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你在干什么?
“有没有搞错?谈价钱的时候标榜什么微博大V、内娱第一狗仔, 结果三下两下就被人给收拾了!你现在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汪宇飞对着手机一顿疯狂输出,宣泄心中的不满。
那个曹瑞算什么东西!明明靠着爬床得到天元的特殊待遇,却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什么书店抚琴的汉服美少年!那种摆拍谁不会啊?不就是他在前面摆个样子,后台放事先录好的演奏曲么?炒得跟真的一样!
汪宇飞越想越气,把火气全都撒到电话另一端的“只说真话”方冬冬身上。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他压根没仔细听,只听到一些“微博崩了我也没办法”之类的只言片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微博崩了是理由么?分明是你没本事, 被赵舒权压着打。就你这样还想报两年前的仇?真是笑死个人!”
汪宇飞骂得痛快,心里也知道微博在那个节骨眼上崩了只能说方冬冬运气不好。而如果微博崩溃这件事本身另有原因, 那更不是方冬冬有能力挽回的。
毕竟他也听说过,据说赵舒权和微博的总裁是发小, 只不过两人都非常低调,从不公开提及这层关系。
要真是这样, 赵舒权一旦动用人脉,微博这个平台就不能用了。而方冬冬和另外几个水军大V的账号自从那天微博崩了之后, 就再也没能找回来,怎么申诉也没用。
对面的方冬冬似乎颇为沉得住气,不急不恼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汪宇飞?还要继续咬死曹瑞的话,只能换别的平台,但是效果肯定没有微博好。”
汪宇飞想也不想呛了回去:“你的账号反正也废了, 我找你也没用了。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说好的, 事情办成了再付尾款。现在这么一幅半吊子的模样, 我没法付尾款给你。预付款那些我都嫌给多了!”
方冬冬沉默片刻:“汪宇飞, 那你说什么才叫‘事成’?把曹瑞赶出娱乐圈?把赵舒权从天元总裁的位子上拽下来?”
他不由地轻笑一声:“别太天真好不好?你的金主爸爸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行?那种程度的绯闻, 在娱乐圈真是不痛不痒。”
汪宇飞咬牙切齿:“所以我说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和曾老板给了你那么多行程线索,你连赵舒权和曹瑞亲密一点的实锤照都拍不到!”
“要不我给你P一张?”方冬冬轻飘飘地说,“现在别说是床照,连动态视频都能给你玩换脸。想怎么P,你尽管提要求。”
汪宇飞挑眉,确实有了点兴趣。不过转念一想,换脸做视频这种事,闹大了他担心无法收场。再说方冬冬这么没用,他也不想再把宝压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的是,他和方冬冬的每次联络,都被对方记录了下来,备份了几张数据卡好好地保存着。
·
赵舒权提着从米其林餐厅买来的法式甜品走进曹瑞住院的楼层,看到几个住院的老年人围着负责这一层的责任护士长正在说着什么。
医学中心的运转机制和岗位设置都与公立医院不同,能住进这里的患者非富即贵。每层的责任护士长除了安排护士们的日常工作,更为重要的职责是解决住院患者的生活需求。
赵舒权本以为几个老人是在投诉生活设施上的不满。这些人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并不习惯在医院长住,有时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他经常听张方抱怨。
不过他还是放慢脚步留心听了一下,意外听到“601房的年轻人”这个关键字。
601房就是曹瑞的病房。这一层更是只有他一个年轻人。
赵舒权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干脆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站在那一圈人的外围。
几个老年患者你一言我一语。
“护士长,那个年轻人真的没问题吗?可是有点吓人。”
“是呀,平常见到我们时总是彬彬有礼,看着挺讨人喜欢的。可有好几次我路过他房间,听到他在里面大声喊叫,吓得我哟……”
“有时候还会哭呢,而且还变着花样哭。一会放声大哭,一会边哭边笑,这……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吧?”
“别提了,有一次我还撞见他在地上爬呢!吓得我冲进去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也不让叫护士。”
“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呀?年纪轻轻的,看着家境应该也不错,可除了仆人也没见他父母家人来看他,有点可怜啊。”
“是个好孩子呀。平常见了谁要帮忙都会搭把手,可他自己却从来不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帮他什么。问他家里的事,他也不肯说。”
“这两天看他搞了个古琴,经常在大厅里弹,看着好些了。你别说,我也算是懂一点这个,弹得可真好,不输给那些什么名家弟子啊。还这么年轻,真是难得,也不知是跟哪位名师学的。”
赵舒权听着听着,也听出了满脑袋问号。除了古琴那段他听了感到发自内心的骄傲,其余的情况同样令他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以前在自己家住着,从来没发现曹瑞有这些古怪举动,难道是住院之后情绪受到影响,心情烦闷?
可曹瑞不是这样的人呀。前世做皇帝的时候,压力不比现在大得多?他也从来不会用这么外露的方式发泄情绪。
充其量,在卧榻上可着劲折腾自己。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抗造。
他忍不住开口插言:“你们说的601那个年轻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几个老人以及护士们的目光全都投向他。有人认出了他:“我好像见过你,你来看过那孩子吧?你是他的……”
赵舒权纠结了一下,不怎么想认真解释,便回答:“我是他哥哥。远房亲戚。目前负责照顾他。”
老年患者们恍然大悟。有热心老太立刻拉着赵舒权的手,颇为同情地说:“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呀?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
赵舒权又着急又有点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我弟弟没有精神问题。所以我才想问问,他怎么会出现你们说的那些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是三四天前吧……”
老人们围着赵舒权,给他分享了更多细节,听得赵舒权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刻拉着曹瑞去专门的精神科鉴定一下。
一个小护士轻声插言:“刚才我从602出来顺便看了一眼601,曹先生好像……又开始了哎,你要去看看么?”
赵舒权立刻摆脱那些看热闹的老人,心想有钱人也摆脱不了人类八卦的天性,提着甜品匆匆赶去病房。
接近门口时,他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贴近病房门上的的观察窗,小心翼翼地看向里面。
病房中,曹瑞正对着衣架满脸痴迷,口中喃喃自语,面颊上有清晰的泪痕。
隔着房门,赵舒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曹瑞的表情让他惊惧交加。
那是一种热恋中人的神情。痴迷而痛苦,透着隐隐的疯狂与绝望。
曹瑞独自在医院的病房中,对着一个衣架又哭又笑了好一阵子,缓缓扶着衣架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赵舒权吓得“砰”地推开房门,大声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曹瑞如同被惊吓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扭头看向赵舒权,随后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赵舒权觉得事情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他有点尴尬地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曹瑞明显也很尴尬,别过脸避开了赵舒权的视线,反问:“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场面尴尬得两个人都不自在。赵舒权的目光在病房内游移,忽然瞄到衣架旁的圆凳上倒扣着一本翻开的书。
他走上前去,单手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发现是《昙华恋》的剧本,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
“所以,你刚才是在试戏?”
“不然呢?”
“……”确实,不然还能有什么?自己早该想到的。
他把手里的甜品递了上去:“休息一下吧。尝尝看,这家的拿破仑蛋糕很有名。”
42、我陪你
夕阳带着微暖的余晖, 从半开的窗户照进房间,在雪白的墙壁上落下橙色的投影。清雅的茶香淡淡地飘荡在空气中,包裹着奶油的香甜和榛子的馥郁, 让人恍然以为置身在高级法式甜品店。
赵舒权将曹瑞盯着放在精致包装中的焦糖烤榛子拿破仑的神情尽收眼底。少年的眼睛一瞬不瞬,简直像一只满怀渴望的小仓鼠,实在让他觉得可爱至极。
“快吃吧。”他轻声催促,“虽然放了冰袋,时间长了口感就不好了。”
又拿起茶壶给曹瑞倒茶:“这是地道的英式红茶, 与你之前喝过的会有稍许不同,配西式甜品比较合适。尝尝看。茶具和茶叶都是从张方那里搜刮来的。他比较喜欢这个。”
曹瑞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赵先生跟我一样, 更喜欢绿茶。”
赵舒权瞬间思绪感慨,想起了前世。穿越到卫朝的自己, 几乎靠着一己之力改变了京城的茶饮文化。
因为实在喝不惯当时卫朝的“浊饮”——也就是把坚果、红枣、糖、盐之类的东西加到茶叶中一起煮,他将后世才流行的“清茶”引入卫朝, 并且靠着自己的位高权重推广开来,一时间京城士人都以追随他饮用清茶为风尚。
皇帝曹瑞也不例外。只不过曹瑞喝的茶, 有些是自己亲手为他炒制的,品质也并非市场上售卖的能比。
那时他断然想不到两千年后,曹瑞还能坐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给他奉上一碗清茶。
曹瑞接过张方特意从德国带回来的迈森瓷茶杯,以手掩口啜了一小口,微微点头, 随即放下杯子, 拿起餐叉开始吃蛋糕。
拿破仑这道甜品仿佛生来与优雅的餐饮礼仪为敌。赵舒权眼睁睁看着曹瑞与甜品奋斗了许久, 小心翼翼地找角度切了几次, 还是不能避免将酥皮切碎的命运。
少年露出明显懊恼的神情,瞪着手下的甜品有些不悦。
赵舒权实在忍不住无声地笑, 对曹瑞说:“别弄了,弄得太碎就没法吃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管什么教养礼仪了。随便你怎么吃,直接上手也无所谓。”
曹瑞默默生了一阵闷气,抬眸看见赵舒权不动餐具,不解地问:“你怎么不吃?你是专门买给我吃的?”
赵舒权对甜品兴趣不大,不管中式还是西式,只是作为正餐的调剂。可他发现曹瑞很喜欢,不管什么口味款式,几乎来者不拒。
其实前世的曹瑞就喜欢吃甜品,不过那时候的原料和工艺自然不能跟现代相比,最多也就是野生蜂蜜比较原生态,果干比较纯天然。
赵舒权避重就轻:“我想着你在医院住了一周了,吃不到甜品店的点心,顺路买的。”
曹瑞轻轻拨弄不听话的拿破仑:“医院的伙食挺好的。点心也不错。”
赵舒权心想那你可还是瘦了呢。他也问过张方,对于曹瑞的挑食略知一二,但也不想戳破对方,只是催促他快吃,自己慢腾腾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装着的巴斯克。
这两种蛋糕对于赵舒权来说都略显甜腻,却好像很符合曹叡的口味。少年配合英式红茶吃得很快,让人明显感觉到他其实有点饿了。
赵舒权察言观色添茶倒水,看着曹瑞把两块蛋糕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他好不好吃,不出预料收获到“好吃”的评价。
“赵先生每次买的蛋糕都很好吃。可是我自己去买的话,有时买到的一点都不不好吃。赵先生怎么知道那么多好吃的甜品店呢?”
赵舒权脑中浮现出自己让李鉴整理的“洛城甜品店排名”。中式和西式两张表单中都有上百家店铺,其中不乏经营了几十年的私房老铺,足够曹瑞再吃上一阵。
他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却发现曹瑞的嘴角沾了一点巴斯克上的奶油,想也没想抬手替他抹去:“你嘴角沾了奶油……”
手的动作快过脑子的反应。赵舒权的指腹触碰到曹瑞的脸,带走那一点调皮的奶油之后,曹瑞戛然呆住,赵舒权的手也僵在半空。
四目相对,尴尬持续了至少十秒。
赵舒权盯着自己的指尖,回味着指尖上残留的柔软触感,回想自己上一次摸到曹瑞的脸,好像还是刚把人找到那会,自己教对方怎么用剃须刀。教会了,就再也没机会触碰了。
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也没必要特别在意呢?曹瑞脸上沾了奶油,自己看到了、随手帮他擦掉,不是一个理所当然地举动吗?
