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风枕眠和芙洛尔的合作, 还得从那片谋害他的叶子说起。
“你为什么相信我?”芙洛尔当时在叶子上附了一行小字,是让风枕眠想办法把她带进镇长的家。
她写下那行字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人会答应自己。
但心中又存着丝侥幸, 想赌上一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风枕眠往前走了两步,见芙洛尔没跟上来, 又淡淡回了句:“我只是来寻一个真相罢了。”
芙洛尔还是不解:“可雇你的人是镇长。”
顿了顿, 又补一句:“我没钱。”
“嗯,所以呢?”风枕眠抬眸, “修行之人只在乎因果。”
或者说,他只求自己所善之道。
“你……”芙洛尔皱眉,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 “你好像和其他修士不太一样。”
以往那些进入落霞小镇的修士, 大都不会寻因问果,只想赶紧杀了她拿赏金。偶尔有几个想寻求真相,但最后还是败在了高额的赏金之下。
芙洛尔失望的次数太多, 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却又遇到了风枕眠。
虽然这人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之前被打断的脊骨还在隐隐作痛, 芙洛尔按了按腰椎,过了好久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所以, 现在可以说了吗?”风枕眠之前推开的那扇门后,是一个地牢。
此刻他坐在地牢那破烂的椅子上,长腿交叠,用手撑着脑袋问:“落霞小镇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芙洛尔对风枕眠还是存着一丝怀疑,但他们现在是在合作,要是一点信任都不交付, 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芙洛尔思索了片刻,问:“你想知道什么?”
不等风枕眠开口, 她又说:“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零零碎碎,难以细数。
“你叫什么名字?”风枕眠问。
芙洛尔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风枕眠今天穿的是一身墨色劲装,银色的长发和衣服形成强烈的色差。
他手撑着下巴,语气淡然,“难不成你也想我称呼你为小黑?”
听到那两个字时,芙洛尔眸子里明显多了丝厌恶。她低下头,细若蚊声,“芙洛尔。”
“什么?”这次是风枕眠没听清。
芙洛尔抿唇,忽然抬起头看着风枕眠,语气坚定,“我说,我叫芙洛尔。”
只不过说完这话,她就又一次低下了脑袋,似乎是不敢听到风枕眠的回答。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人曾经的奚落,却又夹杂着伊卡娜的鼓励。
“笑死我了,就她这个黑黢黢的玩意,也好意思给自己取‘芙洛尔’这种名字。”
“噗哈哈哈有些人还真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要我说还是‘黑狗屎’这名字适合你!”
“可是,芙洛尔本来就像小花一样啊……”
“黑东西……”
各种声音在脑海中打架,芙洛尔捏着裙摆的手逐渐握紧,也在这时,她听见风枕眠的声音响起。
“芙洛尔,不错的名字。”
芙洛尔抬头,眸子里满是震惊。
偏偏风枕眠肩上的晏清也点了点头,小手一挥,又撒下一堆金粉似的小花。
“你……”芙洛尔这次是真觉得风枕眠奇怪,“你……”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张开口,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枕眠也不想听,继续问着下一个问题,“你进不去镇长的屋子?”
当时芙洛尔让他帮忙把自己弄进去的时候,风枕眠就疑惑过。
不过当时风枕眠并不好询问,只能将疑惑压下去。
芙洛尔点了点头,“他的屋子外面有一个很奇怪的阵法,而且和你的剑意一样,在我的规则之外。”
她压制不了风枕眠的剑意,也破不开镇长的阵法。
风枕眠还真没看出来镇长的屋子外有什么阵法,一时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修为被压制了还是因为其他。
“最后一个问题。”风枕眠不想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这上面,“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个芥子空间,也算是芙洛尔让他去找的。但芙洛尔只知道镇长家里有一个类似屠宰场的密室,却不知道那是个芥子空间。
“你看到了吧。”芙洛尔说起这个时,语气变得冷淡又尖锐,“他屋子里那一堆的人偶娃娃,还有这里的尸骨,你都看见了吧?”
风枕眠点了点头,“嗯。”
“落霞小镇除了美丽的落霞,还有一个很吸引人的东西。”芙洛尔忽然笑了,“那就是它这里独有的,做工精细的人偶。”
“那些人偶的眼睛比宝石还好看,皮肤比上好的绸缎还细腻光滑……”
芙洛尔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垂着头,哽咽了一下,“就好像……一个真人一样。”
“这些娃娃,是用活人做的,对吗?”风枕眠之前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泯灭人性的做法,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荒谬。
芙洛尔点头,心情有些糟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大概是二十年前吧,落霞小镇还是个很穷的镇子,这里的镇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收入微薄,但也能吃饱穿暖……”
那时的落霞小镇,还是个很淳朴的镇子。大家虽然很穷,但互帮互助,也算邻里和睦。
直到,来了个很奇怪的男人。
那时的镇长还不是镇长,甚至和现在虚假伪善的模样天差地别。
那时的他,还是个好人。
“您是?”镇长看着穿黑袍戴面罩的奇怪男人,有些疑惑,“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黑袍男人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奇怪的话就走了。
镇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这人总是会出现在自己周围。
镇长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不是被神经病盯上了,每次想躲开,都能听见那个黑袍男人说着那句奇怪的话——
“你想得到无上的财富与荣耀吗?”
“神经病。”镇长是真忍不住,骂了一句后快步离开。
但他没想到,有些时候意外就是来的这么突然。
镇长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本来计划着年底就结婚。
可他的青梅却突然和他分了手,不管他怎么哀求,那人都没回头。几天后,镇长看见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镇长认得那个男人,是隔壁镇的富家公子。
而这时,黑袍男人又出现了。
他看着他,嘴里依旧是那句话,“想得到无上的财富与荣耀吗?”
这次镇长没有无视他,盯着人认真看了半晌,说:“想。”
“那天后,镇子里多了一个工厂。”芙洛尔说:“一个,制作人偶娃娃的工厂。”
“最开始落霞小镇的镇民对这个工厂并不在意,毕竟他们这里的工厂更迭了好几代,能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而镇长开的那个工厂也确实一直没有动静,工厂建立好几年都没做出一个娃娃。
说到这,芙洛尔又冷笑了声,“直到某一天,镇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镇长青梅的女儿失踪了。
第二件事,镇长的人偶工厂,终于做出了第一个娃娃。
按理来说前者的关注度肯定比后者高,但大家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后者上面。
原因无他,镇长的那个人偶娃娃,卖出了一个极其昂贵的价格。
“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镇子里最风光的人。”芙洛尔眸子里的恨意毫不掩饰,“镇民开始追随他,拥护他,渐渐的,他掌握了镇子里的话语权。”
尤其是当他真的开始带着大家过上富足生活的时候。
“分明是他自己不求上进,碌碌无为,却转头给人安上一个嫌贫爱富的罪名。”
“那些女童……”风枕眠听得直皱眉,“镇民难道没发现吗?”
芙洛尔看着他,死寂的黑眸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发现了,当然发现了。”
她说:“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时的镇民已经尝到了有钱的滋味,他们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又怎么甘心再跌回去。
于是,那些被利益迷惑了双眼的镇民发起暴动,将所有反对者都灭口了。
“尤其是当时的老镇长。”芙洛尔嗤了一声,“他们将老镇长活活打死,又推选他成为了新的镇长。”
也因此,人偶生意成了落霞小镇最重要的产业。
“你看见镇子最南边的那座高塔了吗?那是他们曾经圈养女童的地方。”
想要做出一个精细的人偶,对女童的要求自是极高。
她们不仅要有宝石一样透澈的眼睛,还要肤如凝脂,这样才能卖出好价钱。
于是,在被宰杀以前,她们如同羔羊般被养在塔中。
“难怪这里的怨气这么重……”风枕眠叹了口气,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芙洛尔还在继续讲述着她的故事,“可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杀害了无数女童,镇子里的女性数量越来越少,新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少。
就像某些动物被大量捕杀至濒临灭绝后,人类终于意识到了它们的珍贵。
女孩忽然间成了保护动物。
“多可笑啊。”芙洛尔嘲讽道:“于是那些女孩被娇养了起来。”
镇长为了这项产业能够可持续发展,可谓是绞尽脑汁。
“你找我来,是希望我救出那些孩子?”风枕眠问道。
芙洛尔摇了摇头,“不,已经……没有孩子了。”
“我回来得太晚了,所有的孩子都被他杀了。”
在芙洛尔回来的那一夜,落霞小镇血流成河。女孩的哭声填满了黑夜,最后在太阳升起的那刻被白日吞没。
“我想……”芙洛尔抬头,看像风枕眠的眼神坚定,“为她们报仇。”
“我知道请你们出手需要高额的赏金。虽然我没有钱,但我可以给你另一样东西。”
就算不给风枕眠也会帮忙,毕竟他已经参与其中,沾染了因果。
但听到芙洛尔这话,他不免有些好奇,“我可什么都不缺。”
他缺的也只有钱。
“我可以把我的灵根给你。”芙洛尔说:“拥有我的灵根,你就可以掌握这份规则之力了。”
她知道自己的灵根对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芙洛尔很有自信,认定风枕眠不会拒绝自己。
而风枕眠果然变了脸色。
“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风枕眠终于是收敛了玩笑的样子,严肃开口。
芙洛尔点点头,“你放心,我是自愿的。”
若是被取灵根的人反抗,灵根很容易变成废根。
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风枕眠起身,“取了灵根你会死的。”
“我不在意。”芙洛尔回他。
只要能报仇,她死了也值了。
“我在意。”风枕眠看着她,“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灵根。”
只有那些资质不佳的邪修才会觊觎别人的灵根。
“可我除了这条灵根付不起别的报酬了。”她真的一个金币都没有。
“我不需要你的报酬。”风枕眠皱眉,“我说过了,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接任务单的那一刻他就沾染了落霞小镇的因果,同芙洛尔的几次交手又将那因果线加深。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真相了。”
这个芥子空间就是镇长屠杀那些女童的地方,而镇长家中那十个房间的人偶娃娃,则是一个月前被他疯狂屠宰的女童。
风枕眠对芙洛尔还有些疑惑,但事情总归是要一件件解决的。
如今的问题是要如何给那些无辜惨死的女童报仇,让镇长付出代价。
“你的规则对付不了镇长?”风枕眠问。
芙洛尔摇摇头,“规则之所以是规则,就是因为它有一定的局限。”
“镇长所犯下的罪恶刚好在我的规则之外。”
她只能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动手。
“而且,镇长身后还有一个神秘人。我打不过他。”
风枕眠想起那柄邪修用的法器,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芥子空间还没探索完。”他又朝着前方走去,“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作为曾经的屠宰场,这里的怨气冲天,黑压压的一片,光是看着就让人不适。
风枕眠走了没两步,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不算好闻,但也算不上臭。
最开始的存在感很低,可被察觉以后存在感骤然强烈了起来。
也在这时,晏清忽然咿咿呀呀地朝着某个地方飞了过去。
“小阿晏?”风枕眠有点懵,毕竟从进到这里以后晏清就一直神情恹恹。
除了刚刚芙洛尔讲故事时动了两下,其他时间都趴在他的肩膀或者脑袋上躺尸。
“呀!”晏清围着四周转了一圈,指了指某个方向,“呀呀!”
“他在说什么?”芙洛尔一脸懵逼。
风枕眠也不太听得懂,但他可以猜,“应该是让我们往那边走。”
这话一出口,晏清点了点头,朝前飞了两步,又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看样子是叫他们跟上。
“他……靠谱吗?”芙洛尔有些怀疑。
主要是一只二头身小精灵也确实不值得信任。
“……”风枕眠默默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小藤蔓从来眼前飞过,在黑雾上重重打了一下。
疼得芙洛尔差点哀嚎出声。
“小精灵可听不得这种话。”风枕眠抬头望天,一副这和我没关系的样子,“他只是个头小,能力可强了。”
晏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风枕眠一个赞许的眼神。
芙洛尔则是一阵无语,揉揉自己被打疼的手腕不想说话。
晏清带他们去的方向是地牢深处。
这牢房很像古代电视剧的那种囚牢,长长的一条道,两边的牢房被铁栏杆封住。
他们从那条道走过,看着墙壁上的各种抓痕,地上的头发与枯骨,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女童。
而在其中一间牢房的角落里,风枕眠看到墙上有一副稚嫩的画。
是一个小女孩用血画上去的一家三口。
“他真是……”风枕眠不想去想那个小女孩经历了什么,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晏清飞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他抬手贴在墙上,一道浅绿色的光从掌心发出。
恍惚间,一阵轴轮转动声传来,那面墙居然被晏清推了开。
里面还有一个密室。
“这镇长是属耗子的吗?”风枕眠无语,“还真是会打洞。”
家里那么多的房间就算了,芥子空间还有那么多房间。
而在他们看清门后的东西时,更是大为震撼。
门后依旧是一具精致的人偶。
但这个的个头,明显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大小。
“这是……”风枕眠看着面前的人偶,或者说女人,再一次被镇长的变态程度震惊。
不出意外,这具人偶应该就是镇长的那个青梅。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恶心。”芙洛尔的眉头皱得比风枕眠还深,“当年他靠着人偶娃娃成了落霞小镇的镇长以后,就开始报复隔壁镇的那个富二代。”
“不仅把那富二代弄得家破人亡,还把人打得四肢残废,扔进了贫民窟。”
风枕眠只感觉自己的三观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答非所问的说了句,“现在居然还有贫民窟吗?”
