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耀武扬威
“阿挽,阿挽……”萧淮跑到姜挽身边,蹲下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
但姜挽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萧淮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看上去就真的像是吓傻了,那双潋滟夺目的眸子的也是去了光彩,灰扑扑地垂着,无神看着地面,眼中没有焦距。
萧淮只怪自己粗心,没有保护好她,他素来冷静自持,何曾露出过这样慌乱迁就的神情,他或许没有意识到,极看重规矩体统的他,此生仅有的几次破例心软都是为了怀里的这个女人。
她这副样子很像是被抛弃的小兽,让人心疼极了。
萧淮不急着带她回去,在原地哄了她好一会,直到姜挽“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
“没事了,没事了。”萧淮轻轻拍着姜挽颤抖的背,见她哭得惊惧害怕,心中反倒放松了些,“孤来了,没事了,别怕。”
等到姜挽发泄完情绪,状态好一些了,萧淮才抱着她上马,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萧金珠得到慕鸳是前朝细作的消息,惊得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在屋中来回踱步,等着
但在姜挽身上,又一次破例了。
见萧淮陪姜挽拜完佛像,又让小和尚拿来纸笔,似乎真的要花上半天时间来陪姜挽抄经文,江恒之见此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这簪子怎么都如此素气?你们娘娘正值好年华,东宫为侧妃置办的簪子就只有这些吗?”萧淮之前没有注意过姜挽的发髻和首饰,现在一回想才发现,姜挽最近戴的首饰居然都是素气简单的款式,回东宫之后,她的打扮好像再不像五年前那样华丽美艳,张扬肆意了。
前朝大魏的国风开放,景国建立后民风也延续着前朝的遗风,在外面公然牵手表示恩爱的夫妻不在少数,但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储君身上就颇为稀奇了,太子冷肃,身边没有女子能接近,更别是在外人面前表示恩爱了,这件事不可能的事。
萧金珠在殿里待得有些无聊,见江雨柔来了之后就更不想待在这里了,没一会就拉着楚枫出去了,只剩萧淮姜挽和江家兄妹在里面。
萧淮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姜挽扶着萧淮胳膊的双手用力抓紧了,她瞬间红了耳垂,抬眸羞怯地看他。
半个时辰后,萧淮终于带着姜挽缓缓回来,但并没有来萧金珠所在的院落,而是将姜挽带去了他自己下榻的千秋院。
来人江雨柔,是江国舅和已故继室所生的长女,江恒之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太子萧淮和萧金珠的表妹。
最先回来的是江恒之,他面色难看,一进来就猛地坐在椅子上,叮叮当当地给自己倒茶喝。
闻言,萧淮和姜挽终于抬起头来去看这个莫名闯入的人,萧淮平静且敷衍地“嗯”了一声,并未给姜挽介绍江雨柔是谁,他不再看江雨柔,拉着姜挽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嘱咐一会若是不喜欢吃斋饭就别吃了,他让人给她另做一些。
更何况娘娘生得美,无论什么装扮都是引人夺目的。
姜挽眨眨眼,露齿一笑:“妾身不知道呢,反正是没体会过,说不出怎样才算受宠。”
“妾身已经好多了,殿下不必担心我,就是昨日夜里被吓到了,刚刚已经缓过来了。四更天的时候,慕鸳和一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喊叫,然后又将我带去了后山那里,之后我就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交换人质的事情,用绳子绑着我,直到殿下来救我回来。
一边的楚枫被江恒之三个有响的头逗笑了,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在接收到江恒之杀人的目光后,又艰难忍住了。
“兄长,雨柔正巧在京郊别院游玩,恰闻兄长来祥云寺上香,所以追随兄长而来,想着和兄长好好致歉,上次家里发生的事,是雨柔思虑不周,惹兄长生气了,雨柔错了,望兄长不要和妹妹计较,原谅妹妹不知之错。”江雨柔笑着对江恒之小声说道。
“嗯。”萧淮满意看着姜挽一身的打扮,拉着她从临时搭的妆台前站起来,掐着柔弱的腰肢,凑在她耳边说:“那你以后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在她不张嘴的前提下。
“兄长!”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道轻灵的身影被外面的侍卫拦住,但声音却传了进来,“原来太子表哥和表姐也在这里,是雨柔在外面!”
“嗯,妾身相信殿下。”姜挽依偎在萧淮怀里,眼神闪烁,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
那双眸子似乎是装满了一池的春水,爱意都装不下了,马上就要溢出来。
萧金珠本来懒得理他,但江恒之闹腾的动作引得她频频侧目,心烦之下,便忍无可忍说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萧淮还没带着人回来,你怎么就先回来了?身为臣子的,居然连君上的性命安危都不顾了!”
“回殿下,娘娘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除了手臂上有些磕碰的青紫痕迹,就没有别的什么了,腹中胎儿也安好,虚惊一场。”玉宁会医术,检查一遍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恭敬对萧淮汇报。
她觉得,萧淮对这个表妹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大对,若是正常人闯入,早就被驱逐了,但江雨柔却被萧金珠和萧淮集体忽略了,不热络,但也没拒绝江雨柔进入,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一样,漠不关心,当成透明的。
玉宁和玉静面面相觑,最后玉宁回道:“回殿下,宫中嫔妃多以端庄素雅为美,所以……”
江恒之在人前是个温润和善的笑面虎,只有在萧淮和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纨绔不恭的真性情,但像今日这样喜怒溢于言表,还真是少见呐。
萧金珠狠狠瞪他一眼,真想让下人们拉出去打他一顿。
所以为了掩盖一下自家娘娘之前张扬跋扈的性子,让太子殿下看见娘娘在一点点变好,妆容打扮上自然也要端庄大气一些,不求多么华丽耀眼,只求不出错。
有了这个被撕裂的口子,萧淮好像真的变了些,夜里相拥而眠的时候,姜挽听见他叫了好几声“阿挽”,并且越叫越顺口,彻底改变了姜氏、姜挽这样有些疏离冷淡的称呼。
“哦~原来是侧妃娘娘了,雨柔失敬。”江雨柔嘴上说失敬,但却并没有按规矩行礼,又笑道:“表哥后院人多,位份名字都不同,我怎么记下过,不太在意后院妾室都有谁,姜侧妃莫怪。”
直到萧淮面色有些冷,拉着姜挽走远一些,萧金珠这才注意到他们紧握着的手,她惊奇地看了眼萧淮,暗自腹诽亲弟弟的异常。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动容的,就算是冷血的刺客杀手,也是有感情的人,只是要学会克制和冷漠。
江雨柔的到来似乎被萧淮忽略了,他没看她一眼,只认真写着经文,偶尔和姜挽小声说两句话,告诉姜挽哪里写的不对。
萧金珠就没空在意江恒之是什么表情了,连忙起身走到姜挽身边嘘寒问暖,从里到外都关心了一遍。
我吓坏了,还以为他们是来夺我性命的,现在安然无恙回来,简直就和做梦一样不真实……”
正是因为江皇后的照拂,所以才让萧淮和萧金珠对江雨柔态度不同。
从昨天到现在,不知积攒了多少公事要处理,江恒之本以为萧淮陪姜挽一晚就是极限了,没想到他还能更极限!
“他们安全得很,哪里需要我来操心。”
这个姜挽还真是……有点妖妃的天分。
二八年华的少女是极水灵的,江雨柔长相是娇俏讨喜的类型,正如刚刚绽放的桃花,看长相很是讨人喜欢。
姜挽没应声,旁边的玉静感受到隐隐敌意,立刻回道:“江小姐面见太子侧妃,该行礼才是。”
“不然?”萧淮捏了下姜挽的脸颊,笑道:“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受宠呢?”
姜挽还注意到,今天是萧淮第一次主动叫她“阿挽”。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一排发饰上掠过,他面色平静,在几个颇为素雅端庄的簪子里抉择一会,但似乎都没有相中。
午时,姜挽去了外面的亭子中乘凉,顺便赏赏祥云寺的美景。
翌日晨起,萧淮似乎还没有过去那股子珍惜的热乎劲,还亲自上手要为姜挽绾发,虽然刚开始有些生疏,但在玉静的细心教导下,他很快熟练起来,成功为绾了个凌云髻出来。
说完,在殿中粘着江恒之的江雨柔就正好出来,领着两个婢女走到姜挽所在的亭子中,状似和善地问:“这位,便是姜奉仪吧?”
“哥哥……”江雨柔好像被江恒之的话伤到了,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没一会就落下泪来,委屈地望向正在抄写经文的萧淮,低声唤他,“表哥,雨柔又惹兄长不开心了,但我不是有意的,还望表哥看在雨柔真心求和的份上,替雨柔在兄长面前说几句好话。”
“多谢表姐。”江雨柔先是对萧金珠道了谢,轻声对前面的萧淮见礼打招呼,没听见萧淮的回答,她眼中似乎有些失落,静静地走到江恒之身边跪下。
“东宫无正妃,侧妃便是最尊贵的,衣着打扮还是要华丽些的好,不然外人见了还以为你家娘娘不受宠。”萧淮淡淡说着,伸手从妆匣里挑了唯二的珍珠掐丝钗子给姜挽戴上。
“是孤的错。”萧淮再度抱紧了她,嗅着她颈间的清香,心中还有后怕,“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会保护好你。”
在慕鸳提出交换人质的时候,萧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还主动说出了不会追击的条件,以此来换取她的平安无恙。
姜挽乖乖应承着萧淮的话,偶尔朝着跪着江恒之身边的江雨柔瞥去一两眼。
姜挽通过镜子看着萧淮的眼睛,与他对视上,红润的唇微嘟,微眯着眼说:“瞧殿下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妾身很受宠一样。”
萧淮牵着姜挽往院子外面走,两人并肩而行,十指紧扣,好似一对刚刚成婚柔情蜜意的夫妻。
这次的事顺顺利利的,真要感谢腹中这个孩子来得及时,如若不然,她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分量去换清漪回来呢,不过最让姜挽惊讶的还是萧淮的决绝。
不止江恒之惊讶,楚枫也惊讶,但他能稍微理解萧淮的心情,所以也开始抄写经文,边写边等着萧淮写完和他们去说正事。
萧金珠往外面看了一眼,开口让侍卫们让行了。
萧淮带姜挽回来。
玉宁和玉静跟在她身边,为她解释了一遍江雨柔的身份,还说了江雨柔母亲与江皇后之间的事情,那时大景的江山不稳,江雨柔的母亲陪江皇后从南边一路北上来京,途中遇匪,士兵为保护在江皇后身边,没有顾上江雨柔的母亲,至其惨死,江皇后一直对江雨柔的母亲心怀愧疚,也对江雨柔多加照拂。
他抱着姜挽进门,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又唤来玉宁和玉静过来伺候检查。
玉宁和玉静都低头应是,两人嘴角的笑容都掩盖不住,心里实在是为娘娘开心。
“谁知你兄长,家母不曾诞育女儿,我也没有妹妹。”江恒之毫不掩饰对江雨柔的厌恶,嘴上从不留情。
看见两人一起出现在祈福的经纶殿时,江恒之的脸色好像更差了点,他只看了一眼就扭回头,专注的看着眼前金光灿灿的佛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带着几分怒气磕了三个有声响的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对佛祖求什么。
“走吧,去上香抄经文,为孩子祈福,也为你祈福。”
若说林幼宁的眼里是高傲和嫉妒,那江雨柔的眼里是蔑视和不屑。
她话里话外都将东宫后院的嫔妃放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上,似乎都是她抬手就是轻易碾死的蚂蚁,不值得关注,也不值得在意。
状似和善地与姜挽说话,其实就是在提醒姜挽,她才是太子将来的正妃,只要她开口,太子妃的位置就是她的,并且还提到了鸿儿和清儿。
她说,庶出的皇孙也是要好好读书的,虽然他们是庶出身份不高,但以后都是嫡子的助力,只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都是可以被嫡子容下的。
姜挽静静听江雨柔说了半天,然后悠然一笑,对旁边的玉静吩咐:“玉静啊,好似有人还未给本宫行礼呢?去,教教江小姐什么是规矩。”
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应该是没听说过她以前嚣张跋扈的名声吧,她端庄久了,恐怕有很多人都要忘了她原本的脾气。
尤其是面前这位,洋洋得意的江小姐。
第 32 章 生产前夕
玉静是最听姜挽话的,闻言立马笑着走到江雨柔面前,恭敬客气地告知江雨柔要给侧妃行礼,并示范了一遍行礼的动作。
江雨柔当然是不肯的,她脸色立马难看起来,用一种极为蔑视的眼神看着姜挽,好似再说,就凭你也配让本小姐行礼!
