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营结束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青黎十七岁的生日。
跟往年一样,早上的时候,时微君特意提前起床为她做了碗长寿面,上面卧了一颗圆满的荷包蛋。
朴素简单,但又带着传承千年的美好寓意。
青黎尝了尝,说:“比去年更好吃呢,谢谢微君。”
时微君有些开心,手里捧着一杯赵阿姨热好的牛奶,说:“我还准备了礼物,晚上给你。”
青黎笑着说:“好啊。”
虽然是过生日,但也并不耽误上学。
青黎在学校里人缘不错,可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张罗过要过生日的聚会,所以也只有几个关系相近的同学给予了祝福和礼物。
下午放学后她照常与时微君回去,南方的城市即使到了秋天,依旧日照悠长,等车子穿过钢铁丛林,进了郁郁葱葱的莲花山,绚烂的夕阳在绵延的草木上披了一道橙黄的薄纱,视觉效果惬意而温暖。
时微君看了会儿外面的天空,没有忍住,转过头让青黎猜她准备的礼物。
青黎知道她最近在上手工课,所以也大概能猜出估计是跟手工有关,不过她并没有戳穿,反而故意说了些其他的类似于手链、杯子、围巾之类的话。
“都不对,”时微君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和嗔责看她,不满地说:“你都没有好好猜。”
青黎说:“真的猜不到,再给点提示吧。”
“嗯,好吧,”时微君皱皱小鼻子,语气却已经带了点炫耀:“会发光。”
“就一个提示吗?”
“嗯,你先猜嘛。”
“那是电子产品?”
“不是哦。”
青黎又一连说了几个,时微君一直摇头,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浮光掠影之中,青黎看着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柔情,好像时光一下子变得很长。
但这情绪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几乎是瞬间便在心底消散了。
猜礼物的小游戏玩了一路都没有结束,回去的时候还没到饭点,院子里一个小萝卜头正在跟阿布跑着玩,沈老太太在檐廊下笑盈盈地看着,旁边是时宴舟在跟她说话。
车子停在喷泉前的空位上,青黎一下车就看见时宴舟在朝她招手。
“青黎。”
时家的媳妇们多是美人,时宴舟的母亲更是早年在港城瞩目一时的千金大小姐,时宴舟由此承接了好基因,生得也确实不错,只是或许因为年岁渐长,这几年开始控制着不像以前那般跳脱了,皮相里便生出一种浮于表面的笃定。
时宴舟一手插着裤子口袋,神色平常到温和,道:“生日快乐。”
青黎同样保持着礼貌,说:“谢谢。”
时宴舟说:“今天你生日,我攒了个局请朋友为你祝贺,特意回来接你。我已经跟奶奶说好,你等会儿就不要在家吃了。”
青黎摇头道:“不用了,你的朋友我都不认识。”
时宴舟闻言却突然笑了,转头看向沈老太太,说:“你看我说对了吧,她一准儿不买我的面子。”
“青黎是个乖孩子,可跟你玩不到一起去,”沈老太太语气嗔怪,但显然在之前就已经被时宴舟打过预防针,紧接着又笑着劝青黎:“不过宴舟刚才跟我说了,都是跟咱们家相熟的几个孩子,没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今天你过生日,本就该热闹热闹,而且年纪轻轻的,正是多交朋友的好时候,哪能天天待在家里。”
沈老太太说着说着又看向时宴舟,警告道:“但玩归玩,你可不能带她去乱七八糟的地儿。”
时宴舟说:“那我哪敢呀。”
沈老太太点点头,然后说:“青黎,你快去换衣服,别玩太晚。”
青黎抬眼看向时宴舟,对方同样回视着她,彼此都能感受到恶意。
至于沈老太太的初衷青黎倒并不怀疑,富贵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从小便在各个社交圈里打转,为的是结交朋友,也是形成盟友,为以后的发展积攒人脉。沈老太太自己年轻时在圈子里就是个中老手,自然不觉得时宴舟的提议有什么不对。
青黎停顿了两秒,说:“好。”
“青黎——”
这一声喊是待在旁边的时微君发出的。
青黎转过头,看见抱着书包的时微君脸上明显带着焦急。
“微君想去的话就一起跟着,”沈老太太看了看她们,随意地说,“也刚好看着你五哥,省的乱跑。”
青黎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直直地看向时微君,放轻了声音:“想去吗?”