普通人没有灵根,入不了修行之道,但他们拥有智慧,也掌握了科技。
贫民窟这个词语,风枕眠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至少,在东方是没有听到过。
“当然。”芙洛尔并没有对风枕眠的无知大惊小怪,“圣亚帝国是比萨希帝国富裕不少,但财产的分布严重两极分化。”
有钱人的钱好几辈子都用不完,而穷人也一代比一代贫穷。
“不然,落霞小镇这群人又怎么会这么见钱眼开。”
因为他们知道,逆天改命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他们抓不住,那么只能世世代代过着这种凄苦的日子。
“这人偶好像和其他的不太一样。”风枕眠抬手,还没碰到那具人偶,就被她身上突然迸发的血光灼伤。
随后一阵汹涌的气浪荡开,风枕眠立马往后一折躲了过去。
芙洛尔就没那么快的反应,被打了个正着,撞在墙上吐出口血,“这是什么?”
“没见过。”风枕眠是真的没见过,他也不敢贸然靠近那具人偶,转身将芙洛尔扶了起来,“看来镇长身后的那个人,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厉害。”
“要不还是着急来吧?”芙洛尔按着心口,有种不祥的预感,“天快亮了。”
风枕眠点了点头,然而还没等他们出门,就听见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听起来很笨重,还很杂乱,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动静。
风枕眠警惕地盯着门口,随后,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密不透风的牢房逐渐变得透明。
在那之后,是无数双如死水般的眸子。
镇长屋子里的那些人偶居然全跑了过来,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遭了……”芙洛尔脸色惨白,“我们中计了。”
镇长发现他们进了芥子空间。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以那个成年人偶为阵眼,一道血色的符阵从地面浮现,将所有人偶串联。
他的修为被一股力量极速压制,从历劫境一步步往后退,再一次停在了混元境。
而这一次修为被压制的,还有芙洛尔。
“呵。”镇长闲庭信步,从人偶之中走出,看向他们俩的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嘲讽,“真想不到,你们两只老鼠能跑到这来。”
“你是故意的。”芙洛尔咬牙切齿,那眼神像是想将镇长给千刀万剐了。
镇长显然不在意,甚至笑着开口道:“小黑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动呢。”
“我才不叫小黑!”芙洛尔怒吼。
相较于芙洛尔的激动,风枕眠则淡定极了。他不动声色打量着镇长,平静开口,“这些人偶是你故意留在这的。”
或者说,他早就算到了今天,所以才会在芙洛尔回来之前将那些女童都制成人偶。
想到这风枕眠深吸了一口气,“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镇长一个普通人,就算再怎么聪明都算不到这一步。
“大人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难搞的东西。”镇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今天,你们肯定是会死在这的。”
说完,镇长往后退了一步,而围着他们的一圈圈人偶,慢腾腾张开了嘴,露出口中的森森白牙。
第三十二章
和芙洛尔压制他修为的规则之力不同, 这个符阵是靠怨气压制他们的。
效果虽然比不上规则之力,但架不住此处的怨气实在是太多了。
只要怨气还在,那道禁制就会和永动机一样源源不断压制住他们的修为。
留下那句话后镇长就离了开, 这里只剩下了风枕眠和芙洛尔。
哦,还有存在感不强的晏清。
“现在怎么办?”芙洛尔其实并不擅长打架, 毕竟她没有系统的学习过, 每次过招都是靠着自身修为硬刚。
可现在她的修为没了。
“真是个好问题。”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这些人偶都是死物, 根本打不死。
要想解决掉她们,就只能将其销毁。
偏偏这些女童的魂魄被囚禁在了人偶中,要是销毁了人偶, 她们也就魂飞魄散了。
风枕眠下不去手。
这些孩子本就没享受过几天安生日子, 从出生就被关在塔里“娇养”着,又在懵懂的年纪走向死亡。
偏偏死后还不得安生。
“小心些。”风枕眠掌心剑意凝结,“卸了她们的行动力, 不要伤人。”
芙洛尔嘴角抽搐,“你这要求挺难为人。”
“你要是不管她们的死活我也没办法。”风枕眠耸耸肩, 一副摆烂的模样。
芙洛尔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办法。
风枕眠下不去手, 她就更下不去手了。
当年在镇子里她虽然一直被欺负,但大部分被“娇养”的女孩却待她很好。
尤其是伊卡娜。
“你就不能管管我的死活?”同这些人偶交手了两分钟,芙洛尔发现自己完全是被压着打。
反观风枕眠,不仅游刃有余,甚至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别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啧。”风枕眠挡住其中一个人偶, 朝晏清看去,“小阿晏, 你去帮帮她。”
晏清看了芙洛尔一眼,不情不愿地朝那边飞了过去。
被晏清揍过后芙洛尔再也没怀疑过这个二头身小精灵的实力,只是问道:“咱们要一直打下去吗?”
“也不用。”风枕眠看了眼远处,“等我的队友们到了就行。”-
晨光破晓,暗夜褪去。
昨晚是落霞小镇最安宁的一夜。
几人依旧在那棵大榕树下汇合,只不过少了风枕眠。
“风枕眠呢?”卢迪克东张西望,“不会真睡过头了吧?”
以前在宿舍里,风枕眠可从来没睡过懒觉,生物钟比闹钟都准。
“难不成,那镇长家的床垫被施加了金钱魔法?”卢迪克自顾自道:“风枕眠终于还是被金钱腐蚀了吗?”
说着,他又做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
下一秒,就被凯娅猛敲了一下脑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风枕眠明显是出事了好不好?”
凯娅是真的很无语,昨天风枕眠给他们的暗示都快成明示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之前风枕眠给她形容卢迪克的时候,她还不信。
现在看来,风枕眠形容的很贴切。
卢迪克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哪里明显了?昨天离开的时候他不是很开心吗?”
凯娅又想揍他了,不过卢迪克也没傻成那样,在她扬起拳头的那一刻,立马躲在了伊洛身后,“略略略,打不着。”
凯娅:……
无辜成为挡箭牌的伊洛:……
约瑟维看着他们打闹,有些无奈,“你们完全不在意风枕眠的死活吗?”知道那人出事了,不仅不着急,甚至在这里打闹。
世界好像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卢迪克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望天。
凯娅收回手,活动了一下腕骨。
伊洛则是往旁边退了退,低声说了句“上学果然很恐怖”。
不仅要被迫与人社交,还得被迫参与斗殴。
“你们……”约瑟维惊了,“你们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啊。”
“风枕眠那么强,肯定不会有事的。”卢迪克至今仍对风枕眠有着迷之自信,“你要相信他啊,学长。”
约瑟维:……
风枕眠自己知道这事吗?
“你们也这么觉得?”约瑟维看向凯娅和伊洛。
“他是挺强的,反正比我强。”凯娅诚实道:“不过再强的人,一个人也干不了多少事。”
约瑟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但是学长,我觉得我们暂时管不了他的死活。”
凯娅抬手,一个火球在她掌心凝结。
下一秒,火球贴着约瑟维的脸颊擦了过去。
“嘭——”的一声炸响,身后那边空地在刹那间成了废墟。
几人看着从火光中走出来的那道黑色身影,面色凝重。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黑袍男人的声音沙哑,“一条龙,两个圣灵根——”
卢迪克:“靠?你他妈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闭嘴。”黑袍男人抬手一挥,高阶修士威压骤现,卢迪克竟是生生被打飞了出去。
约瑟维飞身上前接住了卢迪克,沉着脸道:“你们先走。”-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过去,风枕眠两人已经借着晏清的藤蔓将所有人偶捆了起来,约瑟维他们还没来。
“你这队友,是亲队友吗?”芙洛尔的实力比不上风枕眠,和人偶打了一架后,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
像是被人猛揍了一顿。
她身上的黑雾因修为不足散去,也是这时风枕眠才看见她的模样。
芙洛尔的头发是偏深的粉色,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些婴儿肥,圆圆的脸让人看不出年龄。
“他们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风枕眠摆摆手,这话主指卢迪克和凯娅。
不过算算时间,约瑟维和伊洛怎么都应该来找他了啊。
风枕眠摸摸下巴,得出结论,“他们可能摊上事了。”
虽然西方人总体的责任感没有东方人强烈,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世间总有英雄开道,不能因为大多数人的腐烂就拉着所有人共沉沦。
而且,风枕眠相信自己的朋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镇长再次来到了这里。
顺便,带来了个人。
“约瑟维学长?”风枕眠立马起身,只见约瑟维身上大大小小,添了不少伤,“你怎么……”
“我们遇到个高阶邪修。”若是约瑟维的修为没有被压制,还能同他过上几招。
可他的修为被压到了中阶初期,对上高阶修士,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伊洛他们已经逃走了。”约瑟维笑了声,又扯到了伤口,“也不算太糟糕。”
风枕眠看着他,叹了口气,“学长真是……”
这人明明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自己却也干着这种牺牲的活。
“说完废话了吗?”镇长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抬起来,重重踩在了约瑟维受伤的腿上,“继续说啊。”
约瑟维疼得脸色一变,死死咬着唇将痛呼咽了回去。
“你他妈——”风枕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抬手一挥,剑意正中镇长的腿。
若非他被身后的黑袍男人拉了一把,那条腿就被风枕眠给废了。
“大人!”镇长脸色惨白,“就是这个臭小子破坏我们的计划。”
黑袍男人打量着风枕眠,而风枕眠也在观察着他。
那身黑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那双三角似的眼睛却格外突出。
风枕眠有种被蛇盯上了的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不过黑袍男人并没有盯着他看太久,大概看了两三秒,又朝着芙洛尔说:“又见面了。”
“小黑。”
芙洛尔脸色难看得厉害,“我才不叫小黑!”
“小黑的脾气还是这么不好。”那人语调轻佻,很轻易就勾起了芙洛尔的怒火,“不乖的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风枕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黑袍男人说出这句话以后,芙洛尔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在害怕。
“好好陪他们玩玩。”黑袍男人勾唇笑了笑,盯着风枕眠说:“尤其是,我的贵客。”
说完,黑袍男人化作一缕黑烟,就这么消失了。
镇长一秒变了脸色,从方才恭敬谄媚变成了阴狠毒辣,“想不到你们还真有些本事。”
他的人偶之前对付那些修士可从未输过。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们怎么活。”
话音落下,风枕眠身后那具成年人偶忽然睁开了眼。她眸子里红光闪过,随后,那些被藤蔓捆住的人偶全都抬起了头。
她们的眸子,无一例外,全部变成了红色。
空气中的怨气也比之前重了不少,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这次可真的麻烦了……”
晏清的藤蔓确实能限制这些人偶的行动,但他只是个刚降生不久的小精灵。
方才将那些人偶捆起来耗费了他太多灵力,用通俗一点的话解释就是——
他没蓝了。
灵力的恢复需要时间,风枕眠索性将他放回虚空戒中休息。
“现在怎么办?”芙洛尔看着那朝着自己涌来的人偶大军,欲哭无泪,“能不能让那个小精灵在弄点藤蔓啊?”
风枕眠摇了摇头,“他还是个幼崽呢,雇佣童工可不行。”
就算半神族再怎么强,也是成年期的事,晏清作为一只幼崽,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刚刚弄出那些藤蔓都给他的小精灵累趴下了,风枕眠可舍不得。
“那我们怎么对付他们啊?”芙洛尔想哭,“我打不过……”
风枕眠还没来得及说话,约瑟维就先一步开了口,“不用打。”
此话一出,两人都偏头看向他。
密密麻麻的人偶注视着他的时候,约瑟维都没什么情绪起伏,现在却被这两人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们……”约瑟维被那黑袍男人揍得挺惨,清秀的脸上挂满了血迹,胳膊和腿还都伤了一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你们别这么看着我。”
“学长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人偶已经朝他们攻了过来,风枕眠抬剑挡住了最近的那只人偶,“时间紧迫啊。”
约瑟维瘸了腿不好跑,手还断了一只,他艰难侧身,躲过人偶的偷袭,又反手给人一掌,“意思是,这些人偶被一个魔法阵控制着。”
“什么?”风枕眠翻了翻回忆,没记得有类似的魔法阵。
“子母阵。”约瑟维再次躲过一击,因为疼痛,语速变快了不少,“母阵为阵眼,会源源不断的为棋子提供灵力……”
所以要破除子母阵,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母阵。
母阵破,棋子灭。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阵法?”风枕眠挥剑打开好几个人偶,有些疑惑。
难不成,他学漏了?
不可能啊!每晚偷偷内卷时,他都会把教材翻好几遍呢!
“哦,因为这是下学期的内容。”约瑟维语调平平,但风枕眠还是听出了其中夹杂的一丝笑意。
“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正事?”芙洛尔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现在是讨论学习的时候吗?”
