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双在说完“讨厌糕点”后很快又把外露的情绪收回去,看起来就像从未提及这个话题。
邢温书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去买了一份糕点回来。
而后两人又在集市中闲逛许久,等到邢温书实在拿不下更多东西之后,谢安双才终于回了趟轿子附近,将东西全部放到轿子中,又要再去其他地方玩。
邢温书从头到尾任劳任怨,在谢安双又要再走时找轿夫要来一把伞。
“看这天色晚些时候可能会下雪,公子切莫玩得太晚。另外属下还是希望公子能加件斗篷,天气尚且寒凉,穿得这般单薄容易着凉。”
谢安双不甚在意:“这么点冷用不着那么夸张,本公子的身体本公子心里有数。”
邢温书无奈道:“那好吧。属下仍会带上公子的斗篷,若是觉得冷了请务必告知属下。”
许是嫌他麻烦,谢安双摆摆手没应声,转身继续往街道的方向去。
邢温书也不再多言,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
早市已经被他们逛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谢安双就直奔了他今日出门真正的目的地——烟柳楼。
烟柳楼是京城中最大最著名的烟花之地,谢安双的师父茹怀的身份便是烟柳楼的头牌。
谢安双一路走到烟柳楼门口,里边的老鸨立即就笑着迎上来:“是安公子呀,许久不见安公子上我们这儿来了,姑娘们可都想念得紧。”
“近来事情多,本公子实在是有心无力。”谢安双挑起一抹笑意,“这不今日方闲下,便过来了么。”
老鸨连忙笑着应声:“安公子事务繁忙,还是正事要紧。对了,敢问安公子身后这位是……?”
谢安双懒散回答:“家中侍卫而已,不必管他。”
邢温书也在这时向老鸨颔首致意,举止得体,不像是个普通侍卫的模样。
老鸨施施回以一礼,又看向谢安双:“安公子今日要作何安排?”
谢安双略一思索:“茹怀姑娘今日可待客?”
“既是安公子前来,那自是接待的。”老鸨一听这个笑得更乐呵,“还是老地方,安公子自去便是。”
谢安双点头,带上邢温书一道往烟柳楼的楼上厢房走去。
邢温书此时似乎有些困惑:“公子常来此处找茹怀姑娘?”
谢安双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阿慎吃醋了?”
“慎”是邢温书的名,平日里除却他的家人外几乎不会有人用他的名来唤他。
如今到了谢安双口中,加上几分暧昧的腔调,听着倒像是他成了谢安双的小情人。
邢温书无奈道:“属下并无此意,公子去往何处是公子的自由。属下不过有些好奇,原来公子也会亲自到这些地方来。”
谢安双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又要说什么洁身自爱的大道理呢。”
“属下还是有分寸的,这些事情怕是同公子说了也无太大用处。”
邢温书笑得温和,继续道:“左右茹怀姑娘与公子相识,不会加害公子,属下只求公子安然无恙。”
“……”
谢安双很讨厌他用这样诚挚的态度说这种话,稍抿唇后才回应一句:“虚情假意。本公子可没心思听你瞎客套,走了。”
说着他便加快了脚步往楼上去。
邢温书看着他近似仓促的背影,眸中晕出笑意,片刻后才继续跟上去。
茹怀身为烟柳楼头牌,房间安排在最顶层最好的一间,周围基本没什么人,足够安静,推门进去便是一阵浅淡的花香。
她一见到谢安双身后的邢温书,便端起了平日逢场作戏的模样,浅笑着行礼:“民女见过陛下、丞相大人。”
“孤说过了,在烟柳楼中怀儿不必多礼。”谢安双上前揽住茹怀的肩,“许久未来,怀儿身上的香气倒是愈发动人了。”
茹怀娇羞地推推他的胸膛:“陛下……丞相大人还在呢。”
邢温书知趣道:“臣来时察觉隔壁应是间空房,臣到隔壁等候。”
谢安双勾唇一笑:“难得来一趟烟柳楼,邢爱卿若是想找几位姑娘,孤也不会那么不知情趣。”
“陛下说笑了。”邢温书莞尔回应,“臣只愿能一心一意辅佐陛下,对此事暂无兴趣。”
谢安双不置可否,摆摆手让他出去。
等到确认邢温书已经到了隔壁房间去之后,茹怀又是第一时间和谢安双拉开了距离。
谢安双耸耸肩,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开口问:“师父这里可还有安神香?”
