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萧怀玉的疑心
萧怀玉迟疑了片刻,她看着顾氏,想起了那天夜里那个身影。
从西州一路走来,二人经历诸般磨难,相互扶持到现在。
可她对于顾氏的内心深处,仍然一无所知,她的聪慧与敏锐,温柔与知善,将她的内里完全遮掩,萧怀玉就这样呆愣的盯着她看了许久。
顾氏看着她的眼神,走上前问道:“二郎,怎么了?”
萧怀玉摇了摇头,“没。”
顾氏看着天色,又道:“应该饿了吧,后厨的膳食已经做好了,我去给你拿来,你去换身衣裳吧。”
“好。”
顾氏去往了后院,萧怀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更换衣物。
萧怀凝替其拿来了新的衣裳,“兄长,这是顾姐姐让我拿来的。”
萧怀玉看了一眼,顾氏为她做的衣裳,“阿凝…”
“嗯?”萧怀凝看出了姐姐眼里的疑惑与犹豫。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家吗?”萧怀玉问道。
“在。”萧怀凝点点头,“只不过顾姐姐为了兄长,一直在军中走动与劝说,她为了兄长的事…几乎彻夜未眠,能走动的人,都已问遍了。”
“朝中那些人,虚与委蛇,见兄长落难,便都避之不及,不过军中还好,他们知道顾姐姐是你的妻子,也就没有为难她,反而帮衬了许多。”萧怀凝又道。
听到萧怀凝的回答,萧怀玉惭愧的低下了头,在她受困于齐国,下落不明时,是顾氏替她在楚国奔走,而她竟如此疑心于她。
不管那个黑衣人是谁,至少,顾氏的付出,她是看得见的。
“是我亏欠她太多。”萧怀玉叹道。
“兄长若真觉得亏欠,不如一心一意的待人家。”萧怀凝说道,“再怎么样,顾姐姐现在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
萧怀玉欲言又止,“我对她的人情亏欠,所弥补的方法有很多,我将她视作挚友,从无非分之想,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怀凝停下来不再说话,她只是看着姐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或许站在她的角度难以理解,一个是陪伴了自己近两年之久的红颜知己,几乎日日都相见,另一个,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
在身份与容貌上,的确是平阳公主更胜,但萧怀凝并不觉得自己的姐姐是个攀附权贵,贪图美色之人。
她越来越难以理解,放在眼前之物不要,而苦苦追求,天边那遥不可及的星月。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萧怀凝的态度逐渐偏向了顾氏,其原因是她二人在宅中相处的时间,要比萧怀玉还久,顾氏为这个家中所做的,她都看在眼里,在她心中早已经将顾氏当成了至亲。
“兄长被扣于齐国时,顾姐姐去求了好些将军,甚至还去了彭城王府。”萧怀凝又道,“她为兄长奔走,甚至彻夜未归,一个弱女子,只身在楚京,所遭受的,是万千人异样的眼光。”
“她去找了彭城王?”萧怀玉忽然抬眼,“什么时候。”
“彭城王从齐国回来后。”萧怀凝回道。
“那么说来,她并不是每日都在家中。”萧怀玉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兄长被困于齐国时,顾姐姐托人打听兄长的情况,短暂的离开了几日。”萧怀凝回道。
顾氏的消失,让萧怀玉不得不疑心了起来,那天晚上的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可是她与顾氏接触了那么久,并没有发现她会武,人在面对生死之际,会做出本能的反应,可是好几次遇险,顾氏命悬一线却从未出过手,这分明就是一个不会武之人。
“阿凝,二郎,可以用膳了。”顾氏走到房门口轻声提醒道。
“好。”
顾氏还和以往一样,对于萧怀玉总是温柔相待,关怀备至,饭桌之上,萧怀玉几次想要问话,却都停了下来。
她害怕因自己的疑心,而使得两个人生分疏离,毕竟她知道自己亏欠顾氏太多。
※ ※ ※ ※ ※ ※ ※ ※
是夜
宅中安静了下来,屋外狂风大作,萧怀玉坐在炭盆前,冥思苦想了许久。
最终,那天晚上挥之不去的身影,驱使着她前往了东院。
“兄长?”萧怀凝看见姐姐的身影,于是轻轻唤道。
“阿凝。”萧怀玉看着妹妹手中拿的东西,“内院不是可以沐浴吗?”
“这澡豆,是给顾姐姐送的。”萧怀凝解释道。
萧怀玉脑海飞快转动,最后开口道:“给我吧,我正好要去找她。”
萧怀凝瞬间愣住,再次确认道:“顾姐姐在沐浴,兄长要给她送去吗?”
“嗯。”萧怀玉点头。
萧怀凝疑惑的看着兄长,但还是将澡豆递给了她,“阿兄进去前,记得敲门,阿兄的身份,毕竟还是男子,阿兄不愿与顾姐姐做夫妻,又岂能坏了顾姐姐的名声。”
萧怀玉没有解释什么,她拿上澡豆便去了东院,顾氏果然在浴室中沐浴。
冬日天气寒冷,故而门窗都是合拢的,萧怀玉本想推门而入,然而手刚至门前时,又忽然停顿了下来。
咚咚!——
“是怀凝吗?”屋内传出顾氏的声音。
“是我。”萧怀玉艰难的开口道。
顾氏坐在水中,看着门外的身影,不明所以,“二郎?”
“我能进来吗?”萧怀玉再次说道。
顾白薇停顿了片刻,她看着门口的黑影,“你进来吧。”
萧怀玉这才推开房门,浴室内雾气缭绕,寒风透过门缝,屋内的烛火忽暗忽明。
萧怀玉迅速将门合拢,拿着澡豆走向了顾氏。
屋内被雾气填满,萧怀玉走得很慢,她在犹豫,借送澡豆的名义,对其起疑心,是否不妥。
靠近了之后,方才看见顾氏的身影,但她却不敢直视。
“藻豆,我不是让阿凝来送的吗?”顾氏看着她手中的澡豆说道。
“路上碰到了阿凝,我恰好有点事想找你,便顺道拿来了。”萧怀玉解释道。
“哦?”顾氏打量着萧怀玉,“二郎不近前来,我怎么够得着呢。”
萧怀玉听后,双耳已开始泛红,她慢慢挪动步伐,来到了顾氏身前。
顾氏坐在水中,赤.裸着身体,“妾的手,可没有郎君长。”她看着始终离自己有距离的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只得再近些,直到来到了木桶旁,雾气在此时消散了许多。
顾氏从她手中接过澡豆,“郎君是男子,入我这房门,是何身份呢?”
萧怀玉忽然哽咽住,也是在此时,她看到了顾氏身上的疤痕。
这些都是旧的疤痕,且有不少年头了,而萧怀玉最为关注的,是她的胳膊。
因为那夜,救她之人替她挡住了袖箭,中箭之地,正是左手的胳膊。
奇怪的是,胳膊上并没有箭伤,“你…”
“这些伤,二郎不是早就见过么。”顾氏见她盯着自己的伤疤,神色突然变得黯淡,“在西州。”
“抱歉。”萧怀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提及往事,她只得连声道歉,“让你想起了这些往事。”
顾氏摇了摇头,并轻轻擦拭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看习惯了。”
萧怀玉转过身,不再去看顾氏,“我听怀凝说,你去找了彭城王?”
“嗯。”顾白薇回答的很平静,“除了彭城王,我再想不到其他人,能够帮得上你。”
“平阳公主…”顾白薇忽然停顿,“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想,她不会想见我的。”
“这段时间,你离开过楚京吗?”萧怀玉问道。
“什么意思?”顾白薇看着萧怀玉的后背,脸上充满了疑惑,似乎没有明白萧怀玉为何要这样问。
“算了。”没有看到箭伤,萧怀玉自然没有办法证明顾氏就是那天晚上的人,“我瞎问的。”
“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她侧过头,向顾氏表达了谢意。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吧,名义上,我是陛下指婚给你的妻子,平阳公主不远千里将你救回,冒着风险隐藏你的踪迹,一直到齐楚交战,楚国战败,才将你公之于众。”顾白薇说道,“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情分,没有人可以插足,但是平阳公主对于你,并不纯粹。”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纯粹的呢。”萧怀玉回道。
“你下定了决心,我不会阻拦于你,只是我想提醒的是,历来君王都是薄情寡恩,皇帝将你舍弃于齐国,如今你又回来,他心中必定恐惧,他留下你,是因为现在是非常之期,一但战争停止,你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萧怀玉回过头,看了顾氏一眼,她所说的提醒不无道理。
水逐渐变凉,顾氏遂从木桶中起身,水珠从她的身体上滑落。
那几道伤疤,至今还未消除,萧怀玉下意识的避开。
“留点心眼,总是好的。”顾氏穿上衣物又提醒道,“组建自己的势力,拉拢可用之人,如此,还能有挣扎的余地,一味听之任之,结局只有死亡。”
“这一仗,会很艰苦,齐国几乎动用了举国之力。”顾氏又道,“这是生死存亡。”
“我知道。”萧怀玉道。“齐楚这一战,终会发生。”
“可你不能灭齐。”顾氏看着她道,“狡兔死,走狗烹,我希望你能明白。”
第282章 再领兵
“齐国不灭,九州就不能一统,各国将会陷入,无休止的纷争当中。”萧怀玉说道。
“我的意思,是灭齐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你有后路可走。”顾白薇说道,“这个天下,未必只能是他李家的。”
“谈何容易,”萧怀玉回道,“这后路。”
“倘若你不寻后路,在失去价值之后,便会沦为弃子,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顾白薇又问道,“你已经被舍弃过一次,难道还不明白吗,愚忠这样的君王与国家,并不值得。”
“天子姓甚名谁,百姓们并不关注,就像我,我们都太过渺小,所以我们只在意自己身边之人。”顾白薇又道,“你去往齐国的那段时间,怀凝与我,终日惶惶不安,怀凝更是日日祈祷,可是噩耗还是从齐国传来了。”
“当楚国的君王,做出决定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思考,你这一身伤痕,九死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顾白薇看着萧怀玉,替其感到不值,“你若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也就罢了,可你并不是啊,你在入齐之前,你曾为天子开疆拓土,平定祸乱,这样的功绩,足可入名臣阁,可是国家与君王,在你蒙难之时,又做了什么呢。”
“舍弃你,以求自保。”顾白薇继续说道,“这样的国家,能有将来吗,这样的君王,值得你继续为之效忠吗。”
“国难临头,天子不思御敌,却想着如何逃跑,如果这样的人,将来统一了天下,我不敢想象,你们的结局。”
“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薛简。”
萧怀玉呆呆的站在原地,她现在已经分不清,顾氏的话,是否出自真心,是否有所企图。
顾氏的出现,是个未知数,这段经历,也是全新的,所以她预料不到将来。
顾氏身上的谜,让她不得不担忧,但那份关怀,又让她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小人之心。
萧怀玉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会成为第二个薛简,因为我要辅佐的人,并不是皇帝。”
虽然早就知道萧怀玉的选择,但听到萧怀玉亲口说出这句话时,顾白薇的神色发生了改变。
她呆在她的身边快两年,却始终未能说动萧怀玉改变想法。
平阳公主在萧怀玉心中的分量,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分毫。
顾氏有些许的不甘心,这么久的相处与付出,却比不过平阳公主短短的几句话。
仿佛,只要平阳公主出现,站在那儿,其他的人,便已经输了。
“她是皇帝的女儿,有着成王的野心。”顾氏道,“自古帝王多疑,换成谁都一样。”
“命运,只能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有所选择。”顾氏又道,“任何依托,都将束缚上沉重的枷锁。”
“白薇。”萧怀玉看着顾氏,“你是不是觉得,我选择平阳公主,是出自于私心?”
