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陈颂声,身后那人阴阳怪气的就是他,但为了防止误伤,他还是扭头回去看了看。
刚一回头,陈颂声就对上一双充斥着不屑与嘲讽的眼睛。
那双眼的主人是个男性修士,薄唇宽嘴,两侧颧骨高高飞起,眼尾上吊呈三角形,下巴有些后缩,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见陈颂声看过来,他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晦气。”
乍一看这张脸,陈颂声还真没什么印象。眯着眼盯了好半晌,直把对面那人看毛了,怒气翻涌,抬着下巴就凑上前来,对着陈颂声阴狠一笑,“呵呵,别以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就能让我放过你。”
“你的那副嘴脸真是可憎至极,让我作呕!没想到我也会考进望微门吧?”
那修士凑得太近,陈颂声不免蹙眉后撤了半步,却被那刻薄男误以为是惧怕的表现,后者随即有些得意,又伸长了脖子过去,“怕了吧?怕了就给我小心点……”
眼看着那副大黄板牙越凑越近,陈颂声烦都烦死了,一把推开他嫌弃道:“别老把脸贴过来,你门牙上有菜。”
刻薄男:“……”
他慌忙后退一大步,背对着陈颂声从袖里掏出小镜子,左右寻了半晌没找到他所说的菜叶,于是这才反应过来陈颂声是在戏弄自己。
刻薄男气得头皮发麻,正要怒气冲冲地回头找人说理,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陈颂声的身影。后者早就趁他照镜子的功夫溜走,只留刻薄男一人在原地无能狂怒。
能躲就躲,这是陈颂声第三信奉的真理,一般用于他懒得计较的时候。
好在剑道院的弟子是真的多,足够他在后排游来游去而不被所觉,顺势晃悠到另一头的队末,陈颂声继续选择低调摸鱼。
啪嗒。
一颗石子滚落脚边。
陈颂声没理。
啪啪嗒。
两颗石子滚落脚边。
陈颂声还是没理。
后头那动静停滞一阵,紧接着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一大把石子前仆后继、蜂拥而至地来到了他脚边。
陈颂声终于回头,视线里透出五分不解三分疑惑两分茫然还有一分莫名其妙。
不远处的石砖地中央,五丛摇曳生姿的灌木屹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就差把“我们五坨草是假的”八个字贴陈颂声脑门上了。
风一吹,草一摇,中间探出五颗头。
臧金子、林钦凡、邹静、路仁贾和路仁已……
正中央的邹静龇牙咧嘴地朝陈颂声比划,试图让后者明白意思。
陈颂声歪头看了半天,恍然大悟,比划回去:你们迟到了?
对面五个人挣扎着点头。
陈颂声:你们想过来?
对面五个人疯狂地点头。
陈颂声:你们要我打掩护?
对面五个人热泪盈眶、喜极而泣、欣慰万分地点头。
示意几人稍安勿躁,陈颂声往四周望了望,心中琢磨对策。
问道殿正对着入口,两者一前一后为点圈出一大片广场空地,主体下陷,为了方便周围弟子看清讲台,中间的台座被刻意加高了不少,方才那白发老头就是站在上头说话。
以广场的面积完全可以容纳下全校弟子,但因今日只是新生宗训,所以各院只占了一部分地盘,之间相隔巨大,有一点移动都格外显眼。
遑论现在讲台上还有个副宗主,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转圈演讲,就连陈颂声都能感受到那喷涌而发的热情。他边上还有个冷酷无情的执法队队长,虎视眈眈地扫视着每一个院系,给人一种随时会冲上来扣学分的错觉。
难,简直是难上加难。
如果要让五人组在神不知鬼不觉且保留学分的情况下混进各院,就需要出现一件足以吸引全场注意的事件。
陈颂声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
沉吟片刻,他有了想法,对着草里的几人眨了眨眼,随后义无反顾地穿过人群,奔回另一边。
蹲在假灌木后头的林钦凡摩挲着下巴,“他这啥意思?”
