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不知自己为何无端冒出这般猜测,但看着白琅放空无神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这或许是真的。
他心底生出些异样思绪,但尚未理清是何缘故,已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叫了他一声:“小白琅。”
深灰的眸子重新聚焦,抬头放到墨宴身上,专注地映出墨宴身影:“嗯?”
白琅眼睫轻颤,只应了个疑惑的鼻音,软乎乎的。
墨宴坐到他身侧,随意似的问:“你现下是不是无聊了?可要寻些什么事情玩玩?”
白琅歪着头,不太明白为何无聊了要找事情玩,须臾便只是摇头:“不用。”
墨宴继续问:“是不用、不想,还是不知为何要找乐子?”
白琅疑惑:“什么是找乐子?”
这下墨宴确认了,白琅就是他所猜测的情况。他记忆被封存,但本身了解的常识不会丢。
更何况在墨宴看来,无聊了便去找乐子,应当是三岁小孩都会的寻常事。
墨宴叹口气,戳了一下他的脸:“你这小孩……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啊。”
指尖触感倒是挺软的,有些凉,像果冻一样滑溜溜。
白琅被他戳得更加茫然。
墨宴又收了手:“算了,无事,当我没说。”
毕竟他很清楚,若是白琅过得幸福,便不会成为白无常了。
“凡任无常者,皆为大悲大苦之善人。”
这是墨宴死后见到钟馗时,便知晓的第一道规则。
黑白无常的鬼力由生前怨气所化,生前愈悲愈苦,死后怨气愈重,鬼力愈盛。唯有鬼力至强者,方可胜任鬼使工作。
但同时,怨气重亦将孕育恶鬼,只有心思纯净之人可化怨气为鬼力,脱胎成为鬼使。
自白琅被墨宴感知为白无常继任者时起,墨宴便知他生前过得不会多开心。
更何况他死时才十八,本是天真无邪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能在死后滋生出不输给墨宴的怨气。
墨宴生出些怜惜,转了话题:“你想听听我从庄致季那里套出的情报么?就当给你找个乐子打发时间了。”
白琅眨一下眼。这便是“找乐子”么?
他点了点头:“好。”
声音小小的,一如既往地乖,
墨宴理了理思路,说:“庄致季说的内容同之前城门遇见的老伯伯相差无几,都是些府中闹鬼人心惶惶的套话。不过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将那恶鬼身份往庄瑜庄陶他们娘亲身上引。”
说到这,他偏头看向白琅:“你觉得会是那俩小孩的娘亲在作祟么?”
他并未像平常一般只是说,抛了个问题给白琅。
白琅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但不止。”
墨宴笑了一下,哄小孩似的:“嗯,真聪明。”
白琅听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语气,正经回答:“我看到了,庄致季身上有和院子里那只恶鬼不一样的怨气。”
这下轮到墨宴微讶:“你看到庄致季身上有怨气了?”
白琅点头,对墨宴的诧异还有些奇怪:“你没看到吗?”
墨宴还真没看到。
能看到实体化的怨气是他们鬼使自带的技能,即便是封印了记忆与五成鬼力,也不会影响自带技能的生效。
但墨宴只能看到恶鬼现身时或是要作祟时凝聚出的怨气,恶鬼纠缠阳间人,在阳间人身上留下的怨气必须要将恶鬼逼出以后才能看到。
他从不知白琅原来还能直接看到。
墨宴又仔细想了想,在过往的拘魂事务中,似乎白琅确实总能很精准找出恶鬼附身或是缠上的阳间人,当时他还以为是白琅生来聪慧,从他套到的情报当中分析出来的。
没想到居然是他的小同僚深藏不露!
难怪除了吸收怨气以外从来就用不上他!
墨宴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没用,心碎得彻底。
白琅半晌没等到墨宴的回答,抬眸再看去,就见这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白琅:“?”
真是好奇怪一人。
白琅喊了他一声:“墨宴?”
墨宴终于回神,低头便对上单纯疑惑还略带茫然的视线。
多么地弱小天真。
至少现下他不再似之前那般无用了,轮到他来保护小白琅了。
墨宴将自己碎掉的心捡回来粘好:“无事。我确实看不见,这应当是你独特的能力。我只能在恶鬼现身时见到怨气。”
“我独特的能力?”白琅没太理解。他以为这是所有修仙之人都能看到的。
墨宴也未细说,转了话题:“那你说恶鬼中有那俩兄弟的娘亲,也是看到了?
这次白琅摇了摇头:“这是我猜的。整个府邸应当有三只以上恶鬼。”
庄家这段时日统共就死了四人,而死得最早的庄瑜庄陶娘亲是最有可能化成了恶鬼的。
墨宴揉搓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果然还是很聪明。”
他本无意让白琅掺和这些事宜,只要他把人保护得好好的便可以了,无需白琅动脑思索。
但意识到白琅太过缺乏“常识”,墨宴便改了主意。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是得多参与些历练,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才好。
反正他们都死过一次了,难得以肉身重回人界,那些白琅不曾体验过的生活,他想让白琅真正体验一次。
白琅不知墨宴心思,只是在一问一答间,确实觉得墨宴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之前听着那么烦人无趣。
原来这便是“找乐子”么?
那好像还不错。
白琅又安静地听墨宴说了些他自己的推测。
诸如觉得庄瑜庄陶母亲死于非命,有很大可能是被那位嫡母害死的,只是尚不知那位嫡母和他们名义上的爹到底为何要怎么做,又究竟是如何害死的他们娘亲。
说到这,墨宴又道:“对了小白琅,最近你多找庄瑜和庄陶他们打听打听关于那个顾舒术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是打听吧?”
白琅实诚摇头:“不太懂。”
墨宴详细解释:“就是去了解一下那个顾舒术,比如样貌如何、家住何处、何时会来看望他们,以及能不能在下次见面时带上你。”
白琅茫然:“为什么要问这些?”
墨宴用了对付庄瑜一样的话术:“多了解些信息更有助于将恶鬼引出来,若是能见到的话,也留意一下他是不是修仙者。”
白琅听话地应下了墨宴的“任务”。
墨宴见他这幅乖巧模样,还是心软了,补充着说:“更具体的缘故,等之后我会再同你细说。”
白琅懵懵懂懂地点头。
墨宴没忍住,又戳了一下他脸上的软肉。
他找白琅套情报,主要是怀疑庄瑜与庄陶,很有可能不是庄家的血脉。
他从庄致季那里旁敲侧击过了,他们名义上的爹与他们的娘亲都是凡人,没有灵根。
但墨宴看得分明,庄瑜和庄陶都是有灵根的,甚至资质还不错,只是因为庄家并无高阶修士,所以无人看得出来。
两个没有灵根的人,要生出一对都有灵根的双生子,这可有点匪夷所思了。
墨宴暂时不打算将这个也告知白琅。
白琅太实诚了,根本就不会撒谎——字面意义上单纯的不会,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一五一十同那俩兄弟说的。
墨宴想着白琅那有时实诚得能气死人的嘴,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