茹怀和他相处多年,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困了?”
谢安双似是要应她这句话一般,打了个哈欠:“困死了。今日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弄醒。”
茹怀微讶:“还有人敢弄醒你?是方才那位邢公子么?”
谢安双回答:“除了他还能有谁?要换其他人早就被我大骂一顿然后再也不敢了。”
茹怀轻挑眉道:“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喜欢他的?”
“喜欢又能如何,不喜欢又能如何呢。终究不是一路人。”谢安双说得淡然,很快又转了话题,“快给我燃点安神香,我可得好好补补眠。”
茹怀依言站起身:“知道了知道了,每次来我这儿都要占我的榻睡觉,你也真好意思。”
“这不是师父这里没人打扰嘛。”谢安双轻笑一下,起身往床榻方向而去,又补充一句,“对了,放少一些吧,以免被邢温书闻出来。”
茹怀点了点头,控制好用量。
谢安双这才放心地安稳睡上一觉,补充些许精力。
一个时辰后,他又卡在在安神香燃尽的一瞬间睁开眼睛。
睡过一个好觉,他的心情都变得更舒畅,接过茹怀递来的安神茶一饮而尽,比初来时精神些许。
但也只是些许。
茹怀看着有些怜惜:“你这夜夜不睡觉也不是个事,要不还是好好多休息几日吧?京城中我会替你多照看的。”
谢安双摇了摇头:“百姓不得安寝,我又如何能安眠。师父放心罢,我会尽快抓到那贼人的,等事情结束我再好好睡上一阵子。”
茹怀自知劝不动他,也只好表示会尽力帮他的忙。
谢安双向茹怀道过谢,简单整理过衣摆后就到隔壁去找邢温书。
邢温书不知从何处要来了笔墨纸砚,这会儿还在隔壁房间中作画。
谢安双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眼,只见他画的似乎是一名坐在荷塘边的小少年,肩头还停着一只蜻蜓,是一副很有活力的幼童赏荷图。
他好奇询问一句:“爱卿这是在画什么呢?”
邢温书在荷花上落下最后一个转角,放下笔回应道:“是陛下。”
谢安双来了兴致:“孤可不记得孤什么时候这般看过荷花。”
邢温书笑着解释:“这只是臣想象出来的画面。臣以前与陛下接触不多,便试着想了下年幼的小陛下会是什么模样。”
谢安双目光微沉,心情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好:“那真是可惜了,孤可从来不会做这些无趣的事情。”
说完,他不等邢温书开口又继续道:“行了,今日出宫也够久了,回宫去吧。”
邢温书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多言,待墨迹稍干后将画卷起来,跟随谢安双一同离开。
不过在下楼的中途,邢温书隐隐感觉闻到了一丝安神香的气味。
那气味似乎在方才谢安双靠近他时便传来了?
邢温书想起今晨谢安双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小陛下来这烟柳楼原是为了睡觉。
走在前边的谢安双留意不到身后人情绪的变化,自顾自地回想着方才邢温书画的那副画,一路走到烟柳楼门口被冷风一吹才倏地回神,抬头看向满目飘落的雪白。
下雪了。
“下雪了。”
身后的邢温书担忧出声:“雨雪天气更为寒凉,陛下还是多加件斗篷吧。”
谢安双收敛起思绪,懒洋洋地说:“区区小雪罢了,有……”
他尚未说完,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叹气声,随后肩头被一个暖融融的温度包裹住,上边还有一阵浅淡的清香。
紧接着他便看见邢温书走到他面前来,轻轻替他系上斗篷的系带:“公子莫要乱逞强,您若是着凉了,属下也是要心疼的。”
邢温书手上仍然搭着他拿了一路的那件斗篷,自己身上的斗篷却不见了踪影。
谢安双愣了一下,才从他温和的嗓音中回过神来。
——邢温书给他披上的,是他自己那件,早就被他自己体温捂暖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