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代价
崔文翰是个很温和的人。即便上次在片场被汪宇飞那样找茬陷害, 他也只是据理力争，连吵架都算不上，更别说动手。
因而赵舒权听说崔文翰跟人在卫生间打架, 吃惊程度甚至不亚于曹瑞立刻跟他提出马上搬出公寓。
本来员工发生矛盾这种事不至于当场惊动赵舒权。不过崔文翰不算是天元的员工，他的合作伙伴身份让李鉴认为有必要告知总裁。因而赵舒权走出办公室，恰好撞见曹瑞和冯枫跟着姜小芬从会议室急急忙忙地出来。
视线自然而然地交汇。赵舒权看出曹瑞明显有点尴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叫了他一声“赵总”。
“我知道你担心小崔。一块去看看吧。”
嘴上这样说, 赵舒权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有意无视曹瑞流露出的些许安心表情, 大步走在一行人前面。
现场在楼下办公区的卫生间。赵舒权等人赶到时，两个保安和副总裁唐杨在场, 其他人已经被遣回各自的工位。
曹瑞第一时间冲到崔文翰面前，并没有注意到唐杨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赵舒权注意到了, 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看到唐杨出现在这个场合。
崔文翰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胸腔剧烈起伏, 激动的情绪尚未平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半边脸有点肿，脸上还有其他的擦伤淤青。
另一边，两个年轻的练习生穿着练功服，其中一个流了鼻血, 用毛巾捂着鼻子。赵舒权看了一眼没什么印象。那两人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但明显成熟稳重些的练习生, 他倒是觉得有点眼熟。
见了血, 场面就有点难看了。赵舒权沉下脸问保安队长：“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保安队长其实也不知道事情的起因, 三个当事人都不肯说。保安在走廊上的公共监控中发现有人在卫生间外肢体冲突，同时接到员工联系让他们赶紧上来劝阻。
赵舒权转向当事人：“怎么回事, 小崔？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崔文翰涨红着脸：“不好意思，赵总，我不是故意在你公司惹事。但你问问他们，敢不敢当着你的面重新说一遍他们刚才在卫生间里说了什么？”
赵舒权闻言，目光转向低着头靠墙站着的两个练习生。两人明显非常紧张，躲躲闪闪不敢与他目光相对，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他看了一眼开放式的办公区，找了一间空置的会议室，又让保安拷贝了监控。
和崔文翰发生冲突的练习生正是小全和Dan，他们的同伴则是阿方。等待监控拷贝拿来的间隙，赵舒权弄清了阿方并没有参与打架，同样是在事后赶来的。三人属于同一个唱跳组合“Sunny男孩”，即将参与下个月开播的选秀直播节目“Hip青春”。
保安很快拿来了监控。画面中，三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从卫生间拉扯到了走廊上。卫生间内不可能安装摄像头，无法确认事情的起因。
“所以你们两个在卫生间里说了什么，惹怒了崔文翰。你们三人从卫生间打到走廊上，这才引起保安和其他员工的注意。”
赵舒权扫了一眼紧跟在崔文翰身边的曹瑞，威严的目光落在两个练习生身上：“来，说说看，你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
两人完全不敢出声，一脸倒了大霉的表情，似乎懊恼自己说话不谨慎被人听到，而不是懊恼不该说那些话。
赵舒权愈发纳闷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让温和的崔文翰挥起了拳头。
“他们不说的话，小崔你来说。你们就听着，如果觉得崔文翰冤枉了你们，随时可以出声打断，为自己辩解。”
崔文翰却显得很为难，看看曹瑞，又看看在场的人，最后看向赵舒权：“赵总，我实在不想把那些话再说一遍。当众说出来，受到伤害的人又不是他们。”
赵舒权思绪一转便明白了。能让崔文翰动手打人、护犊子一样护在身后的，在场的只有曹瑞一个。而那两个练习生说了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偏偏有人像是不长眼色一样。唐杨大声催促：“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能判断责任在谁、该怎么处理？你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还打伤了公司准艺人的脸，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
唐杨的话说完，崔文翰脸色发白，小全和Dan互相对看一样，像是放松了几分，却被赵舒权接下来的一声冷哼吓得哆嗦。
“我看这件事唐总就不必费神了。这样吧，唐总你先去忙，其他人到外面等。李鉴留下。你们三个当事人留下。”
只有保安没有异议，其他人出于各种原因，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着都不肯走。
赵舒权一声冷笑：“怎么，我说的话已经没人听了？天元传媒，我赵舒权说了不算是么？”
唐杨立刻堆上笑脸：“我本来想着这点事不用你亲自过问，你手上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么。既然这样，那我先去忙了。”
说着他还对阿方等人大声说：“你们几个放心，赵总处事一向公平，不会冤枉了你们的。我先走了。赵总，都是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多包容些。”
赵舒权深深看向唐杨，觉得他今天似乎格外多话，并且句句意有所指。
他重新看向三个练习生。刚才李鉴只提供了他们最基本的信息，没有详细介绍这三人有没有什么背景。唐杨奇怪的态度，让他不免怀疑其中是否有人与唐杨存在某种关系。
选秀节目这一块，这两年他更多地交给唐杨管理，“Hip青春”品牌也是唐杨一手打造。他的确不如唐杨了解这些选秀练习生。
不过，那又怎样？