顾白薇愣了愣,她沉默了片刻,“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但私心也不假。”
“帝王多疑,我知道。”萧怀玉又道,“但是她与那些人都不一样,如果可以用少部分的牺牲,来换取这世间的宁静与公正,那么我一定会去做。”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于那一部分人来说,并不公平。”顾白薇道。
“甘愿,是不需要公平的,总要有人牺牲,与踏出这一步。”萧怀玉道。
“我不反对你做这些,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全身而退。”顾白薇看着萧怀玉又道,“仅此而已。”
“不管我是否能全身而退,我答应石将军的话,绝不会食言,对于你,我会做好一切安排。”萧怀玉道。
“你所谓的安排,是指的什么呢?”顾白薇问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可我却阻止不了你。”
听到这儿,萧怀玉对于顾氏,便越发的愧疚了,几次九死一生,都是顾氏将她从死神手中夺回。
没有平阳公主在背后,这一世如果没有顾氏,即便萧怀玉在重伤时能被救回,身份也早已经暴露。
她对顾氏有所感激,也有所愧疚,这份愧疚,逐渐淹没了疑心。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萧怀玉道。“你想拿回去,我没有怨言。”
顾氏听后,心中积压的怒火,突然爆发,她一改往日的温柔,拼尽全部力气,在萧怀玉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的印记。
啪!——
在刀口的伤疤上,巴掌的红印很快就浮现了出来,顾氏从未与她动过手,甚至是连重话都不曾与之说过,可见她心中的气,是有多恼怒。
“你这算什么呢?”顾白薇质问道,“是有多生分,才会觉得对方的所有好都是亏欠。”
“你将我当成了什么?”顾白薇对视着萧怀玉,眼里满含泪光,是愤怒,也是失落。
这一巴掌与这番质问让萧怀玉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她看着顾氏眼里的泪光,慌忙解释道:“在我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关系,可以是理所当然,无论多么亲密。”
“即便是至亲至爱。”萧怀玉又道,“我从未觉得与你会生分,感激是真,亏欠也是真。”
“但我不敢抱太满的期望,因为我身上背负的,就连我自己,也看不到未来。”
萧怀玉看着顾氏,字字句句,皆是内心,这样的真诚,顾氏又岂能不动心。
“如果我们…”顾氏看着萧怀玉的双眼,“能够早一些遇见…”
她闭上双眼,再次向命运低下了头,“就好了。”
※ ※ ※ ※ ※ ※ ※ ※
太康五年,十二月,齐国占领楚国东镜,楚皇西逃入蜀,以彭城王李康为楚京留守,监国事。
齐楚之战的消息,早已传入燕国,然而燕国却迟迟未有动静,任由两国相争。
皇帝西逃,却并未放弃权力,并派遣心腹宦官担任监军以及留守楚京,又带走了一大批禁军与朝臣随行入蜀。
将楚国的都城,搬到了蜀中,使得楚京只剩下空壳。
李康接手的,只是一个躯壳,并且还时刻被监视着,皇帝在蜀中,仍旧大权在握。
他将李康当做棋子,一边利用,一边提防,得知李康要启用萧怀玉,并代替受伤的太尉曹寅时,皇帝并没有反对,但却安排了几个心腹将领作为副将,其中就有中郎将郭鸿麟。
——楚宫——
授命当天,萧怀玉并没有直接接取朝廷的调令,而是提出了几个要求,其中便包括她要带走西州以及分散在北境的旧部。
前线的战事吃紧,时间紧迫,李康只得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蜀中。
萧怀玉这一请求,引得皇帝起了猜忌,然而边关的战报频传,加上萧怀玉的旧部,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而楚国朝廷又将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皇帝遂下诏同意,将陆兆麟与张伯阳的兵马,编入左卫将军萧怀玉的帐下。
除了关于兵马之事,萧怀玉又向朝廷索要粮草,而这正是楚国现在最大的难题。
连年征战,国库的亏空越来越大宗室开始减少开支也只是杯水车薪,短短两年,便已多增税收三次。
地方小规模的暴乱不计其数,但都被朝廷压了下来,如今年关将近,朝廷若再次增税,恐怕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动荡。
“大王如果只是想要守住城池,那么靠这些人马,末将可以守住。”萧怀玉道,“但若要收复东境,没有粮草,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何来的斗志。”
“朝廷已经在想办法筹备了,但是你要的数目,太大了。”李康为难道,“这些粮草,足够全军一年之用了,短时间内,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安抚人心。”萧怀玉道,“只有让将士们知道,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才有底气,不畏强敌。”
“士气,也是影响战争胜败的关键。”萧怀玉又道。
李康低下头,“可我一下子,从哪儿拿出这么多粮草呢?”
“四大王,国难之际,下官愿献出,全部家资。”一名受过李康恩惠的大臣突然站出来说道。
整座大殿内的臣子,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人,但都是忠贞之士,不愿逃亡楚国而留下来守卫疆土的。
“大王,下官也愿献出家资。”
李康看着众臣,他们穿着下品的官服,却对国家有着绝对的忠诚,而那些高官与勋爵,早已跟随皇帝逃入了蜀中。
“左卫将军要的粮草,吾会想办法弄到。”李康向萧怀玉保证道。
“楚国与齐国交战之际,需提防燕国,朝廷启用我为将,燕国便不会派兵增援,而是坐山观虎斗。”萧怀玉向李康提醒道,“这场战争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结束的,内忧,比外患要更重。”
李康眼神闪动,似在思考什么,“楚国现在是背水一战,我们将全部的寄托,都压在将军身上了,不成人便成仁。”
“如果朝廷能够完全信任于末将,末将定为楚国,传来捷报。”萧怀玉拱手道。
“好,有将军这句话,吾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稳定朝廷的局面。”李康回道。
“哦,关于将军希望顾娘子能继续以随行军医的身份跟随之事,陛下已经同意了,但是…”李康停顿了一下,“给事中王桢,已被任命为监军随同。”
第283章 新征途
对于皇帝的操作,萧怀玉早就习以为常,上一世,从军多年,几乎没有违抗过皇命,但还是躲不过猜疑,更何况如今呢。
皇帝的任命,是出于无奈,而并非信任,否则也就不会知道萧怀玉回到了楚国后仍然西逃入蜀,让李康来背这个罪名。
只不过听到王桢的名字,萧怀玉的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尽管她知道王桢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听命于皇帝。
可是那杯鸩酒,是她从王桢手中接过来的,那种逼人的语气,与尖酸刻薄的嘴脸,她至今还记得。
自想起前世的记忆,萧怀玉对于皇帝,便也多了几分防备与芥蒂。
她忠的,与做的,只是为了这个国家。
“如果监军强行干预军事,你可以先斩后奏。”李康看着萧怀玉又道,“至于后果,我会来想办法,你只管安心在前线与齐国作战,后方之事,一切由我。”
李康明白,齐楚这次交战意味着什么,他不敢让任何的意外发生,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君王身侧,最亲近之人,莫过于宦官,而宦官乱政之事,历朝历代都不少。
有了李康这位监国的保证,萧怀玉也放心了不少,“多谢大王信任。”
萧怀玉离开勤政殿,楚京城的上空,突然下起了雪。
小小的雪花落在了她肩头,这是楚京的第一场雪,在这深冬之际,一开始下的并不大。
“下雪了。”殿外值守的宦官是李康的心腹,他看着左卫将军,于是问道:“将军可要撑伞?”
随着风起,下落的雪花越来越大,慢慢的,地上有了积雪,萧怀玉摇了摇头,“不必了。”
随后便提步离开了殿前,在出宫的宫廊夹道间,萧怀玉恰好碰到了进宫向皇后请安的平阳公主。
皇帝西逃入蜀,并没有带走所有人,平阳公主不愿跟随入蜀,郑皇后作为将门之女,也向皇帝请命留了下来。
对于郑氏,这门因利益结合的姻缘,皇帝本来就没有多少喜欢,于是便只带了几个年轻的妃嫔入蜀,而将郑皇后留了下来。
皇帝不在内廷之后,整个内宫都安静了不少,平阳公主往宫中也走动得频繁了。
今日萧怀玉入宫授命,也是启程前往前线增援之日。
狭长的宫廊间,吹过阵阵寒风,雪花在空中飞舞。
二人在相隔一丈之外驻足,萧怀玉孤身一人,未曾撑伞。
平阳公主则带着心腹宦官,宦官拿着伞小心翼翼的随在身后。
止步之后,时间忽然凝固,只有漫天的雪花在起舞,碰撞。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配剑,白色的雪落在她的冠冕上融化成雪水。
“见过公主。”她松开握剑的手,向平阳公主行臣礼。
“左卫将军。”平阳公主身后的宦官也向她行礼。
平阳公主久久不言,萧怀玉抬头,与之对视,二人的目光之中,有着不用言语,就能知道彼此心思的身影。
萧怀玉始终都记得,自己每次出征时,平阳公主相送的身影。
这其中有几分利用,几分真心,她已不在乎。
本要早些出发的萧怀玉,在看到平阳公主的身影时,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她向前走了几步,从宦官手中接过了伞。
宦官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平阳公主没有说话,她们并肩站着,朝不同的方向。
萧怀玉撑着伞,平阳公主站在伞下,地上的积雪逐渐多了起来。
她将手从狐裘内拿出,几片小的雪花落在了她掌心中。
冰冷刺骨的雪,被她掌心的温度瞬间融化,萧怀玉静静的看着。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很多事,都提前了。”
“你提前平定了西南,提前成为了将军,太康八年的齐楚之战,如今也已爆发,西南的战事,发生在了齐楚之战的前夕,你再不会回头,也不会…向他求娶我,你已娶了顾氏。”平阳公主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不管我是否娶了顾氏,我和公主,都回不到从前了。”萧怀玉回道,“但今天,我们不谈私事。”
“华君与我说了一些事,与我猜想的一样。”萧怀玉又道,“若为信仰,我所做的选择是对的。”
“作为君主,没有人会比公主,更合适这个位置了,因此,公主若想成王,那么萧怀玉,便会成为王手中之剑。”
平阳公主站在风雪之下良久,萧怀玉的话,让她不知如何作答。
这明明是她所期望的结局,也是如今她能得到的最好结局,可是她的心中,却充满了不甘。
“你为的,是天下人。”平阳公主道,“因为,听到了,我亲手所缔造出来的新秩序与规则。”
“对于平阳公主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平阳公主又道,她侧抬起头,“可是对于李瑾,并不甘心。”
“从头开始,成为君臣,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萧怀玉道,“以还公主,救命之恩。”
这句话,平阳公主已经听了不止一遍了,懊悔与愤怒填满了她那颗冰冷又麻木的心。
“你还我的救命之恩,那么你失去的性命,是不是也要由我的死来偿还?”她侧头问着萧怀玉。
萧怀玉摇了摇头,“我该走了,曹太尉年事已高,多停留一刻,边关便多一分危险。”
平阳公主闭上双眼,不再追问与索要答案。“你走吧。”
在萧怀玉的示意下,宦官上前接过了雨伞,萧怀玉向平阳公主行过礼,便径直离开了夹道。
平阳公主站在原地,背对着萧怀玉,二人的身影越来越遥远。
“公主,左卫将军走远了。”宦官小声的提醒道。
“镜子碎了,真的再难重圆了吗。”平阳公主突然问道。
宦官张开口,却又不敢作答,多嘴平阳公主的情感与私事。