臧金子:“……眼睛有点痒?”
邹静蠢蠢欲动:“说不定是眼皮抽筋了?”
.
快速回到现场,陈颂声一眼就看见了刚才那个找事的修士。
后者此时此刻正在人海里疯狂地寻找他。
陈颂声轻手轻脚地挪到其身后,伸手戳了一下他背脊。
刻薄男猛地一扭头,见着陈颂声,他整张脸气得铁青,愤而嚷道:“是你!你还敢主动来招惹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这一喊,不免吸引了周围一圈弟子纷纷望过来,趁着这大好的机会,陈颂声张口就欲发动嘲讽攻击,“你……”
字眼卡在喉咙里,瞧着面前这张挣扎到扭曲的脸,陈颂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某段被原主尘封的记忆忽然从往事中滚滚而来。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社会考生都是由地方宗门统一组织进行高考,报名后抽签决定考场。原主运气不佳,抽中了众考场中离村最远的那个,因而考试之时险些迟到,好在他心态稳定,自觉不错,最后赶在时间到的前一刻才堪堪结束考试。
刚迈出考场,原主就撞见了一出好戏。
三个先一步完成考试的修士在门口起了争执,骂得你来我往的。据说是因为其中一个修士考的不错,另外俩却发挥失常。考得好的那个在边上炫耀了半天,最后两个失利的修士听着终于忍不住了,三人就这么骂了起来。
原主本不想掺和其中,偏偏三个人吵得声音太大,还涉及到了人身侮辱,他在路过时就好奇望了一眼,浅浅记住了几人长相。
这一晃神,陈颂声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考得不错炫耀被集火的修士,似乎就是面前的这位尖酸刻薄男。
那两个骂他的修士怎么说的来着……
陈颂声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被他们说,长得像被屁崩过的修士?”
“……”
刻薄男:“……”
此话一出,周围全都安静了。
“噗嗤。”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开了头,一声笑引得四下都忍不住了,左右的弟子都笑得前仰后合,后排扑倒了一片。
行了,刻薄男的脸色现在从铁青涨成了猪肝红。
他大吼一声:“你那日嘲笑我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还!”
刻薄男心下怒火爆起,狠狠一推陈颂声肩膀,要让他滚下台阶吃个教训,“我让你再哗众取宠!”
陈颂声简直替原主冤枉,高考那天人哪里嘲笑他了,谁让这张脸天生就是微笑唇啊!
原主明明都没把他放在心上,不然也不能叫陈颂声这老半天都没认出来。
只是搞事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早有后手,上身缓住推力,顺势利用手心酝酿好的丝缕灵力勾住刻薄男,陈颂声脚下一蹬,随即一个后仰原地软下,分毫没有移动。
刻薄男推人的双手在半空一滞,莫名被一股不明力道往前带去,整个人当即腾空跃起,在众人头顶划过一条优美的人形抛物线,直直飞向讲台正中的副宗主。
陈颂声的力道操持得正好,这一幕叫外人看来,就是刻薄男推人不成,反倒将自己摔了出去。
这一插曲自然吸引了全场注意,包括讲台上的三人。
蔺尘想最先反应过来,在刻薄男即将砸到副宗主之际飞身而上,一脚又把人踹出去二十多米。随后一个帅气转身稳稳落地,激起人群中一片惊叹。
某剑道院女弟子:“尘想好帅啊啊啊!第一次了解到她的魅力啊啊啊!”
某医学院男弟子:“天哪,她刚才那一脚不是锻体院的必修吗?蔺队长怎么什么都会啊!”
“和会长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诶,比莫惊桃那家伙好多了,这才是俊男靓女嘛。”
“喂,大妈,你谁啊,怎么随便拉踩别人家正主,还自说自话?”
