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
早膳过后,亲王与世子离去,各部官员入殿向皇帝呈一年之总。
向皇帝亲自汇报城防的红袍官员恭立在一侧,皇帝抬起双手摆弄着殿内养的一只鹦鹉。
“臣按陛下吩咐拦下世子,世子言藩国的军队是为陛下镇守边塞而存。”王振奏道。
皇帝负手,亲切的喊道臣子的字,“允恭啊。”
王振拿着笏板上前一步,“臣在。”
“你是两朝老臣,能否看出燕王之心?”皇帝问道。
“燕王随先帝征战,既为皇子也是将帅,当年立储之争,若不是先帝英明,恐怕我大明也有一场玄武门之变。”王振道。
“父皇临终时告知朕,为人君、为人父、为人兄,只可选其一。”皇帝陷入了沉思,良久道:“天下人都以为燕王比朕强。”
“燕王好武,与先帝同,为乱世之主,然天下一统,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先帝才会有此顾及,一统时,陛下监国内政之功岂可埋没,如太子殿下言,治国之道,当要兼并文武。”王振回道。
“朕无所谓名声,只希望将江山平稳的交到后人手中,否则又怎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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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十二年冬,正月初一大朝,番邦与诸胡朝贡天子,皇帝设宴群臣与诸使。
——乾清宫——
一道沉重的钟声将皇帝惊惧而醒,太监闻声掌灯,“皇爷。”
皇帝摸着满头的汗水,呼吸急促,显然是被噩梦所惊。
“皇爷可是做噩梦了?”太监连忙上前,将炭盆推近一些。
皇帝眼神死寂,盯着北边一动不动,良久后又极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吾已老矣,更衣吧,不睡了。”
“是。”
是日天明
——世子府——
长史将藩王朝贡天子所穿戴的朝服送至世子屋中。
——咚咚——
“世子,衣裳已经备好了。”
赵希言慵懒的从榻上爬起,“进来吧。”
侍女便将世子的朝服朝冠送入内,赵希言起身,“放这儿吧。”
“小人告退。”
赵希言一把坐下,盯着案上的朝服发起了呆,“大朝会啊。”距上一次入京朝贡已是十年之前,连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又是一场心怀各异的试探。”
一刻钟后,燕王世子洗漱穿戴出来,府外已经列候着燕王府的车架与旗号。
见世子出来,陈平赶忙走上前,“贡品已经备好,世子是否要亲自查看?”
“不用了,北平府又不同诸胡,能带的贡品宫中并不缺少,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就这样吧。”赵希言淡然道。
“是。”
陈平随后屏退左右,凑到世子身侧请罪道:“千户与几位将军的尸体已经送回北平府,臣无能,未能查到刺杀世子之人。”
“亲王与皇帝皆有可能,亦或者他们同时,但是护卫队伍里只有千户的尸身,”赵希言扭头盯着陈平,眼里闪着一丝着急,“顾千澜失踪了,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死,那些人千方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是我却被她偷换逃生,我不敢想象她现在的处境,陈长史。”
“臣知道,世子的急切,臣也十分担忧顾指挥使的安危。”陈平道。
“她是父指给我的护卫,自小相伴,去查查齐王卫王汉王以及东宫属官的动向。”赵希言吩咐道。
“晋阳公主破例开府置属,公主府…”陈平试探的问道。
赵希言听后犹豫了一番,旋即紧握着腰间悬挂的佩剑冷眼道:“查。”
“是。”
赵希言以燕王府的名义朝贡天子,仪仗车队俱全,浩浩荡荡的往皇城方向驶去。
诸胡番邦皆在京设有使馆,分散在京城各地与皇城边上。
燕王威名远扬,燕王府的旗号立于京城便成了朝贡中最为吸睛的队伍,而车架里面坐着的王世子自然也成为了焦点。
“小店有,明前、雨前龙井,六安茶,皆是名茶,”茶楼临街的窗口坐着两个茶客,一男一女,伙计正为他们一一介绍茶饮,“此外还有松萝茶。”
“中原人爱喝茶,可不知道这么多茶里哪一个口味更好。”其中的女子开口道。
小二刚想与之解释,便听得旁侧一桌有个书生为之解答,“近日徽有送松萝茶者,味在龙井之上,天池之下。”
三人视线一同看向书生,唇红齿白,干净清秀,看着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
“那位客观说得对,松萝茶是小店卖得最好的茶了。”伙计回道。
“阁下是?”男子转头问道。
“在下只是一名赶考的秀才,”书生回道,“今日朝贡,大朝会巳时六刻,如今已近巳时,二位鞑靼部使者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茶楼里喝茶么?”
二人穿着中原的服饰,便诧异道:“你怎知?”
“适才二位不是说了么,中原人爱喝茶,且二位的京城官话,”书生眯眼一笑,“在下曾去火鞑靼,也会几句鞑靼部的语言。”
——咚!——
女子刚想问什么,报时的钟声便从东边的皇城悠扬传来。
“巳时正!”