“君臣…”平阳公主迈步向前,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她们走过的脚印,逐渐被雪花所覆盖,最终,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宫廊夹道的尽头,一个向内,一个向外。
※ ※ ※ ※ ※ ※ ※ ※ -
增援的兵马已经在楚京城东的水畔集结,李康为之筹备的一部分粮草也已经运到。
萧怀玉离宫之后,回了一趟宅邸,顾氏在宅中收拾好一切等她,马匹也已经备好。
“平阳公主送了一件东西给你。”
刚一进门,萧怀玉便发现家中所有人都齐聚一堂。
萧怀玉注意到了屏风旁侧的银甲,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平阳公主的好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战争的艰难,好的武器装备,将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兄长,顾姐姐。”萧怀凝依依不舍的看着萧怀玉与顾氏。
顾氏随萧怀玉从军,而代价便是,萧怀玉的亲族将作为人质,留在京城。
“不用担心。”萧怀玉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我会带着你顾姐姐安然无恙的回来。”
短短两个月,楚国失利,连丢数座城池,连楚国的皇帝都逃离了京城,即便不懂战争,她们也明白此战的艰辛。
但同时,萧父知道,如果萧怀玉在此次战争中击退齐国,那么这份功劳,将会是足够封侯拜相的,这样的成就,是萧父从来没想到过的,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萧怀玉以女子之身,所赢得的几场战争,都是侥幸,可这几年下来,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让他不得不改变了想法。
萧怀玉是以男儿身,除了至亲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能以此,光宗耀祖,使得萧家进入上层阶级,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心中仍有遗憾,那就是儿子的不争气,以及始终没有后继。
“二郎。”萧父缓缓开了口,“从前诸般,是我们的不对,这一路走来,你所历的艰辛,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此时与你说这些不太妥当,可是…爷娘都老了。”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萧怀玉穿上新的盔甲。
“你弟弟不争气,有这样的结局,是他活该,可是我们萧家…”萧父可怜巴巴的看着萧怀玉,“抛开萧家,只说你,以你现在的成就,你将来,也总要有个后继之人吧。”
“萧宝山的事,我不会再管。”萧怀玉态度坚决,“你们对我有生育之恩,所以我留下你们,给你们养老送终,至于后继之人,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这一次,萧父没有再冲萧怀玉发火,父女之间的关系如此僵硬,完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过于的偏袒,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了,萧父懊悔不已,她看着女儿的身影,忽然松开拐杖跪了下去。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萧怀玉,他知道父亲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之人。
“二郎,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萧父颤颤巍巍的说道。
萧怀玉站在门口,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为人子女,终是软下了心。
萧父听后,老泪纵横的磕头于地,“我们全家,最亏欠的,就是你啊。”
萧怀玉突然变得心酸,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便踏出了宅邸。
※ ※ ※ ※ ※ ——
——楚宫——
萧宝山一直被关押在中侍中省,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皇帝能够利用他来对付萧怀玉。
“公主。”
平阳公主探望完母亲,便又从夹道折回,只不过这次,走完整条夹道,都再看不到萧怀玉的身影了。
“萧宝山因为得不到五石散,在诏狱中疯了。”琦玉向平阳公主禀报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五石散迷人心智,迟早会有这一天。”平阳公主道。
然而琦玉接下来的话,却让平阳公主起了杀心,“他一直在喊,是萧怀玉顶替了他的位置。”
萧宝山作为萧怀玉的弟弟,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之一,如果萧宝山失常之后,说漏了嘴,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留着他了。”平阳公主突然阴冷道。
第284章 西阳郡
——西阳郡——
东境失守,西阳郡成为了荆楚的最后一道防线,若西阳也被攻破,那么齐国便可长驱直入,直入楚京。
太康五年十一月下旬,曹寅负伤退至西阳郡,与西阳郡太守崔玖苦守西阳。
太康五年十二月,齐国再次发动进攻,西阳郡与之死战,虽守住了城池,却阵亡了数名大将,其中西阳郡司马,于此战中殉国。
十二月下旬,朝廷以左卫将军萧怀玉为东征将军,率军驰援。
萧怀玉对于西阳郡并不陌生,安州之战,与临沂公主遇险时,西阳郡都曾伸以援手。
听到西阳郡司马战死,萧怀玉眉头紧皱,安州之战的场景,还在她的脑海中。
尽管因为朝廷的内斗,使得西阳郡延缓了出兵,但最后兵马还是求来了。
西阳郡司马的口中有许多无奈,但不可否认,国难当头,身为臣子,也有一腔报国的热血。
萧怀玉驰援西阳郡,齐国便暂缓了攻势,整顿兵马。
当齐国朝廷得知萧怀玉不仅回到了楚国,并担任了此次东征的大将时。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齐帝更是被气得,晕厥于朝堂。
而萧怀玉的出现,也让齐国的讨伐变得理直气壮。
燕国得知消息后,便也以此为由,拒绝出兵增援。
——军营——
萧怀玉入营,是西阳郡太守崔玖亲自迎接的,朝廷给她的兵马,总计只有五万人。
加上曹寅撤下来的残兵,与西阳郡的守军,才不过十万人,而齐国二十万大军,号称五十万。
以两倍之多的兵马压境,又是在夺城之后,士气正是高涨之时,反观楚国,节节败退,连丢数城,军中士气低落。
若非是曹寅在军中鼓舞人心,西阳郡恐早已陷落。
直到盼来了援军,军中的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西阳郡苦守半月,可算将援军盼来了。”崔玖穿着有些破损的盔甲,因为受伤,所以悬着一只胳膊,脸上也有几道伤疤。
齐国的士卒似乎登入过城池,但又被曹寅所安排的人马击退。
防守战的全貌如何,从守将的身上便可看到,萧怀玉看着崔玖身上的伤,知道西阳郡司马阵亡,太尉曹寅更是伤重得无法下榻,便明白了,西阳郡防守的艰苦。
崔玖看着萧怀玉,感慨万千,“西阳郡守崔玖,见过萧将军。”
萧怀玉下马,搀扶着崔玖,“崔太守辛苦了。”
“西阳郡有将军来援,下官便看到了希望。”崔玖又道,“遥想当初,将军还只是个什长,短短两年…”
崔玖的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但同时又庆幸,西阳郡作为东境的后援,他亲眼见识了萧怀玉以数十人马守孤城的奇迹。
便也是从那时开始认为,此人日后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只不过,萧怀玉的升迁速度,还是让他不免惊讶,他曾查阅过他的户籍,没有任何背景与关系,祖上世代农耕。
正是这样一个人,靠着自己,在短短两年之内,竟然踏入了楚国的贵族阶级。
“不过,将军百战百胜,能有此成就,也不足为奇。”崔玖又道,“楚国今日之难,有救了。”
“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萧怀玉谦虚的回道。
“将军何须谦虚,这一路走来,功成名就背后的艰辛,恐怕只有将军自己知道。”崔玖又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崔玖,从前便觉得他不同寻常,无论是眼光还是谈吐。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去探究崔玖,“曹太尉呢?”
“在中军大帐内。”崔玖回道,“将军请随我来。”
萧怀玉跟随崔玖去了大帐,曹寅伤重之后,无法下榻,便命人将卧榻搬到了大帐中,一边养伤,一边指挥战事。
帐外值守的亲卫掀开门帘,萧怀玉弓腰踏入,随行的监军王桢本也想跟随,却被崔玖所阻拦。
“太尉说了,今日只见萧将军。”崔玖拦道,“还请监军在帐外等候。”
王桢皱眉,看了一眼帐内,甩袖哼了一声。
萧怀玉走进帐中,刚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憔悴不堪的身影。
曹寅虽有些年岁了,但身体一直健朗,如今不仅头发全白,整个人,也如枯槁一般,毫无气色。
他的脖子上缠着已被血水染红的白布,头发虽然簪着,但仍有些凌乱。
前世,因为平阳公主的关系,曹寅与她的交集并不多。
但这一世,她受过曹寅的恩惠与帮扶,“太尉。”
曹寅本在休息,但听得援军距离不到五十里时,便强撑着起来了。
萧怀玉的身上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与那份不服输的干劲。
对于这样的青年才俊,曹寅一直十分欣赏,更何况还是好友亲口向他推荐的。
如今也证明,他们的眼光没有错,就连齐国都为了她,绞尽脑汁。
“你终于来了。”曹寅开口道,他强撑着身体,就是在等待萧怀玉的到来。
“我来晚了。”萧怀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曹寅摇头,“是朝廷,对不起你,好在苍天开眼,没有让齐国的奸计得逞,否则,九泉之下,我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文泰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的眼睛突然变得酸涩,她从来不曾注意,除了平阳公主之外,原来还有人牵挂,与为自己奔走忙碌。
原以为是孤寂的走完一生,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
“朝廷的事,不是太尉一个人可以左右的。”萧怀玉向曹寅表达了理解,“我现在站在这里,便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曹寅双目通红,“一定是上天感应,不愿看到楚国继续陷于火海。”
作为楚国最高的军事长官,曹寅清楚的知道每一场战事,通过这些军报,他对于萧怀玉的欣赏,是极为纯粹的。
“太尉请放心,彭城王与您如此信任于我,我必然不会辜负你们所望。”萧怀玉握着曹寅的手说道。
随后曹寅做了一个决定,他将天子赐予的帅印交给了萧怀玉,同时也是将权力转交给了她。
“我现在这般模样,已没有几天好活,全靠一口气支撑着,如今你来了,楚东的战事,我就全部托付给你了。”曹寅又看向崔玖,“吾这样做,崔太守可有意见?”
崔玖摇头,“太尉与彭城王都相信萧将军,下官自然如是。”
曹寅听到崔玖的回答,于是便让亲卫召集所有将领,入帐议事。
半炷香之后,西阳郡五品以上的武将悉数来到了大帐。
曹寅向自己的旧部说明了情况,并当着众人的面,将重担交给了萧怀玉。
作为监军的王桢,再听到曹寅的决议第一时间,便提出了反对,皇帝对萧怀玉有戒心,所以才派王桢作为监军。
然而曹寅却态度坚决,并且恐吓道:“左卫将军的能力,我想,楚国高层应该都清楚,军报不会作假,功勋就摆在眼前,如果朝廷不信任左卫将军,又为何要让他作为东征将军前来增援呢,西阳郡的战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再拿不定主意来应对,而让西阳郡失守,这个罪责,谁能担得起?”
