块,红肿的斑块涨得发白,有的像豆瓣一堆叠在一起,有的则是连成一片,根本分不森*晚*整*理出你我。
那男子的脸上尤为严重,根本看不出长相。
桀英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护住胡亥道:“幼王子,小心。”
胡亥道:“这不是邪性,这是过敏。”
“过敏?”桀英迷茫。
过敏这个词,先秦还没有出现,胡亥道:“便是不服之症。”
或许是因着最近天气多变,越地又潮湿闷热,所以这个男子过敏了,又没有及时医治,还在这里淋雨,过敏的十足严重。
要知严重的过敏,可是会要人命的!
胡亥道:“快,给他松绑,解下来,带回营帐。”
巫师们连忙道:“幼王子!幼王子不可啊!这人妖邪入体,已经变成妖怪了,驱邪完成之前,不能……”
胡亥打断他道:“你闭嘴就行。”
巫师:“……”
桀英虽没见过过敏,但对胡亥马首是瞻,立刻上前割断绳子,将男子背了起来,随着胡亥快速回到营帐。
胡亥道:“让他躺下来。”
桀英将男子放下来,胡亥试了试男子的额头,滚烫一片,正在发热,便道:“有没有退热的汤药?”
他们这里也没有医士,只有一些药材,桀英道:“有,有退热的汤饮,但不知管不管用。”
桀英拿来汤药,给男子灌下去,若是放在现代,胡亥可以去买一些过敏药给男子涂上,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先给男子退烧。
男子饮了退烧的汤药,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胡亥折腾了一番,实在太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清晨的阳光十足明亮,直接照透了营帐,洒在胡亥的眼皮上。
“唔……”胡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慢苏醒过来。
桀英一直守着,临天亮之前,站着靠睡了一会儿,听到胡亥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目。
“幼王子……”桀英的声音一顿,惊讶的道:“他……他……”
胡亥定眼一看,昨夜被他们救下的男子,脸上过敏的红肿终于退了下去,露出原本的样貌。
昨日分明是一个红肿丑陋,压根儿看不清容貌,奇丑无比的男子,而今日一看,对方的皮肤竟如此白皙,犹如剥壳的鸡蛋一般,水光润滑,面庞稍微有些尖削,传说中的小V脸,闭着眼目,眉眼舒展,细细的柳眉,远山如画,高挑的鼻梁,微微有些鹰钩,嘴唇薄而有型,整一个大美人!
桀英惊讶的道:“他……一个男子竟生得如此……如此……”
桀英找不到形容词,总觉得是妖冶,但这形容起男子,有些不对劲儿。
男子的面容精致,透露着一股柔弱的气息,偏偏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给人一种对立统一的美感。
“咦?”胡亥侧头看了看,他本想检查一下男子手臂上的肿块,没想到却看到了他的纹身。
男子的手臂上,还有肩膀上,都纹着一些花纹,花纹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是透露出一股妖媚的错觉。
胡亥眨了眨眼睛,据他所知,西呕人虽然是越人,但并不纹身,自己这个幼王子的身上,便没有纹墨,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子,难道不是西呕人?
胡亥挑了挑眉,试探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漂亮男子的面颊,软软的,弹弹的,甚至细皮嫩肉的。
【骆越国王子】
【落难的王子路裳】
骆越国?
因着胡亥之前跟随扶苏来到越地,所以多少了解了一些百越。百越是中原人对南方的一种统称,百越之中,包含了许许多多的部落。
西呕国是百越最为强大的部落联盟,而除了西呕这个联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稍微逊色一些的部落联盟,被唤作骆越国。
骆越国一共包含十五个部落,组成了一个大联盟,南面称王,不服管教,除了和秦廷作对之外,西呕也是他们的宿敌。
秦廷想要收服百越,便从百越最前大的部落联盟西呕入手,如此一来,敲山震虎,一旦西呕归顺,其他的部落联盟连西呕都不敌,又如何能与秦廷对抗呢?自然而然的便会归顺。
眼前这个长相极其漂亮的男子,竟然是骆越国的王子,怪不得会有纹身。
【醒来的路裳】
胡亥还在戳路裳的脸,对方竟苏醒了过来,分明是远山一般的眉毛,却配着一双冰冷的吊梢三角眼。
眼尾吊起,三角形的眼目凌厉,充斥着一股狠辣与冷酷之感,为漂亮的容貌平添了一股阴狠。
路裳唰的睁开眼目,与胡亥四目相对,眼神一晃,立刻伪装出一副柔弱的外表。
【伪装柔弱的骆越国王子路裳】
【假装柔弱,想要蒙蔽你的路裳】
路裳面皮漂亮,眉眼一耷拉下来,掩藏起凌厉,果然有一种柔弱小白花,可爱小白兔的感觉,只一点,其实他的身量不太“小”,反而很大只。
“你……”路裳向后搓了搓,怯懦的道:“你是何人?”