她后面两个婢女可能是跟着江雨柔作威作福惯了,那眼神也十分神气,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侧妃娘娘好大的威风啊,我经常进宫拜见姑母,姑母贵为一国之母可都没有侧妃娘娘这么大的架子呢。而且太子表哥平常对我都很是宽容宠爱,并不计较什么宫规,我们表兄妹之间向来亲近,何须这样的规矩约束着。”
姜挽没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江雨柔是在炫耀些什么,“那江小姐还真是……没规矩惯了呢,不过没事的,既然你家里没教好你规矩,本宫教教你也是可以的,毕竟、本宫身为储君侧妃,而你又叫太子一声表哥,那本宫自然有这样的权力喽。”
江皇后因为心中对江雨柔的母亲有些愧疚,自然十分包容江雨柔的各种小性子,而且江皇后本人是个大方宽容的性子,不会跟小辈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别说了江雨柔拜见,就连姜挽慕鸳去凤仪宫里拜见江皇后也都是能得到礼遇的。
他嘴角挂起淡笑,连带着他这两天对姜挽积攒的怒气都化解了点,眉宇松散开来。
“兄长,兄长救我。”江雨柔被几个东宫下人压制着无法反抗,见江恒之这时候从大殿里出来,她连忙哭着求救,试图用眼泪感化江恒之。
这日,萧金珠进宫拜见帝后,顺便来凤仪宫看望姜挽。
江皇后常年独居凤仪宫,皇孙们就算在她膝下养育也不能天天见到,现在姜挽怀着身孕来这里住,她也算是找到了能忙起来的事情,成日里研究孕妇和孩子怎么吃更好,怎样能顺顺利利地生产。
“江小姐就在这里跪到日落,醒醒脑子吧。”
江皇后对江雨柔好,关她姜挽什么事呢,有愧疚的人又不是姜挽,她可没责任惯着这个脑子坏掉的大小姐。
“令妹不敬,本宫教导她一下什么叫规矩罢了。”其实在姜挽眼里这都算不上什么,只是罚跪而已,有没有张嘴杖责什么的,这惩罚真的太轻了。
“太子和华阳都是主意大的人,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竟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回来,本宫要是知道,必定当天就要亲自去接你回来,以后你就安心在凤仪宫养胎吧,再也不要出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慕鸳在东宫待了好些年了,谁能想到她会有问题呢,唉!”江皇后拉着姜挽的手絮叨了半天,又问太医们许多问题才肯放他们离开。
此行惊险,姜挽被前朝刺客掳走做人质,危险万分,还发生了太子嫔慕鸳叛变的事情,姜挽踏进凤仪宫大门就看见有好几位太医等在里面了。
说罢,见江雨柔身后的两个婢女不大老实,有要扶江雨柔起来,并且反抗的意思,玉静不急不缓叫来守在大殿门前的东宫下人过来,将江雨柔主仆三人都按倒在地。
“没事的,他们都有腿有脚,出了事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但你身子不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和腹中的孩子跑不得。”
这半年来,朝堂上的局势越发紧张,姜挽久居宫里也能从宫人们嘴里听到些闲言碎语。
姜挽光是看江恒之的背影就能看出他心情大好,看来这江雨柔是真的招人讨厌,连一个家里出来的兄长都巴不得她遭殃呢。
“侧妃娘娘请便,坏了规矩当然要惩罚,舍妹顽劣,娘娘不必留情。”自从江恒之怀疑姜挽是细作开始,还是头一次这么客气地说话。
姜挽单看萧金珠和萧淮对江雨柔的态度就能猜到江皇后对这位侄女是什么态度了,江雨柔脑子里的得宠,恐怕都是因为过往愧疚产生的宽容吧。
不能说是跪,其实是没站稳摔到了地上。
姜挽扶着将要九个月的肚子,面色迟疑,“可是……我行动不便,我自己走了,那孩子们和皇后娘娘怎么办,他们还留在宫里呢?”
可怕的不是不受宠,而是明明所有人讨厌她,她还自以为聪慧讨喜。
姜挽安稳在凤仪宫住下,又过个大概两个月,她腹部渐渐鼓了起来,能看出孕妇的样子了。
江雨柔身后的两名婢女没有想到玉静真的有胆子动手,没有任何防备,还真叫玉静得了手,眼睁睁看着江雨柔跪了下去。
外面有消息传进来,说是林国公府的小姐嫁出了京都,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估计这辈子不能回来几次了,林家几个在朝为官的男人也有两个辞了官,一族辉煌荣耀,顷刻间没了一半。
姜挽悠闲起身,缓缓走到江雨柔面前,笑道:“随你,江小姐想去告诉谁就去好了,但今日你冒犯本宫却是事实,本宫惩罚你也是理所应当。”
“娘娘放心,妾身安然无恙,腹中孩子也安好,这几天听上去惊险,但实则切妾身一点都没有伤到,那些前朝刺客此行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要我的性命,再说我一届无名之辈,哪里值得他们大费周章呢。”
三天匆匆而过,回京之后姜挽还是去了凤仪宫里居住,萧淮亲自送她到凤仪宫外,嘱咐两句就忙公事去了。
说完,他便朝着萧淮离去的方向走了,压根不管江雨柔在后面哭得有多伤心,甚至听见江雨柔憋屈委屈的哭声,他脸上还笑得哼开怀了些。
*
这出于江皇后本身的教养和性情,不是因为江雨柔足够特殊。
姜挽并不理会江雨柔的话,给玉静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玉静就立马领会了主子的意思,直接上手摁着江雨柔的肩膀,瞬间让江雨柔狠狠跪了下去。
“老天开眼,让你们都平安回来了。”江皇后今日清晨才听说了祥云寺里发生的事情,心里是一阵后怕,紧紧握着姜挽的手,问她身上有没有哪里被伤到了。
这次姜挽要是真的出了事,江皇后这个做婆母都要消沉好久呢,毕竟一起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一起说话都说习惯了。
皇帝的身子不行了,江皇后住在皇帝居住的紫宸照顾,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凤仪宫了,姜挽独居凤仪宫好几日,听闻怀王在朝堂上掌了一半权力,有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她虽然相信萧淮的能力,但也不得不在暗中为自己筹谋起来。
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就是半年光景。
江雨柔果然是个自以为很得脸的人,江皇后面对这个不懂事的侄女连笑脸都没有几个,全是看在亲哥哥面子上的教养和体面,在江雨柔委婉提出姜侧妃太过嚣张跋扈,想要江皇后替她撑腰出气的时候,江皇后立马就想起了姜挽五年在东宫作妖时的作风。
*
“走吧阿挽,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接下来这段日子,除了江雨柔来过一两次凤仪宫告状,姜挽的生活可以说是很平静安详。
江恒之惊奇地看着江雨柔这幅惨样,缓步走近几步,将目光投在姜挽身上,“侧妃娘娘,这是你干的?”
玉书被她送回了东宫里,对外说这里有玉宁和玉静伺候就足够了,玉书就回海棠阁去守着院子吧,实则,玉书出宫去是为了联系姜拂,若萧淮在皇位斗争中落败,姜挽需得联系自己的人来保全自身和几个孩子。
日光晒人,肌肤暴露在天空下渐渐升起灼热之感,姜挽懒得在这里看江雨柔哭喊,带着玉静和玉宁回屋去了。
是以江皇后真的没觉得姜挽很过分,甚至还有点姜挽下手怎么这么温和的惊讶感,江雨柔这个孩子是真的不怎么懂事,宫里的皇子公主没有看得上的,江皇后清楚这点,但看在亲哥哥和已故嫂子的面子上,还是没好意思说江雨柔什么,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提点话,然后就让江雨柔回家去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江恒之见到亲妹妹被姜挽惩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在里面。
“你!姜氏你好大的胆子!”江雨柔龇牙咧嘴地揉着摔疼的膝盖,坐在地上怒瞪姜挽,连声说要进宫去和皇后姑母告姜挽的状,让江皇后好好惩戒姜挽一番。
萧淮似乎没有将她接回东宫的意思,一直就让她待在凤仪宫了,只是他天天两头跑,累人得很,但为了姜挽平安在宫里生产,他看上去也是欢喜的很,没有任何不满。
她让江家看好江雨柔,在姜挽生产之前,还是别让江雨柔进宫了,不然姜挽真的做些冲动过分的事情,江皇后还要找借口护着姜挽,并且还要维护一下母家的面子,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如实江恒之阻拦,她不介意让这对兄妹一起跪着学规矩。
一想到这,江皇后就不得不感叹姜挽现在的性情真是温顺了不少呢,要知道姜挽仗着怀孕,可是能将高官贵女统统扔下冰湖的人,什么罚跪掌嘴听起来都很温柔了。
到了晚上萧淮回来,姜挽本以为萧淮会问问她白天惩罚江雨柔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就像是不知道一样,问都没问她。
檀青小心翼翼将她扶进大殿里去,让太医们挨个把脉看诊。
*
但她可能忽略了姜挽现在怀有身孕的事情,也没意识到皇孙在江皇后眼里占据着多重要的地位。
萧金珠握着姜挽的手一再保证,“你放心,我陪你一起走,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们去云华行宫住一段,等萧淮处理好这边的事来接我们。”
姜挽眉头紧蹙,面上万分犹豫,直到看见玉宁换上她的衣服,画好妆容扮坐在她对面,“玉宁你……”
她以前竟不知道玉宁还会易容术?而且手艺这么精湛,不熟悉的人几乎认不出来。
“放心吧,萧淮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听话就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鸿儿和清儿,但你留在宫里只会是拖累,孩子都比你跑得快,你身子不便,走路都困难,就不要逞强了。”
“好吧,都听殿下的。”
姜挽最终长叹一口气,红着眼与鸿儿和清儿道别,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带着笑容和她道别,脸上没有什么伤心神色。
然后,她跟萧金珠进了凤仪宫下的地道,在惊叹宫中竟有逃生密道的同时暗暗记下路线,安静出了宫。
第 33 章 儿女双全
现在的大景皇宫就是前朝大魏遗留下来的宫殿遗址所建成的,地基都是建成许多年的了,密道里昏黑,有几个侍卫在前面提着灯笼为萧金珠和姜挽开路,一行人缓缓在零星的光亮中前行。
姜挽就着细碎的灯光看向密道墙壁,在看清墙壁上画着的图案时,她眉心紧蹙,声音凝重地开口:“公主,这墙壁上画着前朝皇室的图腾,我们从这里出去,外面会不会有前朝皇室的刺客守着?万一前朝余孽也知道这条密道,提前布置人手在密道外面看着呢?”
“不会的,阿挽你放心,密道出口有人接应我们。”萧金珠顺着姜挽的目光往墙壁上看去,说:“这密道确实前朝皇室建成的,我们也只是偶然发现了,但前朝刺客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出来活动的风声,而且前朝皇室尽数覆灭,应该是没有人知道这条密道的。”
此时的萧金珠脑袋混乱,太过紧张姜挽的安危,并没有意识到姜挽为什么会知道前朝皇室的图腾长什么样子。前朝灭亡之后大景就抹去了关于前朝皇室的一切,布衣百姓是很难知道这些的。
“嗯。”可是你面前站着的,不就是一个前朝皇室血脉吗。
姜挽扶着肚子,双唇紧抿,心中不安地点点头。她身上难受,总觉得这孩子在有点想要出来的意思,现在已经顾不上身份暴露不暴露的事了,安生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最要紧的,这
从云华行宫出来晃悠了一年,没想到又回来了呢。只是姜挽这次住的不是她待了四年的梦华殿,而是行宫后门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宫殿。
个时候凌酒言可千万别出来搞什么事情。
*
她的梦华殿华丽宽敞,美如仙境,而这里破旧不堪,就算被下人们收拾过一遍,也是难掩落魄之感,但在关键时期,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引人注目。
姜挽由着芙儿忙前忙后,盯着她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突然笑了出来,“若是玉宁在此,你今日恐怕就要暴露了,我今日才知道,玉宁是玩易容术的高手,你这道行还差得远,只能瞒瞒外面这些人。”
“会的。”姜拂给姐姐梳完头,绕到姜挽身前帮忙换衣裳,触及那隆起的肚皮,她颇为好奇地看了一会,笑着问:“这个小崽子是丫头还是小子呀?”