……
啪叽。
蔺尘想身后,刻薄男终于在长达数秒的滑翔后落了地,脸庞朝下,昏迷不醒。
未先雪淡定异常,叫了几个医学院的弟子把人抬走,只是目光时不时瞟向陈颂声的方向,似乎别有深意。
“诸位稍安勿躁。”未先雪接替副宗主发话,“只是一点小意外,大家不必担心,稍后我们会核实事件进展。”
陈颂声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众人注意力都留在刻薄男身上,他身子一矮,又溜回另一边去。
往后一瞧,刚才的五道灌木丛已经消失无踪,想来是抓住机会回去了。
下方的未先雪停顿几秒,话锋一转,转移话题,“接下来,有请众弟子上台测验资质,往后几日宗训的分组情况便由各位今日的测验结果来决定。”
话音落下,他将手覆上圆台,往其中输入源源不断的灵力。约莫数十秒后,底座咔嚓一声,中间的台面展开,露出下方缓缓升起的玉色圆珠。
但说是玉珠,实则大小足有一掌之宽,色呈碧绿,通身荧润,顶部泛着一圈白光,叫其玉球也不为过。
“医学院,荆山玉。”
蔺尘想不知从何何处翻出一沓名册,朗声念到。
一个个新生按名字顺序依次上台抚摸那颗玉球,陈颂声在后排聚精会神地看着,大概也摸索到了一些规律。
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分别对应黄绿蓝红褐,灵根越好光芒就越盛。但并不意味着灵根就代表一切,类似天机院和剑道院,他们其实更看重弟子的天赋或实力,灵根好就是锦上添花,坏一些倒也无关紧要。
灵根强弱影响灵力吸收,这关乎寿数,所以灵根过于差劲的就会转去修魔,以此来延长自己的修仙之途。
原主并没有测验过灵根属性。因为剑修并不依赖五行术法,加上没有正统的学习途径,陈颂声也只能做到基础的吸收灵气化为己用,灵根这一点至今都还是个迷。
思及此,陈颂声想起方才未先雪所展现的灵力,宛如烈焰般的灿红色,是当之无愧的上品火灵根。
那为什么他的灵力没有颜色。
陈颂声好像找到了华点。
“锻体院,林钦凡。”
听到蔺尘想念到了熟悉的名字,陈颂声虎躯一震,探出脑袋往下瞧了瞧。就见林钦凡本人急匆匆从锻体院的一群大老爷们中挤下来,屁颠屁颠地来到了台座前。
看来他们五个应该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学院,陈颂声这才终于放下心。
锻体院多半是土灵根,林钦凡也不例外,玉球散发的褐色光芒甚至波及了前排道友,是当之无愧的上等灵根。
路氏兄弟紧跟其后,同样都是土灵根,他们的光芒较林钦凡稍小一些。
锻体院结束了就是音乐院,后者人数不算太多,只有剑道院的一半,弟子一半是水灵根一半是木灵根。倒是臧金子不同,她是金灵根,混在蓝蓝绿绿的一片光芒中格外显眼,不知这是不是她后来又去锻体院学习的原因。
原主考进来时的排名是第一,因此剑道院第一个上场的就是他。
陈颂声深吸一口气,快步上了台。
未先雪就站在玉球边上,示意他将手轻轻覆上去,陈颂声照他所说的做,而后屏息凝神,静待结果出现。
数秒过后,玉球毫无动静。
陈颂声有些疑惑地蹙眉,摸到手底玉球滑溜溜的触感,他莫名想起了大学辅导员那璀璨夺目的大光头。
神使鬼差的,陈颂声的手不自觉动了动,轻轻在玉球上摩挲了三下。
顷刻间,他手里的玉球忽然变烫,骤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见的神秘光芒。
紫、白、红、蓝、绿……不仅包含了五行之色,中间还掺杂了数道众人从见到过的诡异光芒。强度之盛,从台中心一直散发到广场外,甚至将问道殿都包裹在其中,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陈颂声离玉球最近,只觉得掌心从最初的炙热慢慢变凉,对其他人来说刺眼的光芒于他而言却十分柔和。
就是这五彩斑斓的配色……
陈颂声望向台边的未先雪,震惊地发问,“你们这个球……从迪厅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