桀英道:“不要怕,这位是幼王子,你现在没事了。”
【被路裳蒙蔽的桀英】
【完全没有怀疑的桀英】
胡亥:“……”儁儿的傻哥哥,是如何长这般大的?
胡亥不动声色,道:“你生病了,但如今已经退热,是本王子救了你,你不要害怕。”
“多谢王子!多谢王子!”路裳爬起来,柔弱的对胡亥磕头,“咳咳咳”还咳嗽起来。
胡亥伸手去扶他。
【假装柔弱的路裳】
【比你高壮许多的路裳】
胡亥:“……”标签是不是吐槽了我?
的确,路裳的肩膀比胡亥宽阔许多,甚至能抵两个胡亥,只是脸盘子小,肩头比例逆天,放在现代绝对是名模身材。
路裳柔弱的道:“幼王子救我一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愿跟随幼王子,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胡亥笑眯眯的道:“是嘛?那你叫甚么名字?”
路乃是骆越国的国姓,骆越国也被称作路越国,因此路裳自然不可能告诉胡亥自己的真名。
【准备编瞎话的路裳】
路裳眼眸一转,道:“幼王子,小人孤苦伶仃,哪里有甚么名字?旁人管小人唤作裳儿。”
胡亥心中感叹:好大只的裳儿!
桀英则是感叹道:“幼王子,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胡亥:“……”
“要不然,”桀英又道:“幼王子身边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正是用人之际,要不然留下他来罢。”
路裳感激的看了一眼桀英。
胡亥挑眉道:“也好。”
路裳乃是骆越国的落难王子,若是能留在身边,到时候见了哥哥,让骆越国归顺,自己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儿。
胡亥道:“那裳儿,你便跟着本王子罢。”
“多谢幼王子!”路裳赶紧磕头。
“咳……咳咳……”胡亥咳嗽了好几声,路裳是假装柔弱,胡亥可是如假包换的柔弱。
路裳道:“王子,裳儿学过一些医术,观王子面色,气血双亏,若是王子信得过,裳儿愿为王子把脉。”
“你学过医术?”胡亥惊讶。
骆越国和西呕国一样,都是百越的部落联盟,到处都是巫师,根本没有单纯的医者,没想到骆越国的王子竟然学过歧黄之术。
路裳道:“不瞒幼王子,其实小人从小便对医术颇为感兴趣,因此寻了不少中原的药典来看。”
【向往中原文化的路裳】
原来这个路裳,虽然是骆越国的人,但他十足喜爱中原文化,觉得骆越国应该多多习学中原的文话,才能更好的发展下去,尤其喜爱医术,自己研究了不少,也算是自学成才。
胡亥正愁找不到医者,道:“好啊,那你便给我把脉看看。”
路裳将手指搭在胡亥的脉门上,沉吟了片刻,道:“幼王子果针气血两亏,日前可是因着急火攻心病倒了?如今心火旺盛的厉害,还需要安心静养才是。”
桀英道:“君上过世,王子急火攻心昏厥了过去,你若是有甚么好法子,给王子调理调理。”
胡亥心说,其实不是因为西呕君急火攻心,我是因为眼看着到了哥哥面前,却连哥哥的手都没碰到,心火能不大么?
路裳道:“王子与将军不必担心,这病裳儿可医,只要王子安心调养,大好不在话下。”
“太好了!”桀英欢心的拉住路裳的手:“宫中如此多的巫者都无法医治,你竟能医,实在太好了!”