对,没必要在意,坦然一点,扭扭捏捏反而像是告诉曹瑞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一样。
于是他坦然地收回手,鬼使神差地把指尖上那一点奶油舔了个干净。
再看曹瑞,少年瞪圆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蛋糕残骸,喃喃地说:“你想吃……怎么不早说呢?两块都被我吃完了……”
“……”赵舒权赶紧解释自己并不是想吃蛋糕。他只是觉得,那一小块从曹瑞脸上抹下来的奶油,他不忍心用纸巾去擦拭。
为了尽快摆脱尴尬,赵舒权转移话题,问起曹瑞刚才独自练习的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剧本我看了两遍了,忍不住想试试。可是冯姐说剧本不能拿去跟学院的老师讨论,也不能给同窗看,总之要保密,我只能一个人试着挑一些片段练一练。可就是不知道练得怎么样、能不能让导演满意。”
赵舒权印证了刚才从其他住院者以及护士口中听来的奇怪片段都是曹瑞一个人在做演技练习,心中安定的同时又感动又好笑。这孩子从来都是在不为人所见的地方独自努力,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他拿起剧本,大略翻了翻。曹瑞看得很认真,很多地方都做了标记,用简单的字句写着提示和感悟,更是让赵舒权倍感惊喜。
“你这个剧本要是让杨导看到,他肯定很满意。杨导这个人虽然有点难搞,对于认真肯努力的人,包容度意外地很高。”赵舒权笑笑,“说白了就是双标。对于符合他标准的人,他会追着喂饭。”
曹瑞轻轻笑了起来:“可是我希望赵先生不要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导演,会显得太刻意了。”
赵舒权故意问:“你不怕他在试镜的时候又为难我们?”
“如果人家说的没错,那就不是为难。”曹瑞淡淡垂眸,“我想用自己的实力去证明,我能够演好这个角色。”
赵舒权翻动手中的剧本,兴致上来,也想看看曹瑞的演技到底如何,便提议:“你要是愿意的话,能不能挑一场戏让我看看?或者,你有哪场戏想让我陪你练一练么?”
曹瑞顿时眼睛发亮:“可以么?正好,我刚才练的那场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对着衣架果然不行……”
赵舒权忍不住笑出声:“对着衣架,你不笑场我已经很佩服你了。是哪一场啊?”
看了剧本之后赵舒权发现,曹瑞想练的那场戏确实难度有点高。
那是谢清允与陈维嘉决裂后的一场激烈的感情对手戏。彼时陈维嘉举兵谋反攻入皇宫,将谢清允囚禁。当夜,陈维嘉独自一人来到谢清允被囚禁的寝殿。
“现在我是谢清允,你就是陈维嘉了。能记住吗,赵先生?”
曹瑞指挥赵舒权站在病房的空闲区域,拉着他调整两个人的站位。
“你可以拿着剧本照着念,记得给我一点反应就可以。这段台词我大概已经背下来了,待会要是忘记了,麻烦你提醒我一下。”
赵舒权一边答应一边忍不住嘴角上扬。曹瑞非常认真在对待这部电影以及“演员”这个身份,这让他激动又着迷。
“要开始了。”曹瑞盯着他,“你准备好了么?”
赵舒权微微一笑,把手中的剧本扔在一旁:“我也把台词记得差不多了。不用剧本了。就算忘了词,我们即兴来演。”
曹瑞挑眉,似乎被挑起了兴致:“那好啊,让我好好领教一下赵总的演技!”
要在明亮洁白的病房中投入古代宫廷的场景其实是有点困难的。赵舒权起初没有太大的信心,可当他看到曹瑞低着头沉默片刻后再看向自己的眼神时,一下便被对方带了过去。
冷冷的、淡淡的、带着恨意却又不甚鲜明,隐隐还有一点期待的眼神,瞬间击中了赵舒权的心,将他拉进了曹瑞为他准备的这个场景。
他变成了陈维嘉,他也变回了前世那个夏侯舒权。
谋反得胜的陈维嘉一朝翻身,即将登顶至尊、君临天下。
被拱上火堆的夏侯叔权面对帝王猜忌、部署拥戴、政敌紧逼的局面,在路口犹豫徘徊。
谢清允冷冷开口:“陈维嘉,朕等你很久了。是看守没有把话带到么?”
陈维嘉的声音也是冷硬,沉默片刻,欠身略施一礼:“臣来迟,令陛下久侯。臣的下属皆是行伍之人,举止粗鄙,陛下见谅。不知陛下可曾用过晚膳?”
谢清允轻声冷笑:“维嘉好生规矩,到如今,还纡尊降贵称我一声‘陛下’。你为何不任由他们将我杀死?乱兵杀我,你不过处死一两个‘元凶’。留我活命,还要坏你名声,岂不麻烦?”
陈维嘉垂首沉默许久,低声长叹:“允儿,我说过,我是不得已。”
“别那么叫朕!”谢清允瞬间爆发,劈头一掌打在陈维嘉脸上,“不得已?你里应外合起兵谋反,杀死所有朕能倚靠的人!灭掉裴氏、张氏满门!你说你是不得已!?朕哪里亏待你了!?没有朕,你能有今日?”
陈维嘉沉默良久,缓缓抬头,凝视着谢清允:“陛下对臣,从来只是利用,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实意?据臣所知,陛下打算将公主赐婚给臣之后,便以高位虚职换取臣的兵权,将臣困在京城,留在陛下脚边做一条拔了牙的狗。陛下果真以为臣一无所知?”
谢清允的表情露出瞬间的心虚,随即强硬反驳:“胡说八道!朕为你赐婚,是想和你真正成为一家人!如今边关安定,海内升平,朕感念你多年征战劳苦,想让你留在京师享清福,竟是朕错了不成?”
“可我根本不想娶公主!我不想娶任何人!”陈维嘉怒吼一声,吓得谢清允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赵舒权伸手将曹瑞揽入怀中,狠狠拥着,低声自语:“我只要你,瑞儿……”
43、谁敢打赵总的脸?
赵舒权紧紧抱着怀中温暖而安静身躯, 沉浸在一种失而复得却又好似永远失去的情绪之中,泫然欲泣。
上一次像这样拥抱这个人,还是在两千年前。那时这人身患重病, 奄奄一息,正当盛年却散发出濒临死亡的沉沉暮气。
秘术阵法发动时,他就是这样紧拥着他,心想大不了就一起死了,若是能活, 他想跟他重来一次。
却没想到秘术的不可控让他们迟了十年才相见,却仍是以一种令人无奈的方式。
温暖、年轻、散发着生命活力的身体轻轻挣动, 曹瑞小声说:“赵先生,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
赵舒权幡然醒悟。《昙华恋》这个剧本对自己而言果然后劲太大。他“入戏”了。
“抱歉。抱歉曹瑞。让我缓一下。”
他放开了人, 却放不掉自己的心绪,别过脸不敢再去看曹瑞。思绪有些混乱。前世那些爱恨纠缠的记忆翻滚在脑海中。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前世他何尝没有想过, 如同小说中的陈维嘉一般,如同历史上无数的权臣一般, 架空皇帝、把持朝政、掌控后宫,将心爱的人变成深宫中的禁脔,只需要接受自己的呵护宠爱就好。
他最终没有那么做,是不忍、也是不愿,更是因为在他们走到那一步之前,他的瑞儿身体先垮了。他若更进一步, 只能得到一个没有曹瑞的王朝。
他不要。
他只要曹瑞。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曹瑞忧心的神情映入眼帘, 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赵先生?身体不舒服么?”
赵舒权沉默着,等待抽痛不已的神经平复下来, 轻轻拉住曹瑞的手,低声说:“没事了。我……只是太入戏了。”
他看着曹瑞,理智慢慢回笼,思绪重新平稳下来,将两世的记忆压回心底,重新做回那个进退有度的天元传媒总裁。
“抱歉,是我出错了。剧本不是那么写的,我知道。但是你演得太棒了,刚才那一下打得我好疼啊。”
曹瑞轻轻“啊”了一声,神色尴尬,小手又往他脸上招呼:“对不起,我都忘了……是不是打得很重啊?”
赵舒权嘴里说着没事,却在被曹瑞触碰脸颊时忍不住嘴角抽搐倒吸凉气。那一巴掌清脆有声,他觉得自己脸都被打肿了。
显然,曹瑞也入戏了。前世他们两人争吵的时候,他曾经也像这样扇过自己一巴掌。
虽说只有一次,足够让自己疼了很久。
眼见曹瑞的愧疚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心疼,赵舒权轻笑一声再度拉开他的手:“没事的,真的。回去用冰块敷一下,明天就看不出来了。”
曹瑞讪讪地缩回手:“真的很对不起。刚才我好像……也特别有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对戏的缘故。我好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谢清允。”
“我总比衣架有点用吧?”赵舒权笑着摸了摸曹瑞的头发,“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我都迫不及待想让杨导看看你的试镜有多么惊艳。”
少年的嘴角浮现出明显的笑容:“赵先生也不差啊。尤其是最后那两句台词,非常有爆发力。难怪赵先生能在六年的时间把天元从一个初创公司经营成现在的规模。”
赵舒权有点意外:“怎么,你跟谁打听过我的事?”
曹瑞微微一笑:“我想知道自己签约的公司实力如何,不是理所当然?”
赵舒权心想也是。签约的时候确实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懂就被自己骗着签了,等曹瑞慢慢熟悉现代社会的运行规则,他不会一直傻乎乎地任人摆布。
剧本中的谢清允有一句台词:“朕可以假装被你骗,但你不要以为朕喜欢被你骗!”
赵舒权觉得那也适用于曹瑞。
可问题是,自己其实一直都在骗曹瑞。
·
第二天上午,天元传媒所有见过总裁赵舒权的人都面露惊讶、眼神复杂,盯着他左半边脸欲言又止最后非礼勿视地挪开视线。
随后在总裁离开后疯狂与同事分享信息、探听八卦。
总裁的脸好像被人打了!仔细看似乎还留着巴掌印!这是打得有多用力啊!
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敢打总裁?还打在脸上?
坐在会议室中的赵舒权面容冷峻,扫了眼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冷声道:“看够了的话,可以开始了,冯姐?”
冯枫立刻轻咳一声,打开PPT开始讲解。
曹瑞在书店抚琴的视频给他带来不少好评。少年俊美的容貌、优雅的举止、以及大方不做作的态度刷了不少路人好感度。尽管不时出现一点不和谐的声音,在公关团队的努力下很快就消失了。
冯枫的PPT最后停留在一组综艺节目的截图上:“这是向我们发来邀请的‘国风新曲’节目,洛城卫视主办的。他们刚好要做一期古琴的节目,希望曹瑞能以特约嘉宾的身份参加本周五晚上的录制。”
讲完,冯枫顺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认为这是个趁热打铁的好机会,可以巩固曹瑞‘古风美少年’的人设,加深大众对他的印象。”
“洛城卫视的节目做得太老套了,不温不火的。”赵舒权心里有点看不上。
冯枫思索片刻:“确实是有这个问题。不过曹瑞之前并没有上过综艺节目,如果形式太新颖,我担心他不能适应。这档节目中规中矩,比较安全?”