那些人偶下手极狠,一旦被她们抓到,必定被撕下块皮来。
芙洛尔在躲避的时候被人偶锋利的爪子剐蹭到了好几次,很是狼狈,“那个什么狗屁母阵在哪啊!”
“就在你身后啊。”约瑟维也狼狈,不过比起芙洛尔还是好很多,“她就是阵眼。”
风枕眠朝芙洛尔身后看去,是镇长的青梅。
她和其他的人偶不同,灵魂并没有被禁锢在人偶中,而是彻彻底底成了储存怨气的容器。
从开始到现在,她就那么静静站在那,一动不动。
“所以,是要毁了她吗?”芙洛尔有些犹豫,求助似的看了风枕眠一眼。
“不毁了她,咱们就得死在这。”约瑟维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像是水,温温柔柔的,包容着一切。
但水也有成冰的时候。
风枕眠对这模样的约瑟维还挺好奇,刚想说些什么,又察觉到了芙洛尔投来的目光。
思考了两秒,他说:“她的灵魂并没有被禁锢,我们毁掉的也只是一个躯壳。”
一个早就该腐烂,却被强行留下躯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或许也是种解脱。”
当年青梅和镇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考证。
但作为一个母亲,想来是不会希望自己死后还与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有什么瓜葛的。
“你说的对。”芙洛尔被说动了,手中的短刀扬起,折射出青梅眸子里诡异的红光。
下一刻,刀尖没入空空的身躯,芙洛尔咬牙,生生将那具人偶劈成了两半。
人偶的制作过程残忍,销毁过程也不遑多让。
风枕眠本来想帮忙,但被芙洛尔拒绝了。只能一边阻挡着还在继续进攻的人偶,一边看着芙洛尔的满目悲怆疑惑,“你和这个人偶的原身,有什么关系吗?”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之前那个和你一起的人偶……”
话还没说完,这具成年人偶就被芙洛尔给销毁了。
那些疯狂进攻的人偶在一瞬间静止,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成功了?”芙洛尔有点懵,看着地上的一堆残骸,不知所措。
之前伊卡娜告诉过她要如何杀死一个人偶。她本来不想听,但架不住伊卡娜一定要说。
那时的她肯定想不到,自己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结束了。”约瑟维伤口崩得厉害,这一会的功夫,血染透了大半衣衫。
没有了人偶虎视眈眈,风枕眠也终于是能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可惜伊洛不在。”风枕眠掏灵药时叹了口气,“不过他应该也治不了这么多伤。”
伊洛只是辅修了一些治疗术,他的定位更偏向于一个功能性辅修。
“出任务单受伤很正常。”约瑟维倒是无所谓,“这些都是小伤。”
只伤及皮肉罢了,回去养养就行。
“可惜晏清之前灵力耗损太严重了。”风枕眠给约瑟维绑了个挺难看的蝴蝶结,“那个黑袍男人应该是去追卢迪克他们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约瑟维点头,撑着墙站了起来。
他们正准备离开,步子迈出去的瞬间,原本静止的人偶们忽然又动了起来!
她们眸子里的红光暗了几分,一个个机械性的转动了下脑袋,再次将风枕眠三人围住。
“怎么回事?”芙洛尔瞪大了眼睛,“那具人偶不是已经被我销毁了吗?”
人偶的残躯都还在地上躺着呢!
约瑟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具人偶的残躯,脸色更难看了,“该死!”
“这里还有个诡计魔法!”
那人用诡计设计了一场骗局,让他们误以为青梅人偶是阵眼,又故意让人偶静止,让他们觉得自己判断成功。
他在戏耍他们。
“不错。”镇长的步子格外沉闷,他鼓着掌,缓步走到几人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还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芙洛尔这次是真的面目狰狞了,“又是你搞的鬼!”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在看到镇长身后的那个身影时悉数咽了回去。
“叫啊,怎么不叫了?”镇长笑了,将身旁的伊卡娜推了出去,“阵眼就在这里,只要杀了她,你们就能出去。”
芙洛尔瞳孔猛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枕眠则是认出了这是前几次跟着芙洛尔的那个人偶,刚想说着什么,镇长又率先开了口,“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吧。”
这次他似乎没打算离开,抬手一挥,两个人偶乖乖跪下。他坐在人偶背上,手撑着下巴,乐呵呵看戏。
“你无耻!”芙洛尔双眼通红,想扑过去找伊卡娜,又被风枕眠拦住了,“放开我!”
“你现在过去有什么用?”风枕眠劝她,“难不成去杀了她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芙洛尔咬牙,“就算是我死在这,也不可能让你们伤害她的!”
对芙洛尔来说,伊卡娜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她宁愿自己死在人偶的撕扯之下,也不会让风枕眠他们动伊卡娜一下。
“还真是精彩。”镇长抬手撑着下巴,“伊卡娜,你和她只能活一个哦。”
似乎是觉得这场戏还不够精彩,他又继续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杀了她,我可以放你自由。”
这些被做成人偶的女童,因为灵魂被特殊的符阵禁锢,无□□回转世。
芙洛尔之所以想找风枕眠帮忙,就是想替伊卡娜打破那个符阵,让她重新入轮回道。
“不。”伊卡娜摇头,隔着众多的人偶望向芙洛尔,“芙洛尔是我的朋友。”
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是这辈子都不会伤害的朋友。
“是吗?”镇长也不生气,只慢悠悠道:“你拿她当朋友,她可未必当你是朋友。”
“你少放屁!”芙洛尔是真的很生气,黑色的眸子里满满当当,全是愤怒,“伊卡娜,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镇长扬了扬眉,“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伊卡娜不知道,难不成小黑你也不知道吗?”
镇长知道芙洛尔的名字,但他依旧一会称呼她为“小黑”。
“伊卡娜为什么变成这样,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芙洛尔一下变了脸色,咬着唇没有说话。
伊卡娜不明所以,还当芙洛尔不舒服。她挣开那两个拉着自己的人偶,又越过数不清的人偶,跌跌撞撞朝芙洛尔跑去。
“你怎么了?”伊卡娜抓着芙洛尔的手仔细检查着,“怎么受了这么多伤啊?”
“没事……”芙洛尔艰难挤出一个笑,“都是小伤,一会就好了。”
伊卡娜摇了摇头,“骗人,明明芙洛尔最怕疼了。”
一句话,让芙洛尔再次心绪翻涌。
“伊卡娜。”镇长不喜欢看这些姐妹情深的戏码,打断了她们,“还记得你被制成人偶的过程吗?”
“是我拿着刀,把你的皮完完整整的剥下来……”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血腥的画面,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伊卡娜依旧能感觉到皮肉被剥离的疼痛。
“其实你本可以不用遭遇这一切的。”镇长看见伊卡娜颤抖的身躯,很是满意,“如果不是芙洛尔说要带你走,又在半路将你抛下自己逃跑,你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了。”
这些记忆对伊卡娜来说陌生又熟悉,她脑袋忽然疼得厉害,隐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芙洛尔这一次是真的脸色惨白,“不,我不是!伊卡娜,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是在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胡说?”镇长嗤笑一声,“我胡说什么?是胡说你带着伊卡娜逃跑,还是胡说,你在逃跑途中,将伊卡娜给扔下了,独自离开?”
几个画面飞速从芙洛尔脑海中闪过,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那个,让她悔恨一生的雨夜。
无数情绪在她脑海中翻涌,最后,芙洛尔像是被什么打败了,垂下脑袋。
“是我……”她呢喃道:“是我害了伊卡娜……”
“啊——”
伊卡娜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钝痛一阵接着一阵袭来。
“伊卡娜,你怎么了?”芙洛尔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刚准备看看伊卡娜是怎么了,却是被一股力道猛地推了开。
她愕然抬头,对上了伊卡娜平静冷漠的眸子。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浮现。
“我想起来了。”伊卡娜的声音也很平静,她弯腰捡起芙洛尔掉落的短刀,“芙洛尔,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第三十三章
人生究竟会有多少个遗憾呢?
芙洛尔曾试图寻找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最后发现……
她一生疮痍,回首望去只有遗憾。
可能也因为遗憾太多,所以好不容易抓住点什么, 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伊卡娜……”芙洛尔看着伊卡娜提着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理智知道自己应该躲开, 但身体却僵直着, 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
她相信伊卡娜不会伤害她。
或者说,如果是伊卡娜想杀了她, 她也愿意。
不过芙洛尔的想法并没有被实现,因为这里还有两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被风枕眠扯着衣领往后拖的时候,芙洛尔甚至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 已经被风枕眠拉到身后了。
“你干什么?”芙洛尔茫然。
“救你。”风枕眠言简意赅, 转头看向伊卡娜,“你不能杀她。”
落霞小镇的秘密还没完全浮出水面,芙洛尔暂时还是他的合作伙伴。
不过伊卡娜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握着刀一步步朝芙洛尔走近,然后抬起手, 摸了摸芙洛尔的脑袋。
“芙洛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伊卡娜的眸子里并没有类似于憎恨的情绪,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那时候的芙洛尔,真的好狼狈啊……”
芙洛尔没说话,不过思绪却跟着伊卡娜的声音逐渐飘回到好几年前。
她和伊卡娜的初遇并不美好。
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糟糕。
作为镇子里公认的煞星,即使芙洛尔长得好看,也没有被做成人偶的资格。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有时也真想不明白, 究竟是像猪一样被“娇养”到一定岁数,然后被扒皮抽骨来得惨, 还是日日被人霸凌更加凄苦。
于是,两个同样命运悲惨的女孩相遇了。
芙洛尔的年纪比伊卡娜大了好几岁,但因为总吃不饱,长得瘦瘦小小,看上去和伊卡娜差不多年纪。
“你怎么蹲在这里啊?”
被“娇养”的女孩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从出生起,她们就被养在高塔中。而饲养她们的镇长一直给她们灌输着塔外的世界很危险的思想,以此将她们禁锢在这一方天地。
伊卡娜对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好奇,于是在某个雨夜,她悄悄离开了高塔。
然后,她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芙洛尔。
这时的芙洛尔才刚刚被一些自诩正义的“中二青年”教训过,身上青青紫紫,配上被雨淋湿的头发,很是可怜。
伊卡娜的同情心当时就泛滥了,她小心翼翼上前,想把芙洛尔拉起来。
可手才刚刚伸出去,甚至都还没碰到那人,就被一股力道无情推开。
摔在地上的那瞬间,她有些懵。
“别碰我!”芙洛尔低吼一声,黑漆漆的眸子里填满了厌恶。
伊卡娜被她吓到了,呆坐在原地,傻愣愣地盯着那人,“可、可你这样会感冒的。”
被“娇养”的女孩自然是没有读书的权利。不过照顾她们的那个阿姨总会给她们讲故事,伊卡娜也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个世界。
“关你什么事。”芙洛尔冷眼看她,“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我?”伊卡娜睁大眼睛,紧接着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叫伊卡娜,一直住在高塔里。”
芙洛尔本来不想搭理她,可听到高塔二字,还是忍不住朝她投去了目光。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良久,最后还是伊卡娜先受不住,挪开了目光,“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
她已经被雨淋湿透了,布料紧紧贴着皮肉,很不舒服。
“咱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你还能走吗?”伊卡娜看见了芙洛尔身上的伤,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怜悯。
那情绪对敏感的芙洛尔很不友好。
于是她当即就炸了毛,再次拍开了伊卡娜伸来的手,恶狠狠道:“你凭什么怜悯我?”
这人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凭什么怜悯她?
“把你那恶心的目光收回去!”芙洛尔宛如一只刺猬,她艰难撑着墙,站了起来,“我才不需要一个死人的怜悯。”
芙洛尔说完,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雨里。
伊卡娜看着她的背景,咬着唇有些委屈,“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
思绪回笼,芙洛尔看着伊卡娜,微微点了下头,“记得。”
她低垂着头,“我当时,对你很凶。”
“是啊。”伊卡娜说:“我从来没遇到芙洛尔这么凶的人,龇牙咧嘴的,像只刺猬。”
塔里的女孩性格各异,也不是没有娇纵的,但确实没有像芙洛尔这样的。
“那时我就在想,这个人好特别啊。”伊卡娜笑了笑,“她好酷,我也想成为她这样的女孩。”
就芙洛尔那个性格,如果不是伊卡娜一次又一次主动靠近,她们俩根本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具体是怎么成为朋友的,芙洛尔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伊卡娜真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管她怎么恶言相向,那人始终微笑着注视着她,包容她的所有恶劣。
没人能拒绝一个温柔的人。
“对不起…”芙洛尔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最开始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随着眼泪不断涌出,情绪也逐渐崩溃。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回忆也在此刻破土而出。
和伊卡娜成为朋友的日子是芙洛尔最幸福的时光。黑暗中的人终于见到了光,便再也不想放开。
那段时间,她们一起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去湖里抓鱼,去树上摘果,去看日出日落……
甚至,去找了伊卡娜的亲生父母。
“原来我爸妈长这样啊。”伊卡娜趴在窗边,看着里面和睦的一家三口,眸子里透着艳羡。
“他们丢下了你。”芙洛尔疑惑,“你不恨他们吗?”
