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昭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痛，嗡嗡的，一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呼唤着她。
【……昭雪、昭雪。】
【昭雪，醒一醒……！】
【醒一醒！！！】
后背满是冷汗地从黑暗中猛然睁开双眼，昭雪大口大口地喘气，很快被残留在鼻腔里的药味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是……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刚才。
昭雪攥着胸口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抑制住自己的咳嗽，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刚才，她记得原本自己要回房间，可是在开门的那一瞬间……
【你被绑架了。】
系统疲惫的声音响起。
“……绑架？”
昭雪错愕了一下，
“绑架大家族的子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一天。
我要是绑匪，与其绑架一个不受宠的养女，一定会绑架沈家受宠的幺女昭岚，哈哈、咳咳咳……”
【你还笑得出来。】
系统都快急疯了，【你的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思索怎么才能逃出去吗？】
“你说的对，但是……”
昭雪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黑色的屋子里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透过窗户的竖栏，清冷的月光成条形地洒落进来，点亮了在空气中飘舞的灰尘和一些斑驳脱落的旧墙面。
“这样的情况下，逃脱几乎是毫无可能的吧。”
特别是她的双手还被反绑在背后。粗糙的麻绳摩挲着她的手腕，只是稍微试图挣扎一下就会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按照你所说的剧情，这里往后会怎样发展？”
【……】
系统沉默半晌，才干巴巴道，
【没有……没有剧情。】
“……什么？”
昭雪一愣，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原本的剧情里，没有你被绑架的这一段。】
声音就像骤然被切断一样。
安静得连呼吸声也几乎听不出来。
“……我以为，我当初在梦中看到的那么多片段，只是因为主角是昭阳和昭岚，所以才看不见我的剧情。原来是根本就没有吗？”
昭雪的声音慢慢响起，“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
“那么，我有死在这里的可能？”
如果他们绑架她不是为了赎金而是其他的目的的话，她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
系统安慰她，【不会的，你的家人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来救你的。】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系统刚说完，昭雪就斩钉截铁地反驳它道，“他们不会来救我。”
因为她是累赘，因为她是不受宠的孩子，因为她的存在，是对整个家族的拖累。
当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象征性地派人去找一找，但是……像这样偏僻的地方，如果找不到的话，他们也估计很快就会放弃了。
【……即使如此，沈昭阳和季雪寿也会来救你的。】
“大姐和雪寿……”
昭雪顿了顿，低下头去，“确实。为今之计，他们是我唯二的寄托了吧。但是，明天就是雪寿面选的日子，面选之后，他就会拜入藏剑宗，离开家族。而大姐也会下山剿魔，假如在他们离开之前没有发现我不见了这件事的话，我恐怕……”
她说着，声音又慢慢低下去，脊背也渐渐弯下，“而且，即便他们知道，我又有什么把握赌他们一定就会放弃自己的前途来救我呢？说到底，一切的在乎和羁绊也有可能是我错误的会意吧，说不定在他们的心底，我远远没有我所想的那样重要……”
【昭雪、够了，昭雪！】
系统胆战心惊。
在那一瞬间，宿主的求生欲前所未有地低入谷底。
在系统的大声呼喊下，昭雪才蓦地止住。
她沉着眉眼，神色郁郁，不肯开口说话，只是靠着墙壁，蜷紧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系统以为她快睡着了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响起在黑暗潮湿的室内：
“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就死在这里的话，系统，我会怎么样？”
【……就像你说的。死在这里。】
“……”
昭雪在那一刻听见了自己心脏的“咚咚”声，以及血液在自己的身体里安静流淌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就能再度回想起自己在中心湖差点溺水的窒息感和绝望感，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一次有人将她从深渊里打捞起来，可是这一次，可能没有。
“我果然还是……”
她将额头抵在膝盖上，轻笑地肩膀耸动两下，“果然还是，很想活的嘛。”
就像踏雪在遭受残忍的对待时也会竭尽全力地去斗争，她即便在遭受这么多年的冷待后面对危机也没法不去重视自己的生命。
就像本能一样。
-
用在昏暗的房间里找到的生锈铁片磨断了绳子后，已经是半夜时分。
昭雪歇了口气，她揉着自己发红发肿的手腕，开始思索怎样才能离开这个房间。
只是，目前来看，眼前的这个门锁是从外反锁的，她完全没办法出去。
看来只有等待那些人从外面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希望可能会是天亮时分，这样她好多做些准备。
这样想着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昭雪的心脏一提。
……不是吧，这么快？就算要通知她的家人交赎金应该也不会在半夜……