赵舒权还在犹豫。他总觉得这个老套的节目配不上曹瑞的“首秀”。可自家公司目前在做的几个综艺更不适合曹瑞,重新做一个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出来的……
曹瑞自己先表态了:“我觉得这个节目看起来还行,我愿意试试。冯姐,这个节目要我去做什么呢?”
冯枫大概解释了一下节目的定位和环节设置,又说:“节目组的意思是想请你现场演奏。他们准备了几首曲子,也准备了琴。通过你的演奏和专家的解说,向观众普及古琴的相关知识。”
赵舒权轻轻蹙眉:“听着就太一本正经了。还不如找几个人现场PK。”
又问冯枫:“你有没有了解过,他们为什么找上曹瑞?因为书店的视频?”
冯枫点头:“因为他们自己也觉得节目做得过于不温不火了。”
赵舒权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既然他们想蹭热度,曹瑞也不反感,节目可以上。不过我有个条件,要允许我们在后台开直播。具体的,冯姐你跟他们谈吧。”
讨论完综艺的事,轮到《昙华恋》的进度,冯枫告诉赵舒权,杨导希望能尽快试镜,进而最终确定演员的人选。
经过昨天的对戏,赵舒权顶着半张脸上的巴掌印,胸有成竹:“这件事确实拖了太久。那就定在下周一,问问导演有没有时间。另外,也问问贺珣的时间,尽量让他也来。”
“贺珣?”曹瑞问道,“就是那个……冯姐你说过的……”
“《昙华恋》的第一男主,要跟你演对手戏……和吻戏、床戏的人。”冯枫笑着,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赵舒权。
赵舒权僵硬了。曹瑞脸红了。
姜小芬轻轻“啊”了一声,倒是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事?”赵舒权口气不善地问。
姜小芬乖巧摇头:“没事。总裁,冯姐,你们继续。”
“如果请贺珣来,要不要也弄个直播?”冯枫提议,“贺珣的粉丝对于《昙华恋》的关注度也很高。毕竟要跟她们家哥哥炒CP呢。”
“炒什么CP?好好演戏就是了!”赵舒权咬牙切齿地说,“直播就不用弄了。问他一声,他要是没有时间就不用勉强。”
离开会议室,姜小芬找了个机会偷偷问冯枫:“冯姐你太坏了。你是故意的么?”
冯枫拉下脸来:“总比官宣了、开机了,总裁突然要死要活不许拍吻戏要好吧?”
姜小芬瞪大眼睛:“那也不至于吧?总裁难道没看剧本么?”
冯枫也很无语:“看这反应,还真像是没看过。不应该啊。总裁那么重视这个项目,剧本改了五稿大部分原因在于他,怎么会忽略了谢清允和陈维嘉有那么多吻戏和床戏要拍?”
“……”
两个人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姜小芬索性放弃:“冯姐你看到总裁的脸么?是被……曹老师打的么?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打到总裁的脸……”
冯枫皱眉:“可如果是曹瑞打的,他们为了什么事情动手?曹瑞不是还住在医院么?”
“……”
一番大眼瞪小眼,冯枫幽幽问姜小芬:“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绯闻、住院、巴掌印,冯姐你说我能想什么?”姜小芬一本正经。
金牌经纪人决定抽身而退,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变得八卦起来,对手下艺人和老板的私生活感兴趣了。
果然近墨者黑,她都要被这个姜小芬带跑偏了。
她们谁都想不到,赵舒权之所以忽略了剧本中的吻戏和床戏,只因为他在看剧本的时候,完全把自己和曹瑞带入了陈维嘉和谢清允的角色。
压根没想起来,要演陈维嘉的人是贺珣,而不是他自己。
44、露馅了?
贺珣刚挂断经纪人的电话, 宁冠臣就打了进来,大呼小叫地告诉他:“珣哥,周五我那档节目被塞人了!你知道塞了谁吗?就是那个天元的曹瑞啊!”
贺珣其实刚才就听经纪人黄浩说了这件事。黄浩告诉他, 宁冠臣对曹瑞空降节目的事很有意见,让他也找机会帮着劝两句,别在节目上犯浑得罪了天元。
宁冠臣自己送上门,贺珣想着省了“找机会”的麻烦,便顺着后辈的口吻故作惊讶:“是吗?真是好巧啊。刚才黄哥还跟我商量, 天元准备下周一让曹瑞试镜,邀请我如果有空可以过去一块见个面。”
宁冠臣声音立刻拔高:“珣哥你答应了?”
贺珣好笑地反问:“为什么不答应?要跟我演情侣炒CP的对象, 我也会想早点认识一下吧?”
电话那头传来宁冠臣一通噼里啪啦的乱骂。贺珣制止后辈:“好了,小宁, 成熟点。首先你得知道,你自己也是‘国风新曲’的短期嘉宾而已。那又不是‘你的’节目。”
宁冠臣委屈地说:“我知道啦。可他这么一来, 不就把我挤掉了么?本来这短期嘉宾做了好几期了,我就觉得可能也差不多到头了。”
“那不就是了?这节目本来就是定期更换主题和嘉宾的。周五你也要上节目对吧?我劝你赶快调整心态, 不要在节目上给人甩脸色。天元力捧曹瑞已经很明确了,你随便与人树敌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宁冠臣哼哼唧唧了半天,换了正经的语调:“珣哥,《昙华恋》的男二,就这么定下来了?不可能再有什么转机么?”
“不可能。”贺珣斩钉截铁地说,“我跟你说过好几次, 别胡思乱想。天元如果想把角色给你, 早就找你了。”
“可他们真的找过我呀!”宁冠臣大叫。
在后辈激动的叙述中, 贺珣意外了解到, 原来一个月前,《昙华恋》的选角导演陈良找过黄浩, 询问宁冠臣的档期,还询问宁冠臣本人对于出演大尺度禁忌之恋会不会排斥。
黄浩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给了对方肯定的答复,陈良当时也说会再给反馈。但事情从此便没了下文。前几天曹瑞和赵舒权爆出包养和同居传闻时,黄浩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才不得不把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宁冠臣很气愤地说:“黄哥都不帮我争取,李总也劝我当做没有这回事!”
“你还去找了李总?”贺珣更吃惊了,“你这么想要这个角色吗,小宁?”
宁冠臣气恼地反问:“谁不想要啊?汪宇飞也很想要呢!给了那么个靠爬床上位的外行,谁能服气?珣哥你到时候别被他拖累死才好!”
贺珣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安慰或者劝解的,便不再多说。
其实他倒不觉得曹瑞会拖累自己。相反,若是赵舒权想捧曹瑞,就一定不会让《昙华恋》失败收场,自己等着躺赢就好。
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定稿剧本,他还挺期待下周一的试镜。
·
赵舒权靠坐在总裁专车的后排座椅上闭目养神,感受到车辆平稳停下,前排的李鉴提醒他:“总裁,到公司了。您在车上休息,我帮您把文件拿下来好么?”
赵舒权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不用了。我自己上去看看。你也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家休息。大刘送我回去就行了。”
李鉴向来不多质疑赵舒权的安排,何况他清楚总裁结束应酬后特意回公司不全是为了拿一份并不急用的文件。
将赵舒权送进电梯,目送老板上楼,李鉴叮嘱保镖队长多留心,离去前还特意查看了公司附近监控看不到的死角,确认没有形迹可疑的人物。
自从爆料事件之后,赵舒权和他身边的人都加强了防范,在公司附近安装了更多的监控摄像头,出入也更为谨慎。
不过令大家有点在意的是,当事人方冬冬一直悄无声息,好似偃旗息鼓,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疯狂反扑,与他以往又是勒索要钱又是纠缠不休的表现并不相符。
要是一直没事就好,怕就怕对方憋着大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猛咬一口,像条疯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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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舒权走出电梯,办公室区只有应急照明灯还亮着,倒是会议室的灯光照亮了半条走廊。
晚上的应酬有点艰难,酒也喝的比预估量多了不少。他现在酒意上头,周身燥热,有点头晕脑胀,不过大体上他还能控制自己。
他其实只是不放心。这么晚了,医学中心那边告诉他曹瑞还没回去,他问了冯枫才知道整个团队都在公司加班,为了明天下午开始的节目录制做最后的准备。
走进会议室,他放缓了脚步,隔着百叶窗看到曹瑞、冯枫、姜小芬三个人与策划组的同事围坐在一张小圆桌上,桌子上摊着纸和笔,架着手机,正在播放不知是什么人的直播。
赵舒权听冯枫说,曹瑞对于直播这件事稍微有点紧张,因而显得格外重视,一直拉着他们反复确认各种细节。
那毕竟是他从未接触的领域。他或许可以在三军将士、万民百姓面前举止从容,但他还不习惯对着一个小小的手机镜头自说自话,与看不见的分散在全国各地的观众们互动。
门没有关严,赵舒权听到策划组的人在不住地鼓励曹瑞,让他从容一些,不必刻意关注观众反应,只需要自然而然地说话。
“……流程真的很简单。明天我们整个策划组都会在现场,有什么问题尽管交给我们处理。另外小姜也会出镜,我们一定会确保曹老师的直播首秀万无一失的。”
曹瑞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麻烦大家了。明天我会好好努力。”
“曹老师肯定没问题的,就照咱们练习时的表现就很好。”
策划组的人看起来倒是信心十足,姜小芬和冯枫也反复安慰曹瑞。最后少年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赵舒权便抓住这个时机,推门走了进去,引起会议室中的人一致惊讶,纷纷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我忘了东西在办公室,就上来看看。”赵舒权随手拿起桌上的草稿纸扫了一眼,是明天直播的详细流程,拆解细分到每一个场面如何切换、串场台词该说什么。
策划组组长解释:“流程是按照总裁批准的提纲进行扩充的,计划直播三十分钟。昨天和今天下午直播的时候都已经预热过了,也在官博上公布了明天的直播计划,总体反应都还不错。”
天元传媒有一个官方的直播间,旗下艺人、综艺、影视制作的内容都会在这个直播间进行直播,相互带热度,算是官方的宣传途径。赵舒权给曹瑞安排的也是这个直播间,并提前在当红艺人的直播中为他做了预告。
粗略浏览了直播计划,赵舒权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嗯”了一声表示满意,又问了一点调度上的问题,就让所有人回去休息。
众人都很识相,冯枫更是拽着姜小芬,连问一句要不要帮曹瑞叫车都省了,走得飞快。
会议室中只剩下两个人。赵舒权靠坐在一张桌子上,把已经解开衬衫纽扣的领口又扯松了一点。酒精在他的头脑中熊熊燃烧。晚上喝了太多的白酒,后劲十足。身上燥热的感觉似乎愈演愈烈。
他没话找话:“天热起来了。”
又看曹瑞:“你热不热?现在可不比你那个时候,热得多了。”
自从工业革命以来气温一直在升高已经是一个常识,尤其曹瑞曾经生活的卫朝,气温尤其偏低。
赵舒权没注意到自己随口一说到底说了什么,就见曹瑞盯着自己,缓缓询问:“什么叫……‘你那个时候’?你是指什么时候呢,赵先生?”