伊卡娜摇头,“可,我在高塔里也过得很好啊。”
不用为生计奔波,也没有任何烦恼,只需要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
除了失去自由。
芙洛尔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高塔中那些女孩的最终宿命,除了她们自己。
镇长每年制作人偶的时间都不固定,不过芙洛尔知道,每当黑袍男人进入落霞小镇时,就代表着一些女孩即将结束生命。
芙洛尔不知道伊卡娜有没有足够的幸运能避开这一次死亡,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这是,她唯一的朋友。
于是在伊卡娜来找自己时,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伊卡娜,我们逃吧。”芙洛尔抓着她的手,“我们离开落霞小镇,去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伊卡娜有点懵,“这里不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芙洛尔摇头,“这里是外面的世界,但它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在这个镇子外面,还有更辽阔的天地,那里有比落霞小镇更美丽的风景,更好吃的美食,也有更和蔼可亲的人。”
外面的世界这几个字带着魔力,承载了两个少女全部的期望。
伊卡娜被她说动了,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距离屠杀日越来越近,芙洛尔也越来越焦虑。
伊卡娜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只当她是为未知的远行感到恐惧。
“芙洛尔,放松一些。”伊卡娜安慰她,“只是一场远行而已,要是还没准备好,我们也可以等等再开始。”
“不!”芙洛尔怒吼一声,又立马回过神道歉,“对不起伊卡娜,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她说:“没有时间了,我们明天就离开。”
屠杀日就在三天以后,这几天落霞小镇处处张灯结彩,准备庆祝那个用生命换来财富的日子。
他们将屠杀日称为“丰收节”。
伊卡娜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个头。
计划本来进行的很顺利,落霞小镇外围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只要穿过它就能到达外面的世界,开启一个崭新的生活。
可相遇时的那场大雨最终落到了诀别时。
那天的雨很大,遮天蔽日的乌云断绝了光源,淅沥的雨声中,两个狼狈的身影艰难前行。
而她们身后,是落霞小镇镇民的怒吼。
“她们就在那边!抓住她们!”
“芙洛尔,你先逃吧。”伊卡娜从小被娇养在塔里,体力完全比不过芙洛尔。
才这么一小会,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不。”芙洛尔拉着她,“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本来就是为了拯救伊卡娜才策划的这一场逃亡。
她可以,也一定要带着伊卡娜逃出去。
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奇迹。
这场逃亡,失败了。
“对不起……”芙洛尔不停道歉,“伊卡娜,是我对不起你……”
那次的屠杀名单上并没有伊卡娜,但因为芙洛尔的逃亡计划,被抓住的伊卡娜当夜就被制成了人偶。
是芙洛尔造成了伊卡娜的死亡。
风枕眠和约瑟维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作为两个局外人,就算知道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而身为当事人的伊卡娜,则是一直沉默着。
反倒是镇长又一次冒出来,刷了波存在感。
“多可笑啊。”镇长笑眯眯开口,“有些人在黑暗里待久了,还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都是一摊烂泥,还学别人当救世主。”
“伊卡娜。”镇长又叫了伊卡娜一声,“她说要带你逃出去,却又在半途把你丢下,一个人逃跑。你难道不恨她吗?”
镇长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不停在伊卡娜脑海中回响。
芙洛尔则是泣不成声,一遍遍摇头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她才没有丢下伊卡娜一个人逃跑!
“那天逃跑的时候,我崴了脚。”伊卡娜终于开口,她声音沙哑,因为回忆,语调滞涩,“身后来追我们的人实在太多,我崴了脚跑不动……”
情急之下,她们俩换了衣服。
芙洛尔本来想着自己吸引那些镇民的注意力,可以给伊卡娜逃跑的时间。
却没想到这一次,那些镇民是冲着她来的。
穿着芙洛尔衣服的伊卡娜被当场抓走,种种假设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他们抓到我以后很愤怒。”伊卡娜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但因为要把我制作成人偶,皮肤不能有任何的损伤,所以什么也没有对我做。”
甚至,将她带回去以后,还悉心给她上了药。
再然后,那些镇民终于撕开了伪装,一个个露出狰狞的面目,将她扒皮抽骨,做成了一个精致昂贵的人偶。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镇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伊卡娜,杀了她,我放你自由。”
芙洛尔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杀了我吧,伊卡娜。”
她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
短刀再次扬起,冰冷的金属光泽刚好落在芙洛尔的眼睛上。
这一刻,时间被无线拉长。
芙洛尔听到了很多声音。
有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有风枕眠他们惊慌失措,想要阻止的声音,也有刀尖刺入皮肉的声音。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芙洛尔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即将碎裂的伊卡娜。
“伊卡娜!!”芙洛尔的声音可以说的上是撕心裂肺,她伸出手,想碰碰伊卡娜,可又怕一碰这人就碎了。
情绪剧烈波动,芙洛尔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而伊卡娜的身体碎裂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往外流,芙洛尔扑上去抱住伊卡娜,企图把那破碎的身体拼凑完整,“杀了我就好了啊……”
只要杀了她,伊卡娜就能解脱了。
人偶是没有血的,即使伊卡娜现在碎裂开来,身上依旧干干净净。
裂痕已经蔓延到了掌心,伊卡娜似乎是想碰碰芙洛尔,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艰难挤出个笑,说:“芙洛尔还是这么傻。”
以前她就发现这人虽然浑身带刺,实际上却很单纯。
“我才不会伤害芙洛尔呢。”伊卡娜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她们一起看过日升月落,一起穿过萤火虫小巷,一起许下对未来憧憬……
也一起经历过生死。
“以后,芙洛尔要好好生活。”伊卡娜身体的裂纹已经到了脑袋,“那些我还没有见到的东西,你要帮我看看。”
芙洛尔已经哭不出来了,“不……别说了……”
“再不说,就真的说不了了。”伊卡娜笑了笑,一只眼睛碎裂,“就算没有我,芙洛尔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你不恨我吗?”芙洛尔哽咽,“是我害你成这个样子的……”
伊卡娜想回答,但裂纹已经到了她的嘴上。
“不……”一声轻响,伊卡娜彻底化为碎片。
一道红色的光从她碎裂的身体中浮现,随后,没入了芙洛尔的额心。
地面的符阵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消失不见。
那些人偶眸中的红光也随之熄灭,世界再次归于寂静。
风枕眠皱眉看着沉默坐在地上的芙洛尔,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谁也没想到伊卡娜会自戕,这个被命运苛待的女孩,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怨恨过这个世界。
也是,一个纯白的灵魂,是不会因为他人的肮脏而被污染的。
“该死!”镇长的脸黑如锅底,“这伊卡娜还真是愚蠢!”
一场好戏就这么落幕,镇长预想中姐妹相杀的场景不仅没有上演,还成了这副模样。
关键是,伊卡娜死了,子母阵就这么破了。
这群人不会吹灰之力,就破掉了他准备了这么久的杀阵!
镇长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果然不该对伊卡娜这个傻子抱有期待。”镇长起身,正准备干点什么,忽然被一股力打飞。
他撞在墙上又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刚想骂人,一抬头,对上芙洛尔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瞬间所有的话都忘了。
“我、要、你、给、她、陪、葬!”
芙洛尔抬起头,周身黑雾翻涌。
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那句话,也不等镇长说什么遗言,黑雾就擒住了镇长的脖颈。
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涨成猪肝色,镇长喉间发出些模糊的“嗬嗬”声,四肢不停挣扎。
但很快他就挣扎不了了。
黑雾凝成的手握着短刀,镇长看见刀身上自己惊恐的脸。
“噗呲——”
刀尖没入皮肉,鲜血飞溅。
偏偏这还没完,那短刀竟是接着往下划,一副要将他开膛破肚的模样。
难以言说的恐惧笼罩在镇长心间,他别过头,看着风枕眠和约瑟维,艰难挤出两个字,“救我……”
风枕眠:……
风枕眠挺无语,“你之前捅我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知不知道修那个傀儡有多贵!
见风枕眠无动于衷,他又看向了约瑟维,因为被黑雾掐着脖颈,眼球都有些突出,“我是……你们……的……单主……”
约瑟维皱眉,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腿和胳膊,语气冷漠,“这一单作废。”
“艾尔尼斯不接你这种作恶多端之人的单子。”
他们接单,不管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还是为了钱,都是有底线的。
作为正道修士,绝不与邪修为伍。
镇长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曾经施加给那些女孩的痛苦终于落到他自己身上。
扒皮抽骨的疼痛几乎让大脑罢工,而在第一块皮肉被剥下来时,他居然活生生疼死了。
不过芙洛尔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将镇长的皮完全扒下来以后,才像丢垃圾一样把人丢开。
这个芥子空间在伊卡娜死亡的那一刻就被打破了,他们现在站在镇长的家里。
窗外暖洋洋的光透进来,却没有一点温度。
剥皮的画面让风枕眠有些生理不适,他看着芙洛尔周身覆盖的黑雾,正想说话,又看见黑雾铺天盖地朝外涌去。
白日竟是又一次被黑夜吞没了。
“芙洛尔?”风枕眠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芙洛尔此刻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滚!”
黑雾朝风枕眠攻去,两人又一次打了起来。
“风枕眠?”约瑟维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他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帮,握着魔杖站在一旁,有点多余。
“芙洛尔,你冷静一点!”仅仅过了一招,风枕眠就感觉到了芙洛尔的难缠。
她的实力忽然提升了一大截,现在已经隐隐逼近高阶修士了。
而且,规则之力对他们的压制也更强了些。
“让开!”芙洛尔有点理智,但不多,“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伊卡娜死了。
她要所有伤害过伊卡娜的人殉葬。
“芙洛尔,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风枕眠的修为还被压制着,纯拼修为根本拼不过芙洛尔。
那阵黑压压的雾气压得风枕眠喘不过气,“但落霞小镇的人并不是全都有罪啊。”
或许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该死,可总有那么几个人是无辜的。
他们凭什么为别人犯下的罪牺牲呢?
被仇恨蒙蔽的芙洛尔显然管不了这么多,那片雾气更浓了些,“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有谁在意过我的死活!”
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也在刚刚死在了她眼前。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恨意不断吞噬着理智,芙洛尔喉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那阵黑雾翻涌得更加猛烈,风枕眠已经到了极限,几乎是咬着牙在坚持。
忽然,一股灵力涌入体内,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
一回头,是约瑟维。
“学长……”
“她的状态很不对。”约瑟维沉声,“等会一定要小心。”
风枕眠点点头,看向芙洛尔,“她似乎,快堕魔了。”
修士在步入修行时,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心关。
能突破心关,离问鼎大道就更进一步。若破不了,很可能迷失道心,误入歧途。
芙洛尔现在明显就是被心关所困。
“我拖住她。”约瑟维当即做了决定,“你去她的识海,看看她的心关是什么。”
“落霞小镇固然罪孽深重,但也不能就这么覆灭了。镇长已经死了,他背后那个黑袍男人还没找出来……”
风枕眠点头,也没耽误时间。
约瑟维的修为比他高,能拖住芙洛尔的时间肯定也比他久。
他咬破手指,飞快在空中画下一道符阵,紧接着红光一闪,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光,朝着黑雾之中飞去-
凯娅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黑袍男人出现的时候,约瑟维只身抵挡,让他们三个先逃。
虽然不想丢下同伴,但凯娅也知道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打不过那黑袍男人。
与其留下送人头,还不如博一线生机。
只是没多久黑袍男人又追了上来,她本来想断后,可没想到伊洛先她一步。
“你带卢迪克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在此刻变了个样,“别回头。”
“你……”凯娅和伊洛算是比较熟悉的,也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性子。
她说些什么,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没有让她多说话的机会。最后只能吐出句“万事小心”,然后带着卢迪克转身就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这落霞小镇好像突然没了边际,不管他们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凯娅姐……”卢迪克灰头土脸的,完全没有可以之前土豪的气质,“你走吧。”
他的天赋比不上凯娅,跟着她也只会拖她的后腿。
那个黑袍男人始终是个威胁,与其让凯娅被他拖累,还不如主动做出牺牲。
“你在放什么屁?”凯娅也受了不少伤,如果不是卢迪克在这,她肯定疼得哭出来了。
可现在只能忍着疼继续逃亡,憋的眼睛都红了。
“我不会丢下同伴的。”凯娅咬牙,拖着卢迪克往前走,“如果那个黑袍男人追来,你就往南边跑,自己藏好。只要躲过4天,一定会有人来救你。”
做任务单的时间是7天。
如果超过7天还没出来,学院就会派老师来找人。
“……”卢迪克抿了抿唇,心情复杂。
他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黑袍男人,颤巍巍伸出手。
而下一秒,他和凯娅就齐刷刷被那男人打飞,一同坠到了个山洞里。
“呸……”卢迪克吃了一口土,本就灰扑扑的脸更脏了,“凯娅姐,你还好吗?”
凯娅很不好。
摔下来的时候她撞到了不少石头,又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眼角涌出不少泪花,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卢迪克的话。
偏偏这傻逼还一个劲地叭叭,吵得凯娅很想揍人。
“凯娅姐……”卢迪克忽然闭嘴了。
凯娅还没享受两秒钟安静,就听见这人颤巍巍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那、那边……”
那什么边?
