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铎快速扫了一眼宴会厅中的玩家与蜡像,猜测还未说出口,就得到了印证。
深沉又庄重的乐声,由低到高演奏出悲哀的旋律,弥漫在整个宴会厅中。婉转哀怨,像是是有太多的怨鬼,在凄声哭嚎。
“不过——”
“各位既然都来了,那不如就享受其中吧。”
“选择你们的舞伴,与我的家人们一起庆祝我的死亡!”
说完,所有的蜡像都在那哀乐声中,优雅地转身面向离自己最近的玩家,他们脸上的蜡油开始溶化,湿嗒嗒地散发着更为浓重的腐臭味,将红色的五官冲得血糊一团。
然后纷纷伸出同样开始溶化的手,流淌着尸蜡的油,像是在邀请自己的舞伴。
正在大多数人还在犹豫时,简旭却第一个,抢先握住了看似最无害的小女儿的手。
宋承业迅速反应过来,一边忍着恶心握住了二儿子的手,一边大声提醒道:“我们有八个人,但蜡像只有七个!”
大家瞬间都明白了。
【这是幼儿园里小朋友抢板凳的游戏?】
【那少一个凳子啊,谁会抢不到?】
【我看那个小黄毛还有姓年的挺有可能,他俩一直在拖后腿啊】
【反正谁抢不到也不可能是1083,我现在就只想关注他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游戏中所有的玩家都迅速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挑了,都赶紧抓住离自己最近的蜡像。
年奕抓住了前妻,年薇抓住了三女儿,龙刚抓住了小儿子——场上瞬间只剩下了长子,可纪铎与银珀却还在原地。
这怎么办!?
年奕虽然这会已经抢到了舞伴,但看着纪铎他们还是有些着急了:“大佬你们……”
但纪铎却并不在意,从刚刚开始,他就沉思地望着e先生的遗像。
这会听到年奕的提醒,银珀才用手拉了拉纪铎的衣袖:“哥哥?”
“没事。”纪铎收回目光,抱着银珀来到长子面前,然后将他放下来,揉揉他的发顶:“这个交给你了。”
银珀点点头,认真地观察起自己面前的蜡人,然后问道:“那哥哥呢?”
纪铎只是对他安抚一笑,然后转身出乎意料地走到了e先生的遗像前,众目睽睽下,有些嫌弃又无奈地将它捧起来,很是“礼貌”地询问道:“e先生不介意与我共舞吧?”
“毕竟这也是您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只在旁边看着多可惜。”
“我的很多顾客,如果他们能够表达自己的话,我想他们都肯定会羡慕您,能够有机会这么参加自己的葬礼舞会。”
沉默,还是沉默。
参加自己的葬礼舞会,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半天后,遗像上的e先生才很有涵养地吐出几个字:“是我的荣幸。”
【还,还能这样吗?】
【这boss脾气真好,要我我忍不下去,早就一口咬死他了hhh】
【6,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劝鬼参加自己葬礼的。】
【我就说嘛,1083总能有办法的。】
可无论事实多么荒谬,这场诡异的舞会还是开始了,蜡人们那已经溶化的双手,紧紧地如铁笼般禁個住玩家们的身体,这些重的力气,让他们手上本就变软的蜡油,被挤得糊到了玩家的衣服上,带着浓重的腐臭气味流淌下来。
哀乐的曲调还是迎来了高潮,大提琴的声调低沉又哀伤,伴着钢琴华丽得如同一首悼亡长诗,转而又夹杂着小提琴声高昂刺耳,声调宛如剔骨的鬼刀,在玩家们的神经上反复拉割。
而蜡人们更是彻底地沉浸其中,他们将嘴角咧到了恐怖的高度,红油又蜿蜒如蛇血般流淌而下。
年奕第一次离游戏中的npc这样近,他被e先生的前妻整个抱在怀中,那黑纱几乎淹没了他的身体,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就当他快要被吓得麻木时,却忽然听到那前妻在他的耳边,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他当即吓得就要蹿出去,却又被前妻死死地又勒了回去。
“怎么?和我跳舞就那么难以忍受吗?”前妻的红唇裂开,居然真的说起了话。
年奕的腰被她勤得咯嘣作响,尽管害怕,但本能让他选择顺着前妻的话说:“不,怎么会呢?”
“我,我很高兴能跟您一起跳舞。”
前妻脸上的神情却越发求恐怖,连声音都跟着尖锐起来:“高兴?你们男人呀,从来不会有一句真活,一面说爱我,一面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毒死在这宴厅里!”
“毒,毒死?”年奕这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声音都被哀乐吞没。
可前妻笑得更是开心,她已经变形的脸随着红油一起淌到年奕的肩上:“是呀,我被毒死在这里!”