姜挽能感觉到这孩子已经在里面蠢蠢欲动了,萧金珠进来问用不用膳时,她轻轻摇头,笑着说:“公主让外面的人准备起来吧,这孩子应是等不及想出来了。”
“不清楚。”
姜拂看着姐姐抚摸肚子时流露出的温柔神色,竟有点嫉妒,要知道姐姐小时候经常压着她打,可没从来这么温柔过呢!
“好啦!不来岂不是正好嘛。”姜挽见妹妹骂得差不多,无奈拉着姜拂的手,让她小点声,别被外面的下人们听见了。
她知道,公主这么做是为了怕她生闷气,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萧淮此时在朝堂上和怀王周旋,眼看到了决战的时候,他是根本不可能抽出空子来陪产的。
萧金珠说得很对,密道出口处确实有人在接应,这群将士就算穿着便衣,但姜挽依旧能从他们身上看见凛冽气势,站在他们前面的是楚枫。
殿中血腥味浓郁,姜拂一直跪在姜挽床边,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不肯出去,宫里的下人们见侧妃娘娘和一个相识不久的婢女如此亲近,心中都暗道奇怪,但主子的心思猜不准,也没人对此多想什么,只当她们投缘。
“阿姊,都说刚出生的孩子像个猴子,但我刚刚看了,那小东西可好看了,一点不像猴子。”姜拂小声趴在姜挽耳边说。
“请公主和侧妃娘娘上马车,我们即刻就动身去云华行宫。”
姜挽无所谓萧淮陪不陪着,他不来才最好,倒是萧金珠气得不行,在她面前大骂萧淮一整天。
姜拂拔下姜挽头上的簪子,用玉梳缓缓疏通这一头墨发,“那这说明,老天爷都在帮我们,玉宁留在宫里,这里也没人能够识破我的易容术,只等姐姐生下孩子,我们一把大火烧了这里,就能远走高飞了。”
“无情无义的男人啊,就算以后当了皇帝肯定也是一代昏君,哼!”姜拂不喜欢萧淮,甚至是极为讨厌,虽然不愿意萧淮过来打扰姐姐生产,破坏她们的计划,但这男人真的来信说不过来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为姐姐不值。
用假死方式离开是她们姐妹俩早就商量好的离开方式,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惊动萧淮,姜挽细作的身份会永远埋藏,萧淮这辈子都不会发现姜挽的身份,还会因为姜挽的意外早逝而心存愧疚,好好对待这几个孩子。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受伤了吗?”萧金珠看了眼楚枫模样,脚下一顿,疑惑问道。
在一家子的生死面前,来不来陪产有什么重要的,萧淮要是抛下一切过来找她了,姜挽才真的要怀疑这个男人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要是将孩子们都扔给一个脑袋不清楚的父亲,她可就没法这么轻松地离开了。
刚刚只是根据魏庄和凌酒言的行事风格推断一下,但看萧金珠这么笃定,料想密道出口是已经被萧淮控制了,那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她姐姐这么辛苦给他生孩子,结果他面都不露一个,只顾着皇权大位,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这种男人,必须得抛弃他!
“她留在宫里了,为了代替我而留下。”
都说女子生产是个鬼门关,不折腾个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的,但姜挽这胎真是十分顺利,就连稳婆和大夫都惊叹胎儿的乖巧,也被侧妃娘娘生产时的冷静所震惊。
瑞雪兆丰年,过了这个年,应该就是一个收成极好的年头。
姜挽在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里度过了安然的半个月,有妹妹和萧金珠轮换陪在身边,她这段日子心情开朗,眼中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光彩,那是她对将来自有日的期盼。
看这架势,应是楚枫带了东宫护卫中最精良的一群过来接应了。
*
“侧妃娘娘大喜,是女孩,娘娘从今日起有儿有女,凑成一个好字了。”稳婆抱着孩子恭喜,然后将孩子放在了姜挽枕边,让姜挽仔细看了会就带下去喂奶了。
不过好在姐姐马上就要和她一起走了,这几个小崽子以后都见不到亲娘了,想来,还是他们更可怜一些,但姜拂是不会可怜他们的,毕竟姐姐只有一个,她更希望姐姐以后永远陪在她和母亲的身边。
院子里早就有大夫、稳婆和乳母等了,萧淮将一切安排得很妥当,为了防止姜挽害怕,还让萧金珠全程跟着,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姜挽发动这日是个大晴天,她靠在窗边望着天空中,看外面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
姜挽没说话,但眼神也冷了下来,沉默靠在软枕上,摸着肚子一言不发。
所以,在她们出来之前,应该有人接近过密道口,和楚枫他们发生了打斗。
所以,姜挽真心祝愿萧淮夺得大位,望他英明神武,成为一代明君,这样才能庇护好孩子们。
“什么?不是还有三天吗?”萧金珠连忙出去叫人了。
刚刚她看了楚枫一眼,他袖口处有血迹,眼中肃杀,应该是刚刚杀过人,见她们从密道口出来,第一反应是准备拔剑迎敌……
楚枫面色凝重,一只手紧紧扣在腰间的刀柄上,“没有,公主快上车,时间耽误不得。”
萧金珠扶着姜挽进马车,嘴里嘀咕着:“这是怎么了,那眼神跟要杀人一样。”她还从未见楚枫露出这样可怕又严肃的眼神。
姜挽望着窗外被乌云遮挡的明月,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事情会如我们所期盼的那样顺利。”
*
“奴婢芙儿,拜见侧妃娘娘。”一个穿着碧青色侍女衣裳的年轻姑娘走进来,俯身给姜挽行了一礼,然后走过来给姜挽整理床榻,伺候她散发入睡。
这些不是怀王的人,就是魏庄的人。
她这个陪伴的人都慌得不行,反看姜挽,这个即将生产的孕妇也太冷静了吧!她怎么能这么淡定,是因为生过一次的缘故吗?
‘芙儿’双手放在姜挽肩膀上,狡黠一笑,“那姐姐身边叫玉宁的婢女怎么没有跟过来。”
不一会,大夫和稳婆都到殿中,萧金珠跟下人们忙起来,在殿中进进出出,楚枫则是抱着长剑守在门外,一脸肃穆。
临近产期,萧淮派人送来信件,说无法赶过来陪在她身边了。
云华行宫偏僻,此时正值年节,天寒地冻,山上更是鲜有百姓靠近,就连行宫里的宫人们不怎么出房门,能躲起来就躲起来猫冬。
“挺好的。”姜挽靠在床上喝补汤,她唇色苍白,闻言只虚弱地笑笑,没再说话了。
孩子平安诞下,可算是解了院中众人的一块心病,萧金珠笑得嘴都合不拢,亲力亲为与乳母们照顾小侄女。
“孩子未起名,大名自然要等萧淮来,但这么瞎叫也不是回事,阿挽不如给孩子起个小名吧。”萧金珠抱着小侄女逗弄着,她怀中婴儿微微睁着眼,吃饱喝足后不哭也不闹,乖乖自己吹泡泡玩。
就是因为这孩子太乖了,所以萧金珠就直接她叫乖乖。
“不了,还是等殿下起名吧,我学识浅薄,哪里会这些。”姜挽摇头拒了。
不一会,姜拂走进来伺候姜挽净脸,然后从萧金珠手里接过孩子,换萧金珠出去用膳了。
殿里没了外人,姜拂立马走到姜挽身边,抱着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阿姊,她可好玩了,我们把她带走怎么样。”
带了几天孩子,姜拂有点舍不得可爱的外甥女了。
第 34 章 长刀饮血
姜拂笑着对姜挽眨眨眼,将怀里的小婴儿递到姜挽面前,“阿姊你看,她真的很可爱诶,我们又不是养不起这一个小孩,不如我们就带走她吧,不然她小小年纪就离开母亲,还蛮可怜的呢。”
“嗯。”姜挽点点头,不可置否地说:“行,既然你觉得她可怜,那我就留下陪着这几个孩子好了,你自己回去吧。”
“……”
姜拂干笑两下,悻悻转身走远了些,不再提带外甥女一起走的事情了。
“哇~”安静地躺在姜拂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姜拂手忙脚乱地哄着,又抱到姜挽面前,“阿姊,要不你抱会她吧?”
倒也奇怪,这孩子一看见亲娘就渐渐止住了哭声,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吐泡泡。
姜挽伸手碰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轻轻笑了下,然后转身往内室里走,“送出去吧,让乳母带着她。”
正好她的身子也修养得差不多了,虽然不能与全盛时相比,但足够她和妹妹无声无息地从这里脱身。
“萧予欢?”姜挽展开信件,“殿下怎么用男孩的字辈给女儿取名了,中间这个予字,应是只有这一代的男孩才能用的吧,记得这太祖有给这一辈的女孩定下字辈,好像是玉字。”
说罢,姜拂取下了自己常年戴在脖子上的舍利子放在了襁褓里,这舍利子保佑她多年,现在就送给这个小家伙了,当做她带走姐姐的补偿吧,虽然聊胜于无,但也是一份来自姨母的心意嘛!
萧金珠反手推了姜挽一把,然后一鼓作气向着男子冲过去。
怀王可说了,谁抓住了华阳公主萧金珠、侧妃姜氏和刚出生的皇孙就赏百金!
其实是能走的,但外面围着的人多,谁也不知道楚枫能抵挡多久,若是抵挡不住,而她们又悄悄逃跑了,那岂不是留着欢儿和萧金珠以及这一院子女眷送死。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萧金珠止不住地深呼吸,颤抖睁开眼睛。
“这可由不得你……”对面三个身穿军装的男人都笑了,似乎是极为不屑萧金珠的话,根本没将这几个娇滴滴的女子放在眼里。
前面的几个婢女们都吓得魂都飞了,有几个当场就四散逃开,也有两个衷心的侍女挡在了萧金珠和姜挽面前。
而做出这一切的人,正是姜挽。
“阿挽,你带着孩子一起,我去走另一条路。”萧金珠将这群女眷分为三路,她带几个婢女走最明显的路,姜挽带着孩子和乳母走隐蔽点的小路。
“不可,我陪公主一起,没有我在身边,他们不会相信孩子在这里的,就让乳母们带着孩子走小路吧。”姜挽将欢儿交到妹妹手里,然后不等萧金珠再劝就拉着萧金珠往另一条路走了。
“阿姊!”姜拂绕过门外的几个乳母翻窗进来,一脸焦急,“阿姊不好了,外面出事了,有一群穿着军装的队伍围在外面,已经在外面打起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都是大景的兵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在外面打起来,还是打着什么捉拿逃犯的名头来的。”
孩子身边有妹妹陪着不会出事,姜挽担心的是萧金珠,这里面会武功的人只有她和姜拂两个,如果她不陪在萧金珠身边,那萧金珠身边就真的只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了。
温热的血喷溅在萧金珠身上,她双手颤抖,显然是害怕极了,但也寸步不让地挡在姜挽面前。
“公主……”
“啊!啊!”欢儿躺在小木床里,伸着小胖手去抓拴在木架子上的铃铛玩,自娱自乐玩得很是起劲。
“都下去吧,我单独与欢儿待会。”这是姜挽自生下女儿以来,第一次来到乳母带孩子的偏殿里。
她周身的气势已然不同往常,眼神冷酷平静,背影单薄凌厉,如尘封出世的宝剑,抬手尽是杀招。
但一个被三两步追上,利落抹了脖子,一半分离一半皮肉连接,死状残忍,另一个跑远些,却被后面掷出的长刀穿心而过,轰然倒地。
萧金珠指挥着一众婢女和乳母退出这里,悄悄往行宫别处走,但她们人太多,一起走声势太大了,只能分开走。
因着姜挽不肯给女儿取名,萧金珠只好送信进京问萧淮,信件在清晨送进京去,当天夜里就快马传回来。
她没亲手养育过鸿儿和清儿,直到欢儿出生,这孩子降生有一个月了,她是看着一点点长胖的,虽然没有多久,但能让她深切体会到与孩子分别的切肤之痛。
“你说得对,确实应该是玉字辈,但欢儿是你们的女儿,叫什么还不是萧淮说了算,他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就是没有问题的。”萧金珠抱着小侄女稀罕了一会,然后将小欢儿交给乳母,继续对姜挽说道:“阿挽,怀王一派势弱,我们应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不自量力。”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怎能与军营的男人相比,不过一个简单的挥手,萧金珠就被男子推倒,狼狈地倒在地上。
举刀的男人轰然倒下,那柄原本要行凶的长刀此时正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中,长刀毫不留情地抽出,带起刺目的鲜血。
“啊……你……”
“公主和侧妃这是要去哪啊,既然已经相遇,就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束手就擒,我们还也许会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客气些。”那为首的男子明显是知道她们身份的,他手中拿着寒光凛凛的长刀,志在必得地看着她们。
姜挽在原地看静了一会,然后缓缓往萧金珠的方向走了两步,谁知萧金珠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警惕地望着她。
得到姜挽确认要离开的消息,姜拂就立马通知她们的人手在云华行宫外面准备接应,为了不引楚枫怀疑,她们只调来了五人,扮做村民潜伏在行宫下面的村庄里。
“阿挽,你看,这是萧淮给乖乖取的名字。”萧金珠兴高采烈地拿着信件进屋,将手里的信放在姜挽面前。
姜挽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灿然一笑:“公主如此大义,阿挽佩服。”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男人痛苦的哀嚎响起。
……
“哦。”看着姐姐淡然离去的背影,姜拂突然涌上一种难以难说的悲伤,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外甥女,无奈地摇摇头,“小家伙,你以后可别怪我们哦,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有疼爱你的一家子人,已经很幸福了……”
妹妹说想带欢儿走的时候,她其实也有点动心,但期盼是期盼,姜挽清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跟着她走,她的女儿和她一样,也是前朝皇室血脉,是余孽,是逃犯,可是若是留在萧淮身边就不同了,她的女儿以后会是大景的公主,一世尊荣,如明月般熠熠生辉……
姜挽手中抱着一个空的襁褓,在这种时候竟然还笑了出来,疑惑看着萧金珠,问道:“那公主不怕死吗?为什么要用自己为诱饵保护我和欢儿。”
萧金珠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眼中当真有一种以此为傲以此为责的坚定感。
“那怎么办,我们都说好今晚要走了,现在这群人在外面打起来,我们……我们能走吗?”姜拂不确定地问。
姜挽欢喜点头,“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其余的两名男子傻了眼,震惊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同伴,用惊恐又愤怒的眼神看向杀人的女子。
“既然都穿着大景士兵的衣裳,那就说明京都那边已成定局,怀王一派怕不是狗急跳墙了,所以才找到了这里想要捉拿女眷威胁萧淮。”
这一瞬间,脑海里过往的记忆统统涌上来,为什么姜挽会知道密道画的是前朝图腾,为什么姜挽的性情与东宫时大不相同,江恒之和楚枫的试探,还有祥云寺的劫持……
“你休想,本宫今日就算葬身如此,也不会给你们抓起来去威胁储君。”
“束手就擒吧公主,您若是实在不听话,那我们就只能带着你的尸体回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公主殿下可要想清楚了!”