“就你从前的时候啊。来这里之前。”赵舒权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看着眼前的人,又笑了:“我还是喜欢你穿古装的样子,更好看、更适合你。”
他没注意曹瑞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眼前的。少年的脸几乎与他紧贴着面对面,乌黑的瞳仁像是两颗明亮水润的黑珍珠。
赵舒权感觉自己像是被那双眼睛深深蛊惑。少年绝美的面容因为背光而略显模糊,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想要凑上去。
少年略略偏头便足以避开一个七八分醉的人。赵舒权扑了个空,肩膀却被顺势扶住,曹瑞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询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从前的事,舒权?”
赵舒权几乎是瞬间泪意上涌,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深深吸着对方的气息,喃喃道:“再叫一次……再叫我一次……”
怀中的身体许久没有动静。赵舒权忍不住将人越抱越紧,不住呢喃:“瑞儿……瑞儿……你怎么不说话,瑞儿……”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赵舒权还没反应过来,曹瑞已经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他感到失落又不满,皱眉看向门口,看到副总裁唐杨目瞪口呆的脸。
“哎、是赵总啊……哈哈哈!”唐杨迅速打起了哈哈,“原来你们还在讨论工作啊?我以为他们忘了关会议室的灯,进来看看,哈哈……”
赵舒权没好气地问:“这么晚了,唐总怎么也在?”
“哦,节目快开始了,事情太多,加个班。那什么,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说完,唐杨迅速关上门,因为用力过猛发出“砰”的一声,走廊里随后响起近乎跑步离场的仓促脚步声。
45、想不起来
赵舒权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已经是中午了。躺在自己公寓的卧室中, 除了时间有点晚,与平时每个早上醒来没有任何区别。
可他隐约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他坐起来,宿醉的头疼和身体的沉重感淹没了他。缓了一阵, 他拿过手机,发现被调成了静音状态。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些微信消息,并不多。
他皱眉,感到不悦。今天是周五,并不是喝醉了可以躺在家里睡觉的时间。平常他应酬回来, 哪怕很晚或者醉酒,也不会关闭手机来电声, 以防漏接了重要的电话。
快速处理了工作问题,他套上家居服下楼去找张伯询问情况, 实则是兴师问罪。张伯跟了他这么多年,理应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张伯已经快把中饭做好了:“少爷醒了。请稍等, 中饭很快就好。”
“为什么不叫我?张伯知道今天是工作日吧。”赵舒权边给自己倒茶边问。茶的温度也是刚刚好。因为赵舒权喜欢喝茶,张伯随时都会在家里准备温度适宜的茶水。
热茶下肚, 赵舒权觉得舒服多了,仿佛被细小的锤子敲打不停的脑袋也舒缓了不少,情绪没有那么烦躁。反正都已经这个时间,他想着索性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直接去洛城电视台,“国风新曲”的录制现场。
他随即调整工作计划,通过电话和微信做了必要的工作安排, 这才想起张伯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仔细回想, 他想起昨天、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 自己回来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 似乎是被两个人搀扶着架进屋里的。
昨天的酒还是喝得太凶了。官场的酒桌文化向来凶猛。酒桌上他被调侃了之前的绯闻,加上自己这边又是有求于人, 只能实打实地一杯一杯地喝,还都是高度白酒。
他能想起应酬结束后,因为得知曹瑞还在公司梳理直播和综艺的流程,他特意回了公司。后来在会议室,被唐杨撞见自己和曹瑞单独相处的场面,他也还有印象,但是后来呢?
后来,自己好像一直跟曹瑞在一起?
但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回到公寓的,他就想不起来了。
糟糕。他猛然醒悟。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张伯,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大刘?”
张伯将炖汤端上餐桌,笑吟吟地说:“昨晚是小曹先生和大刘送您回来的。少爷一点印象都没有么?少爷还硬是要靠在曹先生身上。曹先生那个身材,实在是有点吃力哟。”
赵舒权瞬间出了一脑门的汗。曹瑞不仅比自己矮了差不多一头身,身材也瘦弱纤细。自己喝醉之后跟个傻大个一样压在人家身上,曹瑞肯定嫌弃死自己了。
人类逃避尴尬的本能促使赵舒权甩锅给保镖大刘:“这大刘也真是,就是这么跟我的?我看上次的事他一点教训都没吸取!”
张伯只是呵呵笑,:“是曹先生建议让少爷今天好好休息。我也觉得少爷醉成那样,如果没有休息好,今天肯定是要不舒服的,于是自作主张,关掉了少爷的手机铃声。没有耽误少爷的事吧?”
实际上没有耽误什么事,赵舒权只是不喜欢被人自作主张,加重语气说了句“以后别这样了”,也没有过多责怪张伯。
他更关心昨晚曹瑞送自己回来这件事。
“曹瑞送我回来之后,有说什么吗?他什么时候走的?”
“曹先生只说少爷您喝醉了,别的什么都没说。不过,他昨天晚上住在家里,说是太晚了,回医院可能不大方便。”
赵舒权立刻冲回二楼。
他总算明白刚才在自己卧室感受到的那种稍稍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来自何处。
昨天晚上,曹瑞进过他的卧室。
卧室里有张椅子的位置和平常稍稍有些不一样。他确信曹瑞坐过那张椅子,而且将椅子的位置挪动得更靠近床。
他能设想出,曹瑞和保镖大刘、管家张伯,三个人费力地把自己这个醉汉安顿好之后,曹瑞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拉了椅子坐在自己床前。
他是在看自己么?他会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赵舒权想了半天,想到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重要问题——自己的睡姿怎么样?是仪态端庄还是不堪入目?曹瑞昨晚看到的又是什么样的?
真要命!昨晚就不该回公司,特意把自己送到曹瑞面前丢人现眼是怕对方还不够嫌弃自己、进一步跟自己拉开距离?
满心懊恼的赵舒权在自己卧室找不到更多痕迹,又去了曹瑞之前用过的那间客卧。房间的使用痕迹已经被勤劳的张伯打扫干净,床铺整整齐齐,东西的位置也几乎没有动过,根本看不出昨晚曾经有人在此过夜。
曹瑞在医疗中心住了一个多星期,其实并没有把全部家当搬走,大部分东西还是留在这间公寓里,换洗衣物和日用品通过保镖来回传递。
赵舒权并没有放弃让人搬回来的想法,而曹瑞暂时也没再提彻底搬走的计划。
下楼之后他详细询问张伯,曹瑞昨晚在公寓留宿的细节。张伯告诉他,曹瑞好像在书房待到很晚。凌晨两点自己上楼查看赵舒权的状况时,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不过赵舒权并没有在书房中发现更多痕迹。看过的书似乎都被放回原位了,书桌上保持着与之前一样的状态。
他始终不得而知,曹瑞昨晚为什么送自己回来,又为什么在公寓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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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冠臣比预定计划迟到了一刻钟,匆匆赶到洛城卫视的演播厅后台,一眼就看到有人正在直播。
他心里涌起一股反感,夹杂着自己并不愿意承认的嫉妒。
洛城卫视作为卫视频道,早年一家独大的时候习惯了朝南坐,近年虽然遭到视频平台冲击也还是架子大得很,合作很难谈。别说直播,在后台拍个照片、发个微博都要经过节目组同意。
所以宁冠臣起初以为是卫视自己搞的直播,并没有在意,多看几眼却发现直播的主角竟然是那个他在酒会上见过本人一面的曹瑞。
曹瑞和他的经纪人、助理、还有大约七八人的直播团队,就那么大模大样地在忙碌的后台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做着直播,介绍即将录制的节目,预告播出日期和内容流程。
这下宁冠臣不淡定了,抓过一个熟悉的工作人员询问怎么会有人在这直播,对方看了一眼告诉他:“总导演发话的,我们也不清楚,别管就是了。”
宁冠臣心里愈发觉得不公平且令人气愤,盯着正在直播镜头前的曹瑞,眼睛都要冒火。
那个工作人员跟他挺熟,压低声音问他:“你认识不?前些天上过热搜那个,天元的曹瑞。听说他为了今天的录制,特意自己带了一床琴过来呢。小宁,你待会是不是要跟他琴箫合奏啊?”
宁冠臣脸色难看地说:“好像本来是想这么安排,但人家拒绝了。说是跟我说不熟,贸然合作担心配合不好什么的。哼!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宁冠臣从小学习吹箫,该考的级都考过了,没打算跟专业演奏者媲美,作为吸粉技能倒是加分不少。尤其他出道后的作品以古装剧居多,古装美男月下吹箫更是几乎每部戏必须出现的保留节目。
本来宁冠臣觉得如果节目组要求,自己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接受与曹瑞合作。谁知对方先拒绝了,理由听起来也像是嫌弃自己的水准,这让他面子里子都觉得难看。
再看天元传媒的官方直播间,数据意外不错,弹幕也都在称赞曹瑞的颜值,询问节目上的造型、弹奏什么曲目的观众也不少,并非宁冠臣预想中的泛人问津。
这个曹瑞,实在是够讨人厌的!
46、聚光灯下
赵舒权在驱车前往洛城卫视的途中准时进入曹瑞的直播间, 抢占了弹幕第一。
直播时间安排在“国风新曲”节目开始录制前两小时,算上准备时间,直播团队午休后便集体去了电视台。
赵舒权赶不上这个时间, 同时也觉得自己如果跟去不见得合适。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自己这个大老板站在一旁监工只会让团队束手束脚。
他发消息叮嘱了冯枫几句就没多说什么,又发微信给曹瑞鼓励他别紧张,开玩笑说第一次直播砸了也没关系,公司自己的直播节目不用赔钱, 意外收获一张曹瑞的自拍照。
曹瑞:有空的话,欢迎老板来直播间指导工作。
赵舒权微微挑眉, 对着那张化妆后愈发精致的自拍照欣赏了很久,嘴角呈现不自觉的傻笑状态。
曹瑞已经学会用现代人的语言方式来与人交流, 不再总是过分矜持给人不接地气的感觉,多了几分可爱的柔和, 这也是赵舒权敢于让他上直播的原因之一。
前世,两人最初相见时, 曹瑞年仅十二岁,还是个口吃的孩子。是赵舒权教给他纠正口吃的方法,陪着他练习,花了几年的时间最终让他彻底摆脱口吃的困扰。
回想起来已是相当遥远的往事,却又与今生的情形何其相似。总觉得自己前世今生,好像都摆脱不了给曹瑞当老师、做保姆的宿命。
他赵舒权甘之如饴。
既然当事人发出邀请, 他更没有不去捧场的道理。赵舒权用了一个小号登陆直播间, 伪装成普通观众, 在总裁专车的后座盯着手机, 默默笑得像个痴汉。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一开始就超过了预期,开播就有五千多人涌入, 对于一个纯新人来说成绩相当不错。
之前的包养传闻虽说不太光彩,还是让很多人记住了“曹瑞”这个名字。加上连续几天由天元的当红艺人在直播时预热宣传,有不少人特意蹲着这个时间点,想看看曹瑞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艳贱货”。
赵舒权不好对曹瑞明说,流量为王的时代,黑红也是红。如果曹瑞不反感,让他红起来的最快方法其实是跟自己炒CP,用自己的热度和流量以及劲爆的话题让他的名字迅速传遍互联网。
不过这个方法不仅曹瑞不会同意,赵舒权自己也不愿意。他觉得自己不缺这点钱,曹瑞红不红自己都养得起他。何况以曹瑞的资质,他相信不用这些左道旁门也能红。
直播刚开场,曹瑞肉眼可见地不习惯,甚至下意识地用手触摸直播界面,问一起上播的姜小芬:“这里每条……呃、弹幕,都是一个人在看我的直播?在跟我说话?”