凯娅顺着卢迪克指的方向看去,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看见了,数不清的尸骨-
芙洛尔的识海像爆炸后的星系。
风枕眠看到了很多璀璨绚丽的星云,但仔细一瞧,又能感受到里面的死气。
指尖触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朵星云,一道诡谲的光芒乍现,熟悉的天旋地转再次涌上脑海。
脚踏实地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掉了下来。
风枕眠下意识伸手,看着落在他掌心的晏清,陷入沉默。
晏清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在虚空戒里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掉到了风枕眠手里。
“呀!”晏清朝风枕眠飞去,抱着人鼻子蹭了蹭,“呀呀!”
鼻尖一阵柔软的触感,风枕眠笑了声,轻轻剐蹭晏清的鼻尖,“出来的还真是时候。”
要是再早一点,他可能还护不住晏清。
现在并不是撸小精灵的好时候,风枕眠克制住揉晏清脑袋的冲动,朝前走了去。
十年前的落霞小镇和现在的区别很大,风枕眠走在明显有年代感的街上,寻找着芙洛尔的身影。
街上人来人往,有些人步履匆匆,有些人闲庭信步。
单是看他们的外表,完全不能将他们和“娇养”女童的事联系起来。
风枕眠拐过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进落霞小镇的第一晚,借宿那家的那个酒鬼。
十年前的酒鬼还没有那么喜欢喝酒,没有络腮胡和啤酒肚,勉强算得上清爽。
不过他那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样子,依旧让人看着胃里一阵翻涌。
风枕眠皱眉,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一阵走街串巷,手里拿着个东西,神神秘秘的。
十年前的小镇和十年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风枕眠走了一会,越走越熟悉。
看到那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时,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黑子,怎么不叫了?”
几个男生围着年幼的芙洛尔,有的用脚踹她,有的拉扯着她的头发,还有的嘴里不断吐出些难听的词汇。
芙洛尔坐在地上,黑眸死气沉沉的。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就那么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那些□□打脚踢。
偶尔有一脚踢得太狠才会发出一阵闷哼。
那些男生踢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被芙洛尔那双黑眸注视着,其中一个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再看着我就把你眼睛戳瞎!”
“妈的,晦气死了。”那男人又猛踢了芙洛尔一脚,疼得芙洛尔蜷缩成一团,“老子该不会要倒霉了吧?”
“那可说不准,她这眼睛真挺晦气的……”
几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芙洛尔还蜷缩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里空无一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自己满是伤口的手,又沉默的回了家。
风枕眠看的很不是滋味,现在的芙洛尔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一个本该活蹦乱跳的年纪。
可她却是这般死气沉沉。
偏偏,这还没完。
风枕眠看见那个醉鬼鬼鬼祟祟走到了芙洛尔的木屋旁,看见芙洛尔在里面以后,他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毛毛虫,风枕眠看得一阵生理不适。
晏清也很不舒服,精灵诞生于母树,同世间所有的植物交好。
毛毛虫这种会吃树叶的东西,对他们来说简直可怕。
晏清坐在风枕眠肩上,因为不想看这幅画面,脑袋埋进了他的头发里。
风枕眠隐约能感受到晏清的颤抖,抬手?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别怕,哥哥在呢,不会让那些虫子伤害你的。”
晏清点了点头,脑袋依旧埋着,只是抱着风枕眠头发的手更用力了些。
原来小精灵怕虫子啊。
风枕眠感受着头发上那点不轻不重的拉扯,笑了笑。
屋子里的芙洛尔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并没有一个可以求安慰的对象,一回头看见家里这么多的虫子,魂都快吓没了。
尤其是那些恶心的虫子朝她爬过来的时候,芙洛尔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她想推门逃跑,可门却忽然打不开了。只能一边无助的拍打门板呼喊救命,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些虫子朝自己爬过来。
风枕眠看着门外拉着门的醉鬼,眸色微沉。
难怪芙洛尔给他的死法,是被虫子啃噬得只剩下一张皮。
她不过是把自己曾经经受过得痛苦加倍还回去了。
之后,风枕眠又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霸凌。有言语羞辱,有拳打脚踢,还有各种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
看到后面,他甚至都不知道芙洛尔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熬过这样痛苦又麻木的日子。
“呸。”之前借宿的那个大妈也出现在其中。她那张嘴好像有什么魔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没让人怒火中烧。
芙洛尔明明已经听了那么多难听的词汇,却还是会被大妈那些恶毒的话刺痛内心。
“再用你那恶心的眼睛看我,我就把它挖出来喂狗。”大妈恶狠狠开口。
芙洛尔还躺在地上,听见这话她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随后麻木地闭上眼睛。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为什么自己要生这么一双眼睛。
如果她的眼睛不是黑色的,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这念头刚浮上脑海就被打消,芙洛尔轻嗤一声,如果不是生了一双黑色的眸子,她就该被“娇养”在高塔里了。
或许,她应该期待的,是自己变成一个眸色正常的男孩子。
脑子里的千回百转在一盆滚烫热水泼下来的时候悉数消散,剧烈的疼痛钻进骨子里,芙洛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晦气死了。”大妈依旧骂骂咧咧,“要死滚远点,敢死在我家门口我就把你皮扒下来。”
芙洛尔大半个身体都被烫红了,她不敢在呆在外面,只能忍着疼回到了小木屋。
整个人浸在冷水中,才像又活了过来。
随即,她自己也迷茫了。
为什么要活过来呢?
活过来,继续被那些人折磨吗?
缺氧的窒息感涌上脑海,求生的本来迫使她从离开水面。但一直以来压制在心里的绝望忽然迸发,芙洛尔缓缓抬起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在乎她的人。
何必呢?
何必活着让自己不痛快呢?
脖颈的力道越来越大,芙洛尔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心脏猛地一缩,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惧怕。
然后,她被一只手抓着,提出了水里。
“咳咳咳……”
芙洛尔咳得撕心裂肺,浑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
一只手帕轻柔地落在了她脸上,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水痕。
芙洛尔从来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那一刻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惊恐。
而一抬头,发现那人是镇长时,恐惧更是凝为实质。
“小黑。”镇长叫她,语气温柔,“虽然是夏天,但不可以贪凉哦。”
说这话时,镇长仿佛一个和蔼的长辈。
可芙洛尔已经快吓傻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镇长扔下那块手帕,起身离开。
芙洛尔呆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按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息着。
被镇长阻止了死亡以后,芙洛尔又尝试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镇长都会恰好出现在她身边,阻止她。
确定自己死不了以后,芙洛尔更绝望了。
镇子里那些人对她的打骂越来越严重,而这日复一日的麻木并不会减少那些霸凌带给她的伤害。
只会让她更加怨恨这个世界。
直到那个雨夜,她遇见了偷跑出来的伊卡娜。
就和之前回忆的一样,两人的初遇并不愉快。
但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温柔善良的灵魂,尤其是芙洛尔这种深陷黑暗的人。
“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伊卡娜的眼睛很漂亮,眸色比上好的宝石更加澄澈。
芙洛尔很喜欢伊卡娜的眼睛,“我没有名字。”
她出生起就没有爸妈,镇子里的人对她非打即骂。
他们对她的称呼,从来都和“黑”字沾边,芙洛尔不喜欢。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伊卡娜疑惑,不过她并没纠结太久。
想了想,又愉快开口道:“那我帮你起个名字吧!”
说完,伊卡娜认认真真观察起了芙洛尔的长相,视线还很多次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芙洛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了眸。
也不知道伊卡娜会给她取什么名字。顿了顿,她又想,只要和“黑”没关系就行。
过了大概好几分钟,伊卡娜才露出个“我想到了”的表情,“有了!”
芙洛尔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你长得……”
芙洛尔感觉有一只大手,紧紧抓着她的心脏。
“像小花一样。”
那只手忽然松了开,但脑子还感受着疼痛,没反应过来。
“就叫芙洛尔吧!”
“芙洛尔?”芙洛尔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能总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偏偏伊卡娜还跟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重复个不停,“芙洛尔芙洛尔芙洛尔!”
“嗯。”芙洛尔回过神,笑着点点头,“听到了。”
从今天起,“黑”这个字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芙洛尔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她有名字了。
她叫芙洛尔。
像花一样,沐浴着阳光的芙洛尔。
风枕眠站在不远处,看着笑得灿烂的芙洛尔,却是感觉不到一点喜悦。
伊卡娜给了芙洛尔太多温柔,多到几乎弥补了世界对她的苛待。
失去的那一刻,芙洛尔又该有多痛苦啊?
第三十四章
画面一转, 来到了她们逃亡那天。
滂沱大雨没有丝毫感情,雨滴不断落下,阻断了她们逃亡的路。
树林的路本就不好走, 伊卡娜踩在那些泥泞上,尽管很小心, 还是摔倒了。
“伊卡娜!”芙洛尔着急忙慌想拉起她, 可雨实在太大了,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别管我了。”伊卡娜苦笑, “你走吧,外面的世界……芙洛尔要替我看看哦。”
芙洛尔怎么可能抛下她,眼看着那些镇民越来越近, 她咬了咬牙, 脱下外套,“我们换下衣服。”
她是真的以为,那些镇民是冲着伊卡娜来的, 这一刻她也是真心想替伊卡娜赴死。
伊卡娜想拒绝,可芙洛尔的态度强硬, 她也只能妥协。
风枕眠站在雨里,静静看着这一幕, 叹了口气。
晏清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歪头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脸,“呀?”
“没事。”风枕眠挤出个笑,“只是觉得,命运是个很可笑的词。”
明明她们差一点就能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可命运不肯放过她们。
并且将她们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伊卡娜被抓走了。
镇长看见她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随即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继续追, 把她给我抓回来!”
有镇民不解,“抓她干嘛?”
“就是,那个只会带来不幸的黑东西,离开了不是更好?”
“你们懂什么?”镇长脸黑如墨,“她要是不见了,我们都得死!”
危及性命,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转头开始寻找芙洛尔的身影。
然而这时的芙洛尔,已经被抓住了。
“嘶,抓到只老鼠。”黑袍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芙洛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也足够了。”
芙洛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心里还惦记着伊卡娜,挣扎着想要逃跑。
却被黑袍男人一脚踩在了腿上。
锥心般的疼痛翻涌,芙洛尔疼得叫都叫不出来。
镇长在此刻追了上来。
芙洛尔顾不上其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让镇长救救她。
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听见镇长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人”。
那瞬间,芙洛尔如坠冰窟。
这两人是一伙的!
他们俩还在交谈着什么,但芙洛尔听不清了,她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漆黑的眸子和暗淡的天光融为一体。
“还要把她带回去吗?”镇长恭敬地问道。
黑袍男人思考片刻,摇头拒绝,“不用了。”
“她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值已经够了。”
说完,黑袍男人又想起什么,问:“你说她交了个朋友?”
镇长点头,“是,她是想带那个朋友逃走才跑出来的。”
听到这话,黑袍男人咧出个诡异的微笑,“煞星怎么可以有朋友呢。”
“看来,她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值还能更多一些。”
芙洛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醒来时,她被关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这里实在是太黑,还很压抑,芙洛尔伸手,摸到了栏杆。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
一个不大的,关宠物的笼子里。
“呦,醒了。”嘶哑的声音传来,芙洛尔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
芙洛尔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在身后的栏杆上,“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那人笑了笑,嘶哑的声音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剐蹭,刺得芙洛尔耳膜生疼。
他欣赏了一下芙洛尔恐惧的表情,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恨这个世界吗?”
芙洛尔没听懂,盯着他没说话。
“肯定是恨的吧。”那人说:“他们打你骂你欺负你,朝你身上泼脏水,扔虫子……”
曾经痛苦的回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芙洛尔抓着衣服的手握紧,死死盯着那男人。
“想不想,杀了他们?”
那人压低了声音,宛如恶魔,低声引诱着芙洛尔,“想不想把他们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还回去?”
身上好像又开始疼了,没有人知道芙洛尔藏在衣服下的身躯到底有多少伤痕。
除了伊卡娜。
想到伊卡娜,心中的郁气忽然散去。
芙洛尔黑沉沉的眸子恍若深海,吞没了一切伤痛,“不恨。”
她低声道:“他们有什么值得我恨的。”
换做以前她可能是恨着的,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
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那些烂到骨子里的人凭什么挑动她的情绪。
这个回答似乎是那人没想到的。
他沉默一瞬,忽然笑了,“不恨?”