“阿挽,这样太危险了,你不怕死吗!”萧金珠本想让姜挽带着孩子一起走的,但姜挽力气实在太大了,拉着她就过来,她就算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姜挽推开房门往外走,却被急匆匆赶来的萧金珠给拉住了,“别出去,阿挽,外面出事了,我们从行宫的小路离开。”
“因为本宫是大景的公主。”
萧金珠愣愣坐在地上,怔然呆滞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姜挽站在木床旁看了许久,不说话也不去抱抱孩子,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阿挽,一会我挡住他的刀,你就跑吧。”萧金珠紧紧盯着男子手中已经染血的长刀,决绝地对身后的姜挽说。
男人手中长刀一横,骇人的寒光从萧金珠脸上闪过,看着长刀砍下,她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等死。
她没有回答萧金珠的问题,就此闭口不再说话了,萧金珠还想再问姜挽为何会跟着她过来,但还没等再开口,前面假山后就突然冒出三个五大三粗的当路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见侧妃娘娘平日里不怎么在意这位小殿下,乳母还以为侧妃是失望没有诞下儿子,所以不喜这个女儿,是以见到姜挽要单独和小殿下待会,乳母们都有些惊讶,但她们不敢置喙主子的命令,很快就退下了。
持刀男子缓缓走近,眼中带着嗜血的杀意,手起刀落就了解了萧金珠面前的两个侍女。
虽然萧金珠和萧淮经常斗嘴,互相看不上,但他们是亲姐弟,是中宫嫡出的血脉,他们荣辱与共,为了中宫的脸面和傲骨,绝不会怕死。
他们提刀冲过来,与杀人的女子缠斗在一处,但他们明显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只是三招就知道了结果,不想送命在这里,原来来杀人的两名男子提刀逃跑。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匆忙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声。
姜挽正与地上的萧金珠对视着,却听见有众多脚步声往这边来,她正准备捡起地上的长刀,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挽。”是萧淮和楚枫带着人赶来了。
看姜挽浑身是血但一言不发,萧淮冲过来抱住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阿挽?对不起,我来晚了,可有伤到哪里?”
另一边,楚枫也跑到萧金珠身边,将腿软的萧金珠从地上扶起来,“公主你……”
萧金珠摆手,“我没事,血都是别人的。”
楚枫点点头,看着地上几具死相惨烈的尸体,沉声问:“这些人……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场面寂静下来,姜挽被萧淮搂在怀里,闻言朝着萧金珠看去,她们四目相对,都沉默了很久。
第 35 章 太子登基
“杀人的……杀人的是,是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在一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萧金珠坚定而认真地说:“对,没错,就是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他们都蒙着脸,武功高强,三两就把这几个人解决了,可能是还想对我和阿挽下手来着,但还没来得及你们就赶来了,他们就全跑了。”
萧淮扫了眼地上死透的尸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萧金珠总不会故意骗人,紧接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问道:“阿挽,是这样吗?”
姜挽埋头在男人的肩膀处,“嗯,公主说的对。”
“咳咳。”萧金珠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但这认真的模样还真让在场众人都相信了,毕竟她华阳公主和侧妃娘娘亲眼所见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特意质疑呢。
楚枫当即带着几个人朝着萧金珠指认的黑衣人逃跑方向追去了,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清理尸体,萧淮则是护送萧金珠和姜挽回京了。
“殿下,孩子还没寻到呢,乳母们带着欢儿往另一条路走了。”姜挽被萧淮拉着往马车上,她没在马车里看见孩子,连忙问道。
可惜这些朝臣们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有异议大多都是家中有女儿,想要争一争皇后位置的,不然皇帝立庶长子为太子跟他们关系不大,毕竟教导萧予鸿的先生们都说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可成大器。
对啊,对啊,她想到了,只要让萧淮生不出来,那她就无所谓暴露身份了,无论他们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孩子们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其实,皇帝在两日前已经驾崩了,秘不发丧就是因为怀王一派有余党没有落网,估计今日过去,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姜拂易容成的芙儿,则是成了姜挽身边的宫女,也被困在了凤仪宫里,但她接触不到外甥女,只能跟着玉书一起逗那两个小子。
“现在太小了,没长开,还看不出来呢。”
这两外甥跟萧淮长得有五分相似,姜拂不大想与他们多接触的,但奈何萧予鸿和萧予清一眼就相中了姜拂,点名让她陪玩。
“已经找到了,江恒之带人去那条路上追了,刚刚来信,说他带着欢儿和乳母们上了回京的马车,先我们一步回去了。”
姜挽做奉仪的时候没资格叫母后,只能称呼皇后,但现在她已经是贵妃,可以跟着皇帝一起,称呼一声母后了。
忙了一下午,姜挽送走了江太后,没等吃晚膳,又有宫人来给两个孩子收拾行李了。
这样头疼的日子过了几日,很快,皇帝驾崩的消息昭告天下,新君登基。
“许是皇帝事务繁忙,忘了给你赐下宫殿,没事的,等他晚上过来看你,你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不了。”萧金珠垂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她摆摆手,往另一辆马车上走,“本宫自己独占一辆,不跟你们挤。”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直搭在她肩头,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萧淮知道姜挽受了太多的惊吓,她向来胆小,被吓到了是正常了,所以他没觉得姜挽过分的平静有异常,反而心中愧疚,无法释怀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她和孩子。
回宫路上,姜挽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她要是暴露身份逃离京都,那孩子们要怎么办呢?
但同居凤仪宫的姜挽却是无处可去,因为迁宫的圣旨中并没有提到贵妃,萧淮没给姜挽赐下居所,她无处可去,就只能在凤仪宫里再留一晚,等圣旨下来再搬走。
“没有呀!”姜挽豁然开朗,眉开眼笑地摇头,“妾身爱殿下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殿下的气呢!”
江皇后抱了会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盼望多日,终于见到了,可喜可贺,大景建国多年,终于又有一位公主。”
一直跟在外甥女身边的姜拂一头雾水,观察这一屋子人的表情,没在宫人们的脸上看见任何惊奇之色。
想起姜挽为他诞下了女儿,萧淮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做父亲的失职,还没有抱过欢儿,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像你?”
萧淮轻轻叹气,握住姜挽的手,“生气也是应该的,这是孤做得不对,放心,孤会补偿你。”
如果不能在萧淮心里保有一个美好的印象离去,那要怎么保证孩子们的将来,若将来萧淮知道全部真相,恨她入骨,连带着厌恶几个孩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玉书同时药理,定然知道什么药可以做到这些的,她只需要再拖延一段时间就好,就算被萧淮追杀也没有什么,她现在已然不再乎这些了,魏庄那边定然也不会放过她们姐妹的,仇多不压身,只要能确保孩子们安然无恙就好了。
余生相伴,他还有许多的时间来补偿她,以后,再没人能够阻拦他的任何决定。
“好。”
有了萧金珠的维护帮忙,这心惊胆战的一天总算将就着过去了,姜挽本以为今日就是她下狱的日子,没想到峰回路转,平安度过了这一劫。
萧淮捏了一下她的脸,眯着眼瞥她,“一听孤主动喝避孕药你就开心了!脑袋里果然没盼着孤好,怎么,孤没来陪你生产,是不是生气了?”
姜挽还是暂住凤仪宫,与江皇后一起带孩子。
看这个意思,应是皇帝已经过世了吧,储君不日就要登基了,所以江皇后才敢明目张胆地管小孙女叫公主,不然就是大不敬的罪。
“这就是欢儿吗,本宫的小孙女怎么这么可爱,这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江皇后现在已经是皇太后,她自然搬到太后居住的宫殿里,将凤仪宫让出来给下一任皇后。
很快,姜挽和萧淮也到了凤仪宫,鸿儿清儿多日没见亲娘,再加上第一次看见妹妹,整个凤仪宫都热闹起来,冲散了因为皇帝驾崩而带来的悲伤气氛。
“以后,要叫母后。”江太后笑着扶起姜挽,拉着她一起去看欢儿。
*
因为萧金珠是大景的公主,自认对家国有责任,她今日不说,可能顾念这段时间交情,也可能是因为救命之恩,但这些都不会长久得困住萧金珠,迟早一天,她会说出来的。
“这,阿娘也不知道。”
德康十年,皇帝逝,皇太子萧淮登基,年号‘建昭’,尊太后林氏为康德太皇太后,生母江皇后为圣贤皇太后,原东宫侧妃姜氏为贵妃,代掌凤印,并,立长子萧予鸿为皇太子,二皇子萧予清为恒王,公主萧予欢赐封号晋阳。
“你生养辛苦,现在我们有儿有女,以后不必追求子嗣繁茂,若是生养太多,孤怕坏了你的身子,我问过李太医,让他配置给男人用的避孕药物,以后药我来喝,不烦扰你了。”
一个亲人过世,一个亲人新生。
*
直到她看见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她刚刚出生一个月的孙女萧予欢。
凤仪宫内,宫人进进出出地打包东西,正在为太后娘娘迁移宫殿。
得知要搬走了,萧予清很是舍不得和母亲妹妹在一起住的日子,拉着姜挽的手问,“阿娘要搬去哪里,以后我每日下学都去阿娘的宫殿里看你。”
“安定了,你放心,以后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身子有没有修养好?”
“殿下是忙完了么,京中可安定了?”
萧淮将姜挽送上了马车,转头去看萧金珠,对亲姐姐伸出了手,准备拉萧金珠上来。
但与妹妹约定好的计划肯定要搁浅一段时间了,因为萧金珠已然知情,姜挽不能确定萧金珠会一直帮她保密这件事,更大的可能是,萧金珠会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萧淮。
圣旨一出,朝野轰动,里面大多数内容朝臣们都不质疑,只一点,封年幼的庶长子为皇太子!新帝二十出头,尚且年轻,以后娶了正宫皇后,还有嫡子诞生,现在就立了庶长子为皇太子,那将来有了嫡子,让嫡子如何自处呢。
他们年纪虽然还小,但一个封了太子,一个封了恒王,所以都另赐了宫殿独住。
江皇后这几日都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伤中,她独坐凤仪宫多日,呆呆地望着天边浮云,就连两个小皇孙都没能让她欢喜起来。
“好了,妾身无碍,欢儿乖得出奇,从不闹我。”
姜挽诞下女儿,他始终没有陪在身边,以她的性子,不知道在心里要怎么记恨自己了。
让男人避孕?