【戒备的路裳】
【装作羞赧的路裳】
路裳眼看到桀英拉住自己,立刻戒备起来,但唯恐被人发现了端倪,立刻低下头去,装作羞赧的道:“将军……”
桀英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
【真正羞赧的桀英】
胡亥:“……”桀英和他弟弟不同,脸皮尤其的薄啊……
骆越国和西呕国连年征战,路裳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伪装成仆役,混迹在西呕的营地之中,如今他攀上了胡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路裳却不知,他第一眼便被胡亥看穿了底细。
路裳亲自熬药,精心调理胡亥的身体,胡亥吃了两次药之后,发现真的十足管用,身子不像之前那般羸弱了,也不会说两句话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子,”路裳端着汤药进来,道:“该饮药了。”
胡亥笑道:“都说良药开口,你开的这方子,不苦口,却意外的好使。”
路裳抿唇一笑,很是赧然的模样,道:“裳儿知晓幼王子怕苦,因此特意在汤药中加了一些清新甜口的药材,不但不会破坏药效,反而可以激发药效。”
“你有心了,”胡亥道:“看来下了不少功夫罢?”
路裳道:“为了幼王子,裳儿下多少功夫都是应该的。”
【讨好你的路裳】
路裳话锋一转,道:“幼王子,您这些日子安心养伤,怕是不知情罢?”
“知晓甚么?”胡亥问。
【准备挑拨离间的路裳】
【想让西呕与秦廷两半俱伤,渔翁得利的路裳】
路裳道:“这话儿本不该是裳儿说,但裳儿唯恐那些个长老自作主张,不将幼王子看在眼中,所以……所以才不得已不说。”
路裳压低了声音:“营中那些个长老,似乎在琢磨着刺杀秦廷长公子之事。”
“刺杀?”胡亥心窍一惊。
路裳道:“看来幼王子的确不知,这件事儿长老们一直瞒着,还特意瞒过了桀英将军,若不是裳儿卑微,从膳房路过之时留了个心眼儿,多听了两耳朵,也是不知情的。”
长老们想要刺杀扶苏,已经安排好了一些死士,今夜便会动手。
路裳道:“那些长老,以王子身子虚弱为由头,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分明是想要先斩后奏!若是刺杀能成功,他们便是头功,从此便可在王子面前耀武扬威,若是刺杀不成功,他们便隐瞒下来,不叫王子您知晓,可真是歹毒的紧呢。”
胡亥眯了眯眼睛,不管路裳是不是要挑拨,但这个消息十足有用。
西呕的部落长老们要刺杀扶苏,就在今夜!
胡亥装作镇定,道:“裳儿,你先出去罢,我饮了药,有些困顿了,想睡一会子。”
“是,王子。”路裳点点头,乖顺的转身离开。
胡亥等路裳走了,一刻也不敢停留,眼看便要黄昏,长老们今夜便会动手,说不定死士已经进了王宫,胡亥必须立刻动身,前去西呕王宫通知便宜哥哥才是。
胡亥知晓,那些长老一个个居心叵测,面上尊敬自己,其实心里巴不得自己早点死,若是叫他们停止刺杀,长老们必然会推三阻四,不如去提醒扶苏,让他小心戒备。
胡亥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立刻下榻,披上一件斗篷,偷偷溜出营帐,趁着巡逻的守卫不注意,一溜烟儿跑出营地。
胡亥离开之后,路裳从营帐背面转出来,唇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立刻大步往前走,冲进桀英下榻的营帐,装作慌慌张张的道:“不好了,大事不好!”
路裳冲进去,桀英吓了一跳,他正在更换介胄,此时退下盔甲,身上寸缕不着,一时间和路裳大眼瞪小眼。
“嗬!”桀英后知后觉,连忙捂住自己,抽过衣袍胡乱穿上,道:“发生了何事?”
路裳低垂着头,下巴抵在胸口,一脸羞涩,磕磕巴巴的道:“桀英将军,大、大事不好,幼王子他……他突然跑了。”
“怎么回事?”桀英道:“你别着急,慢慢说。”
“都怪裳儿!”路裳毫无诚意的自责道:“是裳儿不小心,听到长老们说要在今夜刺杀秦长公子扶苏的事情,又嘴笨,告知了王子,王子听了便十足的不欢心,此时……偷偷离开营地了!”
桀英蹙眉道:“这些长老自私行动,没有一个省心的!”
胡亥避开耳目,顺利离开了营地,摩挲着往西呕的王宫而去。
他是昏迷之后被带入营地的,所以压根儿不知王宫在何处,一路寻找,等他找到王宫之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胡亥十足着急,王宫门口有虎贲军守卫,想要进去绝对不容易,他在外面转磨了良久,正巧看到一辆辎车,应该是运送粮菜的,秦军在王宫补充补给,需要大量的粮食。胡亥跑过去,藏在粮车里,他刚藏好,便有几个仆役过来,推着粮车咕噜噜进了西呕王宫。
粮车在膳房附近停下来,好些个宫人前来卸车。
“动作都麻利一些!”