得到姜小芬的肯定回答之后,少年又轻轻皱眉,小声说:“这么多啊?看不过来,也回答不过来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刻意造作,赵舒权也看得出他感到困扰和烦恼是真心的。然而看在观众眼里,这种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反应让人瞬间上头。
弹幕一下子疯狂起来,满屏的“好可爱!”“美人!”“瑞瑞太可爱了!”“好帅好帅好帅!”“天哪这是什么绝世神颜!”“瑞瑞看我看看我”……
几乎要把曹瑞的脸淹没。
忍不住也跟着发了几条舔屏弹幕的赵舒权轻声嗤笑:“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没有人能够抗拒曹瑞的美貌。顶着这样一张绝世容颜的脸,即便做个花瓶都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何况他的瑞儿并不是个空无一物的花瓶。
曹瑞和观众互动了一会,许多弹幕纷纷表示没法给曹瑞刷礼物十分遗憾。为了防止当红艺人的粉丝消费不理性,天元的艺人直播间一律关闭了打赏功能。
曹瑞的笑容很淡,声音也是淡而清冷:谢谢大家对我的肯定。不需要大家为我花钱打赏,只希望下周三大家看到我今晚录制的节目会感到满意。
弹幕又是一阵疯狂舔屏。不得不说,曹瑞确实上镜,直播团队也真的给力,打光和妆容都做得自然又高级,没有糟蹋曹瑞的美貌。
赵舒权用小号发弹幕:今天晚上的节目弹什么曲子?好期待啊。那天我也在书店呢。
这话没有瞎说,那天他确实在。
曹瑞看到了这条弹幕,微笑着读了出来,抬起头对着屏幕解释,今晚准备了三首曲子,跟那天在书店弹奏的不同,并再次帮节目打广告说下周三观众们就能看到了。
赵舒权小声嘀咕:“真该把这段截图配上字幕发给李导,让他看看瑞儿有多敬业。”
直播间正热闹,赵舒权也看得越来越起劲,手机上冒出了不合时宜的来电,是宋尧。
赵舒权不得不暂时退出直播间,接了宋尧的电话:“宋总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宋尧愣了一下:“怎么了,我打扰赵总什么了?”
赵舒权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好说自己正在看直播,急急敦促:“有事快说吧。我马上要去洛城卫视。”
宋尧发出一连串“哦哦哦哦”,让赵舒权脑补出一个配了文字的表情包。表情包大声跟他说:“是你的曹瑞是不是?我听说‘国风新曲’邀请他了,是今晚录吗?”
赵舒权轻笑:“不愧是宋总,消息真灵通。”
宋尧嘿嘿笑:“赵总以前也不差,最近嘛,当心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赵舒权很想让他滚蛋。这特么是在咒谁呢?
“曹瑞不是我的情人,辟谣过了。宋总没事的话我真的要挂了。”直播都要结束了。
宋尧赶忙制止:“别,真有事跟你说。你听说了么?星河拿下了今年洛城旅游文化节的形象大使。我记得你不是也一直在为这事活动?”
赵舒权心里一惊,口气不动声色:“是么,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前几天就定下来了吧。听说下周官宣,不出意外应该是汪宇飞。”宋尧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以为你知道呢。”
赵舒权确实不知道。洛城旅游文化节在全国的类似活动中都是独树一帜的,旅游大使很有分量,尤其是今年,赶上文化节举办十周年,赵舒权又通过内部消息打听到是国风主题,便有意争取过来交给曹瑞。
包括昨晚喝了至少一瓶高度白酒的应酬,也是在为这件事疏通。他没想到昨天酒桌上灌他酒的领导纯粹是在戏弄自己。
被人戏耍的感觉让赵舒权轻声爆了粗口,宋尧没听清楚,问他说了什么,赵舒权轻描淡写说没事。
“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谢谢宋总提醒。回头我再找人问问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余地。”
“小赵你是为了你那个小情人……啊、不,新员工吧?哎你说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星河还有汪宇飞好像盯上了他一样?文旅从来都不是星河的关注点,这次突然这么来劲。照你说的,之前他在片场打工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临时工,汪宇飞能这么记恨他?”
赵舒权冷笑一声:“汪宇飞只是不爽,曾经被他踩在脚底的人能爬得比他风光吧。”
“还是被你拉起来捧上去的。”宋尧幽幽说,“造孽啊,小赵。”
“……宋总抬举。那么下周的试镜,宋总有兴趣可以跟杨导一块来看看。宋总也是制片人之一,理当对咱们的男二号多么优秀有信心。”
结束通话,宋尧嘀咕“我对你多宠他是很有信心了”,赵舒权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直播结束了,还收到一个令人愤怒的坏消息。
两件事都令赵舒权很不爽。
不过直播团队在第一时间发来了数据汇总。赵舒权浏览了一下,最高观看人数大约两万五千,微博上的相关话题冲进热搜前二十。
他感到很满意,决定下个月给直播团队加绩效奖金。
司机提醒洛城卫视再有五分钟车程就要到了。赵舒权想了想,吩咐司机先不要直接去演播厅,打了个电话之后,车子开到电视台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一小时后赵舒权从主管综艺的副台长办公室离开时,对结果还算满意。
旅游大使的事,他不打算再去活动了。既然早已内定、即将官宣,没必要再去死乞白赖自取其辱,也很难改变结果,不如把资源用在别的方面。
至于新上任的那个文旅局负责人,既然敢这么耍他,想来或许是有什么资本,自己对人家了解不足。
他指示李鉴去详细调查昨晚应酬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家里的人脉。
做完这一切,等他来到录制“国风新曲”的演播大厅,录制早已开始。赵舒权把节目组提前寄给自己的出入证拿给工作人员看了一下,被直接领到了后台工作区。
整个演播大厅,此刻无人说话。空灵的古琴声悠悠飘荡在上千平米的演播大厅,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楚地听到哪怕是最细微的音符。
舞台的聚光灯下,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宛如谪仙落凡,聚精会神凝视手中乐器,修长的手指宛如舞蹈般优雅轻盈。
赵舒权烦躁的心绪顿时宁静下来。
他的瑞儿,果然适合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47、这是我的家学
曹瑞在弹的曲子, 赵舒权听出来了,是古琴名曲《广陵散》。
但又与现今流传版本的《广陵散》不同,是真正卫朝时期的版本, 指法和旋律都不一样。指法更难,演奏时长更长,琴曲听起来也更丰富更立体。
因而在现场观众如痴如醉眼睛放光时,台上录节目的嘉宾们则迷茫而困惑。
赵舒权心中暗暗感到自豪。
他没想到即便失忆,曹瑞的古琴技艺也丝毫没有丢失。他看不懂现在的琴谱, 却用自己的方式将记忆中的曲目记录下来,做成一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真正的“古代”琴谱。
按照赵舒权的建议, 琴谱和这床自己花了两千万买下的宋代古琴,曹瑞今天都带到了现场。剧本也反复讨论过, 节目效果拉满。接下来就看李盛导演的把控了。
总导演李盛站在工作区,一脸淡定地等待台上演奏完毕。
曲子终了, 现场观众掌声雷动。曹瑞如同书店里路演那次一样,用了一个极为优雅的手势作为结束, 长身玉立,对观众拱手作揖,当场便有不少女性观众尖叫了起来。
赵舒权看到李盛导演的眉头松开,微微笑了笑。等曹瑞回到座位上,不出意外,有嘉宾开始质疑曹瑞弹奏的《广陵散》是不是弹错了谱子。
作为曹瑞经纪公司的老板, 赵舒权当然看过今晚的嘉宾名单, 音乐学院的民乐教授、洛城大学的史学教授、古琴流派的传承人、青年民乐演奏家、演出公司制作人、还有前几期的固定嘉宾宁冠臣。
最先提出质疑的正是流派传承人。曹瑞回答说自己弹奏的就是《广陵散》, 传承人便当场弹奏了一遍现代版本的《广陵散》, 旋律与曹瑞弹奏的有明显不同。
不得不说流派传承人的水准确实很高,一曲千古绝响被演绎得情感充沛、直击灵魂。即便是现场不懂古琴的观众们, 兴趣也被吊了起来,迫不及待想看看两人的分歧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舒权听到靠近自己这边的观众席有人小声说:“这是要开撕了么?”
另一个人回答:“都有剧本,不是真的撕。”
“我觉得两首曲子都很好听,两位老师的演奏水准也是超一流的。”演出公司制作人说,“如果由我来制作一场演奏会,我会将这两首曲子排在一首一尾,相互呼应。但我需要一个故事,也就是一个解释。我要知道这两首曲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制作人也是拿了剧本的,主要任务是平衡气氛、引出话题。
“但我确实没听过曹老师这个版本的……呃、姑且叫做《广陵散》。”没拿剧本的青年演奏家帮腔自己的同行前辈。
传承人带着点脾气:“曲子听起来确实有那么点《广陵散》的味道,但差别太大了。如果这是你原创的曲子,我只能说你这么年轻,是有点天分在身上的。”
曹瑞不紧不慢地拿出自己誊写的琴谱:“这首琴曲的谱子在第一页。并非是我自行编写,而是我记得,《广陵散》这首曲子,本该如此。”
传承人皱眉接过去,打开一看顿时生气了:“这是什么东西?琴谱?你管这叫琴谱?”
坐在他旁边的洛城大学顾教授开口了:“可以给我看一看么?刚才小曹老师弹奏的曲子,我听着很有意境,也想知道是从何而来。”
顾教授是国内研究汉卫时期人文历史的泰斗级人物,并且是头一次上综艺,节目组这段时间一直用他来做宣传噱头。
老教授把琴谱翻了一遍,微微一笑,问传承人:“你知道在目前普遍使用的减字琴谱之外,还有其它几种记谱方式吧?”
传承人没好气地回答:“当然知道。但即便是几乎已经无人使用的工尺谱,也不是这么写的。”
顾教授笑着说:“没错,工尺谱不是这么写的。而工尺谱源于唐朝,减字谱出现于唐末,俗字谱是宋朝的叫法。唐以前的记谱方式,实际上已经失传了。而我看这份谱子更接近于古籍中零星出现的卫朝时期的一种记谱方式。”
传承人大吃一惊:“卫朝时期的记谱方式,那也太古老了吧?怎么从来没听说还有唐代之前的琴谱流传?”