姜挽眼前一亮,猛地从萧淮怀里坐直了,笑道:“殿下真是聪明啊!”
她口口声声称这个孩子是公主,可是萧淮还是太子,这明明就是皇孙啊。
“是,妾身知晓了。”姜挽对江太后行礼拜别,“妾身恭喜太后娘娘迁宫。”
也不知道萧淮是怎么想的,独独没有给她赐居宫殿,别人都有,就连东宫那些封了位份的嫔妾们都有宫殿,就姜挽一个人没有。
她不觉得萧淮是忘了,忘得这么明显,应该是故意的,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安排,但贵妃住的宫殿,应是不会很差。
萧予清黏在姜挽身边待了一会,然后有些支支吾吾地问,“阿娘,你能不能同意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啊?”
“什么?”
萧予清不好意思挠挠头,“那个……阿娘身边那个叫芙儿的宫女能不能送给我啊,我想让她到我的宫殿里伺候,芙儿身手很好诶,我打不过她,所以我很想跟她学。”
“这……”
姜拂就是这么带亲外甥的?天天揍他们?
第 36 章 嚣张跋扈
姜挽没有立刻回绝萧予清的请求,只是说让她想一想,送走了两个孩子之后,她就屏退左右进了偏殿里。
姜拂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得了姜挽一记警告的眼睛后才安静下来。“阿姊,不行啊,你怎么没有立刻回绝那个小子,我必须留在你身边的,我还要带欢儿呢,没工夫去陪他玩。”
她只觉得这些日子揍外甥揍轻了。
姜挽靠坐在软塌上,气质慵懒从容,她妆容华丽雍容,所谓富贵养人就是如此,她这段日子被凤仪宫的山珍海味顶级荣华养得容光焕发,因为身份上的转变,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强起来,终于不用刻意收敛气势了。
此时,她端着茶盏轻轻抿着,淡淡叹道:“我是这样想的,可是玉宁快回来了,我不能久留你,迟早是要将你安排出去的。
玉宁前段日子因为假扮我遇袭,她手臂上面受了些伤,现在正在东宫的海棠阁养伤呢,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过来了,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易容术高手,若是她过些日子见到你,我真怕会认出你的伪装来,这样我们的计划不就更加难办了。”
“那……那好吧。”
“尽快买回来吧,迟则生变,我们等不起了。”风轻云淡的语气里听不见任何犹豫,只是夹杂着一些无奈的叹息。
他真是……丝毫不留情啊,好像真的要把她弄死一样。
“是,是啊,您看江大人不是也没进去嘛,都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不知道。”姜挽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语气里有明显的冷意,她迅速穿好衣裳,在妆台前面坐下,让宫女们进来给她上妆。
“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两人极为正式地行了个拜见大礼。
今天真是太出奇了,与东宫里不太一样,玉宁心中惶惶不安,见姜挽露出的锁骨上有淡淡的咬痕,她抿了抿唇,还是问道:“娘娘,陛下还没到早朝时辰就走了,是不是……”是不是吵架了啊?还是榻上不太愉快?
姜挽心中停跳一拍,迷茫中差点以为萧淮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专门过来弄死她的。
“这架势也太大了吧,我前两日看见陛下銮驾了,陛下可都没有这样大的架势呢。”
“嗯,知晓了。”
“玉宁岂敢哄骗娘娘,娘娘与小公主是真的像,公主现在看不出什么,但再长个一两年就能看出来了,而且会极为明显,真的很像。”
“嗷,找了找了,那边来信了,说是确有这种药,但这药性凶猛,阿姊你……你真的要买吗?”姜拂听见姐姐要买这药的时候大吃一惊,她还以为姐姐和萧淮做了这么久夫妻,会舍不得对这男人下手,但没想到姐姐一张口就要用最狠的法子。
“勤政殿。”
姜挽打断福案的话,“谁都不见?”
姜挽很是配合地坐在主位上,清清嗓子说了一声:“平身。”
“这……”福案为难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去通报了,“奴才为江大人通报两次,陛下动怒,将奴才撵出来了,这还哪敢再去啊,娘娘您看……”别为难我了啊!
说罢,他掐住了这双细手腕,用头上的带子分开帮拉起来,分别系在两边的床架上。
姜挽本来也没打算等他,想来也是,萧淮才登基不久,若是不留在勤政殿里看折子,而来了后妃宫里快活,岂不是让外面的朝臣们看笑话。
“娘娘去哪?”
床榻上的美人乌发披散,逶迤铺满了床沿,雪白盈润的肌肤映入眼帘,纤细脖颈暴露,起伏的雪山则是被遮挡在寝衣之下,她眉眼舒缓,闭着眼睡得正深。
殿中蜡烛大多熄灭,只有床边留了两盏昏暗的烛灯。
玉宁跟在后面忙前忙后,见主子生气了就不敢再说些什么。
昏暗的灯光中,有一高大身影缓缓靠近,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玉静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江恒之正在殿外求见呢,福案在他身边好言相劝,说陛下今日不见人,谁都不见。
“是。”玉静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嚼舌根的宫人们,欠身应是,立马带着几个宫女过去掌嘴。真是的,说小话也不知道小点声,不知道她们家娘娘耳朵好嘛!
“贵妃娘娘凤驾,通通让开。”
新君登基,宫里到处都是新景象,新帝后宫册封的高位妃子虽然就一位,但低位的才人美人一大堆,尚宫局为各宫送春衣物件忙得不行,宫道上来来往往全是穿着尚宫局衣裳的女官和宫女。
玉宁和玉静夜里就过来收拾行李过来了,比姜挽料想的还要早。
凤驾上,姜挽一抬手,抬架的太监们就停下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玉静,面无表情说:“玉静,去。”
姜挽上下眼皮像是要粘在一起似的,她知道萧淮从榻上离开,看见有宫女进来伺候他穿衣,她很想睁开眼问问他刚登基是要发什么疯,但她太困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萧淮凝神看她,许久才伸手去碰她的头发,手上动作很轻,不足以惊醒一个熟睡的人,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发丝向下,掠过纤细的脖子,指尖落在雪白寝衣之上。
“是么,现在都看不出来呢,玉宁你是不是哄我的。”
见姜挽过来,福案顾不上劝说江恒之了,连忙迎过来给姜挽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真不巧啊,陛下今日说了谁都不见,娘娘怕是……”
凤仪宫里折腾到了傍晚,这里面该搬走的人都搬走了,只剩姜挽主仆几个还占着偏殿。
姜挽挑眉看他,缓步走到江恒之面前,“本宫想起来了,江大人见到本宫,还没行礼呢吧?不如江大人先行个礼先。”
夜里,凤仪宫早早就都熄了灯,整座宫殿陷入寂静之中,当然,除了小公主住的侧房。
殿中只剩浅浅的呼吸声,和男人特意放轻的脚步声,萧淮面色隐在黑暗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眸子深沉如渊,目光淡淡落在床榻里面。他缓缓往床榻边走,烛灯透出的微弱灯光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勤政殿外,姜挽来了才得知萧淮不在这里,今日沐休,皇帝在紫宸殿呢。
“娘娘?要不要奴婢给您拿药过来,身上有没有伤?”玉宁守在床边看着她,担忧地问。
跟暴露身份比起来,姜拂觉得她去带几天顽皮的外甥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萧予清怎么说也是姐姐亲生的孩子,姜拂虽然嘴上觉得这两个孩子烦人,但其实心里并不讨厌他们。
“小公主与娘娘长得很像。”玉宁说。
即便是那样轻柔的入侵,但触及不能碰的地方,肯定是要惊醒熟睡的人,姜挽猛地睁开眼,还未见眼前是何人在冒犯就被一只大手蒙住了眼睛,余光中,男人单手扯下黑金相间的腰带,然后这条腰带被系在她的眼睛上,彻底夺去了她的光明。
宫道上的宫人们匆匆退到两侧下跪,行礼叩首不敢抬头冒犯,宫里谁人不知这位贵妃娘娘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姜奉仪,霸道跋扈得很,长子不仅当了太子,还得陛下独宠,这可是以为惹不起的主。
“没有,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而已。”姜挽摁了摁鬓角,起身让玉宁伺候洗漱,想要将睡成浆糊的脑袋清醒一下。
“对了,我让你去找的药,现在可有什么眉目了?”
“是啊,听说这位回来以后换了一大批宫女,性子不怎么样呢,连太后娘家的侄女都敢打。”
偏殿门前守夜的是玉静,她靠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然后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自以为是。”
姜挽笑着看玉宁玉静逗女儿,心中却没有那么欢喜。
江恒之闻言冷笑一声,眉宇眼里尽是不屑和嘲笑。
但现在这样,也跟弄死差不多了。
姜挽没说在行宫遇刺的事情,净挑好的说了,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去看欢儿。
*
拐道去紫宸殿,结果却在殿外看见了眼熟的身影。
萧淮抬手示意她起身,然后径直往殿内走去,没让任何人通报。
她醒来时,晌午已过。
薄薄的纱幔被拉开,又慢慢落下。
荒谬,都太荒谬了,江恒之嘴里的话,萧淮一个字都不信,烦躁之下,找了个青州的差事交给江恒之,打发他出去晃悠两个月冷静冷静,免得天天口出狂言,一点规矩都没有。
“陛、陛下,奴婢参见陛下。”玉静被吓到了,连忙跪下行礼。
“娘娘,刚刚陛下身边的福案公公过来送话了,说是陛下今日繁忙,可能不能过来陪娘娘了,让娘娘早些入睡,不必等。”
宫人在贵妃凤驾经过后都松了一口气,小声议论着。
主仆三人相视一笑,玉宁和玉静纷纷围到姜挽身边问她在云华行宫这段时间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到什么危险。
声音再小,但福案和姜挽都站在他身边,怎么能装作听不见呢。
欢儿像她没什么好的,她更希望欢儿像萧淮,像江太后一些,不然以后她离开了,萧淮岂不是看见女儿一次就要更恨她一点,不会连累了女儿被亲生父亲厌弃吧?不过她要是离开了,欢儿定是要在江太后膝下养育的,有太后护着,她也放心了。
“别说了,陛下是陛下,天子面前错了规矩都不一定死,但在这位面前……小心没命啊。”
日光渐渐从云层里冒出头来,直到三更天过去,偏殿里的云雨才初初歇下。
萧淮凑在她耳边,捞起她的发丝把玩,用低沉的嗓音轻声笑着,“来做、你啊。”
*
姜挽双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嗓子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湿润,“殿下~不,陛下,不是说不来了吗,陛下这是作何?”
今日,江恒之和楚枫进谏,在勤政殿长篇大论,他们说了许久,列举很多怀疑和证据,并请求他下令让他们清查,但都被萧淮拒了。
小孩子夜里总是要起来好几次的,乳母们轮番着照顾,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怎么了,当真奇怪得很,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
姜挽走上前去,偏头看了眼面色不好的江恒之,笑道:“陛下不见他,不代表也不见本宫啊,福案公公再去通报一遍吧。”
敲门声响起,有宫女在外面通传,
江恒之眉头微蹙,不答话。
“怎么,江大人不肯?”姜挽偏头问不远处的玉静,“玉静,无视宫规,以下犯上该怎么罚?”
玉静见自家娘娘和江大人起冲突,有些语塞,但还是如实说了,“轻则杖责二十,重则……”
重则赐死。
“你敢。”江恒之十分硬气,笃定姜挽不敢在这里胡闹,毕竟这里可是紫宸殿外面,陛下可就在里面。
姜挽浅笑,“我敢。”
“来人啊,快快快,给江大人安排上,杖责二十对吧,不用多了,就二十。”
第 37 章 你可怜朕
紫宸殿众人左右为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福案急得满头大汗,虽然贵妃娘娘的品阶比江大人高,但一个是后妃,一个是皇帝亲表弟外加朝臣,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孰轻孰重,况且后妃要求杖责朝臣这种事,大家还都没听说过呢,皇后太后都不会轻易责罚朝臣,更何况妃子。
“怎么,本宫说话不管用。”姜挽不一定能指使动紫宸殿的宫人,但她一定能使唤得动她从凤仪宫带来的宫女太监们。
只需要给玉静一个眼神,玉静就立马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她唤来停在紫宸殿院外的抬驾太监们,强硬逼迫福案去找来杖责的刑棍,几个人围在江恒之身边,架势十足,看样子是真要动手。
江恒之看姜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有些被姜挽唬住了,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紫宸殿啊,陛下就在殿内听着呢,姜挽在这里胡闹也好,说不准过两天就被陛下厌弃了,然后他再去调查姜挽的身边人,陛下就不会阻拦了。
玉静又从偏殿里搬来了一把椅子,请姜挽坐下看着江恒之挨打。
贵妃娘娘身边的这群宫人真把仗刑的架势摆起来,福案和一众紫宸殿宫人在旁边看着,俱是惊讶极了。
贵妃娘娘这是……真要打啊?