王桢虽为监军,但在军中,太尉曹寅的威望最高,即便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责任二字,确实唬住了王桢,他退到一边不再反对,但此事,不久后便会传到皇帝耳中。
有了曹寅的支持,军中没有人再对萧怀玉发出质疑,他站在沙盘前,一个个负伤的武将都在认真的看着她。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前世,以及在燕北的军帐中,那些武将的质疑与冷嘲热讽。
尽管平阳公主是皇帝之女,身份尊贵,可作为女子,她并不被世人所认可。
所以萧怀玉在军中之路也十分艰辛与坎坷,平阳公主费尽心思为她所扫清的道路,扶持到走到高位,还不如眼前这位老臣的一句话,要更能震慑人心。
他们信任的并不是萧怀玉,而是支持萧怀玉的太尉曹寅。
即便女子拥有更出色的能力,可是这些男人,似乎只信任男人。
她今日是以男子的身份站在这里,主导决定国家存亡的战争。
倘若这些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是否还会继续相信,身后的曹寅又是否还会支持呢。
萧怀玉的心中,或许早有答案,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了二十年,又岂能不知道呢。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萧怀玉也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将军,”陆兆麟小声提醒道,“可以开始了。”
萧怀玉回过神来,向众将分析了齐国的局势,包括齐国大司马侯毅。
“侯毅出身将门,其骁勇,不亚于齐国神将宋成远,极善于强攻之战。”
“在兵力悬殊之下,我们不能一味的防守,因为楚国经不起消耗。”
“出奇制胜,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破局之法。”萧怀玉将一面军团旗插在了西阳郡的城池中。
※ ※ ※ ※ ※ ※ ※ ※ -
——楚京——
楚京的雪,连下了三日,整座城池都变成了银粟地。
“公主。”琦玉拂去身上的雪,踏入殿内,“萧宝山的父亲,又差人打听他的下落了。”
“小人不明白,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对幼子和长子的区别这么大?”琦玉不理解道,“明明长子更加出色,也已经出人头地,幼子如此,却…”
平阳公主抱着一只暖炉,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在这个世间,男子总是帮衬着男子,因为他们自己也是男子,他们认可自己。”
“所以女子想要帮扶女子,首先要做的,就是认可自己,认可女子,他们能做的,我们也一样能。”
“没有谁,生来就是弱者,长期生活在打压之下,永远也抬不起头,这是他们的目的,也是小人之心。”
“我从不觉得这世间有君子,当规则制定时,这世间就只剩了虚伪。”
第285章 出奇制胜
——西阳郡中军大帐——
将士们围在沙盘前,仔细听着萧怀玉的讲解。
“何谓出奇制胜?”有将领问道。
萧怀玉拿起敌军的团旗,将其引入西阳城内,“放开防守,佯装不敌,请君入瓮。”
“你是说放弃西阳城的防守,让齐军攻进来?”众将惊讶道。
“不是放弃防守,而是在对战之时,假装不敌,于城内藏重兵,待齐军入城,关闭城门,将其围剿于城内。”萧怀玉解释道。
“齐军兵力,是我军两倍之多,不坚守城池,反而引其入城,就不怕到时候西阳城真的沦陷吗?”有将领提出质疑,并反对道。
“此计不妥。”众人纷纷附和,“楚国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国家的一切,都压在了西阳郡,若西阳郡被攻破,那么楚国日后收复东境,将再无指望,甚至还有可能…”
萧怀玉的冒险,遭到了帐内所有将领的反对与抵触,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萧怀玉虽屡立奇功,但是从军的时间太短,资历太浅,太过年轻。
他们认为,年轻的武将固然骁勇,能打胜仗,但面对国家的局势,必然没有他们这些老将熟悉。
西阳郡之战,关乎着整个楚国的安危,此战,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而萧怀玉的做法,风险极大,引狼入室,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
武将们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无力承担战败的后果,所以他们只能稳步前行,这样的险,他们怎么敢赴。
本就是因为看在曹寅的面子上,才听从这位年轻将军分析局势,做出应对的。
而今在听到如此大胆的想法后,不免对其产生了质疑,“十万楚军守城足矣,至于放齐军入城,无疑是死路一条。”
“末将不明白萧将军的用意。”有老将盛气凌人的看着萧怀玉,他们征战多年,可所获的成就,还不如眼前这个弱冠少年,“战败的罪责,萧将军担待得起吗。”
“战争还未开始,何以言败?”萧怀玉突然盯向武将,目光凶狠,将他吓了一跳,“正因为我提出来,你们所有人都害怕,所有人都不敢这样做,那么齐国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在他们的决策当中,也绝不会认为,我们会兵行险招放他们入城,所以我才会说出奇制胜。”
“便是连自己人,都觉得无法可行的,这样才能瞒过敌人,当他们不曾意识时,我们出此奇兵,他们便会惊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取胜的时机。”萧怀玉又道。
萧怀玉的说话完,帐内陷入一片死寂,“你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吗?”质疑声再次响起。
“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身上的伤。”有老将走出来,扒开身上的伤。
“我们虽不如你年轻,可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们的亲族还在楚京,所以我们肩上但着的,是国与家,并不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奋往直前,我们手中的利刃,每挥舞一下,都是国家生存的希望,因此我们不得不谨慎。”
“兵力悬殊之下,如果他们内外夹击,西阳城必破。”
老将们的顾虑,萧怀玉当然清楚,她虽只有弱冠之年,可是与齐国对战的经历,并不比这些老将少,可以说,萧怀玉比他们所有人都熟悉齐国以及齐国大司马侯毅。
“此计,的确是凶险万分,可这也是扭转局势,取胜的唯一方法了。”萧怀玉再次解释道,“我从齐国回来,刚才也说了,齐国大司马侯毅非常擅长攻城之战,齐国精锐尽出,以两倍之多的兵力,破城是迟早的事。”
“你才从军多少年,打过多少仗,又是如何获悉齐国大司马的。”有将领继续质疑道。
萧怀玉便将目光看向曹寅,“太尉久经沙场,必然知道侯毅。”
曹寅一直听着萧怀玉的分析,亲卫扶着他颤颤巍巍的来到沙盘前,“齐国大司马侯毅,的确如萧将军所言,是一名虎将,极善攻战。”
“太尉,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拿西阳郡去赌,这是楚国最后的屏障了。”将领们看着曹寅力劝道。
曹寅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萧怀玉,“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他们的顾虑也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怀玉低下头,再次向众将道,“我的亲族也在楚京,甚至是在当权者的监视之下,”尽管王桢就在旁侧,可她仍将心中的话托盘而出,“我在齐国遇险,历经磨难才回到故国,诸位将军是否担忧,我会因此而挟私报复。”
众人沉默不语,萧怀玉喟然长叹,“齐燕以重金,王侯之位留我,我不曾应,遂招来杀身之祸,我是楚人,祖祖辈辈都生长在楚国的土地上,我怎么能够拿起武器,同室操戈。”
“西阳失守的后果,我并非不清楚,可是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能奋力一搏。”萧怀玉道,“同样是死,何不死得壮烈,若握得这一线生机,我们便能反败为胜,击溃齐国。”
帐中再次陷入沉寂,老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曹寅。
曹寅因为伤势太重,整个人犹如风中残烛,“我既然已经将西阳郡的大权都交给了你,那么这些人,与这些兵马便全听你差遣,你无需过问我,只用,按照你心中的想法去做。”
“太尉…”众将惊愕。
他们没有料到曹寅会如此快的答应,并支持萧怀玉的计策。
曹寅抬手,继续对萧怀玉说道:“这十万将士的性命,与楚国的将来,如今全系你一人的身上。”
“我相信你的决定。”曹寅又道,“也相信,上天会眷顾楚国,在这乱世之中,楚国历经了多少磨难,最后都挺下来了,我想,这一次,也一定能。”
曹寅的话让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萧怀玉心存感激,“末将作为楚国臣子,必不敢拿国家的存亡做赌注,这一战,末将愿以性命担保,再此立状,若胜不了齐国,末将,以死谢罪。”
“这要是城破,他以死谢罪,还有何用啊。”帐内,有人小声嘀咕道。
“嘘,听太尉的吧。”
对于这些细细碎碎的质疑声,萧怀玉并没有放在心上,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这一路走来,她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些声音。
“时间紧迫,如何部署,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安排。”曹寅缓缓说道,“你去做吧,不必请示于我,我在后方,等你的捷报。”
“末将领命。”萧怀玉拱手离去。
曹寅随后安排了两位心腹在萧怀玉身侧辅佐,安排部署西阳城内的城防。
萧怀玉走后,帐内再次出现了许多质疑之声,“太尉,这小子刚来,您就这般信任于他,将整个西阳郡的大权都给了他…”
老将们梗塞的说不出话来了,“末将不明白,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担得起统战。”
“这世间,总有一些事超出你的认知,永远都不要小看别人,学会认可,对我们都没有坏处。”曹寅说道。
“可是…”老将们仍旧难以理解。
“你不得不承认,天赋这种东西,是很多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赶上的。”曹寅又道,“就像你我,征战了一辈子,才走到他今天的位置,而他却只用了短短三年。”
“他以草芥之身,短短三年便位居上品,光耀门庭,而你们,在军中随我征战数年,也不过中品之官,你们知道,你们和他的差距在哪儿吗?”曹寅看着众将问道,
“你们所想的,是如何守住西阳郡,守住楚国,而他所想的,却是如何击败齐国,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差距。”曹寅又道。
“这并不是少年人一腔热血,而是眼界与认知,这些,注定了你今后的成就与位置。”
众将听后,惭愧的低下了头,他们大多是曹寅的旧部,对其极为忠诚。
“我的伤,已经没有办法好了。”曹寅的话里充满了无奈,他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没有力气,“我希望你们可以明白,年纪,代表不了任何,楚国正处于风雨飘渺中,我们已经老去。”
“而他们,将是新生。”
※ ※ ※ ※ ※ ——
西楚太康六年正月,由于皇帝西逃,导致楚京百姓也都纷纷西迁。
原本热闹的楚京城,变得十分清冷,万家灯火,只剩下星星点点。
齐楚最终之战,即将于西阳郡打响,楚国上至君王,下至臣民,都在为之祈福。
“公主,是孔明灯。”回宫的路上,琦玉看到楚川上空飘着的数十盏明灯。
平阳公主掀开车帘,看到了并不算多的孔明灯,冉冉升起,于是便想起了那天晚上,萧怀玉陪她放灯的场景。
“西阳郡…”她看着孔明灯,眼里闪烁着光芒,“快要开战了吧。”
“齐国已整顿兵马,应该上元前夕。”琦玉回道。
“去河边吧。”平阳公主突说道。
琦玉看了一眼河畔的孔明灯,于是便明白了平阳公主的想法,“喏。”
第286章 西阳战(上)
——蜀中——
王桢将西阳郡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并差人快马加鞭送入蜀中。
皇帝听到后,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曹寅是老臣,皇帝深知其为人,故而能够放心,可萧怀玉作为新人,不仅违抗过皇命,还曾被朝廷舍弃于齐国,这样的人,皇帝又怎能不疑心。
“曹寅把西阳郡的军备,都交给了萧怀玉,如此重要的决策,为何不提前报于朕?”皇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西阳距蜀中,数千里之遥,战事紧迫,也许曹太尉是来不及禀报。”贾舟从旁劝解。
正如他所说的,皇帝在蜀中,收到王桢的密报时,西阳郡的城防,早已重新部署好。
“齐国都打到西阳郡了,火烧眉毛之时,他是老将,怎能这般草率决定。”皇帝仍旧怒道,对于曹寅的自作主张,有所不满。
王桢的密报刚送入蜀中不久,太尉曹寅的上疏也送到了蜀中。
曹寅向皇帝进献了一封陈情表,除了谢罪与感恩之外,提得最多的,便是萧怀玉。
曹寅向皇帝历数了萧怀玉为楚国所立大大小小的功勋,并向皇帝力荐萧怀玉,将之视作楚国的新生与希望。
最后,皇帝看着曹寅结尾的那些肺腑之言陷入了沉默。
尽管他在王桢的密报中得知曹寅的伤势已重得无法再痊愈,可当看到这血泪之书,他心底的一丝仁慈,也被唤起。
“曹太尉为国家征战了一生,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上疏了。”皇帝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上天…也不愿放过楚国吗。”
曹寅的伤,已无法支撑太久,这些辅佐皇帝的老臣一个个离去,就连跟随他入蜀的丞相范离,也因为路上的颠簸,而在来到蜀中后,一病不起,他们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今接二连三的倒下,这让他不免感到恐慌,“苍天啊,为何没有悲悯之心。”
“陛下。”贾舟陪在皇帝身侧,“曹太尉久经沙场,定然清楚国家的形势,他这般安排,也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真的能如曹太尉所言,楚国将在此战中,获得新生。”
“你知道失败的后果与代价吗?”皇帝抬起头,眼里有恐慌与不信任,“西阳郡若失守,那么朕,就是李家的罪人。”
“就算如曹寅所说,真的胜了齐国,那么朕要如何封赏?”皇帝又道。
“他是功臣,朕能处置他吗,可楚国有愧于他,他真的对朕…还能继续忠贞不二吗。”皇帝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与担忧,“届时,他掌握了一方兵马,击退齐国,再折返攻取楚京,这楚国的天下,岂不就要易主了?”