“所以说,只是古籍中零星有收录一鳞半爪,并没有完整的曲子保留下来……”
两人有来有回,其他嘉宾也被带动起来,为观众们科普了古琴的琴谱传承、曲目典故等知识。总导演连连点头,提示台上:“专家们可以回到刚才琴曲和琴谱的问题了。”
民乐教授和颜悦色问曹瑞:“所以这首曲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曹瑞淡淡一笑:“本来我并不想在节目上说这样的事。不过,我在几个月前头部曾经受伤,失去了一些记忆。除了名字之外,我几乎完全想不起自己从前的事。”
现场观众发出一片惊讶声,难以置信地议论纷纷。
工作人员举着“请安静”的牌子将秩序稳定下来后,曹瑞接着说:“可是这些曲子和琴谱,却像是存储在我的记忆中,不仅没有丢失,反而更清晰地日夜流动,让我不得不提笔将它们写下来。”
观众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发出“哇哦”的称赞声。演出制片人接话:“所以说,小曹老师能够用我们没见过的记谱方式写出我们从未见过版本的《广陵散》,很可能是家传渊源?只是曹老师自己想不起来了?”
曹瑞不说话,观众们也默认了这种说法。大部分人其实听不太懂也不关心什么减字谱还是工尺谱,更不在意一个会读写失传已久的古老乐谱的年轻人会给古琴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他们只get到两点信息:
1.曹瑞失忆了
2.曹瑞有牛逼的古琴家传绝学
这就足够了。赵舒权想着,目光与坐在台上的曹瑞不经意对视,曹瑞微微挑眉,似乎是在询问他怎么亲自来了录制现场。
今晚的剧本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只是赵舒权并没有确认自己一定会到场。
但他怎么可能不来?这么重要、这么难以掌控的场面,他怎么舍得让曹瑞独自面对?
作为一档国风综艺栏目的总导演,李盛对古琴曲当然也很熟悉。事先听过曹瑞今晚要弹奏的曲子,看过他自己写下的琴谱,他同样惊讶并困惑这些奇怪的曲子和琴谱的来源。
赵舒权把曹瑞失忆的事告知李导演,告知琴谱是曹瑞凭借记忆写出来的,其中或许隐藏着他的过去。
李导当即拍案叫绝,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故事,并据此为基础完成了今天节目的剧本。
为了给曹瑞保驾护航,赵舒权还央求和自己交情匪浅的洛大历史系顾教授,说服老学者首次出现在电视节目的录制现场。
顾教授出面的内情曹瑞并不清楚,但对于赵舒权提出的“愿不愿意在节目上公开失忆的事”,少年并未表现出反感和抵触,痛快地答应了。
台上有一个人忽然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宁冠臣用非常大的音量对着话筒说:“这也太扯了吧?失忆后突然解锁独门技能,这个梗网络小说都用烂了吧?你这不就是卖惨吗?”
赵舒权忍不住皱眉看向宁冠臣,脑中迅速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艺人的资料过了一遍。
贺珣的同门师弟,跟贺珣同属一个经纪人,演过几部古偶剧、仙侠剧,咖位在三线和二线之间。——综上所述,赵舒权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本当面这样拆台。
而宁冠臣显然没看到他,也对总导演的皱眉视而不见,给了曹瑞一个巨大的白眼:“卫朝到现在多少年了?要是真有本事让失传那么久的记谱方式复活,你还真是牛大发了!”
观众席上的议论声又大了。曹瑞看着宁冠臣,淡淡问:“你不信?”
不等对方回答,他继续说:“如果有人这样对我说,可能我也不会信。但事实如此,你信不信,我无法强行逼迫。我倒是真的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弹奏与别人不同的《广陵散》,又为什么会写出我从未学过的琴谱。”
说着他从台上的座位起身,重新走到古琴前坐下,双手将琴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其实我习惯的演奏方式也是像这样,并非导演组的指导,让我将琴放在桌上。我总觉得这样的方式更习惯、更舒服。”他垂首淡淡说,轻轻抚琴,“倘若诸位不介意,曹瑞愿意为各位再弹奏一首——《离骚》。琴谱从第九页开始。”
一曲《离骚》,全场皆醉。
传承人在看到曹瑞将琴抱在腿上时已是瞳孔收缩,惊讶地看着流畅音符从曹瑞指尖流出。
青年演奏家低声向演出制片人解释为什么这种演奏方式与众不同,难度又在哪里。
民乐教授和顾教授沉浸在举止完美的人带来的完美演奏中,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才是真正的雅士之风。”
曲终,全场寂静片刻后,爆发出更甚之前的掌声和欢呼。
曹瑞依旧神色淡淡,对宁冠臣说:“你信与不信,这就是我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堪称家学。我何须要你一人信我?”
赵舒权嘴角上扬,跟着观众的掌声,轻轻拍掌。
48、不想马上回去
节目录制大约花了三个小时。录完之后, 现场唯一不高兴的人只有宁冠臣。
流派传承人接受了两个教授的解释,把曹瑞的琴谱当成一种来历有待考证的家学,便也觉得自己原有的知识体系还能维持。
反正是未经考证的东西, 暂时不会对古琴界现有秩序造成冲击。少年的演奏技巧虽然惊才绝艳,签约在影视公司,赛道不同,节目结束后也就各自安好了。
青年演奏家跟着前辈的风向标,前辈态度转变自然也跟着转变了。
演出公司制作人和顾教授本来就是节目组和赵舒权打过招呼安排好的。
民乐教授对曹瑞的记谱方式非常感兴趣。因为没有利益纠缠, 更多是学术上的兴趣,态度更是宽和。
只有宁冠臣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录制结束后, 宁冠臣连导演组都没打招呼,也没像之前一样跟其他嘉宾客套, 直接甩脸走人。顾教授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好浮躁的孩子”。
其他人也无所谓, 相互捧场几句,又跟节目组客套一番, 各自离去。
传承人还特意跟曹瑞握手:“虽然我不太认同你的曲谱,但你的指法无可挑剔。尤其是你还这么年轻,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有天分。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师承又是谁。不过想必你已经不记得了吧?”
曹瑞落落大风地回答:“确实全然遗忘。不过医生说,配合治疗,将来不是没有机会想起来。”
传承人点了下头, 问:“我能看一下你的琴么?没看错的话, 那是真正的古物吧?”
曹瑞欣然同意。传承人小心抚摸琴身, 爱不释手:“这琴的声音一听就是不一样。我上一次遇到这么好的音质还是在拍卖行, 一床元代古琴,成交价五千多万。能不能看看背后的琴铭?”
曹瑞被“五千多万”吓了一跳, 心里嘀咕这床琴到底是赵舒权买的还是借的。
传承人看过琴铭之后更是大吃一惊:“这好像是宋代的琴?真的假的?这种级别的收藏品怎么会拿来现场演奏?”
青年演奏家眼睛都瞪圆了:“老师,这个上拍卖行,少说也得……八千万?”
“上亿都不成问题。”传承人放下琴,看曹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曹老师真是人不可貌相。敢问这床琴,是不是也是家传的?”
曹瑞迟疑着点了下头,没说话。他不想解释说这琴来自赵舒权,免得又引人误会,便模棱两可地糊弄了过去。
抱着收纳到琴盒里的琴,曹瑞的动作也多了几分小心,走下舞台便见到了等着他的赵舒权。
“今晚表现很不错。”赵舒权没有把琴接过去,仍旧让曹瑞自己抱着,“我让冯姐和小姜先回去了。我们去跟李导打个招呼再走。”
李盛导演在后台休息室,见到两人立刻竖起大拇指:“很棒!能剪出一期好节目。你们可以期待一下,周一样片出来会先发给你们看看。”
“行,您让您的人跟冯枫对接就好。还有宣传的事,按照咱们之前说的,也是冯枫具体执行。”
李盛又看着曹瑞,笑意盈盈:“不知道小曹有没有意愿,给我们做个长期嘉宾?你跟马教授、张总、吴老师相处起来应该都没什么问题,气质也非常符合我们节目的定位。我很诚意地邀请你。不考虑一下么?”
曹瑞第一时间看向赵舒权。
赵舒权笑着接过话语权:“他的失忆人设也挺带感吧?不过这个人设只适合用一次,重复多了就会像宁冠臣刚才说的、‘卖惨’。”
李盛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悦:“他就别提了。平常在节目上极力表现自己就算了,我也需要一个人给我活跃下气氛,才一直留着他。今天这是搞什么?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
赵舒权笑了笑:“不过我们曹瑞可能但当不了气氛组的角色。所以我想,这事还是先不着急,免得被人说是我们仗着公司实力把人挤掉,塞上自己人。”
李盛导演沉吟,露出遗憾的神情。
赵舒权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公司已经跟台里达成初步意向,下半年会制作一档选秀类的国风节目,我想邀请李导作为联合制片人,不知李导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李盛明显很感兴趣,看着曹瑞问:“小曹也会参加这个节目吗?”
“会。不过,可能是评委。”赵舒权胸有成竹的笑着和李盛握手,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等赵舒权带着曹瑞离开,李盛的助理看到赵舒权把琴从曹瑞手上接了过去,忍不住吐糟:“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跟天元的艺人合作了,怎么之前没见赵总亲自来压场子,更别说把样片提前发过去给他们看?”
李盛一言难尽地看着助理:“你不知道前几天那件事?那可不是普通的‘天元艺人’。”
助理傻乎乎地问:“那是什么?”
李盛不再回答不上道的助理。赵舒权自己的私事,他无意探究,天元投资制作的新节目倒是块很香的饼。再说那个少年那么好的资质,综艺感虽然略欠缺,话题性倒是十足,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自己怎么样都是稳赚不亏的。
他不由地对刚才还让自己生气的宁冠臣感到一丝丝同情。得罪了曹瑞背后的赵舒权,说不定以后的路就走得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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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赵舒权把价值可能上亿的古琴交给保镖,问曹瑞:“送你回医院?”
曹瑞却没有顺理成章地回应,反问:“很着急么?”
赵舒权略感意外。他当然是不着急的,可他本以为自己的职责最多是个司机兼保镖。当然就连这两个角色,车上也是有现成的。
曹瑞视线看向别处,轻声说:“今天五点就吃饭了,是电视台给准备的盒饭。”
赵舒权秒懂,曹瑞这是饿了。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回医院是没有东西可以吃的。
他拿出手机:“那我订一家店。”
曹瑞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知道西城夜市吗?我听小姜说,还挺热闹的。”
赵舒权更惊讶了:“夜市上的东西,你吃得惯么?你那肠胃……”
少年露出一丝明显的不悦:“我就不能试试么?”
能,当然能。曹瑞难得对自己提要求,赵舒权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立刻让司机和保镖把琴送回去,顺便把两人打发走。
保镖不放心:“赵总,您跟曹先生单独出去,会不会不太安全?现在这么晚了,夜市上人多,万一被认出来恐怕有麻烦。”
赵舒权顿悟,看着曹瑞那头非常显眼又很标志性的长发,不得不承认保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可是看到曹瑞变得黯淡的神情,他怎么也说不出劝对方放弃的话。会把这个要求说出来,说明他至少被种草了一段时间,心里是非常想去的。
但他如果对姜小芬提出要求,那个小姑娘肯定会不知轻重带他去。曹瑞没有。曹瑞想跟自己一起去夜市这个结论,让赵舒权兴奋不已。
他忽然想出一个办法,坚持把司机和保镖打发走,带着曹瑞重新回到演播室后台,借了一间化妆室。
“你坐下,我给你梳理一下头发,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曹瑞不解:“那要怎么弄?”