“快点快点,今日是长公子的庆功宴,都快一些!”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长公子今时不同往日,他那个脾性,你们若是稍微怠慢一些个,仔细掉一层皮!”
“敬诺……”
仆役们七手八脚的应声,赶紧卸车,胡亥趁乱从车上跑下来,一溜烟儿往主殿而去。
西呕的王宫与咸阳的宫殿比不得,要小了许多,也方便胡亥寻找扶苏,胡亥一路往主殿的方向跑去,很快看到了一座眼熟的大殿,正是自己醒过来的那座宫殿,合该便是主殿了。
胡亥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推开殿门,跻身进入殿中。
殿中虽然点着灯火,但是空无一人,并不见扶苏的身影。
“哥哥?”胡亥往里走,转入内室,也不见有人,看来扶苏不在这里。
胡亥想到那些仆役说的庆功宴,秦军入驻西呕王宫,今日怕是有庆功宴,那扶苏或许会去庆功宴,若是在庆功宴上被刺杀,便糟糕了。
胡亥转身要离开,刚推开门,几个宫人正好路过,胡亥迫不得已,又将门关闭,躲在殿内,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要出声。
“长公子最近心烦的厉害,你可要仔细了。”
“嗨,自从幼公子不在了,长公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见笑意,每日里冷冰冰一张脸,好生吓人。”
“谁说不是呢。”
“是了,那样东西准备好了么?”
“自然,丞相吩咐的,自是准备好了,已然燃在殿中了。”
胡亥皱了皱眉,外面两个宫人仿佛在打哑谜,甚么东西?王绾准备的?燃?
难道是香炉?
胡亥转头看向殿中,的确有几个香炉,摆在案几上,正袅袅的冒着香味,香味很是淡雅,都是扶苏平日里喜欢的气味,并没有甚么不同。
宫人道:“丞相这法子……管用么?我跟随长公子这些年,从未见长公子近过女色。”
“你管他管用不管用,左右是丞相吩咐的!咱们把香点起来,一会子再送个女酒过来,给公子解解乏。”
胡亥心头一惊,香里有问题?
他连忙冲过去,将案几上的香扑灭,用袖子使劲扇了扇风,心里腹诽着王绾,一把年纪了,总干多余的事情。
宫人们说了一阵,推门进入殿中检查,胡亥赶紧躲起来,躲在内室之中。
“咦?香灭了。”
“恐怕是越地夜风大,给吹灭的,再点上便好。”
“把户牖也关了罢。”
寺人们重新点上香炉,将窗户全都关闭,立刻转身离开了大殿。
吱呀——
殿门关闭,胡亥立刻从内室钻出来,这会子殿中的香气浓郁,因着关闭了户牖的缘故,比方才进来之时还要浓香,胡亥呛得咳嗽起来,再次灭掉香炉。
他本想打开户牖通风,奈何推了推户牖,发现锁死了,殿中实在太香了,胡亥的心跳都莫名快了两拍,有一种心慌发抖的感觉。
他捂住口鼻,跌跌撞撞来到殿门边,“轰——”推开大门,便想从里面跑出去。
哪知……
“何人!?”有人刚好走到大殿门口,与胡亥撞了个正着。
是扶苏!
胡亥乍一看到扶苏,登时欣喜的厉害,吐口而出道:“哥哥!”
“亥儿?”扶苏一愣。月光暗淡,扶苏乍一眼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影影绰绰之下,竟和自己记忆中的胡亥一模一样。
“哥哥,是我啊!”胡亥惊喜,认亲这么简单么?
没想到便宜哥哥还能认出自己,他说着,冲过去,伸手想要去搂扶苏的腰,和往常一样撒娇。
“嗬!”
就在此时,扶苏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面色阴冷,一把掐住胡亥的脖颈。
胡亥一声闷哼,被扶苏巨大的力道向后一撞,“嘭——”竟是从大殿门口退了回来,狠狠撞在墙上。
扶苏眯起眼睛,眼眸中甚至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沙哑的道:“你是西呕的幼王子?”