贾舟听后大惊,“陛下,倘若萧将军真有此心,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换彭城王回楚了。”
“正因为他与彭城王有此情谊,朕才更放心不下。”皇帝又道,“如今的彭城王,威望与名声已经要越过朕这个皇帝了,如果萧怀玉在赢得齐国之后,拥立彭城王,将朕困于蜀中,又当如何呢?”
这些不过都是皇帝的猜想,贾舟看着疑心重重的君王,“陛下,楚国的北方与西北以及西南,都有兵马驻守,倘若真的发生哗变,陛下在蜀中,仍是安全的。”
“更何况,萧将军绝不可能有此心思。”贾舟本不愿意多嘴干涉这种国家大事,可是皇帝的疑心实在太重,他虽是宦官,却也明白国家现在的局势,战事迫在眉睫,绝不能再有所动摇。
“萧怀玉没有这个心思,难道彭城王也没有吗?”皇帝挑起眉头,准备下诏斥责太尉曹寅,并想将镇守西北的大将军郑珩调往西阳郡担任统帅。
身为丞相的范离,得知皇帝之意,于是抱着病体连夜入宫劝诫。
然而皇帝却不愿听从,仍一意孤行,坚持己见,范离遂动用丞相的身份,制约皇权,拒不发诏,并在天子行宫的殿前跪了一夜,直至晕厥。
正月寒气未消,加之范离是抱病之躯,长跪于风中,加重了身上的病情,又因年老,太医们皆束手无策。
皇帝得知后,懊悔不已,他亲自侍奉这位辅佐自己登基,并传道解惑的老师于榻前。
范离至弥留之际,仍不忘国事,他拽着皇帝的袖子,再次向他陈清了当前局势的利弊。
“阵前换将,是军中大忌,陛下若执意如此,西阳郡必失,楚国危矣。”
“唯有相信曹太尉之举,或能为楚国,争取一线生机。”
皇帝听着范离的话陷入了深思,这位对自己有恩的老师,抱病也要来劝阻,“好,朕答应先生,恩准曹寅的请求。”
皇帝虽应了曹寅之请,却另派人马赶赴西北以及西境,命两地边将,陈兵备战,以防止日后的兵变。
除了前线之事,范离对于楚国后继者人选,也极为担忧,“陛下。”
“臣辅佐陛下登基,已有近二十余载,而今,臣已是风中残烛,大限将至,再也无法辅佐陪伴陛下左右。”
皇帝听后,一下便伤感了起来,他握住范离的手,“先生于我有恩,我从不曾忘记。”
“陛下还是皇子之时,不受先帝所器,举步维艰,而今已为人父数十载,可还记得当年。”
“国家的兴衰,不在个人,陛下执掌天下,当思以远虑,于后继之人选,慎之又慎。”
“四皇子彭城王,如今为陛下之长,论才貌与品性,皆是诸皇子之最,陛下又岂能因为其母的出身,而疏离自己的亲子。”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彭城王的生母作为女眷,受家族之祸,入宫为奴,又得陛下之幸,诞育皇嗣,此功,难道还无法抵前尘之过?”
“彭城王,是陛下之子,身上,留着陛下的血。”
“陛下何以如此厌弃?”
这是犯离从前不敢说的话,也是他心里憋闷了许久的话。
“先生忘了,先帝的结局吗。”皇帝看着犯离道。
“陛下若恐重蹈覆辙,可以加以约束,而非现在这般…”范离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声音越来越微弱。
皇帝对彭城王的不喜,朝野上下皆知,否则也不会让他冒险作为礼仪使前往齐国,而这种事情还有许多。
“朕何尝没有考虑过他。”这一次,皇帝的眼里没有再出现厌烦,或许是范离与曹寅两位重臣的病重,让他越来越感到危机,“可是…”
皇帝叹了一口气,“西阳郡的事,朕可以答应先生,但是立储,朕还需要考虑考虑。”
“如果楚国顺利度过了此次危机…”皇帝还是犹豫了一下,可他看着范离的面容,便还是应了下来,“朕可以立他为太子。”
※ ※ ※ ※ ※ ※ ※ ※
——楚京——
马车停在了当初的那个地方,但从车上下来的,却只有平阳公主一人。
老槐树下也没有了卖灯的摊贩,早已猜透平阳公主心思的琦玉,提前找来了孔明灯与笔墨。
“公主。”琦玉将灯点燃。
平阳公主站在河边伫立了很久,随着孔明灯被放飞,她的嘴里也念出了两句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她看着无尽的夜色,灯的光芒实在太过微弱,“无绝衰。”
琦玉从平阳公主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忧伤。
一向冷静与理智的平阳公主,已然动了真情,而这份情,影响了平阳公主太多,包括齐国之事。
“走吧。”平阳转过身,寒风从河面中袭来。
琦玉连忙将外袍替她披上,平阳公主跨上了岸,琦玉看了一眼已经飞上天的明灯,喃喃自语道:“希望她不要辜负公主所望,平安归来。”
※ ※ ※ ※ ※ ※ ※ ※ ——
——西阳郡——
西楚太康六年,正月十一日,上元前夕,齐国向楚国西阳郡发动进攻。
为护曹寅周全,萧怀玉便想安排人马送曹寅渡河,却为曹寅所拒。
“我丢失楚国整个东境,我已经回不去了,此战,只可胜,不可败,我就在营后,等你凯旋。”
曹寅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他强撑着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
萧怀玉看着气若游丝的老将,只回答了四个字,“此战,必胜!”
她将头盔戴上,走出营帐,持枪上马,“驾!”
尽管那些老将没有完全认可她,但因为曹寅的全力支持,他们只得跟着下注,背水一战。
胜利,是所有人都渴望的,即便有所质疑,但对于军令,无人不服从。
“上元将至,我想你们一定都很挂念于家中,也一定希望,家中的父老,可以过一个安稳的上元。”
“今日之战,除了你们的生死,还关乎国家的存亡,亲族的安在。”
“我希望你们和我一样,都抱着必胜之心,拿起你们的武器,想想你们的至亲与挚爱。”
“楚国,绝不会败!”
鼓舞士气的话说出,西阳郡中的十万将士齐声山呼,“大楚万年!”
然而此战的惨烈,或许连萧怀玉都不曾想到,齐国有备而来,楚国匆匆应战。
城中的局势变化反复,兵戈之声响彻天地,厮杀整整持续了三个日夜。
病榻上的曹寅,因为伤口的溃烂,奄奄一息,在苦苦支撑了三天后的正月十四日,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经的消息。
“太尉。”
“楚国…”亲卫连滚带爬的闯进帐中,颤抖着说道,“胜了!”
只见曹寅躺在榻上,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流出,一旁侍奉的随从将头撇过,小声哭泣了起来。
“曹公已经走了。”
第287章 惨胜
——西阳郡——
齐国大司马侯毅以延平侯宋啸为先锋,于西楚太康六年正月十一日,向楚国发动进攻。
“陛下有赏,先登者首功,封万户侯。”开战之前,侯毅将朝廷丰厚的赏赐搬出,以鼓舞齐军士气。
战鼓敲响,齐军士气高涨,在延平侯宋啸的带领下,攻势迅猛。
对于楚国而言,西阳郡是生死存亡之战,楚国的士卒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们都知道此战意味着什么,无不以性命相守。
然而齐国的优势实在太大,加上齐国朝廷对于前线士卒的厚赏,人人都想立下先登之功,改变命运。
很快,齐国便攻到了城楼之下,萧怀玉站在城楼上,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防守。
齐军逼至城下,她并没有恐慌,也没有提前实行计划,“一定要守住!”
两天,这是她对楚国守军的要求,死守城池两天,并配备了干粮。
几波攻势,楚国都抗了下来,齐国的先锋队伍逼近城池,但没过多久又被击退,如此反复。
就这样周旋了半天时间,齐国大司马侯毅在后方指挥。
“楚国立国比齐国要久,就算再衰微,其底蕴还在。”侯毅分析道,“但在兵力悬殊之下,他们的坚持,最终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萧怀玉,回到楚国,将会是你最错误的决定。”
正如侯毅所分析的,楚国在抵挡住了齐国几轮攻势之后,开始变得乏力,齐国的军队越逼越近,而楚国击退他们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侯毅将齐国的人马分为三军,三军轮流进攻,以此来消耗楚国。
对于西阳郡,侯毅虽有信心,却也十分谨慎,也正因为这份谨慎,给了楚国喘息之机。
但也仅仅只是喘息,齐国的攻势不断,而楚国守军没有一刻是敢停下来的。
高强度的作战,西阳郡守军疲态尽显,甚至还让齐国的军队找到机会与空隙登上了城楼。
但在萧怀玉亲自领兵的反击之下,登城的部队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至此时,已是深夜,西阳城的防守已经开始出现破绽,逐渐不支。
临近上元,月中之时,明月只有一道小小的缺口,大地被银光笼罩,再不见黑暗,此时,荆楚之地已开始起薄雾。
齐楚两军在月光之下厮杀,惨烈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受伤的士卒摔倒在地,刀剑未能致命,却被践踏而死。
他们躺在血泊中,看向西阳郡,瞪着不甘的双眼。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倒在了此地,耗尽生命,最终也没能够拿到。
至天明,城楼下的尸体已经开始堆积,不光是齐人,还有楚人。
齐兵登上城池,将守城的楚兵斩杀,但随后又被赶来支援的楚兵推下城池。
利刃从甲胄的缝隙中刺入,鲜血顺着刀口流出,眼见要被推下城池,他便抬手死死握住刺刀的楚兵,将之一同带下了城楼。
不甘与恐惧在落地的瞬间,印上了他的眼眸,随着一声巨响,城下只剩一滩血水,与满地尸体。
当缺口打开之时,登上城楼的齐军便越来越多,西阳城不得不抽调人手增援。
是日下午,随着久战,楚军的防守越发吃力,城楼上的尸体逐渐堆满,而齐军的攻势却不曾减缓。
侯毅看出来了西阳城的颓势,于是便命宋啸集结全部前锋,一鼓作气,全力进攻。
此时的西阳守军因为持续作战,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啃着又冷又硬的干粮,以此充饥,上面沾满了血渍,而手中的武器,却一刻也不敢放下。
齐军登上城池,许多士卒倒地之时,口中的胡饼尚未咽下。
而在西阳城内的暗处,蛰伏着一支尚未露面的精锐之师,他们装备着楚国最好的武器与盔甲,吃的也是最好的肉食。
城中的惨烈,通过声音便可得知,而他们却一直躲藏在暗处。
无论多悲愤,却还是克制住了那份冲动,“弟兄们在外面与敌军血战,整整两天了,我们还要藏到何时?”
