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舟不太抗造。
青黎只砸了三下,一松手,他整个人便止不住地往下倒,额头破裂的位置已经流出血来。
青黎抬起头:“叫救护车吧。”
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一下子都蒙了,特别是那些跟时宴舟亲近的朋友们。
作为时家连名义都算不上的养女,青黎几乎是在深闺里长大,所谓圈子里的活动她向来不沾,青春期那些关于敏感、卑怯、叛逆的故事更是从来没在她身上发生过,整个人乖得令人不可思议。
时宴舟开始注意到她,又何尝不是因为她身上那种近乎初雪般的干净。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如同菟丝子花般温顺柔软的女孩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凛冽的戾气,而且动手还这么凶狠利落。
“操!”
寂静被一声脏话打破,有人反应过来急忙去看晕过去的时宴舟,也有人直接逼到青黎面前。
“你他妈找死!”一个男人的巴掌随着怒骂扇过来。
青黎身子往后一闪,神色丝毫未变,轻轻掀了下眼皮,声音又凉又薄,像刀片一样:“李戎,这儿轮得到你插手?”
李戎一招未得手,又被她一激,眼睛都红了,随即一脚踹倒旁边的高脚凳,上来就要抓青黎的衣领。
最近处的一人连忙伸手拉住他:“李戎!”
青黎转了下视线,认出那人是时宴舟的好兄弟蒋梦飞,两家世交,底下的小辈们经常来往,就算不是刻意,跟青黎一年也能遇到个五六七八面。
蒋梦飞拉住人后没再说话,脸色却极为难看,看向青黎的目光更是威胁而慑人,又夹了点复杂。
青黎知道,若她是个男的,只怕早被这些人群殴了,便是其他女人,也至少会扒层皮,如今还能不伤筋动骨地坐在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时家的自己人,更是因为时宴舟。
他们这群人里现在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最是爱面子,甭管背后如何为人猪狗,都不可能出手去教训兄弟名义上的“女朋友”,因为那样就太逾矩了,太没礼貌了,太不给时宴舟面子了!
相对而言,时宴舟的母亲朝她发泄怒气就绝对理所当然。
医院的走廊上,女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青黎抬起头,看见吴玉瑶快步从电梯口处走过来,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但估计她尚没准备休息,所以脸上的妆容还在,极富质感的风衣和挎包让她即使神色匆匆也没有丝毫狼狈可言。
距离很远时,她便用刀刻般的目光深深刮了青黎一下,声音又冷又急:“怎么回事?宴舟呢?”
“阿姨。”蒋梦飞忙站起来,“宴舟还在里面,医生说是脑震荡……”
他话音未落,吴玉瑶便已经推开病房的门进去了。
蒋梦飞也迅速扫了眼面无表情的青黎,一边跟在后面:“刚才已经醒过一次,就是头晕,医生让静……”
门被重新合上,青黎并没有跟着进去,独自站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又看见刚才的主治医生并两个主任模样的医生匆匆而来。
医院特有的刺白灯光落下,晃得青黎轻轻垂着眼。
她并不是暴力的性格,更何况如今是法治社会,自然更不可能真的对时宴舟下死手,今天闹成这样,归根结底不过是觉得厌烦。
良久之后,青黎终于皱了皱眉,却是突然想起来,动手之前她将手机放在了桌上,出来的时候好像忘记带了。
青黎转身,正打算离开,就看见面前的门被人从内打开。
“站住!”吴玉瑶语气很不好,“你干什么去?”
青黎不咸不淡地说出两个字:“回去。”
“回去?回哪?你还知道自己住在哪吗?”吴玉瑶的语气尽是鄙夷和刻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青黎,时家没对不起你吧!”
青黎抬眼,脸上所有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一双眼睛,在四面纯白的光里呈现出一种极寒的凉薄。
吴玉瑶微微一惊,但很快又被激起更深的愤怒:“你这是什么态度?宴舟现在躺在那不是你干的?周青黎,我真是想不到,你究竟与宴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能下这么狠的手!”
青黎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你要不要先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
吴玉瑶闻言顿时目光微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青黎却一点不想跟她在这里继续打嘴炮,她清楚吴玉瑶其实还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只怕她脑子里猜测的会比时宴舟现在做得更龌龊。
高门大户里的人,生来便自带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世上的东西,除了杀人放火或者涉及利益外,很少有事情能真正触碰到他们的神经,更何况仅仅是对一个女孩子的骚扰。
“他能做什么?时家……”吴玉瑶声音一顿,“你站住!周青黎!”
青黎恍若未闻。
在医院门口叫了车,报了地名,司机看起来很年轻,跟她确认了一下,之后看她的目光便透出了些许好奇和艳羡,路上还忍不住与她搭话。
青黎没什么精神,一直淡淡的,等到门口了才说:“我没带钱,辛苦你在这等会儿。”
泰禾臣道8号很安静,高大绵延的建筑物静静地躺在月色里,几乎令人生畏。
时宴舟受伤的事显然还没传回来,毕竟这边的两位老人家年纪都大了,半夜吵醒总算不得好。不过到了明天早上,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青黎进了侧面的小别墅,一开门就听见了拖拖沓沓的小跑声。
“青黎!”时微君几乎是扑过来。
青黎不禁笑了下,眼底的阴霾如同被风吹散,没有丝毫痕迹。
“出租车在门口,我还没付钱呢,你快去给我拿点现金。”青黎在对方继续要说话的时候率先开口。
“啊,”时微君愣了下,原本担忧了一晚上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然后说,“好!”
青黎看着她又一路小跑到桌边柜——那抽屉里放的是两人日常用的零花钱,整数是两万,随取随用,隔三差五赵阿姨会补满。
时微君拿了两张红钞票跑过来,一边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你自己回来的吗?五哥怎么不送你?我刚才跟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青黎说:“他有事,手机忘外面了。”
时微君哦了声,目光却还在她身上打转。
青黎出去付了钱,再回来的时候,时微君就皱着眉毛凑过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她胸口的地方猛瞧。
“这是,”时微君伸出手指摸了摸,有些迟疑地问她:“这是什么?是血吗?”
“不知道,可能是不小心沾上去的。”青黎神色不变,随意地说:“快去洗手,不知道是什么你就摸,脏不脏。”
时微君瘪瘪嘴巴,还想再问就被青黎“快去”两个字给轰走了,只能又小跑着去一楼的洗手间。
青黎随即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滴血珠应该是溅在了胸前繁琐精致的珠花纹路中间,有些隐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瞅见的。
时微君用洗手液洗完手,出来后青黎已经上楼了,她只好关了一楼的灯跟上去,却没有直接去青黎的房间,而是先去自己的房间拿礼物。
反正无论发生了什么,过生日送礼物才是今天最重要的。
青黎刚拧开水要湿头发,就听见浴室门被敲得咚咚响。
“怎么了?”青黎把水关了,“微君,我在洗澡。”
时微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我知道,可是我还没给你礼物呢!”
青黎问:“等会儿给好吗?”
时微君说:“不行啊,马上就十二点了,就不是你的生日了,我要现在给!”
青黎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现在几点了?”
“现在,”门口寂静了下,半晌后又重新响起来:“现在都十一点四十二了。”
“那我五十二分出来,”青黎说,“你五十二分再过来敲门,好吗?”
时微君闻言停了两秒,而后不情不愿的嗯了声,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