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现在无比后悔。

    为什么她刚刚不把“大唐”换成“大秦”,再不济“大楚”、“大齐”、“大魏”也行……

    不不不,后面那两个更坑爹,“梦回大齐爱”,简直像在公开出轨,就好像她在别国有个青梅竹马的秘密恋人似的。

    “大、大唐指的是我母家一处规模很大的鱼塘。”简瑶磕磕巴巴地撒谎道,脑门热得能直接摊煎饼。

    呸呸呸,她在说啥呢?

    嬴政强压下坏脾气,剑眉一挑:“鱼塘?占地几亩?建造者何人,经营者又是何人?”

    他语速很快,完全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副审问的架势。

    “大、大约六七亩,建造者名为李渊,经营者是他的二儿子李世民……”

    空气里爆发出一阵尴尬而不安的沉默,简瑶偷偷抬起目光,却与嬴政锐利、探究的视线迎头相撞。

    啪的一声火花四溅,溅得简瑶一阵眩晕,连忙像鸵鸟似的又埋下脑袋,盯着自己紧张勾缠在一起的几根手指头。

    他显然是不信她的鬼话,而且看上去似乎挺想给她也下达一道什么处罚……

    但令简瑶意外的是,他没有继续追问,就像是突然之间对这个问题失去了兴趣。

    他从榻上起身,向前走出几步,见她没有跟上,便侧转过身,也不发声,只是拿眼神睨着她。

    啥意思?

    应该……是让她也跟上吧?于是她果断小碎步往前蹭,眼睛垂着,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

    然后,就一直跟着他跨出大殿,向毗邻的一处同样规模宏大的宫殿走去。

    简瑶一穿越就被禁足在方才的一方天地里,头一次见到开阔的湛蓝天空、苍茫雄丽的宫殿群,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清新空气,还来不及抻脖子张望,嬴政就在旁边一道门前停住。

    门敞开着,几个宫女站成一排待命,夏霓垂手立于门口,对他们拜礼:“大王,王后,寝宫已收拾完毕。”

    “好。退下吧。”嬴政挥了下手,夏霓立刻领着宫女们鱼贯而出,毕恭毕敬地在门外站成两排。

    寝宫——侍寝?

    她完全不会啊!

    不,重点不在这里,她现在就已经在暴露的边缘疯狂跳跃了,要是同床共枕,还不知道会触发什么恐怖按钮呢……

    她脑子浑浑噩噩,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进来,又是如何跟他一起穿过壮丽奢华的长长殿堂,坐到内殿床榻上的。

    她耳朵始终赤红,心跳砰砰,除了偶尔偷偷瞥两眼他宽肩窄腰的修长背影外,她的眼皮一直都是耷拉着的,充分响应着地心引力的号召。

    “听说你前些天磕破了头,很多事记不得了?”嬴政扭脸看她,淡淡地一问,眸光却很深。

    简瑶首先想到的是宫女和内侍中有他的眼线,顿时腾起一阵不安,有种一切都被他捏在手心里把玩的感觉。

    面对这种级别的帝王,耍小聪明只能自讨苦吃。她老实地点点头,两根纤白的食指勾在一起,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跌倒了?”

    简瑶略微思考了一下:“嗯,一直食欲不佳所以头晕,不小心绊了一下。”

    “那如何侍寝,也忘了吗?”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有了暧昧的味道。

    简瑶喉咙一阵发紧,脸上滋滋冒着热气,她刚想支吾点什么,就被他蓦地捏住下巴。

    惊呼声卡在嗓子眼发不出来,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极了一只被捕兽夹困住的小松鼠。

    他的手掌很宽很大,几乎可以将她的整张脸都握于掌心,似乎也可以轻而易举就捏断她的颌骨、头骨。

    “大、大王……”她有些胆怯地嗫嚅道,眼角滚出两滴又痛又怕的泪。

    但当她的眼光往上扫时,顿时被吓了个激灵。

    她看见嬴政望着她的双眸中,澎湃着一种复杂而又深沉的情绪,可惜她的人生经历太少,分辨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总之很浓烈,就像是弥漫六国的硝烟。

    然后,她就被他忽然倾覆过来的唇,狠狠堵住了嘴巴。

    这……这来得也太快了吧?不需要她帮着宽衣解带吗?

    他的吻很强势,气息很灼烈,就像是一叠炮#仗被点燃,充满了燃烧般的渴求,完全没有给她反抗,甚至是反应的时间。

    这很没道理,他后宫人不少的,怎么会如此饥渴呢……

    干燥的吻从唇瓣蔓延至下颌,再到脖颈,衣服一点点地剥落,像一层藕色的雪,顷刻间就落了满床。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带着令人沉沦的温度,简瑶一阵阵地发颤,暴露在冷空气中的皮肤渐次滚热,理智一点点坍塌……

    就在她陷入恐惧与愉悦交织的奇怪漩涡无法自拔之时,埋身于她的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眼中迸出一丝冷光。