为防止军中有细作泄露军情,所以一些低级将领并不清楚此次守城的全盘计划,在苦等了两天后,便发出了质疑。
“我们也是楚军的一员,为什么我们要躲藏在这里?”
领军的是陆兆麟,当下萧怀玉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请你们记住,也请你们知道,楚国现在的希望,是你们,加上城楼上那些以命相博的兄弟,这不是躲藏,这是军令,也是胜利的唯一机会。”
“请保证你们以最佳的状态,随时迎敌!”陆兆麟命人将话传递下去。
齐楚之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天,摇摇欲坠的西阳城,仍未被攻破。
是夜,齐国延平侯宋啸趁楚军疲惫,亲自冲锋陷阵。
其麾下将领带着几队人马登上了城楼,与此同时,西阳郡忽然雾起,浓雾弥漫在城中,阻挡了守军的视线,因而有几处地方被同时攻陷,随着齐军的人马源源不断涌来,楚军已防守不及,缺口大开。
正在城楼上御敌的萧怀玉看了一眼城下的齐国大军,因为浓雾的原因,她并没有看清楚。
“将军?”张伯阳一路厮杀到萧怀玉跟前,“东门已被攻破。”
“我们…守不住了。”已是遍体鳞伤的张伯阳,忍着疼痛说道。
“那么,”萧怀玉握紧手中带血的横刀,“请君入瓮吧。”
※ ※ ※ ※ ※ ——
齐军的登城部队一路拼杀来到了城门口,楚军抽调人手增援,但已挽救不及。
城门大开,宋啸见之,没有片刻犹豫便领着人马冲入了城中。
此时的西阳郡,已是深夜,浓雾包裹住了整个城池。
宋啸带兵攻入城中,却发现城内十分空荡,他本以为楚国的士卒都在城楼上,又或者是已经弃城而逃,于是下令清剿。
可就在全部人马入城之后,西阳城的缺口忽然被堵住,因为浓雾阻挡视线的原因,齐军第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
随着一声哨响,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的楚军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齐军团团围住。
宋啸大惊,意识到是圈套后,便想撤兵,但却被萧怀玉堵住了退路,为时已晚。
萧怀玉骑着青骢,从军队中间走上前,她将俘虏的一名齐兵斩于马下,似在为长枪试血。
萧啸知道西阳城内的守将有萧怀玉,但却不知道他竟然代替了曹寅与西阳太守,主导了此次战争。
在楚国败于萧怀玉马下后,他便暗中立誓,如此着急入城,也是为了第一时间来看萧怀玉的落败与难堪。
“以少对多,你们竟然敢分兵。”宋啸挑眉道,他也被萧怀玉这一胆大与狂妄之举而惊。
萧怀玉握着长.枪缓缓上前,她的身上,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气,“齐国终要为自己的无道而付出代价。”
“笑话!”宋啸充满了不屑,“这点伎俩,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罢了。”
对于宋啸的狂妄,萧怀玉没有理会,她的眼神逐渐阴冷,“一个不留!”
随着一声令下,楚军早已按耐不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要将入侵者赶出国土,再回到家中与亲族团聚,过一个安稳的上元节。
齐军闯入阵中,被突然改变的局势所惊吓,不熟悉的地形与浓雾的环境,让他们越发恐惧。
尽管宋啸在极力安抚军心,向麾下士卒贬低着楚国的不堪,但在拼杀过后。
两军的情况逐渐有了分晓,齐军攻城之战持续太久,早已疲惫不堪,而楚军的这批人马,则是一直在养精蓄锐,且是楚国的精锐部队。
无论是执行能力还作战能力,都不输自称是强国的东齐。
就算齐国的兵马众多,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也只能是处于下风。
宋啸本想硬拼,但却低估了楚国的抵抗之心。
两军在城中血战了一整夜,直到翌日天明,西阳城内早已血流成河。
街道上,小巷中,尸横遍地,连块完整的落脚之地都已寻不到了。
宋啸作为齐国小神将,自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整整一夜,死在他刀下的楚军不计其数。
而楚军这边也同样,青骢的盔甲上沾满了齐人的鲜血,萧怀玉手中的长.枪,枪口滴着的血,沿了一路。
萧怀玉的枪,一但沾染了鲜血,就好像再无法停下来了,以至于齐军在见到她后,无不为之恐惧,并连连后退,如受惊的鸟兽,四散而逃。
“将军,西阳城内的雾太大了,我们根本就分辨不清哪里还蛰伏着楚军。”宋啸的副将劝道,“为今之计,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宋啸虽然不甘,但也还是改变了注意,想要突围逃离西阳城。
然而退路却被萧怀玉所拦,宋啸与之交手,发现她竟比之前更强了。
无论是整个人身上的气场,还是出手的果决,都与那次出使,截然不同。
这并不像是一个从军才不过三载之人,横刀立马,利刃压身,他与之苦苦周旋,逐渐感到不支,这种压迫感,更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这让他想起了宗室老将宋成远的话,萧怀玉,或许是可以成为超越薛简的存在。
这一刻,宋啸慌了,甚至不敢直视萧怀玉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退到一旁,捂着刚刚受撞击而剧痛的胸口,气喘吁吁的向萧怀玉呵道:“萧怀玉,在燕北的时候,我救过你。”
听到宋啸的话,萧怀玉停了手,宋啸便趁机命令麾下上前阻挡,自己则带着副将落荒而逃。
主将对战的失败,彻底影响了战场的局势,风向,顺着楚国一边倒。
此时的宋啸,为了活命,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是宗室之子,就算战败,也最多是责问,可要是死在这儿,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他带着一支人马,疯狂向城门厮杀出了一条缺口。
萧怀玉并没有追赶上前,燕北那一战,如果没有宋啸带兵前来,恐怕他已经丧命于敕勒之手。
“将军,就这么让他跑了吗?”明明可以追击,萧怀玉却下令停止,这让张伯阳很不理解,“这一战我们付出的代价,并不比齐国少。”
萧怀玉没有回话,只是下令道:“将城中的齐军全部清除。”
“喏。”
第288章 齐楚风云
太康六年,正月十四,西楚歼灭东齐六万前锋,延平侯宋啸仅带着百余人逃出西阳城。
在漫天的迷雾当中,只听得城中悲歌突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连续不断的惨叫声,此战过后,楚国士气高涨,齐国只得下令收兵,退回东境。
经此一役,齐国剩余兵马想要再攻西阳城,便越发的艰难,宋啸回来后,便向侯毅夸大其词,将城中楚国的兵马数量夸大,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西阳的守将,是萧怀玉,他们的主力部队,都藏在城中按兵不动,而城楼上的守军,实际上只有很少一部分,我们用了整整两天才攻上城楼,城门大开时,末将率军进入,刚一入城,他们便封锁了道路。”宋啸由两个亲兵搀扶着,身上还在滴血。
侯毅看着宋啸重伤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城中的兵马有多少?”
“足足有十万之众,怕是不下十万人。”宋啸当即回道。
侯毅大惊,并对宋啸的话产生了质疑,“楚国边境刚刚经历了几次战争,又在西北与北边都社有驻军,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兵马?”
宋啸摇头,“末将也纳闷,可是六万人马…”
“末将有罪。”宋啸忽然跪了下来,磕头谢罪。
侯毅并未上前搀扶,并质疑道:“躺若真如你所说,楚国有十万兵马蛰伏于城中,你又怎能从中逃脱呢?”
“因为此前在燕北时,末将曾奉临沂公主之命,前去替萧怀玉解围,末将解救过萧怀玉的性命,此次能逃脱,也正是因为燕北的事,否则末将早已死在了他的枪下。”宋啸回道。
“他是楚国的将领,在这种大战之时,怎么会寻私情。”侯毅依旧不信任道。
“末将记得,临沂公主说过,萧怀玉是一个极为重情之人,我若是能救下他,或许这份人情再将来也能救我一命,所以我才会听从临沂公主的吩咐。”宋啸又解释道,“公主与这个萧怀玉有旧…”
“够了!”侯毅突然变了脸色,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乱了心思,“不管城中情况如何,但是六万人马,皆因你而命丧西阳,如今局势被逆转,我军要再想攻下西阳城,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这个罪,无论如何你都逃脱不了。”
“攻城不利,是末将之罪,可是谁知道西阳城中藏有伏兵,斥侯线报不实,总不能全部都怪罪前军吧。”宋啸辩驳道。
斥候打探,乃是侯毅所安排,宋啸似也想将罪推到侯毅身上。
“延平侯是在怪罪本帅吗?”侯毅眉头一皱。
“末将不敢。”宋啸慌忙解释道。
“此次失利,你的罪,自有朝廷定夺,圣上裁决。”侯毅说道。
随后便命人将宋啸带了下去,宋啸离开后,他又询问了几个一同逃出来的士卒。
得到的回答与宋啸所说的并没有差异,“我们是在深夜入城,当时城中浓雾很大,我们入城之后,城门就被关上了,周围密密麻麻都是楚军,并且是军备完整的楚军,我们经过两天的攻城之战,早已疲惫不堪,可是楚军斗志昂扬,鏖战一夜后,我们逐渐不敌,延平侯与敌将对战,也未能取胜,还因此受伤,延平侯落败后,军心大乱,再无法御敌,只好带着人马突出重围,这一路死了很多人,最后仅有百人逃出西阳。”
侯毅听后,摸索着手背,“也就是说,因为城中的雾太大,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士卒摇头,“城中的雾虽然将视线阻挡,但是交战后,他们的人数并少,并且将我们驱赶至巷中…逐一歼灭。”
“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巷战能够利用人的心理,让你们产生恐惧,从而达到以少胜多的目的。”侯毅冷静的分析道。
他挥了挥手,回到沙盘前仔细端详,“西阳城内现存的守军,一定不足十万,宋啸为了洗脱罪责,竟然敢谎报军情。”
临沂公主从折屏后走出,“如果他们的守军足够,那么就不会用这种冒险的方法,出奇制胜了。”
临沂公主走到沙盘前,侯毅的对侧,“只有兵力不足够与我们正面周旋的情况下,才会如此铤而走险。”
“那天晚上的雾,是天时,加上地利与人和,不得不说,楚军的运气极好。”临沂公主又道。
“运气?”侯毅深皱着眉头,“但凡领兵之人精明一些,恐怕西阳城早已经被我们拿下,那可是六万人啊。”
“她想到了你我都未能想到的,输在这样的气魄与胆量上,并不是耻辱。”临沂公主道,“只是…她的确是够狠心。”
临沂公主轻闭上眼,“可是战争一定会有伤亡,这个恶人,是齐国先做的。”
“两国对峙,哪有什么善恶。”侯毅却道,“今日他有这般运气,难道之后也能一直靠运气吗,我不相信。”
临沂公主摇了摇头,“你和宋啸一样,太过与他较真,请不要忘了你们的身份,你的手上,握着齐国万千将士的性命。”
“在燕北,公主就不应该让宋啸救他。”侯毅忽然说起了此事,“还有在齐国西境那次,如果公主当时让我杀了他,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因为临沂公主对萧怀玉的过分关怀以及赏识,侯毅心中十分不爽。
临沂公主沉默了片刻,“作为公主,我的确是有负国家,但齐国今日的败,绝不是因为一个萧怀玉。”
“大司马若要治罪,临沂,愿意受罚。”临沂公主说罢,便向侯毅行了礼。
侯毅抬起一只手,临沂公主就好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对自己总是十分的生分,“公主…”
“侯毅将公主从建康请至边境,便是知道公主的为国之心,侯毅能够明白与理解公主,可是公主为什么…”侯毅上前一步,“就无法体谅于我我。”
“如果是为国事,临沂十分感激大司马的信任,可是若是私情…”临沂公主摇了摇头,“临沂此生已入山门,再不敢有儿女情长。”
“可公主为什么能对萧怀玉…”侯毅梗塞住,他瞪着不理解的眼神,“如此不同,难道仅仅是救命之恩吗?”