男子听后,朝女子道:“郡主,已到巳时了,鞑靼的车架还在使馆。”
女子刚起身,窗外的楼下街道便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好奇心驱使着脑袋往窗外探,“是燕王府的车架。”
鞑靼郡主盯着仪仗中间的车架皱起了眉头,“之前鞑靼与明国的交战,若没有燕王,北平府早已沦陷,何至于今天还要朝贡。”
“燕王已经老了,听闻他的长子暴毙身亡,而幼子如今尚未及冠,恐怕还但不起北平府的重担。”男子随其侧回道。
“走,”女子转身,“去会会他,我要到要看看燕王之子,究竟是何模样。”
没过多久后,茶楼前面便传来一阵离场的马蹄声。
书生依旧负手站在茶楼的窗口处,微风吹动着身上的道袍与方巾脑后垂下的系带,眼里盯着擦茶楼而过的燕王世子车架,车架四周垂下帘子将人隔绝于外,密不透风。
寒风从金川门刮来往东边呼啸而过,斜开的窗户随之微微煽动。
“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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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之后,太阳初升,万道霞光照于紫禁城的琉璃瓦上。
诸国使臣的车架陆陆续续抵达紫禁城的正南门口,紫禁城外有三重京卫把手,城楼上也增了一倍的守城士兵。
——轱辘轱辘——
“请世子解剑。”城门郎拦道,“朝贡之物交礼部登基与内库府。”
陈平接过赵希言的佩剑交予城门郎,而后才得以通行。
使臣皆列在奉天门与午门之间的方城中等候宣旨,藩王与地方使者在一侧,诸胡则在另外一侧。
“这是谁,往年朝贡好像没有见过。”诸胡对于进入午门的少年产生了好奇。
身后长史穿着朝廷官员的朝服,而世子则为宗亲朝服,九缝朝冠。
“藩王才朝贡,皇帝陛下的子嗣没有去国的,这应该是皇帝的手足或者是侄儿吧。”
诸胡之中,瓦剌部使者静立一处,瞧着几乎与少年同进来的鞑靼部来使,“鞑靼今年怎么让他们的郡主亲自前来朝贡了?”
“听闻这是鞑靼可汗的小女儿,还未出嫁。”
“这可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儿,难不成是看不上草原男儿,跑到中原来择婿了?”
“燕王世子。”人群身后传来呼喊,其官话说的并不流利。
赵希言回头,只见喊她的女子所着之异,于塞北草原上似曾见过,“鞑靼部的使者?”
鞑靼郡主打量着转过身来的燕王世子,宽大规整的朝服加身,与略带沉重的冠冕,再配上一张干净白皙而精致的脸,怎么样也联系不起来传闻中的武夫与纨绔,“原来燕国的世子,竟长得比女子还要秀气。”
“放肆!”长史呵斥道,以燕王府的底气,“一个塞外蒙古的部落也敢对世子不敬。”
赵希言抬手,长史这才退下,鞑靼郡主没有与之计较,“在下是鞑靼汗王之女,孛儿只斤·苏宁娜。”
“原来是汗王的女儿,唐突了。”赵希言表现得尤为客气,“苏宁娜,若在下没猜错,在蒙古语中,它是独一无二的意思。”
“世子好聪慧。”鞑靼郡主回道。
“我随父居北平府,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塞外女子更是,遂也缠着爹爹去过塞外,为此我还特意向先生请教了蒙古语,虽未学成,可也听得懂几句。”赵希言道,“由此看来,汗王对于郡主,当是宠爱甚笃。”
“世人言,北平府燕王之幼子幼不好学,只偏爱武,且恶习之多,没成想实际见之却与传闻有异,世子不但聪慧,且心思还极深呢。”鞑靼郡主直言道,“尤其是对女子。”
“你信以为真,也可以是假,你以为假,亦可以是真,其实人的心中都有定数,但中原人心思缜密,即便看破,也不会说破。”赵希言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也不例外。”
鞑靼郡主为之一笑,“希望有朝一日,鞑靼与明再次刀兵相见时,领军的不是世子。”
“我与父亲相差太远,即便袭爵也当不了塞王,郡主大可放心。”赵希言笑道。
一道钟声响起,官宦从奉天殿内走出,至玉龙阶梯立候。
“大明成德十二年正月,启朝会。”
号角声呼应而起,拱卫司陈列五辆车在奉天门前,又设仪仗列于殿廷奉天殿前,殿内,皇帝身穿朝服端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太子列皇帝左侧殿陛之前,未去国就藩的亲王与朝臣穿戴朝服持笏站于大殿两侧。
“宣,燕王世子入殿朝见。”洪亮的声音从奉天殿一直传到奉天门外。
“郡主,在下要去见陛下了,恕不奉陪。”赵希言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