就连曹瑞都在冯枫和姜小芬的劝说下离开会议室，赵舒权看向最后一个无关人员阿方：“你还留在这干什么？你也参与了？”
阿方轻轻摇头，竟然毫不露怯：“我没有参与打架，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是Sunny男孩的队长。出了事，我应该和我的队员们在一起。”
赵舒权轻笑一声：“挺有勇气。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让李鉴留在会议室监督，自己亲自将三个当事人逐一叫进平常作为恳谈室的小房间。
类似警方闻讯的谈话手法给心虚的当事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加上赵舒权自身的强大气场，还没等他问几句，小全和Dan这两个既没见过世面也不了解老板本性的年轻人就哭着道歉认错。
如同赵舒权猜想的那样，他们的确是侮辱了曹瑞。
Sunny男孩当然也看到了热搜。他们今天的行程本来就是在公司训练，并为受到突发事件的影响。先前见到曹瑞独自在舞蹈室练舞，他俩带着嘲笑的心态过去搭话，被曹瑞直接无视。
Dan和小全自然是不忿的。两人后来上厕所，一路上都在谈论这件事，在小便池编排着黄色玩笑，越说越口嗨。突然崔文翰从马桶隔间里冲了出来，一把将小全摁在墙上，猛地挥拳打在他脸上。
据崔文翰说，两人开的玩笑实在太过火，属于报警可以直接抓走的程度。他坐在马桶上越听越气，加上因为在上大号不能第一时间出来阻止，憋了一肚子火气。动手打人的确是他不对，他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作为被编排荤段子造谣诽谤的另一个男主角，赵舒权其实很想称赞崔文翰帮他打了这一拳。这也让他明白一件事：自己的公司里，也有人看曹瑞不顺眼，不管是处于嫉妒还是利益，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问崔文翰：“你觉得曹瑞是不是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才会认为我对他格外照顾是为了……”
图他的身子。
崔文翰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了人，破罐破摔，对着赵舒权也不害怕了，直白地说：“我觉得就算没有人说什么，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出赵总您对小曹……”
垂涎三尺。
赵舒权：“……”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他从来就不是个善于隐藏感情的人，前世做了一辈子权臣，好不容易历练出一点所谓的城府，十年的苦苦寻觅早已蹉跎殆尽。现在让他对着曹瑞假装毫不在意，他根本做不到。
然而倘若如同崔文翰所说，这份瞒不过任何人的感情宛如明牌亮在曹瑞面前，对方反而对他退避三舍，那简直比藏在心底不为人知还要失败！
当着崔文翰的面，赵舒权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可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曹瑞他……会不会是喜欢女孩子的？”
崔文翰：“……”
看到对方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赵舒权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以正常人的思路来说，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
崔文翰很艰难而造作地咳了几声：“那个，我没跟小曹仔细讨论过感情方面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不过他那个长相，在片场确实挺引人瞩目的。”
赵舒权眸色一沉：“他在片场没遇到什么骚扰之类的吧？”
崔文翰努力回想了一下：“据我所知没有。只有汪宇飞一直在找茬。赵总你知道的，片场那种地方，还是挺功利的。汪宇飞摆明那个态度，整个剧组其实也没人敢对小曹示好。”
汪宇飞的名字让赵舒权又感到一阵不快。他把情绪压下来，带着崔文翰走出恳谈室，让李鉴叫来了章律师、选秀部门的负责人、还有副总裁唐杨。
跟着进来旁听的曹瑞满脸担心，赵舒权试着假装让自己无视对方。虽然现在装不在意已经有点晚，貌似“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他让章律师先解决打架的事，给崔文翰和小全、Dan做了调解。两个练习生自知理亏，也担心得罪老板，没有纠缠便同意了。
写了检讨和保证书，赵舒权让章律师收好，当众宣布：“接下来，从公司的角度来处理，天元传媒与Sunny男孩的合作关系即日解除，以公司选修生的名义参加Hip青春的资格也一并取消。解约的事，章律师会安排法务部跟你们谈。”
犹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所有人都懵了。
唐杨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不是吧？赵总，没必要处罚这么严重吧？年轻人口无遮拦开开玩笑而已。不用为这点事毁了前途吧？”
赵舒权眸光犀利看向唐杨：“什么叫这点事？被他们编黄段子败坏名誉的难道不是我么？唐总，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他们造谣污蔑的人是我赵舒权。”
唐杨“啊”了一声，看向面如死灰的三个练习生：“你们……说了赵总什么？”
“还能说什么？把网上爆料的照片添油加醋胡说八道呗。”赵舒权冷冷地说，“想象力倒是挺丰富！”
唐杨目瞪口呆，显然也是超乎预料，感到无法补救。
阿方忽然上前一步，哑声开口：“赵总，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认为我不应该跟他们两个一起被刚开除出公司。这对我来说……好像不太公平。”
赵舒权平静地看着他：“你挺勇敢的，我必须称赞。不过你还记得么，刚才你说过，你是队长，你想跟你的队员在一起。所以我认为我的决定十分合理，对你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可是……”
阿方还想辩解，赵舒权嗤笑一声：“而且你别忘了，他们两个之所以这么嚣张，三番两次挑衅曹瑞，还不是你这个队长的纵容和教唆？年轻人，别以为你可以躲在背后，把其他人挡枪使。”
阿方顿时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