【快藏好！】
昭雪扭头看了一眼室内，压根没有藏身的地方。
她几乎没怎么思索，就回到了原处，用绳子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一个活结，头往墙壁边一歪，假装昏迷过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在地面上渐渐延展开来。
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怎么样？”
地上的一个人影摇了摇头，“还没醒。看起来身体虚弱得很，脸色跟纸一样。”
“你我都清楚，这怪胎就是个病秧子，看过一眼就行了，其他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而且反正也都跑不了。可以回去了吧？”
风吹动树影晃动，带着地上的两个人影也在摇曳着。
另一人说：
“那可不行。咱们被主家赶出来、沦落到这种凄惨的境遇不就是因为这个贱人吗？今天是十五，那位大人会过来，我得在这里，亲眼看着她被活剐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昭雪一身冷汗。
这声音她最熟悉不过。
正是那两位从小欺凌她、又企图虐杀踏雪，最后被赶出家族的旁系弟子。
现在也不应该叫做旁系弟子了。
不过，最让她心惊肉跳的还是那最后一句话。
……那是什么意思？十五怎么了？“那位大人”是谁？之前说的“反正都跑不了”又是什么意思？
昭雪的脑子一团乱麻。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现在唯一能理清的线索就是，她被绑架并不是为了赎金，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是这两个人选择她作为目标是因为愤怒和仇恨。
她陷入了最危险的那种情况。
“其他的猎物健康又有灵力，那位大人凭什么先看上她？咱们也是借着私仇才掳来这病秧子，既然已经落出家族，现在又在替祂办事，目的还是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嘁，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在替祂办事吗？我们连祂手底下的一个小罗喽都算不上，只不过因为祂……”
一阵阴凉湿冷的风从地面吹过，拂起一阵哗啦啦的落叶。
那人立刻噤了声，他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低声快速说道：“等会听我说，别插嘴。”
说话间，前方阴暗的回廊深处仿佛有一团墨水缓缓洇开。
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黑暗里逐渐走出来。
那一刻，不只是昭雪，所有人都感到一股从脊椎骨攀升而上的寒意。像是阴冷潮湿的毒蛇缠绕在你的身躯上，在你的耳朵边吐着芯子。
在这种感觉的影响下，昭雪似乎感觉到后颈发痒，她用尽全力才忍住不去触碰。
黑色的影子从黑暗中缓缓向前走着，液体滴落的“嗒嗒”声清晰地响起，掩盖了坚硬鳞片物体在地上拖行的簌簌声。
低着头的两人忍不住浑身发抖。张了张嘴，嗓子好似被堵住了似的，半个字说不出来，只有冷汗从额角落下。
月亮渐渐移动着，带动着月影偏移。
那个影子在阴影中就停住了步伐，没有再向前挪动一步，只有曳地的黑色衣襟露出半角。
湿冷血腥气蔓延、翻涌着。
“……大、大人……”
生锈的嗓子无法运转一样，那人原本准备的话几乎忘光。
……他刚才竟然敢生出那样利用这位的心思，而现在的他，甚至连抬起一寸头来的勇气都没有。
而就在那个时候，昭雪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她看着敞开的大门。
美丽的月光流淌进来，而那些人并不知道她还醒着。
如果她能够现在出去……
不，应该是，她一定要现在出去。
现在不出去，恐怕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趁着他们那边的情况还不明晰，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必须得现在离开。
【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冲动，宿主！】
“我不想被活剐。”
昭雪解开手上的活结，她悄悄藏起房间里找到的生锈的铁片。
【但是这种情况下，你就几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成功的几率太小，万一你失败了……】
然而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少女的身形就像一滴水一样，悄悄隐入了阴影之中。
在那同时，那漆黑的影子发出了疑问，声音低沉而喑哑。
“……猎物？”
祂轻轻地抬了抬浓密的睫毛。即便从额角上滴落下来的猩红血迹模糊了大片视野，祂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黑暗里那个瘦弱而笨拙前行的身影。
没有任何灵力。
不是祂所需要的。
“……是。”
那人抬不起头来，咬着牙齿，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退缩，
“我们遵您的要求，为您捕获了人类猎物，尽管她身体孱弱、没有灵力……”
太阳穴开始作痛，他忍住昏厥的冲动，努力解释着，
“但她是世家大族的子嗣，若是您愿意将她留作人质，将来的贡品想必不会……”
他说着，曲腰后退引祂进入房间，却在看清房内时大惊失色，双腿打颤，冷汗直流。
“……”
黑色的影子衣摆终于动了动，一只修长而苍白透明的手指从衣摆中探出，动了动。
另一人的瞳孔骤缩，脸色陡然变得灰白，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
——在他的身侧，那人的脑袋伴随着猩红的液体炸开，恶心的糊状物铺了他满脸。
“我不在意什么子嗣和贡品，那都是你们该做的事情。但是作为猎物，没有灵力、身体孱弱也能被带回来，是你们的失职，让她在眼底逃跑，更加不可原谅。”
祂向前走动一步，半身掩在阴影之中，月光照亮祂黑色斗篷下露出的半截挺直鼻梁和下颌。血从那里滴落，祂却没有痛觉似的，
“现在，去寻你的猎物。在我之后找到，回来就去自请领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