    接着,只听“哐当”一声,一道白光于视野边缘倏地一闪,伴着嗖嗖风声,狠狠插入距离简瑶左太阳穴不到一指宽的地方。

    力道之猛,剑尖已没入床板,掀起沉闷的震动。

    “你——到底是何人?”刚刚看上去还情#欲浓烈的男人,此刻目光冷锐,望着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头捕食的狼。

    简瑶的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她呆呆地望着悬在头上的那张脸,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她首先做的,不是回答这个性命攸关的问题,而是捂着脸惊魂未定、撕心裂肺地大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不仅被上下其手地占了便宜,脸旁还被插了一把剑,如果她不发泄出声的话,绝对会因心脏爆裂而猝死。

    虽然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她离死也不远了……

    嬴政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可看着身下这张自己爱慕了一辈子,又辜负了一辈子的梨花带雨的脸,兴师问罪的气势顿时消减不少。

    “回答寡人!”他尽量压抑住语气中的凶暴。

    惨叫过后,简瑶稍稍冷静了下来,她双手护住胸口,干冷的空气像小针一样扎着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也让她像小动物那样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此刻她的脸上、唇上嫣红一片,衬得肌肤越发雪腻柔嫩,丰肌艳骨,妖娆天成。

    如果有第二个男人看到这副香艳画面,绝对会把持不住,把什么都抛之脑后。可嬴政就是嬴政,他眼中的激情,退却的比墨汁渗透绢帛的速度还要快。

    他的眼底一片阴鸷。

    简瑶被他的目光压得快崩溃了。她咬着微肿的唇,提前透支了这辈子的全部勇气,小心翼翼地试图谈条件。

    “我……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杀我吗?”

    嬴政表情阴郁,完全没打算给予她任何承诺:“说。”

    简瑶被他的气场唬得不敢梅开二度了,哆哆嗦嗦地:

    “其实我,”她抱紧双臂,“其实我来自两千年后……”

    嬴政的手攥上了剑柄。

    果然还是杀了她吧。斩杀,还是活埋?

    自从他当上秦王,还没有人胆敢如此不加掩饰地糊弄他。

    如果她不是芈嫣,自己留她这具身体还有何用?

    “我没骗您,是真的!”注意到嬴政眼里划过的凛冽杀意,简瑶的心都快从喉咙里飞出来了,“我真的没骗您……”

    眼泪簌簌而下,顺着他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红色印记,一滴一滴汇入她圆润温暖的颈窝,也在他心底激起一丝往日的涟漪。

    他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可他,还要再杀死她一次吗?

    他握紧剑柄,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她道:

    “那你告诉寡人,寡人能活多久?”

    简瑶语塞了。

    果然很在意自己的寿命啊。

    “您、您死于公元前210年,也就是说,您活到49岁……”

    她虽然怕到嘴唇直抖,却仍旧努力与他对视,嬴政在她眼中看见了一派坦诚。

    远远强烈于她此刻最该有的畏怯和恐惧。

    他拔出秦王剑,收剑入鞘,拉过旁边还未铺展开的一床被子,扔盖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上。

    她说得没错,他确实死于49岁。

    他知道,因为他就是从那一年重生过来的。

    他刚刚原本是打算,一旦她说谎,就立刻要了她的命。

    可她没有。

    他翻身下床,看着死死搂着被褥、将自己缩成一团、满眼戒备的“芈嫣”,心底漫上一阵深深的失落。

    他重生于十日前。

    让他重生的那个声音,告诉他还有一个人,也和他一样重生了,他原本以为是芈嫣,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的芈嫣已经不在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原本还想趁重生好好弥补她,不许她去赴死,目前看来也无法付诸实践了。

    他的心口狠狠地痛了一下。

    不,他还有扶苏。

    毙于沙丘之后,他的灵魂徘徊了七天七夜,他亲眼看着赵高和胡亥胁迫李斯修改诏书,赐死了他最珍爱的扶苏,然后是蒙恬……

    他们将他的尸身藏在放置咸鱼的车里,这对自诩“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自己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发现,在死亡之中徘徊的时候,他并没有愤怒很久,他感受到更多的是遗憾和悲恸。

    帝国的未来会如何?还有那么多事情未及处理,李斯老矣,赵高把权,胡亥无能,这简直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噩梦。

    但它真实地发生了。他感到一阵无力,这是自出生以来,他唯一一次生出这种情绪。

    还有,扶苏啊扶苏,你为何要轻信那封伪造的遗召?自刎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是不是在怨恨父王?

    蒙恬呢,为什么不劝阻?

    嬴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头也不回地自床边走开。

    他返回另一处宫殿,屏退了一脸震惊的宫女们,放轻脚步来到扶苏床边。

    八岁的少年睡得十分甜美,打着幸福的小呼噜,长长的睫毛乌黑低垂,像极了他的母亲。一卷竹简还滚在手边,想必又是在临睡前贪读了,自己以前在邯郸时也常这样。

    他的手掌轻轻抚上少年的侧颊。

    扶苏,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为父的心意呢?

    寡人怎么可能会让你去死?你到底对为父有多少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