临沂公主看着侯毅摇了摇头,“这是临沂的私事,还请大司马不要过问。”
临沂公主再一次的将侯毅拒之门外,她们自幼一起长大,侯毅年长于临沂公主,自年少便心生爱慕。
“罢了。”侯毅强忍心中怒火,他看着沙盘上的西阳城,对萧怀玉越发的记恨,“我势必要灭楚,亲手拿下萧怀玉的人头。”
“我希望到时候,”侯毅看着临沂,“公主不要阻止我。”
“战争只有胜败与生死。”临沂公主道,“现在,我是齐国公主临沂,不是宋清瑶。”
※ ※ ※ ※ ※ ——
西阳城
通过出奇兵取胜之后,萧怀玉没有片刻松懈,她命人将城中尸首清理,修缮成本,并连夜写了一封奏疏呈于朝廷,请求增调兵马,主动出击,夺回东境。
西阳郡苦战三日,终于赢来了胜利,消息传回楚京后,朝野震惊,百姓欢呼。
文武百官,无不激动落泪,而远在蜀中的皇帝得知捷报,高兴的同时,也对萧怀玉的功高盖主深感担忧。
不仅是萧怀玉,连同在她身后支持她的彭城王李康,也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了极高的民心。
因而在面对萧怀玉的请奏之时,皇帝想也没有想,便以边境安危为由拒绝了。
李康得知后,连夜入蜀,亲自向皇帝请求派兵增援,并长跪殿前。
此事很快就在蜀中引起了反响,看到希望的群臣,纷纷请命。
可在皇帝眼里,这与逼宫无异,就在此时,太尉曹寅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了蜀中。
曹寅的死,导致前线群龙无首,而曹寅生前所推荐的萧怀玉,便成了万众瞩目,皇帝被迫答应,但却将李康留在了蜀中。
楚国虽得胜,然而却一连失去了两位重臣,此时的楚国,就像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枯木,再经不起风浪。
※ ※ ※ ※ ※ ※ ※ ※ ——
——齐国——
齐楚之战,齐国势如破竹,却在西阳郡栽了跟头。
六万人马葬送于西阳的消息传至齐帝耳中,本就在病榻上的齐帝听后,更是因为气急攻心,而暴毙于建康宫。
“我军围攻西阳两日,城池方破,延平侯宋啸率军破城,却于城中遇袭,六万人马…全部阵亡,延平侯重伤逃脱。”耒阳王宋珙在皇帝榻前念着军报,他将阵亡人数故意说得极为大声。
齐帝听后,果然气急,并想要伸手抓看军报,宋珙将竹简高拿起。
“陛下是觉得,臣念的是假的军报吗?”宋珙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臣现在告诉您,西阳城的守将,正是从齐国逃走的萧怀玉,是他用计谋,杀害了齐国整整六万人马。”宋珙将军报展示在齐帝眼前。
“陛下知道,是谁放走了萧怀玉吗?”宋珙收起军报,阴险的说道。
只见齐帝怒目圆瞪,想要说话,却开不了口,“是您最疼爱的女儿,我的姐姐,临沂啊。”宋珙在齐帝耳侧低声道。
第289章 萧宅之变
齐帝听后,气得从榻上翻滚了下来,而宋珙却丝毫没有要搀扶的意思。
他看着彻底暴露野心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愤怒,然而作为帝王,他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威,想要呼喊却发现已经无法喊出。
齐帝抬起手,心脏一阵剧痛,带着不甘咽了气。
宋珙平静的站在榻前迟疑了片刻,随后将已经气绝的父亲抱回榻上,又害怕齐帝是在装死,于是在盖被褥时,他将齐帝的头死死蒙住。
就这样持续了半刻钟,榻上的人彻底没有了反应他才放下心来。
宋珙调整好情绪,抱着前线的军报放声大哭,“阿爷!”
东齐宣平十年,正月十五,齐帝于上元之夜,驾崩于建康宫。
齐帝之死,意味着齐国朝政的风云涌动,前线战事吃紧,刚刚遭遇挫折的齐军,又闻建康噩耗,人心惶惶。
齐国朝廷为稳定局面,遂将五皇子耒阳王宋珙推向了那张宝座。
而宋珙与大司马侯毅素来不和,西阳郡之失,虽有详细奏报呈京,宋珙却还是将罪责怪到了主帅的头上,并派出两名忠心于自己的武将前往楚国东镜,欲分散侯毅的统兵之权。
齐国皇长子之死,使得宋珙名正言顺的得到了继承人之位,齐帝的死太过蹊跷,群臣虽有疑惑,但却无人敢提出来。
宋瑞死后,宋珙便通过利诱,接收了他的全部班底,包括背后的一部分势力。
如今的宋珙有着齐国几大世家的支持,即便是真的弑君,也无人敢出声指责。
西阳郡之战,延平侯宋啸因为鲁莽而致六万大军命丧城中,然而宋珙在上台之后,并没有处置宋啸。
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宋啸更是曾经作为宋珙的伴读,相交甚好,所以不仅没有得到处置,反而成为了西征的副将,仅位于侯毅之下。
除了对边境握权的将领作出约束外,为稳固权力,宋珙开始排除异己,不顾国家征战期间而大兴牢狱。
他深知自己得位不正,并且皇帝与皇长子与的死相隔不久,种种疑点都能指向他,在这种担惊受怕当中登基,他始终有所不安。
如今他已年长的身份登位,趁着行迹还未败露,便开始利用权力除掉隐患。
齐国朝中发生的巨变,彻底影响了齐楚边关的战事,不仅给了楚国喘息之际,甚至为亡国埋下了隐患。
而此时的临沂公主,已被大司马侯毅接至楚国东镜,等到消息传至前线时,已经为时已晚。
“耒阳王竟敢弑君?”接到密报的侯毅,在帐中勃然大怒,“永嘉王已经死了,他就这么急不可耐?”
侯毅已无法再冷静,齐帝虽刻薄寡恩,可对他而言,却对自己有提携与知遇之恩。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身为皇子,入朝参政的皇子,难道他不清楚吗?”
“齐国正在西征,容不得半点差池,况且西阳郡刚失利不久…”侯毅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之人,若真的执掌了齐国,齐国…将亡啊。”
耒阳王在此时发动政变夺位,便足以说明,他的私欲之心,已经越过了国家大义,这样的君主,是决不可能带着国家走向繁荣的。
侯毅已经没有心思再与楚国交战,因为他深知宋珙对自己有芥蒂,他看了一眼临沂公主。
“大司马是想要叛国吗?”临沂公主看出了侯毅的想法。
“是宋珙谋反在先。”侯毅反驳道。
“可是大司马如果这样做了,齐国…”临沂公主挑眉。
侯毅一拳砸在沙盘上,“我终于明白,公主为什么会那样说。”
“齐国若亡,必定会是内因所致。”
※ ※ ※ ※ ※ ※ ※ ※ ——
一天前
——西阳郡——
经过三天苦战,终于取得胜利之后,后营传来了噩耗,尽管萧怀玉心中已有准备,但看到曹寅的尸体时,仍未能忍住落泪。
早已过甲子之年,无法医治的伤口溃烂至全身,人,已不成人的模样。
以曹寅的年纪,本该在家中颐养天年,如今却马革裹尸。
萧怀玉在军中为曹寅举报了哀悼,并亲自将棺椁送出城。
这一战,以少对多,她的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
顾氏在军帐中为她治理伤口,而她则拿着笔墨,连夜上疏。
“增兵,是想要夺回东境吗?”顾氏将她胳膊上的白布系好。
“嗯,西阳郡之战,齐军损失了六万人马,必定心生惶恐。”萧怀玉说道,“这个时候,他们攻占了东境,但却并不稳固,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也许不仅仅只是东境。”萧怀玉看着旁侧的羊皮地图,“永嘉王宋瑞的死,足已说明齐国内部矛盾的尖锐,这件事,关乎皇子,齐帝竟然没有深究。”
萧怀玉眯起双眼,“我出使之时,观齐帝气色不佳,齐国怕是要变天了。”
“如果战争提前,那么齐帝驾崩是不是也会…”
顾氏从萧怀玉的口中听出了她不仅想要收复失地,似还有灭齐之意。
“嘶…”萧怀玉吃了痛,便发出了声音,“白薇?”
只见顾氏魂不守舍,就连替萧怀玉疗伤都走了神,误触了伤口。
“抱歉。”她连忙收手,重新包扎。
“你怎么了?”萧怀玉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顾氏摇了摇头,“即使我说出来,你会听从吗?”
“你说。”萧怀玉道。
“收复失地,这是你答应曹太尉的,所以你一定会做到,这我无话可说,但是你如今想更要近一步。”顾氏说道,“就如我之前所说,灭了齐燕,你的结果只有两个。”
“但我并不觉得,你会走上那条权力之路。”顾氏又道,“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萧怀玉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她抬头看着顾氏,“抱歉。”
顾氏突然一怔,她对视着萧怀玉,眼眸逐渐变得红润。
“将军。”心腹陆兆麟来到帐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进来。”萧怀玉道。
陆兆麟脸上洋溢着笑容,“将军,这是传舍的士卒送来的,说是您的妹妹从楚京捎给您的,可惜没能赶在上元之前送达。”
“晚一些也不要紧,”萧怀玉打开食盒,发现是一盘精致小巧的点心,“也只有阿凝,会记挂着我这个兄长了。”
“这是阿凝做的?”顾氏看了一眼食盒。
萧怀玉点了点头,“上元节将糕点捏成兔子,也只有阿凝会如此了。”因为萧怀玉是兔年所生。
就在她要尝试时,顾氏却制止了她,“西阳郡的战事,楚京应该会得到消息,阿凝是什么样的人,二郎难道不清楚?”
顾氏又道:“她虽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对你挂念万分,可在这种时候,她绝不会拿这些,来让你分心,她其实一个…极为冷静之人,这一点,你不如她。”
萧怀玉突然愣住,因为点心的确是妹妹做的,她一眼便知道,所以心中也没有了防备,“什么意思?”
顾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银针在糕点上试了试。
随着银针的颜色变深,萧怀玉大惊失色,“怎么可能,难道是有人中途投毒?”