时微君瞬间抿紧了唇。
青黎知道,她是一向不爱参加这种聚会的,以前时家偶尔有活动派对,她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青黎刚打算开口帮她拒绝掉,就听见时微君小声地说了两个字。
“好吧。”
不仅青黎,时宴舟显然也有些惊讶,但他只目光闪了闪,并没说什么。
换掉校服之后重新上了车,两个女孩子都坐在了后面。
“呵,这是真拿我当司机呀。”时宴舟挑挑眉。
青黎没理他,时微君也没有。
时宴舟从后车镜里看了两人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车内一时寂静。
等再次停下时,她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市区,天色完全黑了,大都市的夜生活充斥着灯红酒绿,霓虹灯轻易地透过车窗玻璃落在脸上,闪烁出另一个迷幻的世界。
时宴舟打开车门:“到了。”
青黎这次却没动,只是抬头看了眼外面硕大的烫金招牌。
“怎么?怕了?”时宴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怕?怕我不知道你有多恶心?”青黎轻飘飘地反问,而后声音冷下来:“时宴舟,带自家妹妹来夜总会,你脑干缺失吗。”
时宴舟被她呛得脸都要裂了,出口讥讽:“她不是跟着你来的?”
青黎没再说话,倚着座背,冷冷看着他,娱乐会所门口五颜六色的光闪在她脸上,却激不起一丝浮华骄躁,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万丈深潭般的冷凝。
半晌后,时宴舟低声骂了句脏话,“我找人把她送回去。”
说完,他把车门狠狠一甩,转过身去打电话。
时微君看起来有点被吓到了,伸手抓住青黎的胳膊,有些用力。
青黎转过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轻声哄她:“等会儿你先回去。”
时微君脸色微微发白,她摇了摇头,转而又点头,说:“青黎,你跟我一起回去。”
青黎揉了下她柔软的手指,语气却加重了些:“别担心,你先回。”
她说的坚定,以至于时微君的表情开始变得无助起来。
车门很快再次被打开,时宴舟身后跟着个穿红色皮衣的年轻女孩,妆容精致,声音甜美:“我来送妹妹回去。”
“青黎……”
青黎伸出手摸了下时微君的头发,声音温和但又不容拒绝:“乖。”
目送时微君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另一台车,青黎转过身,“走吧。”
她这样利落的做派反而让时宴舟有些犹疑,站在原地一时没动:“你……”
青黎瞥他一眼:“你不是要面子么?我给你这个面子。”
时宴舟微微一怔,但还是有点摸不清楚她的意思。
青黎却没再管他的反应,径自走了进去。
这处会所她之前被朋友裹挟着来过一次,还刚好碰见了时宴舟他们一群人在这里逍遥,形形色色的男女混在一块,酒精和重金属音乐的刺激之下,一个个都快玩脱形了。
青黎清楚,这是这帮富二代、富三代的常态。
时宴舟带她进了包厢,里面人足够多,确实有不少熟面孔,气氛也足够闹腾,正在麦克风下哀嚎的尖锐唱腔几乎能把屋顶掀掉。
青黎不用抬眼,也知道时宴舟必然在盯着她的表情,想看她紧张、局促或者失态。
但青黎没给对方这个机会,进去后直接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身边的人凑过来大声问询,她就抬抬下巴,指向时宴舟。
她在喧嚣的吵闹声中听到有人称呼她“嫂子。”
青黎依旧没什么反应。
后来不断有人过来找她搭讪,拉她喝酒,邀请她唱歌,直到五层的蛋糕塔推出来,一群人把她围在中间,闹闹哄哄地调笑……
任何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女在直面忍受这种被评头论足的恶意时,恐怕都会崩溃。
青黎在这时看向时宴舟,对方的表情也不怎么好,可能是因为没看到青黎屈服求饶?不过在对上青黎的视线时,时宴舟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好整以暇的神色。
青黎却在这时候,突然朝他笑了下。
包厢里灯光并不明亮,但充斥着另外一种隐秘的暗示,以至于让她这个笑容透出一丝近乎勾人的薄艳。
“五哥。”
时宴舟肉眼可见地愣了下。
“五哥,”青黎还坐在沙发上没起来,隔着人群又喊了一声。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但却是另一种欢腾的气氛,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夹杂着其他好事的怂恿。
时宴舟眉心一皱,又很快松开,大大方方地走过来。
青黎仰头看他,片刻后又说:“你低点头。”
时宴舟心神微闪,但对方的面容实在干净,目光近乎澄澈,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不见丝毫轻浮。
青黎歪了下头,神情带上了无声的催促。
周围哄笑声很大,因为青黎的这个姿态像极了亲吻的前奏。
时宴舟在这种共识里并未犹豫多久,低下头来。
面容凑近时,青黎突然轻声说了句:“我给你面子。”
“什……”
下一秒,青黎伸手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将他的头砸向大理石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