“嗯……宴会上人多,我不想出席,总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还不如不去,而且我向来不会说话,应付不好那些世家主母,说不准还要闹笑话,出去丢陛下的脸面,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去。”
但萧淮不以为意,刚开始并没有正面回答宫殿的问题,直到姜挽感觉到他的敷衍,不满地撂了筷子,他这才说不用搬,说让她先在凤仪宫住着,反正不立皇后,这豪华的宫殿不住白不住。
几棍子下去,江恒之面不改色,一声未出。
殿内,萧淮将怀里的人放在软塌上,然后直接掀开裙子的下摆去检查她的膝盖,但刚褪下鞋袜,他就在纤细白皙的脚腕上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萧淮在书案前批折子,姜挽在旁边研墨,无聊了就看会话本和游记,一下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而且他习惯了姜挽黏人话多的样子,今天让他感受到了冷淡平静的姜挽,静对几个时辰,一时间很是不适应,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江大人好骨气,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用了晚膳,姜挽提起宫殿的事情,她都已经是贵妃了,永不能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宫殿吧,再说凤仪宫是将来皇后住的地方,就算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但总有朝臣会有意见,弹劾她就连带着孩子们一起,平白连累了孩子们。
见陛下一把将人抱起,直接进了寝殿,本想上前来搀扶贵妃娘娘的宫人们都后退三步,面面相觑着不敢吱声。
姜挽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笑道:“都没声啊,是不是没用力气啊,刚刚的不算了,现在开始你用些力气,没劲了就换一个接着打,本宫要听见棍子落在皮肉上实打实的声音。”
“我名声怎么样有什么要紧的,陛下和鸿儿的名声好不就成了,反正我名声一直都不怎么好……陛下是不是又嫌弃我跋扈不懂事了?”
“无妨。”萧淮抱着女儿不肯放手,拿着拨浪鼓逗小孩玩,“过几日公主府大办生辰宴,我们可以带着欢儿一起去,正好借此机会让京都里的世家勋贵们都见见孤的小公主。
萧淮顿了顿,继续卷起裤脚,查看膝盖。确实是被磕到,右膝有点红痕,估计会青紫一段时间,但两边都没有破皮流血,都算是轻得不能再轻的伤了,这点要是落在萧淮自己身上,估计他都什么感觉。
“没有。”萧淮认真看她,缓缓道:“朕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希望你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永远都不要改变。”
明明说好了是二十棍,实际打上去却将近三十,后面小太监打得都没劲了,江恒之也支撑不住了,虽咬牙隐忍,但还是有痛苦地呻.吟声从嘴边溢出。
“真笨。”萧淮打横抱起她,大步往殿里走。
但姜挽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他,好像受了极大的伤。
估计是在萧淮面前说了什么怀疑她是细作的话吧,又或者真的拿出了什么有用的证据,不然萧淮昨天怎么会那么反常。
萧淮冷眼看着姜挽,覆手睥她,淡淡道:“紫宸殿外胡闹,成何体统。”
“若不是因为陛下,我怎会到现在还腿软,不小心摔倒在台阶上。”
“摔哪了?”萧淮蹲下来去看她的脚踝,语气缓和了一点。
“是。”福案麻溜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江恒之抬了出去,江恒之不善武功,就是一届谋臣,他能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被抬出去的时候昏昏沉沉说不出话,剜了姜挽一眼就晕了过去。
萧淮转身往紫宸殿里走,扔下一句,“进来。”
“……没有。”
不过这也他们什么也没干,姜挽气萧淮昨日夜里发疯,说要修养一个月,萧淮不大愿意,但知道自己过分,蹙眉答应了。
行刑的小太监吞了吞口水,心里忐忑不安,但他是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无法反抗贵妃娘娘的命令,心里一横,便挥手打了下去。
“是。”行刑的小太监被姜挽提点一番,被吓得再也不敢放水了,拎着棍子狠狠打了下去。
姜挽也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往后看去,她只是始终垂着眼帘看地面,故意不与萧淮对视,她没有下跪,只是微微欠身,小声说句“臣妾拜见陛下。”
“妾身知错。”姜挽抿着唇认错,缓缓跪下,但她满脸写着不服气。
“磕磕碰碰而已,真有那么疼?”
“陛下别抱她,她吃完奶有一会了,小心尿陛下身上。”姜挽好心提醒。
萧淮放下她的裤脚,细心整理她的裙摆,“大庭广众之下杖责官员,对你名声不好,以后……还是关起门来打吧。”
姜挽立马要求萧淮给她圣旨,就算让她住,也得下旨名正言顺赐给她,她不要不明不白的东西,萧淮应了,晚膳用完就写了圣旨给她。
“公主还小,会受风的,不急着带出去,陛下不如带上鸿儿和清儿吧。”
其实姜挽是想接借机带上姜拂,出去制造些意外让姜拂借机离开,姜拂性子不稳重,宫里呆久了姜挽怕她闹事,再说药快到了,她也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后面的姜挽起身跟上,但刚走没两步就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摔坐在石阶上。
众人纷纷下跪,都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天子的表情,福案更是后退了好几步,极力降低存在感,生怕陛下发怒牵连到他们这群无辜的宫人们。
姜挽在紫宸殿一留宿就不回去了,连住了好几日,萧淮怕女儿见不到母亲会哭闹,也让乳母们将小公主待到偏殿里暂住。
他得承认,他不喜欢姜挽对他冷淡,也有些受不了姜挽的冷淡,一旦姜挽改变,他心里就有种极大不确定感。
姜挽瘪嘴,立马挤出几滴泪眼在眼眶里晃悠。
乳母过来抱小公主去睡觉,萧淮抱孩子的姿势很是熟练,将女儿交到乳母怀里,然后开始去书案前批折子。
“膝盖疼,好像磕破了。”姜挽惨兮兮地回。
“行了!”低沉的嗓音从殿内传出,同时,紫宸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见萧淮从殿内出来,江恒之颤颤巍巍地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他刚一动后面就钻心的疼,立马又摔在了地上。
“也好。”
反正她马上就要走了,在这之前实在是不想见萧金珠,若是见了指不定萧金珠要问她些什么,闹出是非就不好了,等她走了,萧金珠怎么说也无妨了。
萧淮不赞同,他让玉宁跟在姜挽身边多年,为了就是细心教导这些,姜挽岁脾气确实不好,性情改不过来多少,但他觉得其他方面姜挽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无需应付那些世家主母,就像往常一样,端好贵妃娘娘的尊仪和气势就好了。
“为何?”
江恒之被两个小太监压着肩膀跪下,他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瞪着姜挽,明显是不服气,但他忍着不肯说话求饶,宁可被打也不对姜挽行礼。
两人都不再说话,殿中气氛就这样冷下来,他们之间很少冷场,基本上都是姜挽自顾自地说话,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对萧淮讲,但今日他们都很沉默,两个人难得有安静相伴的时候。
这是昨日夜里他用带子绑了她的脚腕,然后在姜挽最痛苦难耐之际,她胡乱挣扎弄出来。
姜挽微讶,“还有别的事情?难不成江恒之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了!还是他干了什么针对我的事?”
之前答应带你出去游玩也一直没机会兑现,宴会在午时之前,宴后我们可以去街上逛逛,你好些日子没出宫了,都待不住了吧。”
萧淮慢慢悠悠往里走的步伐顿住,立马走了来回,不等宫人们上前将姜挽扶起,他就站在了她面前,蹙眉问:“你眼睛白长的?用处是观赏吗?”
萧淮无言以对,一提起就沉默起来,他微微眯眼,凝着姜挽的双眸,问道:“为什么让人打江恒之,是因为他对你不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送江大人回去,再让太医院太医过去瞧瞧。”
姜挽想了想,殷勤走到萧淮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陛下,要不长公主的生辰宴我就不去了吧,等宴席过后我们再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得了好处,姜挽立马露出笑脸,一改平静冷淡的语气,变回了之前话多粘人的样子,欢欢喜喜粘在萧淮身边,没有回凤仪宫去,留宿在紫宸殿里。
姜挽愣了下,总觉得萧淮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朕都不怕你丢脸,你还怕什么,左右有朕给你撑腰,谁敢说什么,拿出你的坏脾气不就成了,你平常都是怎么嚣张跋扈的,别以为朕不清楚。”
“好吧……”姜挽暗暗撇嘴,百无聊赖地靠着萧淮的肩膀揪他的发尾。
你清楚个鬼,你明明什么都不清楚。
想起那颗将要到来的药,姜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萧淮的头,没心没肺的她竟然升起一起愧疚和怜爱。
“你什么眼神看朕!”萧淮抬手打掉了姜挽以下犯上的爪子,掐着她的按在怀里,“你在可怜我,可怜什么?”
“没有,陛下看错了。”
萧淮弯腰一点点靠近她的脸,不正经地笑:“不过是挺可怜的,忍好几天了……”
第 38 章 公主对质
“我的风筝!快快快,你们快上去把本殿下的风筝给拿下来。”
御花园中,萧予清指挥着几个太监爬树去拿他落在树枝上的风筝,但可惜风筝挂得太高,他们废了好些力气都没有拿下来。
“这……小殿下,这风筝挂得太高了,我们几个爬不上去啊。”
“那怎么办啊?”萧予清苦着一张小脸,愁得直跺脚。
小太监试探着问:“要不,咱们不要这个了,一会奴才几个再给殿下新做两个风筝出来?”
“不行。”萧予清望着书上的风筝不肯走,“那是芙儿给我做的,我就要那个。”
“芙儿姐姐去凤仪宫给殿下取点心去了,一会就回来了,等芙儿过来再给殿下新做一个。”小太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感慨这小主子也不好伺候啊,简直比大人还要难缠呢。
萧予清犹了会,余光正好看见芙儿拎着一个大食盒过来了,缓缓往他这边来。
“芙儿芙儿!你快来,你看啊,我的风筝落在上面去了,拿不下来了。”萧予清拉着姜拂的手,指着树枝上面的风筝,满脸不开心地说。
“落在上面就拿下来喽。”姜拂拍拍小外甥头,撸起袖子往树下走,看样子是要爬上去
众人看着新帝毫无顾忌地牵着贵妃的手,缓缓走向公主府的主桌,他们身后还跟着太子和恒王两个六岁小孩。
给皇帝、贵妃、太子和恒王请安的声音响彻公主府,大景自从建立以来,鲜少有过这种盛景,毕竟太祖皇帝和先帝都不常出宫,更别说大张旗鼓地出席宫外宴席了。
萧予鸿如实回答,“姑父让我给表叔说说好话啊,让娘亲别生表叔的气,他们也都不是故意针对娘亲的,对了,芙儿姐姐你知不知道姑父和表叔为什么要针对娘亲啊?”
“对呀。”
刚刚几个太监都爬树了,但他们都没爬上去,还差点摔下来,芙儿是女子,万一摔伤怎么办啊。
也就是江雨柔这个不明事理的……
“我听说过几天公主府大办宴席,父皇和母妃要带我们一起,母妃有没有跟你说这件事,让你转告我和弟弟。”
虽然这几个孩子没了亲娘很可怜,但她和阿娘与姐姐分离多年也很可怜,姜拂是不会觉得有愧疚的,顶多是觉得三个孩子有点可怜而已。
“是不是真的问问江小姐不就是了,江小姐可是陛下的亲妹妹,常年自有出入宫廷,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都是极为得脸的呢。”
“说了说了。”
“我……我当然清楚,陛下肯定是要来的,我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了,你们就且等着吧,但贵妃来不来可未必,以贵妃娘娘的行事作风,陛下怎么会带她出来参加宴席呢。”江雨柔颇为得意地说。
她们去了萧金珠的卧房,屏退左右。
前几日她见江恒之被打得半死回来,前去打听才知道这是姜挽那个女人干的,姜挽如此大胆,在皇宫里让人殴打朝廷官员,而且江恒之与陛下关系向来亲近,以此看来,陛下定不会轻饶了姜挽,所以今天肯定是不会带姜挽过来的。
“啊?”姜拂还真不知道这事,姐姐刚刚也没告诉她,“我不知道,娘娘没和我说,但……你姑父为什么要告诉你?”