赵舒权想到的办法就是像古代那样,把头发梳成发髻,再用帽子藏起来,至少乍看上去不会那么显眼。
镜子中映出两人的影子,曹瑞坐在椅子上,赵舒权站在他身后,用梳子帮他把头发理顺。
曹瑞看着镜子里的赵舒权,赵舒权在专注看手上的三千青丝。
前世他们不止一次像这样坐在铜镜前,一边梳发,一边说些绵绵情话,或是商议些事情。每每此刻,赵舒权都会恍然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曹瑞名正言顺的结发之人,而非见不得光、偷偷摸摸的地下情人。
他们前世确实结发,却从未有过哪怕一天的光明正大。
现代工业制作出来的发梳一下一下慢慢将乌黑的长发理顺,化妆室外忙于整理准备下班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交谈声在走廊上此起彼伏,两人之间却一片静谧。
曹瑞忽然轻声说:“我这个头发是不是该剪掉比较好?太显眼了,对么?”
赵舒权立刻反驳:“显眼有什么不好?你本就该光芒万丈。”
曹瑞沉默。
赵舒权又说:“你不是要找回记忆吗?一般人不会把头发留这么长,这长发一定与你的记忆有关。暂时留着吧。现在剪掉,以后恢复记忆,你可能会后悔。”
放下梳子开始盘发髻,赵舒权又小声嘀咕:“国风节目连个发冠都没有,早知道应该准备几个。”
确实,他是不是该给曹瑞定做几个正儿八经的发冠?淘宝上卖的那些,看在他们这些真正的“古人”眼中只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曹瑞盯着赵舒权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非常熟练地把自己长发做成一个形状端整的发髻,用几根发绳固定起来,没有留下一根杂乱的碎发。
坐在椅子上的人气质也跟着完全改变,柔美慵懒的感觉被利落干练所取代。曹瑞不由地有些怔愣。
赵舒权轻轻扶着他的肩,颇有些得意地端详:“还满意吗?没有发冠,只好用发绳凑合。再借个合适的帽子戴上,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了。”
曹瑞的沉默让赵舒权的自信渐渐消失。镜中少年的眼神笔直,仿佛在质问他什么。可赵舒权左看右看,觉得自己虽然十年没有碰过古装发型,手感好像也没有退化多少,这个发髻不会让对方不满意吧?
曹瑞忽然幽幽开口:“你好熟练。”
赵舒权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称赞。
起身的少年神情也让他有点琢磨不透,只能跟着对方淡淡一句“走吧”,略带几分不解地叫了网约车,直奔城西夜市。
49、夜市
西城夜市算是洛城文旅的一块招牌, 发展十多年已经十分成熟且名声在外。尤其进入春夏旺季,更是人流涌动、灯火通明,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三点。
两人打车来到夜市入口, 整条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密集的摊位摆在长街两侧,每个摊主都竭尽所能地用各色招牌、灯带装点摊位。火爆的摊位上一座难求,生意欠佳的摊主在卖力吆喝。空气中弥漫着夜市特有的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
赵舒权对这条著名的宵夜大排档的了解还停留在六七年前。大学时他跟几个室友来过,毕业后便从未踏足。眼前的热闹景象让他也有点意外,比印象中的规模更大、也更火爆了。
但他想不明白曹瑞怎么会对夜市感兴趣。他没法想象曹瑞这样的人置身在夜市中, 拿着烤串或者臭豆腐大快朵颐。夜市上的东西,赵舒权自己都不大想吃, 何况曹瑞。
扭头看向少年,果然看到对方略略怔楞的表情。赵舒权忍着笑, 心想八成是姜小芬不知道跟他怎么说的,把一个市井气息的夜市吹得天花乱坠严重失真, 让曹瑞误解了。
他轻声问:“是不是觉得人太多、太吵杂了?还去吗?”
曹瑞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都已经到了这里, 去看看又何妨?”
赵舒权暗中叹气,是啊,“来都来了”。
他没过脑子,拉了曹瑞的手:“那你跟紧点。夜市人多,别走散了。”
掌心里握住的手指微凉,僵直不动。赵舒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
直接放开吧, 好像很没礼貌。若无其事继续握着, 似乎又脸皮太厚。
结果他只能僵硬地抓着曹瑞的手, 目不斜视,带着人过了马路。
曹瑞极为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抽离, 指了指就近一家摊位:“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赵舒权内心惆怅,明白对方只是不想让自己尴尬。还没调整好心态,看见曹瑞指的摊位忍不住又笑了:“冰粉?你还敢空着肚子吃冰的?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曹瑞瞪了他一眼:“可以先吃点别的嘛。旁边那是豆腐吧?豆腐总不会拉肚子。哎?这豆腐怎么这么臭?”
赵舒权看着少年皱起眉头把小脸缩成一团的模样简直要笑死了,又觉得对方可爱至极,是前世自己从未见过的自然天性。
以前的那孩子,从小便过于压抑了。
“因为那就是‘臭’豆腐。”赵舒权笑着解释,“来,想吃就吃。我陪你吃。”
挂着“长沙臭豆腐”招牌的摊主正在满头大汗地从油锅里捞出炸好的臭豆腐,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对自己说“来一份臭豆腐”。
摊主大声回应“好嘞!”抬眼一看,瞬间呆住。
身材高大的帅气男子穿着一看就很贵的衬衫,皮带上一线顶级奢侈品的logo连摊主都能一眼认出,怎么看怎么与夜市和自己的臭豆腐摊格格不入。
男人身旁的少年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渔夫帽,英挺的鼻子和利落的下颌线条依然能看出面容的精致。
见摊主傻眼,男人微微蹙眉,催促:“臭豆腐一份。扫码付过了。”
如梦初醒的摊主赶紧拿起纸盒装臭豆腐,问男人:“甜酱还是辣酱?”
男人扭头问少年:“想吃哪种?”
少年看了看酱料区,抬头反问摊主:“不能两种都要么?”
少年抬头的动作让摊主看清了他的脸,刹那间有种心灵被击中的感觉,话都说不利索了:“当、当然可以。稍等啊稍等。”
说着便快速拆了另一个纸盒,拿了一片小纸板将臭豆腐等分成两份,分别浇上甜酱和辣酱,递给少年。
却被男人接了过去。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说了声“谢谢”,摊主的心脏都要漏跳了几拍。
他觉得这一定是什么富二代大少爷跑出来体验生活的。正经人逛夜市谁会穿西装?这长相气质,可比那些电视上的小鲜肉明星好看多了!
赵舒权拿着臭豆腐,曹瑞捧着冰粉,两人被熙熙攘攘的人流裹挟着,慢慢在夜市中挪动。
“好吃么?”赵舒权问。
曹瑞点了点头:“挺好吃的。你不尝尝么?”
赵舒权并不喜欢冰粉的口感,看了下手里的臭豆腐:“臭豆腐还吃么?”
“不吃了。你吃掉吧。”
“……”他就知道,逛夜市,自己肯定是那个负责把食物清空的角色。曹瑞那个饭量,本来就吃不了多少东西,再说他逛夜市更多是出于好奇。
两个人吃了臭豆腐和冰粉,边走边逛,又吃了蒸米糕、麻辣串和果切。曹瑞吃不了太辣的东西,对过于奇葩的食材也接受不了,半条街走下来也没多少东西他能吃的。
这一片小吃摊位走到底,氛围迅速安静,来到了集市区。
不同于美食区的热闹,集市区的氛围就佛系很多,大都是年轻人摆摊售卖各种手工制品、小玩意小东西,人流量少,成交量更小。
赵舒权担心曹瑞吃得太杂又会闹肚子,问他要不要逛逛集市区、消消食。
曹瑞的目光早就瞄向了琳琅满目的一个个手工摊位,好奇的小火苗在眼中熊熊燃烧,欣然点头。
两人一个个摊位看过去,遇到曹瑞感兴趣的便多停留一会。摊主们见他长得好看人又有礼貌,不管他买不买东西,都乐意跟他多聊几句。
赵舒权本来对这些小摊位没有兴趣,跟着跟着,因为无聊,也开始专注看那些货品。
最常出现的摊位还是卖女孩子的发饰、首饰之类的,种类丰富,用争奇斗艳来形容毫不为过。许多摊主声称纯手工制作,但东西看起来相当同质化,只有少数摊位的货品稍有特色。
曹瑞在一个卖手工摆件的摊位前停留了很久。这家摊位售卖的摆件全都是用植物种子制作的,有设计感,看起来很特别。
“喜欢就买回去。”赵舒权边看边低声在曹瑞耳边说,“这种东西不占地方,经过处理了也不会有过敏原,可以放在病房里。”
曹瑞倏地看了他一眼,动作之快让赵舒权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
曹瑞没理他,视线重新转向摊位上的货品,最后挑了一个用亚马逊丛林里某种植物的种子制作的摆件,摊主说名字叫“睡莲花开”。
五百多块的价格在摊位的货品中算是比较贵的,对赵舒权而言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他只问曹瑞:“就要一个么?喜欢的都可以买下来。”
摊主瞪着眼睛看着难得一遇的金主。
曹瑞微微一笑:“那就加个微信吧。以后有喜欢的就可以直接买了。我看这个作为礼物送人还挺别致的。”
摊主忙不迭打开自己的微信名片让人扫。赵舒权看着曹瑞的手机发出“滴滴”一声轻响扫码成功,心里莫名地感到一点不爽。
他安慰自己都是好事。曹瑞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越多、越习惯现代社会的生活,将来等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受到的冲击也会小一些吧,不至于一下子被吓到了。
总之,都是好事,自己要大度一点。曹瑞又不是自己的所有物。
摊主抓住机会向曹瑞介绍自己的其他作品。赵舒权知道他这个手工品类过于冷门,可能几个月都卖不出一件,难得遇上个肯掏钱的。
既然曹瑞喜欢,他也不干涉,任由他和摊主继续交谈,注意力转向其它摊位。
越过几个人头攒动的手工饰品摊,他忽然看到一个昏暗的乏人问津的摊位前,坐着个干巴巴的老大爷。
这种老大爷出现在主打年轻人的集市上有点违和,像是走错了地方。赵舒权远看大爷的摊位上摆了几件不起眼的东西,很像是文玩,在周围的一众时尚小商品中间更是格格不入。
大约也是好奇驱使,赵舒权走了过去。
摊主大爷对他的靠近也是无动于衷,就着摊位上的灯光继续看一本皱巴巴的小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摊位上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全,铜钱、玉佩、戒指、鼻烟壶、砚台、扇坠、袖扣……
主打一个中西结合、又土又洋、杂乱无章。
赵舒权却看到一个放在角落的发冠。
他一眼看出那是个真正古代人用过的发冠,不是淘宝上加入了现代审美元素制作的东西,也不是粗糙的仿制品。
拿起来细看,分量沉甸甸的,质地应该是黄铜,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蛋面宝石。他用手摩挲,凑近灯光反复细看,觉得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一颗真正的红宝石。
老大爷忽然幽幽冒出一句:“那个是好东西,你买不起。”
赵舒权忍不住笑了一声,心想果然是文玩界的做派,出手就是激将法先声夺人。
他不急着表态问价,而是问:“这东西是什么来历?你说是古物,我看最多是明代已经很了不起了,能有多古?”