笑声放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产生了不少回音,“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笑得芙洛尔毛骨悚然,她往里面挪了挪,蜷缩成小小一团。
也不知道那人笑了多久才停下,嘶哑的声音更难听了,“行,你不恨。”
他忽然伸手打开了笼子,冰冷的五指抓住芙洛尔的手腕,生生将人拖了出来,又摔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你这份善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此时的芙洛尔并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恐惧浮上心头,她心脏跳得厉害。
男人挥手,一块投影似的画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黑暗终于被这点微弱的光划破,风枕眠抬眸,果然看到了那个黑袍男人。
在意料之中,但依旧有些意外。
“他抓芙洛尔干嘛?”风枕眠想不明白,“而且还是激发芙洛尔的恨意……”
风枕眠仔细回忆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镇长和黑袍男人之间是有交易的,芙洛尔虽然因为黑眸逃过了被制成人偶的命运,但似乎也在这个交易之内。
思来想去,风枕眠怎么也想不通他激发芙洛尔的恨意是为什么。
也不等他想明白,就被一声惨叫吸引了注意力。
那画面里,是被抓走的伊卡娜。
“伊卡娜!”芙洛尔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大雨中的记忆回笼,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画面中伊卡娜被绑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地方,四肢被粗粝的麻绳捆住,动弹不得。
“别乱动。”镇长手里握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在伊卡娜身上比划。
“你们想干什么!”芙洛尔看着这画面,发疯似的怒吼道:“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然而这画面只是个投影,不管她怎么声嘶力竭,对面都听不见。
甚至在她的嘶吼声中,刀刃没入了伊卡娜的皮肤。
霎那间,鲜血喷涌。
“卧槽……”风枕眠没忍住骂了一句,抬手挡住了晏清的眼睛,“别看。”
这些人还真是变态。
居然给芙洛尔直播伊卡娜被制成人偶的过程。
晏清还没看见就被风枕眠蒙住了眼睛,思考了一下,压下了好奇心。
风枕眠肯定不会害他的。
这血腥的画面对风枕眠来说都不好受,就更别提芙洛尔了。
她和疯了一样朝那投影扑去,结果抓了个空。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愤怒交织,情绪被不断挑起,再挑起,却一直落不下去。
偏偏那个黑袍男人还再继续拱火,“你知道吗?伊卡娜本来不用死的。”
他低笑着开口道:“今晚‘丰收’的名单上,没有伊卡娜的名字。”
芙洛尔愤怒的情绪忽然被强行中断,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而且,你们逃跑时,那些镇民要抓的根本不是伊卡娜。”黑袍男人的声音宛如鬼魅,“如果你不和她换衣服,她说不定就真的摆脱命运了。”
这黑袍男人大概是去新东方进修过,每一刀都精准插在芙洛尔心上。
“你害了她,两次。”
如果说刚刚芙洛尔是愤怒和恐惧,那现在的她则是几近崩溃。
她蜷缩在地上,眼泪已经哭不出来了,想要逃避,却又被黑袍男人按着头看伊卡娜被制成人偶的全过程。
“不……不要……”芙洛尔哀求,“不要……”
她犯的错,为什么要伊卡娜承担结果?
伊卡娜那么好,那么善良,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要降临在她身上?
这画面实在太过揪心,风枕眠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痛苦承受一次就已经很绝望了,偏偏伊卡娜还在芙洛尔面前死去了第二次。
也难怪,人偶碎裂以后芙洛尔被困心关。
经历过这种事情,怎么能走的出来。
“可,那黑袍男人到底想干什么?”风枕眠依旧没看懂。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了。
亲眼目睹了自己好朋友的死亡后,芙洛尔体内的灵根被激发了出来。
她竟是踏入了修行之道。
“终于成功了。”黑袍男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过还差一点……”
他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没过一会忽然又露出个笑。
然后,芙洛尔经历了她这一生最为黑暗的两年。
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仿佛是只是开胃小菜,曾经令她痛苦的过往如蛆附骨,不停蚕食着她的理智。
又一次进入到那个满是毛毛虫的房间时,她的精神终于是到了崩溃边缘。
也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在等什么?”
芙洛尔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空白,像是没有理解那个声音的意思,歪了歪脑袋。
“杀了他。”声音再次响起,干脆又利落,“只要杀了他,你就不会再经历这些痛苦了。”
成片的毛毛虫朝自己涌来,而罪魁祸首就站在窗户边,嘲笑着她。
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短刀,芙洛尔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杀了他就能结束痛苦了。”声音依旧蛊惑着她,“想想他对你做过些什么?”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这段时间重复了千百次的画面再次侵占脑海。
醉鬼对她干过些什么?
干过太多太多恶心的事了。
在她的房间里放毛毛虫,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芙洛尔还在同理智斗争,“我不能杀人……”
这些人已经毁了她一次了。
她不能再被这些人毁掉第二次。
“不……”芙洛尔闭着眼睛不断往后退,直到退到角落里,“我不能……”
她还要和伊卡娜一起走向新的生活。
她不能被这些烂人蹉跎掉自己的一生。
“伊卡娜?”黑袍男人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他摸着下巴,忽然笑了,“真有趣。”
下一秒,响指轻响。
芙洛尔睁眼,竟是来到了伊卡娜被制作成人偶的那间手术室。
伊卡娜被绑在手术台上,而周围,是落霞小镇的镇民。
“我们这么尽心尽力养着她,她居然还想逃跑!”
“就是,要不是我们,她根本长不到这么大!”
“还和那个黑东西混在一起,要我说,她和那个小黑一样狼心狗肺!”
曾经施加在她身上的污言秽语忽然成了射向伊卡娜的利刃。
“不!!”芙洛尔自己可以承受这些,她已经听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可伊卡娜不行!
分明……
分明是这些人欠伊卡娜的!
“啊啊啊啊啊啊!”
也在这时,镇长手中的刀刺进了伊卡娜的身体,锋利的刀刃将皮肤切开,鲜血染红了芙洛尔的眼睛。
“芙洛尔……”伊卡娜哭泣,“我好疼啊芙洛尔……”
“住手!!”芙洛尔想上前推开镇长,然而脚都还没迈出去,就被那些镇民拦住了。
紧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
“笑死我了,就你这样还想去救别人?”
“有些人还真搞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都是一滩烂泥,不拖累别人就不错了!”
也不知道是谁踹在了她的肚子上,疼得芙洛尔表情扭曲。
而伊卡娜的呼救声仍在耳边。
“好疼……”记忆中伊卡娜的声音永远温温柔柔,可现在那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再也发不出来了,“我好疼啊,芙洛尔……”
“芙洛尔,救救我……”
伊卡娜的声音一下下撞进耳朵里,芙洛尔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忽然站起身,朝着那边跑去。
只可惜,又被那些镇民拦住了。
“让开!”伊卡娜鲜血淋漓的身体刺痛了芙洛尔的眼睛,愤怒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你们给我让开!!”
短刀再一次出现在掌心,芙洛尔想也没想,挥刀划了过去。
鲜血飞溅,第一个拦着芙洛尔的镇民倒了下去。
但芙洛尔现在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不停挥舞着短刃,脸上的血也越来越多。可这些镇民比蟑螂都令人讨厌,仿佛怎么杀不完。
直到伊卡娜又一次被制成人偶,她也没能冲过这道人形防线。
“恨吗?”那道声音又响起,“如果不是他们,你可以开开心心地长大。如果不是他们,伊卡娜就不会死……”
“芙洛尔,你恨他们吗?”
芙洛尔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上的短刀血痕累累。
她沉默着坐在那片尸体中,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恨意,“恨。”
沙哑的声音响起,芙洛尔抬起头,身后一道灰色的光团渐渐显形,“我恨死他们了。”
压抑了十几年的恨意再此刻迸发,而那个灰色的光团越来越大。
直到芙洛尔承受不住,发出声怒吼。
气浪迅速朝外扩去,生生撕裂了这个幻境。
风枕眠和黑袍男人同时注意到了她身后的那团灰色,只是表情却截然不同。
“终于成功了。”黑袍男人笑道:“规则之力。”
一个,在恨意中凝聚出的规则之力-
现实。
随着恨意的疯长,芙洛尔对规则之力的掌握也越来越强。
约瑟维几乎快将丹田中的灵力挤压干净了,口中铁锈味不断蔓延。
“让开。”芙洛尔只想杀了落霞小镇的人,“再不让开,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芙洛尔,你冷静一点。”约瑟维口中的铁锈味越来越重,丹田也变成了一块被挤干的海绵,“该死,风枕眠怎么还不出来!”
他真的快扛不住了!
芙洛尔的耐心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那团黑雾扩大,约瑟维终究没抗住,被震飞出去。
“噗——”他重重摔在地上,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冷静?”芙洛尔脑子里依旧播放着自己曾经遭受的霸凌,“以前我被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他们冷静?伊卡娜被杀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他们冷静!”
明明她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她冷静?
这一点约瑟维还真没法反驳,“可,镇子里始终有无辜的人啊……”
就因为大部分人做了坏事,剩下那些不曾参与的人,也要背负罪名吗?
那些尚在襁褓的婴儿又做错了什么?
镇长的屋子已经因为他们的斗法被夷为平地,天边夕阳似火,将世界染红。
白日是落霞小镇那些镇民为数不多的喘息时间,以至于房屋坍塌的这一刻,还波及了不少路过的镇民。
看到那些镇民,芙洛尔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
黑雾当即就朝着一个男人涌了去,约瑟维都没来得及阻止,他的生命就已经终止了。
这场变故来的太快,周围的人怔愣一秒随即惊慌失措,四处逃散。
“杀人了!”有人呼喊,“黑眼小孩杀人了!”
镇子一下乱了起来。
黑雾也在此时继续扩散,不过片刻,地上就躺下了很多具尸体。
“芙洛尔!”约瑟维艰难起身,手执魔杖挡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身前,“住手!”
下一秒,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约瑟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妇人染血的手,又看了看贯穿胸口的刀。
“你们是一伙的!”妇人明显精神失常,“去死!去死吧!!”
她挥舞着刀刃,又一次朝约瑟维刺去。
不过还没落下就被人阻止了。
握刀的手被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抓住,下一秒又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
“学长,太狼狈了。”风枕眠伸手将约瑟维扶起来,又将肩上的晏清放在约瑟维掌心,“小阿晏,帮帮他。”
晏清很是不满,“呀!”
他是精灵,不是奶妈!
“善良漂亮的小阿晏是最有爱心的小精灵。”风枕眠张嘴就来,“一定不忍心看到一个百岁老人身受重伤吧?”
约-百岁-瑟-老人-维:???
他在修士里明明超级年轻的好吗?!
晏清被夸得飘飘然,矜持地点了点头,一道绿色的华光从指尖飞出。
约瑟维感觉到一股盎然的生命力快速流经五脏六腑,不过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被打断了。
小精灵又被风枕眠一把捞了回去。
“小阿晏。”风枕眠带着晏清走远了些,“只是让你给他治伤而已,没必要一上来就开大。”
怎么还一上来就是高级疗愈术呢!
“约瑟维皮糙肉厚的,你简单治治就行。”风枕眠叮嘱道。
晏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次被风枕眠放到了约瑟维手心。
而这一次,约瑟维明显感觉小精灵给的生命力抠门了不少。
约瑟维颇为无语地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
风枕眠还提剑挡着那片毁天灭地的黑雾,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沉默一秒,试着解读约瑟维的意思,“不用谢我,治疗费五个金币。”
约瑟维:……
约瑟维很想说些什么,但现在时间紧迫,刚刚小精灵给他治伤耽误了些时间,又有不少镇民死在了黑雾之中。
“你也要阻止我吗?”芙洛尔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摇了摇头,“我不想阻止你。”
他在芙洛尔的识海中看完了她的生平,作为旁观者,他都能感觉到芙洛尔的痛苦。
没人有资格替芙洛尔原谅他们。
听到这话,约瑟维顿时慌了,“你在说什么?”
不是说东方交换生最有责任心了吗?风枕眠是怎么回事!
风枕眠还没接话,芙洛尔就又开了口,这次是问约瑟维的,“你呢?刚刚他们那样对你,你也还要护着他们吗?”
她说的是刚刚给约瑟维捅刀的事。
心口的伤已经被治好了,但那疼痛却一直留在脑海中。
约瑟维沉默片刻,“我护的,是那些无辜的人。”
芙洛尔冷笑了声,“天真。”
“但是。”风枕眠又开口了,“我必须阻止你。”
此话一出,两人都震惊了。
“你说什么?”芙洛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阻止我?”
“为了这些人渣?”
“不。”风枕眠摇头,隔着几米的距离,直直看向芙洛尔那双黑色的眸子,“是为了你。”
在芙洛尔的记忆中,风枕眠差不多拼凑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你这一生经历的所有痛苦,是被那个黑袍男人刻画好的悲剧。”
灵根之上,还有个东西,叫神根。
据说,所有拥有神根的修士,都有一定的概率获得神明的力量。
不过这概率太小了,比非酋单抽抽出ssr的概率还小。
但神明的力量属实是一块诱人的蛋糕,人类绞尽脑汁寻找百年,终于找到了方法——
在人类的极限下激发潜能,搏那一线机会。
而神根大都霸道,芙洛尔降生时产生的异象,不过是因为那些普通的草木承受不住神根的力量罢了。
“芙洛尔。”风枕眠说:“你已经踏入修行,也该知道因果轮回。”
修行之人的因果,比普通人更重。
芙洛尔已经背负杀孽,若是今日在毁了落霞小镇……
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她的灵魂会永远镌刻恶果,到那时,不用黑袍男人剥离,神根也会弃她而去。
没有一位神明会选择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而一旦神根离体,等待芙洛尔的,只有魂飞魄散。
“收手吧。”风枕眠叹气,“为这些人落得这个下场,不值得。”
她这一生实在太苦了,风枕眠不想到最后她还落一个这样的结局。
芙洛尔沉默了,那片黑雾并没有继续扩散。
眼看着有希望,风枕眠再接再厉,“伊卡娜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
以伊卡娜在芙洛尔心中的重要程度,风枕眠本来觉得自己的劝导十拿九稳,可没想到芙洛尔却突然发了疯。
“啊啊啊啊——”
已经静止的黑雾再次暴涨,芙洛尔发了狂,竟是开始无差别攻击。
风枕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地上滚了一圈,吃了不少灰。
约瑟维则是护着一个小孩,刚治好伤又挂了不少彩,“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一下堕魔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啊。”风枕眠也很茫然,“我不就提了一下伊卡娜?”