顾氏摇头,“到底是何时投的毒,这个我也不清楚。”
萧怀玉沉着脸色,“此战过后,楚国朝中想要害我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 ※ ※ ※ ※ ※ ※ ※
西阳郡取胜后,前线获得了短暂的安宁,朝廷犒赏三军,而就在此时,楚京却传来了噩耗。
太康六年正月十五,萧怀玉的弟弟突然暴毙于中侍中省,因萧怀玉之功,皇帝遂命宦官将尸首送回宅邸,许以安葬。
萧父见到儿子的尸体后,脸色异常平静,整整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至第二日左卫将军宅传来了几声震耳欲聋的惊叫。
——章华宫——
平阳公主站在一张巨大的羊皮拼接地图前,齐国的内乱,她在第一时间便已得知。
拥有前世记忆的平阳公主,与萧怀玉所想的几乎一致,“齐国的内乱提前了,这其中的因,难道是因为我们吗?”
“苍天是在庇佑楚国,还是…”平阳公主皱眉,“将有更大的浩劫。”
“公主。”琦玉踏入殿内,满脸忧愁,“左卫将军宅,出事了。”
平阳公主转过身,琦玉接着道:“人…全没了。”
平阳公主停顿了片刻,“什么?”
“据宅邸的下人说,半夜的时候,萧怀玉的父亲突然失常发疯。”琦玉回道,“今日一早,内院就躺了两具女尸,似是其父投毒,而后又自缢于书房。”
“萧怀玉的妹妹呢?”平阳公主开始变得紧张。
琦玉低下头,“也在其中。”
平阳公主后退了几步,差点没能站稳,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结果,对于萧怀玉的双亲,她并不在意,但是这个妹妹,她十分清楚,她在萧怀玉心中的分量。
这场变故,已经超出了平阳公主的掌控,“备车。”
回过神来后,平阳公主便往左卫将军宅赶,“因为一个…如此不堪的儿子,他就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我早该除了这对父子的。”平阳公主的眼里充满了惊慌与懊悔。
第290章 噩耗
——燕国——
自从伤重之后,燕君慕容恒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而今更是只能退居幕后,让太子代为理政。
御医为慕容恒诊脉之后,满面愁容,很是担忧,于是大着胆子磕头道:“君上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如此操劳了,请君上,爱惜龙体。”
慕容恒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时日无多,但是朝中的情况,他并没有办法完全放心交给太子,于是便将长女,高都公主连夜召回。
“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恒挥了挥手。
御医离开后,慕容恒看向身侧的长女,“齐国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慕容岚点头,“西阳之战,齐国败,折损六万余兵马,齐帝因此驾崩于建康宫,齐国朝廷拥立了五皇子,耒阳王继位。”
“齐楚都已变天,这本是燕国绝好的机会,可惜你的弟弟没有能力主导边关的战事,田漳也反对出兵,他是太宰,太子对抗不了他…而我这般模样,已经没有办法强行带兵了。”慕容恒的眼里充满了不甘,他只有一双儿女,储君的人选已没有办法更改,然而太子的表现,他并不满意,唯独眼前这个长女,算是给了他一丝安慰与希望。
“阿爷,您应该听从太医的话,多多休息才是。”慕容岚担忧道,“朝中这些事,有群臣与太子。”
“你觉得,将国家重任全部交给太子,我能放心得下?”慕容恒问道,“他分辨不了忠奸,没有主见,太容易被人左右了。”
在他眼里,太子慕容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他膝下只有一子。
“如果你要是男子,我也就不会如此困扰。”慕容恒发出了感叹,疾病缠身,他却只得无奈的叹气。
对于慕容岚来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说辞,即便这是来自于父亲对她能力的认可,“阿爷,就算女儿不是男儿郎,也依旧能为国家效力,守护着祖宗打下来的疆土,女儿不会比儿郎们差。”
“我知道你有能力。”慕容恒却道,“可是为臣还是为君,这有着天壤之别,并且关乎着燕国的兴衰与存亡。”
“你们并非一母所生。”慕容恒看着慕容岚,“我怕他会被小人所左右,听信谗言。”
随后,慕容恒将西南的兵权,全部交给了慕容岚,并让西南十三州的都督全部回京,不是见太子,而是见这位高都公主。
“燕国的江山,来之不易,女儿一定会守好每一寸土地。”慕容岚向父亲保证道,“女儿会用一生,来守护燕国的江山与百姓。”
慕容恒背靠在榻上,沉了一口气,“齐楚之战,怕是一场持久之战,两国都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田漳说得也不无道理,燕国历经了燕北的大乱,元气还未恢复。”慕容恒提醒着女儿,“可以让他们死斗,但不可国灭。”
“女儿明白了。”
殿外,太子慕容昱与高都公主同时受召,但至寝殿时,燕君却只单独叫了长女入内。
太医出殿后,慕容昱将其拦下。
“太子殿下。”太医向其行礼。
“君上怎么了?”慕容昱假装关心道,“突然将阿姊召回。”
“君上太过操劳,御体有所亏损,公主只是在御前侍奉。”太医回道。
慕容昱拉下了脸色,“君上身侧有那么多人,如果只是侍奉,又怎么会把阿姊从千里之外的边境召回。”
身后的宦官,便从旁小声提醒道:“殿下,高都公主以女子之身,享有亲王特权,如今君上病重,见的却是公主,而非您这个储君?”
慕容昱听后,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与慕容岚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加上后来慕容恒越来越偏向这个姐姐,并且还逾越规矩,让一个公主执掌重兵,这一举动,引起了慕容昱的不满与恐慌。
“幸而,公主是公主,而非皇子。”宦官又道。
慕容昱死死盯着殿内,“我才是燕国的储君,自古就没有女人掌权一说,更何况,她还是田家的新妇,燕国是慕容家的,君上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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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东——
大司马侯毅在西阳郡战败之后,新帝宋珙将罪都怪到了侯毅身上,但由于侯毅握着前线的兵马,宋珙并未大动干戈,只是谴责了几句,并催促其出兵,戴罪立功。
为防止侯毅反叛,宋珙又将建康周围的常备军调至京畿,与禁军轮番镇守。
朝中的变故太快,侯毅远在楚国,即便满腔怒火,却不得不接受结果。
“先帝大行,公主作为先帝之女,请随小人回京守丧。”
不光是对侯毅做出了限制,宋珙还派遣宦官赶往军中,以奔丧为由,迎临沂公主回京。
而这一行为,不过都是因为宋珙记仇,他害怕临沂公主在边境,会与侯毅合谋,推翻自己。
“陛下驾崩,作为臣子与女儿,吾自然会回去。”临沂公主回道,齐帝驾崩,导致朝野人心惶惶,军中更是如同一盘散沙,她正要回去劝谏宋珙,宋珙便安排了人马来接。
侯毅亲自将临沂公主送出军营,并安排了几个人保护她的安危,“公主。”
侯毅的眼里充满了担忧,齐帝的死太过突然,而宋珙为人阴险狡诈,且极为记仇,此前临沂公主在皇子夺嫡之中并未明确表态。
“大司马不用担心我,陛下刚刚驾崩,齐国的情况不容乐观,此时本应该停战,但是新君恐怕并不愿意,唯有功绩,可以震慑人心,坐稳皇位,如今能够稳下局面的,就只有吴王叔了。”
侯毅虽为大司马,但毕竟是年轻人,无论是威望还是统兵的经验,都不如吴王宋成远。
而今的齐国,能扶大厦之将倾者,唯有吴王。
“只怕是新君,不会同意让吴王叔再次领兵的。”侯毅担忧道,“公主去劝说,恐怕还会惹怒于他。”
吴王宋成远在齐帝挑选继承人时,虽和临沂公主一样未曾明确表态,但却在暗中偏向于皇长子宋瑞。
宋成远被夺兵权,也是宋珙在背后推动,齐国朝政之乱,与皇子夺权离不开。
“总要试一试的。”临沂公主回道,她看了一眼西阳郡的方向。
萧怀玉当初的提醒,如今便已在齐国灵验,齐国潜在矛盾与问题,在一场小小的风波当中,完全爆发。
“我如今算是看明白,齐国的危机,即便聪慧如公主,也改变不了任何。”侯毅挑眉道,“当初公主力劝先帝顾及民生不要草率开战,先帝没有听劝,今日之果就已注定。”
“大司马知道为什么吗?”临沂公主看着侯毅。
“什么?”侯毅愣住。
“我拯救不了齐国,因为我是女子。”
临沂公主的话,道出了多年的心酸与不易。
“我所做之事,皆是依托于你们方可行之。”
“我救不了国,我已尽力。”
侯毅与之对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作为男子,他无法理解临沂公主,但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力。
这种无力,不亚于位卑者,苦苦祈求上位者而不得之时。
然而临沂公主回到建康之后,并没有得到新君的召见,甚至连天子的灵堂都未能进入便被囚禁于府中。
而她对于国家所做出的建议,也没有被采纳,反而受到了新帝的警告,一句女子不得干涉朝政,便将她重新困于囚笼之中。
不光如此,在这之后的短短几天内,国丧还未除,吴王宋成远便受到了迫害,暴毙于王府之内。
国丧期间,宋珙不但不让停战,反而催促前线出兵,欲拿楚国的土地,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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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郡——
就在萧怀玉收到糕点的第三天,家中的变故便传到了西阳郡。
当日,她便派遣了士卒赶回京中查看情况,却不曾想,家中会传来如此噩耗,几乎让她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
“为什么?”萧怀玉死死拽着士卒,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府中的下人说,是因为萧公无法接受三郎君的死,所以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发疯导致。”士卒被萧怀玉的眼神所吓,连说话都磕磕巴巴,“那天…宅中还起了大火,尸首未能及时转移,所以…”
“我妹妹呢?”萧怀玉麻木的抓着士卒,一颗心,早已悬在了高处,随时都要坠落,破碎。
这是她最后的期望,同时也是她最恐惧的答案,是她能走到现在的一切支撑。
士卒低下头,“令妹与令堂的尸首,都葬身于火海,只有令尊因为在书房,得以保全尸身。”
萧怀玉瞪大了双眼,她松开手倒退了几步,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双眼变得空洞无神,随后一团燥热鲜血从心头涌出。
“二郎。”一旁的顾氏也还未从萧怀凝的死亡中回过神,便要静下心来照顾萧怀玉。
顾氏接住萧怀玉,并迅速为之诊脉,发现脉像紊乱,虽然便从药箱中找出一颗药丸。
妹妹的死,让萧怀玉再难平静,她挣扎着坐起,眼里没有泪水,却写满了悲伤。
短短片刻时间,整个人便憔悴得,如苍老了数十岁。
“萧宝山不是在中侍中省的狱中?”顾氏问道。
士卒摇头,“末将只知道,那日中侍中省的宦官将三郎君的尸首送回了宅邸,所以才有后来的事。”
“萧宝山入狱已久,其兄为抗齐主将,没有理由再这个时候杀他的,天子已入蜀,诏狱守卫森严,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顾氏挑眉道。
萧怀玉从木榻上缓缓起身,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并向帐外走去。
“将军。”陆兆麟看着她如此失常,不免有些担忧。
“二郎。”顾氏也将她阻拦在门口。
“我不相信。”萧怀玉突然朝顾氏吼道,“那是我的妹妹!”
“我的…”
“全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