“不过没关系!”她的声音猛得停住,得意又享受其中地说着:“我可是把那个偷走他的女人,淹死在了花园里!”
她说着,又在报复的快意中,疯癫地狂笑。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时,黄小伟的舞伴,e先生的继妻尖叫着反驳道:“我明明,我明明是被人捂死在卧室里!”
黄小伟吓得差点猛得栽倒下去,却又被继妻掐着手臂提起来:“你害怕我吗?”
黄小伟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波鼓似的:“不,不,我怎么会——”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继妻幽幽地说道:“害怕也没关系,我可是将她的三女儿,砸死在了露台上。”
“我就轻轻一推,那些砖头就砸到了她的头上,呵呵呵——”
黄小伟两眼一翻,这次真要厥过去了。
“死在露台上的人是我吧?”这时,与银珀僵硬“共舞”的长子突然出声,阴毒如蛇地说道:“不过,我也在卧室里捂死了她的小儿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接下来,一切宛若变成了一场闹剧。
跟简旭跳舞的小儿子闹着叫道:“我是在花园里淹死的!我还杀了妹妹!”
但小女儿却惜懂地抬头看着自己的舞伴龙刚,认真地说:“可是,我是被推下楼梯摔死的呀!”
“我还看到二哥哥被人,用刀子桶死了呢。”
这次宋承业对面的二儿子,终于点头认同道:“对,我是在书房被捅死的,而且——我还在客厅枪杀了大哥。”
最后,只剩下年薇与她的舞伴三女儿,她冷静又认命地问道:“你呢?”
“你是被谁杀死的,又杀死了谁?”
三女儿优雅地提了提裙摆,尽管这样使她的手被粘下了一大块尸蜡。
“我是在花园中被淹死的,我毒杀了自己的母亲。”
e先生所有的家人,都在进行着荒诞的陈述与指控,互相矛盾却又刻骨的恶毒,纪铎清了清嗓子,看向自己手中捧着的遗像,同情地问道:“您的家人们,平时都是这样说话的?”
“的确如此,”e先生感叹道:
“我也常常因此而头疼。”
他原本烦闷之中,带着一丝炫耀:“我的两个妻子又是那么爱我,她们总是会为了我而争风吃醋,我总是无法割舍任何一个,她们又各自为了我生下那么多子女……家人多一些难免会有这样的情况,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会懂得——”
“这真是令人苦恼的甜蜜负担。”
可惜纪铎听后却没有半点给他面子附和的意思,看着那仍旧争执不休互相攻击着的蜡像尸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我想我听懂了。”
“你可真是活该。”
e先生被他狠狠地噎了一下,愤愤半天才平息了怒火,然后像个真正毫无感情的npc般,陈述起自己的提示。
“我的家人们,他们拥有一切美好的品质与财富,但有也有着小小的缺陷,他们总是缺乏一些诚实与友爱。”
“所以才导致了最后的悲剧——他们全部死在了这栋房子中,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手法杀死。”
“可惜他们之中,只有三个人在说真话,三个人在说假话——剩下的一个人,是我的长子,我从来无法看透他,他总是一半真一半假。”
纪铎听着他给的提示,e先生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的小女儿,她从来不说假话。”
这样绕口令般的提示,大部分玩家已经快要听糊涂了,但e先生却像是要故意让他们更糊涂:“还有,让我唯一欣慰的是,我的孩子们都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生母。”
“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妻子被毒死在这里,就在我的眼前。”
哀乐又迎来了一个华丽的高潮,像是在煽动所有藏在人心底的恶鬼。
但也许,恶鬼都未必会比这一家人更恐怖。
随着哀乐曲调连连高潮,还在思考那些杂乱的线索的玩家们,渐渐意识到一个正在逼近的可怖事实。
这首曲子就快要结束了,谁又能知道曲子结束后,又将迎来什么呢?
“将他们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用正确的方式。”
终于,在哀乐奏至尾声时,e先生才带着一个恶劣的笑容,说出了最后的要求。
“这是什么意思?!”黄小伟厥过去又醒过来,这会险些又昏过去。
“正确的——到他们真正死的地方,然后杀了他们?”宋承业胡乱抓着自己身前的佛珠,慌不择言地喊“阿门”。
“可他们说得那么乱,我们怎么知道谁说得对啊!”
哀乐的调子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而他们眼前的蜡人们,也像是被溶尸了般,大量的蜡油如水一样滑下,腐败的皮肉再裹不住骨骼,失去了人形。
年奕绝望地喊着:“别说真假了,我现在连他们说了什么都忘干净了!”
年薇像要挥弃所有的干扰般,全心回忆着自己面前三女儿的全部信息。
只有简旭,这时再顾不上任何嫌隙,看着银珀向纪铎大喊:“他呢!他还没推导出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