这人不应该听到伊卡娜的名字以后,想起之前幸福的点点滴滴,然后被爱感化吗?
风枕眠丝毫不知,他的话刚好起到了反效果。
伊卡娜三个字,勾起的是芙洛尔全部的恨意。她又想起了伊卡娜惨死的画面,一次,又一次。
自己会不会魂飞魄散对芙洛尔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给伊卡娜报仇。
让落霞小镇的所有人给伊卡娜陪葬。
“该死。”
镇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约瑟维试图救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风枕眠将人拉了回来,皱眉道:“学长,你不能再出去了。”
规则之力本来就压制了他们的修为,而且芙洛尔现在还堕了魔。
“那些孩子怎么办?”约瑟维皱眉,指了指不远处正在逃跑的小女孩。
风枕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一下从约瑟维面前消失了。
“赌一把。”风枕眠抱着孩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他掏出之前在小木屋捡到的发夹,戴在了小女孩头上。
小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和伊卡娜相似的眸子茫然的看着风枕眠,“大哥哥……”
“嗯。”风枕眠应了一声,说:“你觉得那边的姐姐怎么样?”
风枕眠指了指半空中的芙洛尔。
她周身黑雾缭绕,黑色的眸子也被雾气填满,看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小女孩被吓到了,往后退了退。
“小妹妹。”风枕眠耐着性子说:“那个姐姐刚刚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你能不能,去安慰她一下?”
约瑟维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就差直接把“我不理解”几个字写脸上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
风枕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听到小女孩答应时又重重落了回去,“谢谢。”
他抱了抱小女孩,说:“别怕,哥哥不会让你受伤的。”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按照风枕眠说的那样,朝芙洛尔走了过去。
约瑟维还想拦着,“你这是干什么?”
那么小的孩子,万一芙洛尔起了杀心,岂不是白白送死?
“学长。”风枕眠吸了口气,“你相信我。”
没有人比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更喜欢阳光。
“我们,再拉她一次。”
小女孩在风枕眠的保护下已经跌跌撞撞走到了芙洛尔面前,那些黑雾在她周身叫嚣着,却怎么也穿透不了风枕眠设下的结界。
“姐姐。”小女孩的眸色和伊卡娜一样,而且眼睛也是圆圆的杏仁眼,她仰起头,掏出了一朵小花,“我把花花送给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这画面有些出乎芙洛尔的意料,她看着那双和伊卡娜相似的眸子,愣住了。
“芙洛尔。”风枕眠看出了芙洛尔内心的挣扎,开口道:“我可以和你保证,那些曾经伤害过你和伊卡娜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再怎么都不该选择最坏的一种。
小女孩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察觉到了芙洛尔挣扎难过的情绪,“姐姐?”
她张开双臂朝芙洛尔走去,“抱抱就不难过啦!”
她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妈妈抱抱就不难过了。
小女孩纯真的模样深深印在芙洛尔眼睛里,她心底的挣扎更剧烈了。可也在这时,她又听到了那个恶魔般的声音。
“他们在骗你。”那声音说:“这世上没有人爱你,你又为何要爱这个世界?忘记落霞小镇的人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了吗?”
记忆在顷刻间轰塌,芙洛尔捂住耳朵,发出一些尖锐的吼叫。
痛苦的画面又一次填满脑海,而那片黑雾隐隐又有扩散的趋势。
“妈的,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风枕眠差点气死,抬手咬破指尖,飞速在空中画下一道约瑟维看不懂的符阵。
红光乍现,分为数十道,将芙洛尔周身的黑雾锁住。
“谁说没人爱她!”风枕眠挥手,森然剑气划破虚空,将黑雾驱散大半,“芙洛尔,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也不管你在想什么。”
“给我听着,今天你要是魂飞魄散,伊卡娜也活不成。”
原本还在挣扎的芙洛尔突然停下了反抗,黑色的眸子看着风枕眠,满是茫然。
“别信他的鬼话,伊卡娜已经魂飞魄散了。”那道声音仍在继续,“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该为她报仇吗?”
“我从不骗人。”风枕眠冷声道:“伊卡娜灵魂碎裂的时候,我用了锁魂阵。”
“她的灵魂碎片,现在在你身体里。”
不过伊卡娜的灵魂碎裂得太厉害,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在骗你。”声音依旧在叫嚣,“根本没有什么锁魂阵。还没认清现实吗芙洛尔!你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是不被这个世界欢迎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打断了。
“谁说的!”凯娅提着卢迪克从天而降,另一只手里拿着个日记本,“他才在骗你,你是在爱里降生的孩子。”
“这是我在地宫找到的,你母亲留下的日记本。”
日记本被凯娅扔给了芙洛尔,卢迪克也被她扔在地上,发出声痛呼。
“我妈妈的,日记本?”芙洛尔有些茫然,垂眸看着手里明显有年代感的日记本,指尖颤抖。
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的爱,尤其是芙洛尔这种备受欺凌的小孩。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她曾无数次躲在被窝里幻想自己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幻想着,如果她没有死,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
可在被黑袍男人折磨的那两年,那人一次又一次告诉她,这世上从没有人期待她的到来。
包括她的妈妈。
现在,真相就在她手里。
耳边那个声音的叫嚣芙洛尔已经听不见了,她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翻开了日记本,而后泣不成声。
【6月9日。我有宝宝了,告诉索亚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结果开心得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真期待啊,这个小生命就在我的肚子里,也不知道我的宝贝是男孩还是女孩。】
【7月15日。肚子开始有轮廓了,一想到有个小可爱在里面,我就很开心。听说多吃葡萄宝宝会有大眼睛,我可得多吃点,让我的宝贝赢在起跑线上!】
日记本断断续续,每个字都是她对芙洛尔的期待。
直到某一天,画风突变。
【2月2日。身体好像忽然就垮了……可我还没见到我的宝宝……】
【2月10日。这几天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医生说我的病很奇怪,他也无能为力……可是,我的宝宝如果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
【3月5日。又睡了一天,我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好在快到临产日期,希望我的宝贝能平安长大……】
身体亏空以后,她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但芙洛尔依旧能感觉到那人对自己的期待。
透过这些字里行间,她好像隔着时光看见自己的妈妈坐在窗边写下这些日记的画面。
日记最终停在了生产前一天,那是一封长长的信。
而落款只有一句——
“宝贝,你要快乐地长大啊。”
“不要难过,妈妈只是变成了星星,在另一个世界永远爱着你。”
看到这,芙洛尔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掉落下来。
原来她也是在爱里降生的小孩,原来那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如此爱她。
“芙洛尔。”风枕眠知道这是最好攻克芙洛尔内心的时机,也没犹豫,“一直欺骗你的是他。”
“他觊觎你体内的神根,所以一手策划了那些霸凌。如果不是他,你本不必遭遇这些。”
芙洛尔抬头,看向风枕眠。
“收手吧。”风枕眠诚恳道:“相信我,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你和伊卡娜也一定能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那个声音还想继续蛊惑,但不知道晏清什么时候飞到了芙洛尔身旁。
小手在黑雾中一抓,将那缕神识从芙洛尔体内拉了出来。
“呀!”晏清又嫌这黑黢黢的东西有些恶心,掌心一道白光闪过,将神识吞噬的一干二净。
空气忽然间有些安静。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抬手扶额,“差点忘了,规则之力对半神族没有用。”
晏清这个二头身小精灵,大概算是全场最高战力。
没有了那个讨人厌的声音蛊惑,芙洛尔的脑袋明显清醒了不少。只是仇恨依旧充斥在心间,她咬着唇,很是纠结。
“我……可以相信你吗?”芙洛尔被辜负了太多次,“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凭我和你一样。”风枕眠抬手,两指并拢在眼前划过。
幻化出的紫色瞳眸变回了原本的黑色,风枕眠朝芙洛尔笑了笑,“抱歉,之前骗了你。”
“黑色……”芙洛尔看着风枕眠的眼睛,有点懵,“怎么会是黑色?”
她盯着风枕眠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笑出了声,“黑色……”
眼角的泪还没完全干涸,此刻又哭又笑的模样还真有些疯癫。
“对。”风枕眠轻声开口,“你看,黑色的眼睛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黑色眼睛的“异类”。
风枕眠黑色的眼睛打碎了一直桎梏着芙洛尔的枷锁,那些被红色符咒锁住的黑雾开始退散,芙洛尔的眼睛也变成了最原本的黑色。
落霞小镇因芙洛尔的发疯,大半成了废墟。幸存下来的镇民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也有一些依旧死性不改,嘴里吐露着难听的谩骂。
不过芙洛尔已经不在意了。
她蹲下身,抱了抱刚刚给自己递花的小女孩,“谢谢。”
小女孩歪头看着她,“姐姐不难过了吗?”
“嗯。”芙洛尔应了一声,“不难过了。”
一大一小两只抱在一起,芙洛尔感觉隔着时空,抱住了曾经的自己。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这一幕看上去还挺温馨。”凯娅感慨。
约瑟维点头,“是啊,平平淡淡才是最珍贵的。”
好像有不少人向往那种轰轰烈烈的人生经历,但真的历经世事后才会意识到,平平淡淡才是最难得的。
风枕眠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怎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远处的黑袍男人看着这一幕,嘶哑的声音毫无起伏,“实验体76号,失败。”
话音落下,一个巨大的黑色阵法浮现,无数道光柱破土而出,贯穿了那些镇民的身体。
芙洛尔吓了一跳,当即抱着小女孩闪躲,风枕眠他们也立刻带着旁边的镇民躲闪。
“这是什么?”卢迪克看着镇民脑袋上远去的星星点点,有点懵。
“是魂魄。”风枕眠脸色难看,“有人在掠夺他们的灵魂!”
第三十五章
星星点点的光在光柱中不断上升, 而在那些光芒离体的瞬间,镇民也在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没过一会,地上就躺满了人。
“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鬼东西。”卢迪克一手抱着一个小孩, 看着那些远去的魂魄,“怎么破啊?”
“这题超纲了。”风枕眠脸色不愉, 他再怎么学霸也不能解决这些超纲的题目啊。
谁家初中生去写高数啊!
卢迪克想想觉得也是, 于是又看向约瑟维,“学长, 怎么办?”
约瑟维很想说我哪知道,但作为一行人中学历最高的,只能硬着头皮道:“这, 很难办。”
“摄魂阵是禁术。”他说:“很多年前就失传了, 如今只有教廷的资料有少许记载。”
“教廷?”风枕眠疑惑,“伊洛去哪了?”
凯娅又想起那人挡在他们身前的画面,扔火球的动作明显带了几分私人情绪, “当时黑袍男人追上来,他留下给我们断后了。”
“现在,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被黑袍男人抓走了, 要么侥幸逃脱,和他们走散了。
“那怎么办?”卢迪克开始焦虑,“伊洛不在,咱们岂不是拿这个摄魂阵没办法?”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这些镇民死在他们面前吗?
“求求你,救救我!”一个大叔突然扑在风枕眠脚边,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那些幸存的镇民依旧在疯狂逃窜,有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扑了过来。
“救救我!你们是修士,肯定有办法的!”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风枕眠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是察觉到了风枕眠的不自在,最开始扑过来的那个大叔蓦地变了脸色,“什么修士什么惩恶扬善,我看你们全都是伪善!”
“只想享受我们供奉的畜生!”
他开了口,旁边的镇民也加入其中。
一时间,口诛笔伐竟盖过了那些被摄魂的镇民的惨叫。
风枕眠早就在芙洛尔的识海中见识到了他们是什么东西,对此并没有任何波动。
“你算什么东西?”凯娅受不得这委屈,当时就一拳揍了过去,“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我撕了它。”
大叔被打飞了好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但脑袋最终还是没支棱起来就昏死过去。
沉默蔓延,可惜没过一会,又有个人扯着嗓子道:“修士杀人了!”