华阳长公主府宴席当日,身为新帝唯一的亲姐姐,当朝皇太后的长女,长公主的生辰宴可谓是声势浩大,新帝登基,宫中暂不宜举行盛大的宴席,但公主可就不一样了,公主身份尊贵又已外嫁,长公主生辰宴的豪华繁盛,也意味着新朝开端的繁盛。
姜拂与萧予清说话不用尊称,向来都是称呼你,这让萧予清身边伺候的其他人很是不满,觉得这个芙儿靠着哄殿下玩的小本事搞特权,关键是小殿下也护着她,叫什么都不在意,特别喜欢这个宫女。
“阿挽啊,楚枫和江恒之跟我说过许多证据和疑点,我从始至终,我怀疑过你,也不认同他们说的话,直到行宫那日,我才知道我有多傻,我相信萧淮也一定和我一样信任你,不肯怀疑你一丝一毫。”
京都里凡是能叫的上名号的世家基本都到了,满座宾客,举杯共引笙歌。
“陛下到,贵妃娘娘到……”随着大门边的宣唱声响起,原本欢声笑语的园子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慌慌张张放下手中酒杯,拱手下跪行礼。
姜拂本以为姐姐在宫里还算是安全的,没想到楚枫和江恒之已经这么怀疑姐姐了,那她们可真是一点不能拖延,要尽早离开这里才是。
“陛下和贵妃上座。”萧金珠笑着请萧淮和姜挽坐在早就准备好的主位上,吩咐下去正式开宴。
两位小殿下住的宫殿紧挨着,姜拂便去隔壁宫殿将萧予鸿也叫过来一起吃点心,谁知正巧的是萧予鸿宫中有人,楚枫正在教导小太子习木剑,好在姜拂没等多久楚枫就走了。
下面的几个小太监都不太喜欢‘芙儿’,在下面幸灾乐祸等着芙儿摔下来,没想到这个芙儿还真有两下子,刚刚他们怎么都爬不上去的树杈,芙儿一两个灵活转身就上去了,轻轻松松将树枝上的风筝拿了下来。
萧予清急了,连忙叫她,“别,你别去,我不要风筝了。”
她们口中的江小姐自然是出自太后母家,从开宴就闷闷不乐,兀自坐在贵女中间却不说话的江雨柔。
就算贵妃真的不好,但太子和恒王都是贵妃娘娘所出,就凭这点,贵女们就都不敢得罪姜挽了,今时非往日,以前那个身份低微连子嗣都不能抚养的姜奉仪已经成了后宫第一人,谁敢大庭广众下议论,那就是不将家族前途放在心上。
萧予鸿想起刚刚听楚姑父提到的事,想了想又问:“芙儿姐姐,那母妃有没有和你说江表叔的事情?姑父说,母妃和表叔闹矛盾了呢,还让人打了表叔一顿。”
江雨柔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安静下来,谁也不敢接话,江雨柔是天子表妹,言行放肆也有太后护着,但她们可不行,在场的高门贵女们都是从小接受顶级教养长大的,她们的言行举止代表着家族,可万万不敢在公开场合说皇家的不是。
“公主……”姜挽沉默片刻,缓缓道:“无论公主信不信,我无意损害大景,此生多有无奈,从来不由得我选择,若是可以自由随心地选择,谁不愿安然度日,一生荣华,我已是贵妃,若非无奈,何苦自寻波折……”
这是怎么了,一遇上有关于姜挽的事情她就讨不到好,都怪姜挽这个灾星,有姜挽在她定然不痛快,就连之前父亲说好的要送她入表哥的后宫都没做到,她身为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皇后这个位置没她的份,就连踏入后宫都成难题了!这可真是太不公平!
萧予清欢喜围在姜拂身边,一手拿着风筝,一手牵着姜拂的手回宫去了。而姜拂也没错过这几个小太监的表情,暗暗记下他们的名字,准备下次去找阿姊的时候就告他们一状,让阿姊把这几个小太监都换掉。
那剩下的这段时间她还是好好对这两个外甥吧,尽量温柔和善点。
不止如此,一阵安静之后,诸位贵女们纷纷找借口离开了这里,最后只剩江雨柔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心里万般委屈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话说完没人附和,江雨柔左右看看,愣是没等到周围这几个高门贵女应和自己,她心中更加郁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说完大家都不说话了,岂不是说明她说的话不对?
姜挽和萧金珠的位置离得很近,萧金珠的目光频频看向她,明显是有话想说。
大家心里都有盘算,今日这一看,许多世家家主和主母直接当场绝了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里当妃子的念头,皇后的位置就算空着又能怎么样,一个名号而已,这姜贵妃的长子已经是太子了,他们一家子就是正常家族里的夫妻子女,就算有再多的妃子入宫,也撼动不了贵妃的位置啊。
*
“听说,今天陛下和贵妃还要来呢?华阳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长公主的首次宴席,陛下定会给亲姐脸面的。”女眷宾客中有几个高门贵女围坐在凉亭中,悠悠闲闲聊着天。
取风筝。
“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没事,你等着,我给你拿。”
“芙儿姐姐,你刚刚去母妃宫里了吗?”
宴席中途,姜挽故意将酒水洒在了衣摆上,萧金珠借机张口,亲自带姜挽下去换衣裳。
说不动姜挽已经被陛下厌弃了,今后独守冷宫度日了。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萧金珠不会将姜挽是细作的事情说出去,但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姜挽,今后她若是做了什么损害大景皇室的事情,也必然不会帮她保密。
毕竟萧金珠先是大景的公主,才是自己。
没有立刻将姜挽是细作的事情告诉萧淮,这已经是萧金珠的极限了,她也在心里纠结良久,当日没有姜挽救命,她可能救死在那里了,但若是不说出真相,她愧对大景公主的身份。
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只能先沉默,容她慢慢思考一段时间,也要再看看姜挽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要抛弃前尘好好在宫里做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还是在骗她,还会继续搞什么幺蛾子。
两人说完,面色无恙,一起回了宴席上。
萧淮在宴上独自喝了会酒,已经有些不耐,而且两个孩子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了,他们知道一会父皇和阿娘要带他们在京都里逛逛,所以更期待他们一家人出去玩,宴上人多,总会有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或是打量或是好奇。
不一会,姜挽跟萧金珠回来,萧淮立马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拉着姜挽离席。
第 39 章 姜拂被抓
天子脚下最是繁华,京都的繁华就是江山盛世的倒影,是笙歌与烟火杂糅最浑然的地方。
连接皇宫正门的景华长街是热闹的街道,中间的十字路口边不仅有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还有客来送往的各种商铺,珠宝首饰茶肆酒楼都能在此寻到,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
所以很多外乡人进京之后就会流连这里的繁华,使尽浑身解数也想留在这里,不舍离去。
“京都繁华,真让人眼花缭乱,走在这里,都不知道要往哪间铺子里进了。”姜挽左右扫了一眼,她没有说谎,是确实被这里的繁华给晃了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真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急,那我们就挨个走走,看看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其实什么好东西都是宫里最先得到,这世上还能有什么珍宝能比皇宫里的更多,尚宫局往凤仪宫里送的东西早就超出贵妃名分应有的份例,毕竟宫里就这么一位得宠的娘娘,不讨好姜挽这里,讨好别的地方也没用啊,
况且萧淮从不限制姜挽的吃穿用度,用多少都随她,这世间顶级的荣华富贵对皇家来说不过尔尔,姜挽在萧淮登基的短短两个月内就享受得淋漓尽致。
走了一会,她又看了看被萧淮抱着的萧予清,低头问萧予鸿,“鸿儿累不累,还走得动吗?”
“阿娘不要我要,我要那个,那个好看!”萧予清打破了爹娘之间的温馨气氛,他松开了姜拂的手,小小一个直奔琳琅阁内。
再说她想要宠着也没有多久了,对孩子们她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
姜挽巧笑嫣然,看着萧淮的眼睛说,“还真是没什么想要的,毕竟我想要的,夫君都捧到眼前了。”
没一会,萧予鸿在一个侍卫的看守下跑了回去,手里还抱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这披风是姜挽的,很明显,他是去给娘亲拿衣裳去了。
跟着萧予清一起出来的姜拂负责在人群里攥紧他的手,不让这个小孩跑丢了,但她一时松懈,竟让萧予清撒腿跑了,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两个几位压迫的眼神,姜拂忍住怒气,连忙追了过去。
定是接应阿拂的人到了,所以阿拂就趁机跑了,本来她们就约定好今夜看机会,姜拂能走就走。
“买是买了,但说好了,这东西不一定就是你的,若是太傅再来告你的状,这东西你就一直拿不到。”
“皇家子嗣,不能太娇惯。”
萧予清瞬间清醒,瞌睡虫都跑远了,他愣了会,然后小手试探着抱紧了萧淮的脖子,对旁边的姜挽扬了扬手。
“就说请了恩旨放回家,别告诉他实情,小孩子忘性大,过一段时间就不记得了。”萧淮不甚在意这个宫女,随口吩咐着。
*
他可以换个抱着的人吗?想要阿娘。
见亲爹无动于衷,萧予清的表情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他。
“永安。”
“上次放花灯,陛下不让我看天灯上写了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可否说说陛下当时的祝愿是什么?”姜挽好奇地问。
想回马车上睡觉。
萧淮停下步子,望着夜空,“愿世间永安,江山永安,父母亲人永安,也愿阿挽永安。”
“不累。”萧予鸿语气坚定,拒绝像弟弟一样被抱着走。
她刚刚在城里明明看见了接头暗号,有人给她传消息就说明接应的人手都准备好了,怎么上岸后没看见人呢?
侍卫压低声音,“禀陛下,有个宫女逃跑了,就是二殿下身边的那个宫女。”
姜挽惊叹这孩子的懂事,欣慰接过,牵着萧予鸿的小手一起走。
难得带姜挽和孩子们出来走走,自是要满足她的要求。
“陛下!”半路上,有侍卫在马车外面喊了一下,萧淮知道侍卫不会轻易打搅,立刻让马车停下,掀起车帘往外面看,用眼神示意侍卫有话直说。
“奇怪。”
看着两个孩子的拉着手左看看右摸摸的样子,姜挽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神色温柔。
姜挽被长子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放弃抱着他走的想法,“好吧。”
姜挽看不懂这父子俩打什么哑谜,只能转头去找萧予鸿,但左右看了看,竟没看见长子身影。
萧淮让萧予清换一样东西看看,拒绝给小儿子买这个匕首,萧予清顿时瘪了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萧淮,那小模样简直跟姜挽撒娇认错的时候如出一辙。
萧淮向来能一眼猜到萧予清的想法,只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儿子是困了,他无奈往后看了看,见侍卫们都远远地跟着,牵着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嗯嗯。”萧予清欢喜极了,殷勤点头,拉着哥哥萧予鸿的小手在琳琅阁来回看了一圈,他向父皇要了东西,所以也想让哥哥陪他一起,也在这里选一样。
姜挽笑:“教导孩子是陛下的事,我只宠着他们就是了。”
萧淮看看姜挽,再看看一脸期盼的萧予清,无奈摇了摇头,让跟在后面的福案买下来了。
余光中,姜挽看见了妹妹姜拂的手势,她意识到妹妹已经安排了人手准备离开了,于是建议萧淮带着她去江边走走,这里太喧闹了,江边风景更好,也更安静些。
旁边的姜挽也拉了拉萧淮的衣袖,见不得小儿子这幅模样,“要不……夫君就先买下来,等他课业让你满意,再作为礼物送他。”
萧予清停在一个木架子面前,垂涎地盯着架子上的玄铁匕首。
“阿挽也希望陛下永安,就算没有我在身边,陛下和孩子们也要安好。”
这个华丽的匕首就是个价值连城的玩具,谁会用这种东西杀人呢,染上血都得心疼好久吧。
萧予清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故而没听见侍卫的话,但姜挽却听了个真切,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萧淮,问:“许是那宫女看今天守卫不严,而且京都人多眼杂的,所以才生了逃跑的念头,不过这是清儿最喜欢的贴身宫女,回去了见不到,该怎么对他说才好。”
“什么?”