“咳——咳咳……”胡亥被掐的咳嗽,脸面憋得通红,就知道认亲不会是这么好认的。
胡亥想要说话,但只能虚弱的咳嗽着,那股奇异香味越来越浓郁,胡亥的面颊更加殷红,不只是被掐的,还是被那香气熏的。
胡亥用尽全力,想要掰开扶苏的手,但全都是徒劳,无力的捶打着扶苏的手背,缺氧的感觉让他眼圈通红,堕下生理泪来。
扶苏冷漠的掐着胡亥的脖颈,对上胡亥雾蒙蒙又无力的眼眸,突然心头狠狠一动,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不忍,仿佛自己掐的不是旁人,就是宝贝弟弟一般。
扶苏的手掌一松,胡亥猛地跌倒在地上,扶着脖颈剧烈咳嗽,狠狠的喘着气,他一喘气,那香甜的气味更是涌进鼻腔,脸色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的热辣起来。
“香……咳咳咳……”胡亥喘息的道:“香……”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急切的指着案几上的两只香炉,示意香炉有问题。
扶苏侧目看过去,香味和平日里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扶苏机敏,还是分辨了出来,袖袍一挥,“啪——”一声将两只香炉打翻出去。
哐——
啪嚓!!
香炉打翻,燃香的确灭了,但香粉掉了满地都是,一时间纷飞开来,呛得胡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胡亥掩住口鼻,心道就不能好好的灭掉燃香么,这样全部打翻,剂量比燃香还大!
扶苏也发现了不对劲,立刻用袖袍掩住口鼻,沉声道:“西呕的王子,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胡亥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道:“不……不是我……”
他说着,浑身无力,膝盖发抖,一个踉跄跌下去。
扶苏下意识伸手,一把将胡亥接在怀中,他接住胡亥的一瞬间便已经后悔了,自己为何要接住他?为何不忍心看他受伤?他分明不是自己的宝贝弟弟,他分明只是生得与胡亥有些相似罢了。
扶苏想要抽回手来,胡亥却一把握住对方,甚至紧紧的搂住扶苏的腰身。
“唔——”胡亥抱着他,感叹道:“哥哥,是哥哥……摸起来好舒服……”
胡亥吸入了大量的香粉,身子又十足羸弱,定力不足,这会子脑海中混混沌沌的,仿佛醉酒一般,意识已然不太清晰。
且就在这个时候,胡亥发现自己的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这种怪病,并没有随着胡亥坠崖而消失,反而带到了这具身子上,仿佛烙印在胡亥的骨子里,如影随形。
胡亥明明脸蛋殷红,却感觉很冷,一种深深的渴望席卷而来,想要紧紧的抱住扶苏,生怕扶苏会消失。
“放肆!”扶苏呵斥一声,想要将胡亥一把甩开。
虽如今胡亥的模样有十六七岁那般大,纤细修长,但身量还是比扶苏挨了一头多,扶苏想要甩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扶苏一低头,正好与胡亥四目相对,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雾气蒙蒙,眼眶略微有些红润,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趴在自己胸口上,和宝贝弟弟撒娇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哥哥……”胡亥趁着扶苏晃神,更紧的搂住对方,用面颊轻轻蹭着他的胸口,这样的举动缓解了胡亥的焦虑,缓解了奇怪的皮肤饥渴症。
可还不够……
胡亥喃喃的道:“哥哥……亥儿好想你……”
【吐息粗重的扶苏】
胡亥听到了扶苏的呼吸声,莫名有些紊乱,随即看到了扶苏头顶上的标签,不是自己的错觉,哥哥的呼吸变得很是奇怪,紧跟着对上了扶苏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目。
【被你撩拨得想要吃人的扶苏】
胡亥迷茫的道:“咦……哥哥为甚么要吃我?”
扶苏眯起眼目,他的眼神更加冰冷,更加复杂,仿佛滔天的巨浪,即将将胡亥湮灭,万劫不复,不知是不是香粉的缘故,从所未有的冲动席卷而来,直冲扶苏的理智。
扶苏的手掌托住胡亥尖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胡亥感受到扶苏掌心的温暖,顺从的仰头,坦然的直视着扶苏的双目。
“唔!”胡亥睁大眼睛,软绵绵的哼了一声,下意识用手指紧紧绞住扶苏的衣襟,眼睁睁看着扶苏低下头来,一张俊颜放大再放大,愈发的看不清晰,看不真切,唇上的触觉却愈发的清晰真切。
热辣又刺痛,胡亥被狠狠的咬了一口,不由抽了一声冷气,嗓音带着一点委屈,道:“哥哥,你为甚么咬我?真的……真的要吃了亥儿么?我怕疼,轻一些。”
轰隆——
扶苏的理智一瞬土崩瓦解,一把将浑身绵软的胡亥抱起来,径直走入黑暗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