大爷嗤笑一声,斜着眼睛看赵舒权,嘀咕道:“不识货。明代早不流行这种形制的发冠咯。一看就是不懂行的,算了算了,给我放下吧。”
赵舒权也笑。他看得出,这个发冠至少是宋以前的东西,保存确实很好,那颗蛋面红宝石也是货真价实。他唯一的顾虑是这东西是不是来路不正,来自地下。
“这东西,不会吃官司吧?我拿回去是想给人用,也不想它是从老祖宗头上摘下来的。”
大爷看他一眼,指指发冠:“家传。几百年没人用过。你晓得,清代没人用得上这个。能留到现在,还不是看它上面那块大宝石,想着给子孙做个应急?”
“所以大爷现在是家里有急用?”
“这东西现在不值钱咯。”大爷笑笑,“咱们这行就是讲求一个缘分,摆在摊子上做个压轴,随缘。”
行吧,赵舒权觉得自己的确是上钩了。这个发冠的古朴造型让他非常满意,尤其那颗红宝石,极衬曹瑞。他确实心动了。
见他有购买意愿,大爷先开口出价。两人一来一回谈了几个回合,最后四万五成交。
收了钱的大爷喜滋滋的,赵舒权满意地拿着发冠把玩,忽然听见曹瑞叫自己:“赵先生,你买了什么?”
他回头,笑着示意手里的发冠:“给你买的。喜欢么?”
却见曹瑞脸上忽然露出怔愣的表情,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50、算命摊
曹瑞的眼神很古怪, 赵舒权很快看出了端倪。
那个眼神明明在看自己,却又没在看。就好像曹瑞透过站在他眼前的赵舒权,看到了某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赵舒权不解也不安, 赶忙走上前去问对方怎么了。
曹瑞的眼神依然停留在他脸上,沉默半晌,倏地移开视线,整个人像是心事重重。
赵舒权愈发纳闷,买到好东西的喜悦情绪也跟着冷却下来, 不无失望地说:“要是你不喜欢,就当没这回事……”
“我没说不喜欢。”曹瑞抢着打断了他, 却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两人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周围的人流照常流动,却像是遇到河滩中的石头一样, 自动绕过站在路中间的两人,还不忘看他们两眼。
即便戴着帽子遮住脸和头发, 曹瑞的半脸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而赵舒权更是高大帅气,天然吸睛。
赵舒权终于意识到两人这样过于显眼了:“走吧, 别一直站在这里。”
两人默默走着,却没了刚才逛集市的气氛,不尴不尬的。
赵舒权实在不太明白,曹瑞的态度一会亲近一会疏远,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换了前世那个曹瑞还好说。前世他们在一起太久,对彼此实在太过了解, 很容易猜中对方的想法。今生失忆之后, 少年的防范心似乎比从前更重, 赵舒权确实猜不到少年曹瑞在想什么。
集市上热闹依旧, 寂寥好似仅存于他们两人之间。
赵舒权想起前世,曹瑞还没有登基、尤其还没有做太子之前, 那时候自己也还没有长年领兵在外,常常带着曹瑞去逛集市。
天生贵胄的小皇子根本不知道寻常百姓的生活是怎样的,也就不懂那种没有任何束缚的轻松与朴实无华的快乐,看到什么都是新鲜。两人一路边吃边逛,每次都是尽兴而归。
后来,在他们一个君临天下、一个位极人臣之后,仅有的一次,他带着皇帝陛下微服出宫,在京城的上元灯火中如同寻常百姓一般,双手紧握,赏月观灯。
指尖仿佛仍然残留着来自前世的触感。
并肩站在桥上赏灯时,他的君王、他的爱人悄然将他的指尖握进掌心,暧昧地摩挲着。他扭头去看,眉眼精致的青年含笑看他,眼中映着上元的万家灯火。
“舒权,咱们有许久未曾这样出来了。”青年叹息,“想不到平定了天下,反而比从前更忙碌、更烦心……”
他笑着哄人,凑在人耳边说:“疆域大了一倍、百姓多了三成,怎能不忙不累?辛苦了我的陛下。早知道,我也就不那么拼命,天天南征北战,浪费多少与你厮守的时间?天下纷乱、百姓流离,随它去好了。”
青年偷偷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哼道:“口是心非。你若是那种肯躺在温柔乡里的人,朕才懒得理会你!”
“今日过节,不谈政事。晚上去我府上,好好伺候陛下歇息,如何?”
他索性偷香,轻吻了近在眼前的小巧耳垂,成功让青年的脸颊红得堪比身上的锦袍。
那一夜的灯火,照亮挚爱之人的如画容颜,深深镌刻在赵舒权心头,至今清晰如故。
“你花了多少钱?”
骤然听到曹瑞在身后询问,赵舒权不由地扭头“啊?”了一声。
曹瑞重复了一遍:“那个发冠。花了不少钱吧?”
“哦,没多少。”他确实没觉得有多贵。以他的鉴赏眼光,他知道那是个真东西,自己实际上是大赚。
曹瑞轻声说:“你都不算算,你为我花了多少钱么?那床古琴,你说是借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吧?丁老师说那床琴至少上亿。那么贵的东西,谁会借出来呢?”
赵舒权喉咙发紧,一声不吭。
曹瑞微微蹙眉,显然很不高兴:“你从来不问我的意愿,总是自顾自地为我安排一切。买最贵的东西,安排最好的条件,你怎么觉得我一定会愿意接受这些呢?”
赵舒权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从喉咙里干巴巴挤出几个字:“曹瑞,我……”
“你说过,你对我没有什么想法。”曹瑞瞪了他一眼,“如果是真的,就请你不要再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了。小姜跟我说过,‘如果一个男人一直无条件为你花钱、花很多钱,那他一定是想泡你’!”
“没有,我没有,曹瑞!”赵舒权觉得再不为自己解释可能就没机会了,“我绝对没有任何想泡你、想玩弄你的意思!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曹瑞眉头紧拧,“我不喜欢欠人情,赵先生。尤其是这种,我根本偿还不起的人情!”
赵舒权想说这不是人情,也不是身为老板的职场骚扰,更不是有钱人的猎艳游戏。他不知道曹瑞到底从姜小芬或者其他人那里了解了些什么,担心越描越黑。
而他更不知道,如果现在对曹瑞表白,对方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前世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时,他很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作战风格大胆出挑,身先士卒是家常便饭,什么大胆的招数都敢用,被当世盛赞智勇双全、评价远远凌驾于同样身为名将的父兄叔伯。
今生创业进娱乐圈开影视公司,他的风格同样是激进果敢。好多个项目、好几个不被看好的人,都在他手上翻盘、成功。别人佩服他赵舒权运气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上辈子阅人无数、战场朝堂厮杀了二十多年的阅历。
可面对曹瑞,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前世也是,这辈子更是……
“叮铃”“叮铃”
一道突兀的摇铃声传入耳中,与夜市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赵舒权循着铃声看去,看到一长串摊位的最后一个位置,黑乎乎的摊位前坐着个干巴巴的老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戴着小瓜皮帽、圆框黑墨镜,干瘦如枯树皮的手上拿着一个小铜铃轻轻摇晃。
赵舒权微微蹙眉。老头的打扮一看就像是某种古老的骗钱行业,那个小铃铛尤其让人不舒服。而且他能感觉到,对方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睛,目光却笔直锁定在自己和曹瑞身上。
见曹瑞也在看老头,赵舒权一把拉住曹瑞的手:“我们走。”
“二位请留步。”老头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中,意外地洪亮和有力,像是使用了某种特殊的发声技巧,虽然隔了十几米,听起来却像是近在耳边。
赵舒权心里想着大概是遇上了老江湖,确实有两把刷子,脚步却没打算停下。拽着曹瑞走了几步,听见那老头的声音竟比刚才又洪亮一分:“既然遇上便是有缘,听予一言又何妨?”
一个“予”字,仿佛炸雷劈在赵舒权心间。
前世也有一人自称“予”,神出鬼没,让他捉摸不透,却又自始至终帮衬着他。
只要是他的心愿,那人必定竭尽所能,甚至不惜违背自身誓言,踏入红尘纷扰,投身乱世峥嵘,却不求他任何回报。
他称呼那人为“先生”,亦师亦友,虽始终恪守本分,曹瑞却总为那人跟他别扭。
那人名为星寰,是大卫朝唯一敕封过的“国师”,却未曾在史书上留下姓名。
赵舒权几步走到那个犹如鬼魅般潜伏在夜市边缘的摊位前,近距离看清那的确是个干巴巴犹如老树皮的算命先生,摊子上挂着“周易、紫薇、九宫”的旗子,心里几分失落、几分难受、几分惆怅。
星寰已经不可能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了,不论是哪一个时空。
算命先生仰起脸,戴着墨镜的眼睛看向赵舒权,幽幽道:“这位小先生器宇不凡,小公子更是风采绝伦。予这一生见多了人,从未见过二位如此人物,忍不住出声搭话,小先生莫怪。”
赵舒权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嘴角,无意跟对方多说:“老先生今日是否还没开张?既然相见便是缘分,有付款码么?”
他想着给个一二百块打赏,权当是做慈善了,也不差这么点钱。
不料对方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曹瑞,颇为和蔼地问:“小公子今年多大了?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曹瑞怔愣了下,本能地看向赵舒权。
赵舒权皱眉,把人往自己身后护了下:“别理他、瑞儿。老先生既然不想开张,咱们就走吧。”
算命先生不慌不忙、不紧不慢,问赵舒权:“这位小公子并非此世之人。他在此世,无根无依,不死不生。小先生却要带他去何处?”
赵舒权心头一惊,周身血冷。被他攥着手的曹瑞也明显僵了僵。
算命先生幽幽语声宛如鬼魅:“天下之大,你又能带他去何处?”
“闭嘴!!”
赵舒权勃然大吼,不管不顾地甩开曹瑞的手,走到摊位前“砰”地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连旁边摊位的摊主都被他吓到了。
死死盯着好整以暇的算命先生,赵舒权咬着牙逼问对方:“你想干什么?想要钱我给你。想吓唬人,别以为我不敢拆了你这破摊子!”
算命先生“呵呵”笑出了声:“小先生着急了。小先生当真宝贝那位小公子呵。可惜啊,一片苦心,总要对方领情才好。”
赵舒权气愤至极,指着算命先生鼻尖:“闭嘴!胡说八道、装神弄鬼的骗子!再多嘴一句,我立刻让你跟你的算命摊一起消失!”
算命先生慢条斯理点头,仿佛对赵舒权的威胁视而不见,自言自语一般说:“天外飞星,三年之内最是坎坷。过了这三年,便从此坦途。小公子命中忌水,最要当心水难。”
赵舒权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一双小手从旁边拉住他的胳膊,曹瑞清亮的声音劝解:“赵先生,别这样。咱们走吧,别跟一个老先生过不去。”
算命先生对曹瑞呵呵一笑:“小公子本性是好的。”
曹瑞也轻笑一声:“难道我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坏人?”
算命先生滞了一下,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顿时化解,赵舒权的火气便也发不出来了。
悻悻地直起身,赵舒权瞪了算命先生一眼,拉着曹瑞转身就走。
曹瑞被他拉了个踉跄,回头看了一眼,见算命先生依然坐在那个昏暗的不被人看到的角落,对着自己和赵舒权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