春日的江水是冰冷的,姜拂顺着江水出城了,在约定好的柳树下爬上了岸。
虽是匕首,但这明显不是用来杀人的,匕首未开刃,刀鞘和刀把上都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观赏作用大于实用。
“好。”
宫女逃跑对于尚宫局来说是件彻查里外的大事,但在萧淮这里,这算不得什么事,只是挥挥手,让侍卫们去追回,就没再多问了。
江边风景秀美,走到这里姜挽突然想起上次百花节时,她和萧淮曾在这里放了天灯。
宫女卖身进宫,确实会有逃跑的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今天就让萧淮遇上了,他分明记得清儿很是喜欢那个宫女,一路上都牵着那个宫女的手来着,怎么突然就跑了?难不成是贱籍出身,在宫里偷了什么东西?
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匕首玩不是不行,但得是个正经的匕首,不能是这样花哨的东西,皇家子嗣最怕被荣华和权势迷了心智。
“走吧,看看他相中什么了。”萧淮心情不错,就不跟小儿子计较不听话乱跑的事情了,拉着姜挽缓缓往琳琅阁走。
“天凉了,走吧,我们慢慢往回走。”萧淮松开了姜挽的手,弯腰将萧予清抱起来。
“没事,后面侍卫看着呢,他应是去马车上拿东西了。”萧淮猜长子是去拿衣裳了,因为刚刚起风了,外面有些凉。
不多时,萧淮拖家带口地回了马车上,马车缓缓往皇宫的方向行着。
跟在后面的哥哥萧予鸿也被一个宫人拉着,他很是听话,不让乱跑就不跑,安静跟在萧淮和姜挽后面。
“这东西除了把玩看着,没有别的用处。”萧淮满脸不赞同,并不想给萧予清买这个。
两个孩子毕竟年纪小,渐渐有些累了,萧予清揉揉眼睛,想要身边的芙儿抱着他走,但转念一想,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不能让芙儿一个柔弱的女子抱着,他犹豫了会,走上前去扯了扯亲爹的袖子。
萧淮浅浅一笑不说话,他唇边勾起,眉眼里都多了几分得意的笑,朝臣和宫人们再怎么花言巧语的夸赞都不能挑动他的情绪,但姜挽这句实话实话的话就可以轻松做到。
这等小事萧淮不会在意,对侍卫吩咐几句就过去了,没再提起。
就像当时那样,一直守在他身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长久安定的如此,永永远远不会改变。
“鸿儿呢?鸿儿不见了?”
萧淮捏了一下她的手,“你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话,下次不要这样说。”
人都去哪里?难不成刚刚是她看错了?接应的人根本就到?还是说……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姜拂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顾不得身上湿透,连忙往约定逃跑路线的相反方向跑,她跑的很快,身上的水分蒸发了大半,渐渐远离城门,心里的担忧缓缓落下来,觉得也许是她想多了。
“啊!”就在她放松之际,地上突然凭空收起一张大网,将她紧紧困住,掉在了书上。
挣扎间,四周均传来脚步声,守在暗处的人慢慢走到树下,现了真容。
十多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士兵拿着长剑走出来,剑刃上泛着冷光,姜拂一颗心彻底沉底,咬紧牙关盯着那个眼熟的幕后主使。
“许久不了,拂绛姑娘。”
凝着这双杀意慢慢的眸子,江恒之轻轻地笑了,“拂绛应是个假名字,或许我该称呼你——姜姑娘。”
第 40 章 母子坦诚
转眼就是三月底,京都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时春景正好,也是春雨纷纷之际。
刚刚还是晴天,转眼就下起了小雨。
玉宁与玉书一同撑伞进了凤仪宫的大门,各自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去殿中拜见主子。
“这两天玉书不在身边好些不适应呢,成天惦记着玉书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可算是回来了。”玉宁坐在圆凳上裁剪衣裳,拿着针线边忙活边笑着说。
宫女外出探亲是极困难的,更何况前几日刚出了宫女逃跑的事情,但贵妃娘娘在后宫无人敢惹,略微一张口,尚宫局就放玉书回家探亲了。
姜挽坐在平塌上摆弄棋盘,扫了眼认真刺绣的玉宁,然后侧眸看了眼刚刚回来的玉书,附和着玉宁说了几句,然后问道:“玉书你这次回家探亲,可顺利见到家人,家中父母过得还好吗?”
玉书顿了会,隐隐有些担忧地看着姜挽,缓缓说:“都好,家中双亲年纪都大了,看起来不似前几年那么年轻了,但身子都还好,不会让我担忧,就是这次回家没见到妹妹,听说妹妹去镇子上的铺子里做绣娘了,故而奴婢回家时没有遇上。”
姜挽面色不显,没有丝毫慌乱,“说到底,你不过就是怕死罢了,怕阿拂说出你的身份,你就活不成了。”
姜挽抬眼,轻声道:“怕只怕,阿娘以后不在你们身边了……”
“啪嗒!”
萧予鸿敛眉,脸上的神情从轻松渐渐变成了疑惑,“怎么会见不到呢?我们会一直待在娘亲身边尽孝的。”
姜挽,为了你和孩子们的命,我劝你尽快下决断,如果你实在下不去手,我可以让人帮你……”
第一次来明礼殿看孩子的时候就碰到了凌昱指路,结果现在又遇见了,其实也算不得有缘分,毕竟凌昱不仅在前朝为官,也教导皇子和伴读们史书,碰见实属合理。
姜挽没拒绝,跟着凌昱去了会客堂里等着,没想这里还有一个大熟人在。
上次见了之后姜挽就让玉书查了一遍凌昱是何人,凌昱就是忠勇侯凌家的长房长子,有世子爵位,又官拜礼部侍郎,也是凌酒言的亲堂兄。
“我活不成你就能活了?姜挽你在萧淮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不会真被一时宠爱迷了眼,觉得萧淮在知道你是细作之后还对你心软吧?”凌酒言不屑道。
雨过天晴后,姜挽在玉宁的陪同下去了明礼殿外面等着孩子们下学。
这个女子姓姜,失踪后被魏庄藏在了南州的小镇上,在来年春天诞下一对双生女,虽然没有自有,也不知道劫匪是何人,但姜氏性格乐观单纯,带着两个女儿在南州生活的很好,一直将两个女儿养到七岁。
富商和妻子只当女儿死了,寻不到人之后就没再寻找,但他们不知道的,女儿未死,只是在此被人劫持走了。
二十多年前,一个出身富庶之家举家搬迁,但路上遇到一伙山匪,那伙山匪穷凶极恶,劫持富商家里的夫人和小姐要求巨额赎金,商贾之家不缺钱财,自然是尽数交付,但回来之后却得知女儿被山匪污了身子,没多久还有了身孕。
“凌大人有礼了,本宫是来等鸿儿和清儿下学的,请问凌大人,明礼殿何时下学啊?”
“嗯,希望这雨……快些停下来吧。”
姜挽笑着拍了拍萧予清的头,然后与长子对视,迎着萧予鸿凝重严肃的眼神,淡声张口,“阿娘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七岁时,两个小女孩被迫从母亲身边离开,知道及笄之前,她们都关在一狭小的庄子里,被训练成了杀手,因为母亲被挟持,无法逃脱,只能被迫去执行何种任务……
萧予鸿倒是看出了娘亲情绪有些不对劲,试探地开口问道:“母妃是不是有话跟我们说,儿臣总觉得亲娘有些失落。”
“两位小殿下身边的宫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娘娘放心便是,等雨停了玉宁陪娘娘一起去看看小殿下。”玉宁安慰道。
“你这么好心?”
但可惜,女儿回老家的途中出了意外,马车坠落山崖,尸体也找不到,此后二十年再无消息,遍寻无果。
“要不然呢?姜拂被抓对我来说是什么好事吗?万一她嘴不严实供出了我,那就不仅是我遭殃,也得连带着你和所有安插在京都的魏庄细作,一网打尽!”凌酒言面色有些凝重,不悦地看着姜挽。
姜挽神色有异当然不是因为担忧孩子,而是因为玉书的消息。
“又遇见了,真是巧,下官凌昱拜见贵妃娘娘。”
姜挽回神,牵强地笑笑,“没事,就是刚刚想到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毕竟凌酒言这个身份是魏庄伪造的,他的身份若是暴露了,萧淮怎会容许他活着,可姜挽就不一样了,她翻了天大的错也有几个孩子做后盾,也许将来暴露了身份还能在萧淮手下捡回一条命。
“好!我们好得很!阿娘不用挂念我们。”萧予清没心没肺,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眼看着女儿将要婚嫁,婚约将近,富商只好换了其他女儿替嫁,让未婚先孕的女儿回了老家待产,避避风声。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亲堂兄,但凌酒言的身份是魏庄伪造的,他未必是凌家多年前流落在外的小公子,所以姜挽对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凌昱和凌酒言之间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
姜挽指尖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两日她恩准玉书回家探亲,其实就是让玉书出去探探消息,因为自从阿拂离开皇宫,就一直没有人来给她传信,无论是外面的消息还是报平安都没有,姜挽心中不安,这才找了个借口让玉书出去。
不一会,萧予鸿和萧予清从明礼殿中出来,姜挽整理好表情,陪他们有说有笑地回了寝殿。
玉书刚刚的话,根本不是在说她的家人,而是在隐喻阿拂。
“你那妹妹还真是……被你惯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陵的事情办成那样就不说什么了,这次还给自己搭了进去,姜挽你要知道,要是她说了点什么出去,我们可就都活不了了。”
她转头去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眉宇间萦绕着忧虑之色,“这两日总是下雨,日头不好,我好几天没见到鸿儿和清儿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看着凌酒言离去的背影,姜挽缓缓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静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中。
“还没有,但是快了。”
“这是阿娘亲手做的点心,送来给你尝尝,正好几日不见你们,就过来看看你们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哟!贵妃娘娘!许久不见娘娘,娘娘还真是容光焕发,神采依旧啊。”凌酒言一见姜挽就从椅子上起来,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阿拂……应该是出事了。
姜挽坐在萧予鸿对面的坐席上,单手杵着书案,笑着看他,“鸿儿真是贴心,不过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们了,怕以后见不到,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们。”
他知道堂弟凌酒言是天子亲表弟,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经常出入东宫,所以凌酒言认识贵妃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凌酒言这是要她放弃阿拂的命,让阿拂永远闭嘴,用玉石俱焚来威胁她。
姜挽的自信发言不是没有理由的,凌酒言见过萧淮看姜挽的眼神,心里还有些不确定。
凌昱没发觉堂弟态度有异,对凌酒言吩咐两句好生招待的话就出去了。
“阿娘,那后来呢,故事里的姐姐和妹妹有没有与她们的母亲团聚啊?”
萧予清向来心大,也听不懂阿娘话里的深意,笑嘻嘻摆手,“不会的不会的,阿娘不要担忧我们了。”
“不久,还有半个时辰就下学了,娘娘若是要在这里等两位殿下出来,不如去会客堂中等待,外面刚写下过雨,空气湿凉。”凌昱彬彬有礼,是为谦谦君子,他说话温和清雅,听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三个孩子,你活不成不代表我活不成。”
堂中没了外人,凌酒言立马变了轻松和善的神色,冷冷道:“姜拂被江恒之抓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今日进宫,本就是要给你送个消息的。”
这么一想,他有些急了,撂下狠话,“皇家薄情,姜挽自己好好想想吧,话说到这,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姜拂的事你自己解决,魏庄这边是不会管的,但你只有七天时间,不然我们大不了就一起死。
姜挽说了许久,萧予清听了之后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年纪尚幼,性子悲悯,很是同情故事里的小女孩。
玉宁连忙看去,见娘娘有些失神,似乎是愣住了,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娘娘?”
“娘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予清点点头,双手托着下巴,感慨道:“希望她们要尽快和母亲团聚啊,从小母女真是可怜呢。”
萧予鸿没有弟弟那么多感慨,他垂着眉眼,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眼中隐忍着慌乱和质疑,抿唇道:“阿娘讲的故事还真是精彩,可惜这故事没有结局,不能一次听完。
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娘亲,娘亲说故事里的姐姐有孩子,那若是姐姐想回到了母亲身边,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这不也重复了……骨肉分离的情节吗?”
姜挽轻叹,几欲张口解释,但见长子眼中已有湿意,最后只是说:“姐姐有很多遗憾没有完成,凡事总是不能尽善尽美的,孩子们若是在意她,便会希望她活的开心,活的自在的吧?”
母子对视许久,萧予鸿最后深呼口气,忍住止不住颤抖的手,徐徐点了点头。
“是,无论身在何方,只要她活得自在欢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