“呵……”芙洛尔看着这一幕,笑了,“果然,死亡也改变不了你们烂到骨子里的本性。”
她起身,手还牵着那个小女孩,“真搞不懂,你们这种人渣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
说话间芙洛尔身后的黑雾再一次涌出,铺天盖地。
小女孩有点被吓到了,“姐姐……”
“别怕。”芙洛尔转头朝她笑了一声,“姐姐会保护你的。”
风枕眠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芙洛尔的视线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们说得对。”黑雾追随着光柱往上,那些星星点点居然被黑雾拉了回去,“我不该因为大多数人的错误,就让所有人去承担罪孽。”
淤泥里长出的花,更应该被呵护。
芙洛尔看着小女孩,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小妹妹,谢谢你。”
多年前,她曾被一个女孩救赎,而现在,她也将救下一个女孩。
黑雾的光芒已经快要掩盖摄魂阵的光柱,芙洛尔看向风枕眠,“风枕眠,你之前说过,会让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风枕眠点头,“是。”
“我不是好人,做不到就这么原谅他们。”芙洛尔说:“我要他们从今往后的所有日子,穷困潦倒,颠沛流离,我要他们日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既然这些人那么想改变自己是穷人的命运,她偏要把他们打回现实。
“我要他们的余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忏悔自己犯下的种种罪孽。”
“我要他们在痛苦中赎罪!”
她和伊卡娜,还有那些被“娇养”在高塔的女孩所受的苦难,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风枕眠点头,“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黑雾再次暴涨,彻底掩盖了摄魂阵的光芒。
风枕眠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朝光柱汇聚点飞去的芙洛尔,心中五味杂陈。
“她居然会救那些镇民。”约瑟维是见过芙洛尔发疯的,也知道她有多恨这些人。
“即使遭遇了这么多不公,她也始终是个善良的女孩。”风枕眠叹了口气,“这些镇民的魂魄也被芙洛尔融入了规则之中。”
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芙洛尔。
规则之力与摄魂阵不断对抗,一黑一红两道光影不断交织。
掠夺魂魄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风枕眠看见那些躺下的镇民一个个露出狰狞的表情,而空气中也传来了不少惨叫。
“芙洛尔。”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们那样对你,你还要救他们?”
“我救的不是他们。”芙洛尔冷笑一声,“是我自己。”
黑雾与光柱再次碰撞,那声音顿时冷了几分,“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自己能和我抗衡?”
光柱的光芒盛放,惨叫声更剧烈了些。
“她能赢吗?”凯娅有些担忧,“再这样下去,她的神根会撑不住的……”
芙洛尔口中已经有了血腥味,她咬着牙,又看了一眼底下的那个小女孩,“这是我的规则世界。”
“在我的规则之内,没人可以赢我!”
曾经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飞速浮现,又一幕幕碎裂。
她被黑雾包裹着,不断下坠的失重感浮现在脑海中。但也在这时,一束光划破黑暗。
芙洛尔朝那边伸出手,和伊卡娜的虚影交握,“伊卡娜……”
“芙洛尔好厉害。”伊卡娜语气温柔,“我就知道,芙洛尔可以做到的。”
她最终,还是成了像伊卡娜这样善良的女孩。
或者说她一直都是如此善良的女孩。
“嗯。”芙洛尔也跟着笑了起来,“伊卡娜,我好像明白了。”
黑雾内里,一道纯洁无瑕的白光涌出,刺眼的光芒越来越亮,直至淹没落霞小镇。
“她的心关,破了。”风枕眠闭上眼睛,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她的神根也到极限了……”约瑟维皱眉,“修行之路,终究与她无缘。”
神根本就霸道,芙洛尔又从未受过系统的修行。现在又和这种高阶禁术对抗,即使破了心关,也已经到了极限。
“或许,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步入修行。”风枕眠看见白光破晓,红色的光柱出现裂痕,“神根对修士来说,或许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但对于只想普普通通生活的芙洛尔,神根反而是个祸害。
她这一生的不幸,也是神根带来的。
“嘭——”
白光再次与光柱相撞,那道光柱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纹还在不断延伸,随后“咔”得一声,一条光柱就这么碎裂了。
紧接着,其他光柱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破碎声此起彼伏。
直到最后一根光柱消失,那些星星点点的光重新回到镇民的身体里。
白光随之消失,芙洛尔从空中坠落,被凯娅接住。
“姐姐……”小女孩看着浑身是血的芙洛尔,眼里填满了泪花,“你疼不疼呀?”
“不疼。”芙洛尔挤出个笑,“哭什么……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的镇民却很清楚。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直到小女孩抱着芙洛尔,用稚嫩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姐姐。”
小女孩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看见了那一个个在光柱中倒下的镇民,也看见那遮天蔽日的白光打碎了光柱。
她知道,是芙洛尔救了他们。
“一个几岁的小姑娘都知道道谢。”凯娅抱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有些人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还不如一个孩子。”
“就是。”卢迪克也附和道:“不过也很正常,毕竟他们没脸没皮的,肯定不愿意承认是他们最看不起的人救了他们喽。”
“也怪芙洛尔太善良,换做我,肯定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那些镇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还是有个人实在受不住,突然大声道:“芙洛尔,对不起。”
有一个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道歉声此起彼伏,听上去还挺诚恳。
神根碎裂并不是一件小事,芙洛尔和那个小女孩对话已经用尽了力气。
此刻听见他们的道歉声也只觉得吵闹。
“是镇长蛊惑了我们。”一个人说:“我们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对!都怪镇长!是他让我们欺负你的!”
他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吵闹了起来,风枕眠实在是听不下去,“闭嘴。”
“事到如今你们依旧是这自私自利的虚伪模样。”芙洛尔被晏清传输了些生命力,脸色缓和了不少,“给我道歉是应该的。”
“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芙洛尔看向风枕眠,“我想离开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风枕眠点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从今以后,世间再也没有落霞小镇的黑眼小孩。
只有一个无拘无束的芙洛尔-
某处地宫。
黑袍男人沉默地走进一个房间,跪下开口,“大人,落霞小镇的收割失败了。”
“实验体76号神根碎裂,落霞小镇那些镇民的灵魂也收割失败……”
话音刚落,黑袍男人就被一道华光打飞出去。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又立马爬回去跪好,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大人饶命!是那个观察对象一直在阻碍我……”
“观察对象?”坐在高台上的人抬手撑着下巴,“风枕眠?”
黑袍男人点头,“是他。”
“都说了,让你别招惹他。”高台上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轻轻念了一下风枕眠的名字,“风枕眠。”
“叫这个名字,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回到艾尔尼斯时,几人都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卢迪克看着蓬头垢面的伊洛,有些好奇。
他们将芙洛尔送走以后,正准备和老师联系,开展救援伊洛的行动,结果没想到这人忽然从一旁的草堆里钻了出来。
那画面,回想多少次都很好笑。
“我……”伊洛抿唇,不是很想回答这个丢脸的问题。
奈何几双眼睛目光灼灼,直勾勾的眼神对社恐人士非常不友好。
伊洛被盯怕了,长话短说道:“我本来就想拖住他,给凯娅还有卢迪克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没想到那人太厉害了……”
他甚至都没挡几招,就被打飞了出去。
好在,他成功吸引了那个黑袍男人的注意力。
“离开教廷时,主教也给了我不少保命的东西,其中一个是圣元珠。”
“卧槽,那不是教廷圣器吗?”卢迪克惊呼一声,随后又想起什么,“咳,不好意思,忘了你是教廷圣子了。”
教廷圣子拿着教廷圣器多正常。
“我用圣元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伊洛说:“然后藏在了那片草堆里。”
黑袍男人搜寻了一番没找到他,也没耐心继续,转头又去追凯娅和卢迪克。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那个草堆里?”风枕眠发现了重点。
伊洛身体一僵,假装没听见。
空气忽然沉默一瞬,随后一阵爆笑声此起彼伏。
卢迪克甚至笑了猪叫,“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太好笑了!”
他脑补了一下伊洛蜷缩着身子,躲在草堆的画面,笑得更猖狂了。
其他几人还算收敛,风枕眠还很给他面子,是捂着嘴笑的。
伊洛的脸红了个彻底,连带着耳根都红了。他嘴巴微微动了下,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扭头离开。
背影都是大写的“羞愤”。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约瑟维嘴角也挂着笑意,“这几天也辛苦了,后续我会和老师上报这一次的任务报告,到时候在给你们评分。”
风枕眠点头,又有些好奇,“可是学长,你不是说这一单作废吗?”
“作废也不影响考核。”约瑟维微笑,“你们的赏金后续也会打到卡上的。”
这下是卢迪克惊讶了,“可镇长不是死了吗?”
任务单采用的是先做任务后付款的方式,单主都死了,根本没人付款啊。
“我之前在他房子里拿了些报酬。”约瑟维继续微笑,“他惹出来的祸事,我们替他收拾了烂摊子,收点报酬怎么了?”
这话说的,还挺理直气壮。
风枕眠都以为要白打工了,没想到还有工资拿,顿时喜笑颜开,“学长说得对,学长想得真周到。”
晏清见他开心,凑过来蹭了个热闹。
“小阿晏,咱们有钱了。”风枕眠摸摸小精灵的脑袋,“可以给你买好吃的了。”
他终于能把小精灵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晏清对吃得还是很热衷的,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呀!”
他飞过去,蹭了蹭风枕眠的脸。
“又撒娇。”风枕眠低笑一声,还挺享受。
只是一抬头,又看到了卢迪克鄙夷的表情。
还没等风枕眠开口,卢迪克又说:“风哥!带我一个吧风哥!”
他一脸卑微,“我饭量贼小,而且我可以交伙食费的。”
风枕眠:……
风枕眠扭头就走,“蠢拒。”
“别啊风哥!”卢迪克追上去,“哥,我唯一的哥,你看看我!”
……
在落霞小镇的三天多时间里,风枕眠可以说是没合过眼。
虽然结丹以后的确不用睡觉,但他们到底也还是人。
身体总归是会累的。
回来以后风枕眠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之前给晏清做了个巴掌大的小床,就支在他枕头边,风枕眠一醒来就看见小精灵躺在里面,没忍住露出个笑。
这么久了,他依旧会被可爱到。
晏清还没睡醒,风枕眠正思考着要不要带上他,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噼里啪啦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晏清就这么被吓醒了,睁眼时还有点懵。他呆愣愣在小床上坐了会,抬头看见风枕眠,朝人飞了过去。
“不怕不怕。”风枕眠伸手,让晏清坐在手心,抱着自己的食指,“没事,哥哥在呢。”
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脑袋抵在风枕眠的指节上,开始小鸡啄米。
门外,卢迪克依旧不知疲倦地拍门,“干嘛呢风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啊!”
他是靠在门上拍的门,风枕眠一拉,他措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
“卧槽。”卢迪克仰头,“你谋杀亲室友啊!”
“下次拍我门小点声。”风枕眠冷漠脸,“我家小阿晏还小,经不得吓。”
晏清其实也没有那么困,但就是不想睁眼。听见这话,还附和着点了点小脑袋。
卢迪克一阵无语,“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半神族?”
虽然晏清只有二头身,但是揍起人来毫不费力。
至少,吊打他是完全没问题的。
“半神族怎么了。”风枕眠俨然一副护犊子的老父亲模样,“他还是个幼崽,需要小心呵护。”
卢迪克嘴角抽了抽,决定略过这个话题。毕竟面前的两个,他一个都打不过,“该去办公室看这次的分数了。”
“你说咱们会得多少分啊?”
风枕眠摇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要去的依旧是灵的办公室,卢迪克也是真的害怕她,一路上都在碎碎念。
两人到时,凯娅和伊洛也刚好到这,几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伸手——
把最害怕的卢迪克推了进去。
“卧槽!”卢迪克差点摔个狗吃屎,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可一抬头看见灵那张脸,瞬间咽了回去,“哈哈哈灵老师你也在这……”
“这人……”风枕眠扶额,有被蠢到。
灵只看了卢迪克一眼,没多说什么,“进来吧。”
这办公室挺大,几人进来以后依旧空空荡荡的。
“约瑟维的任务报告我已经看了,这次的任务单大家完成的不错,成绩单在这,你们确认一下。”灵没吝啬夸奖,“尤其是风枕眠,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拯救了落霞小镇的镇民。”
“不过,你们太冒险了。”
灵话锋一转,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次是你们运气好,要是那个黑袍男人真下死手,你们有几条命?”
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没一个人是黑袍男人的对手。
“念在你们是第一次做任务,我也不追究了,回去以后好好反省。”灵摆了摆手,“回去吧。”
“老师。”风枕眠忽然想起什么,“落霞小镇那些镇民,要怎么处置?”
提起那些镇民,灵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根据圣亚帝国的法律,他们会被处死。”
“但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灵语气冷漠,“我向帝国申请了缓刑,他们会被带到沙岳镇进行免费劳动。”
“沙岳镇?”卢迪克有些惊讶,“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沙岳镇是圣亚帝国最偏远的小镇,听闻那里气候恶劣,而且还有很多瘴气。
说一句荒无人烟也不为过。
“听说那边有很多蛇虫鼠蚁,而且有毒。”凯娅接话,“有些人活着,但和死了也没多少区别。”
“那是他们应得的。”风枕眠也没那么多圣母心,“也算是了却了芙洛尔的心愿。”
这些人即将在偏远苦寒的沙岳镇了却残生,而芙洛尔则会带着伊卡娜的灵魂碎片游遍各处河山。
不过,神根碎裂对身体的伤害不小。
再加上芙洛尔身上结了太多人的因果,大概也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
“多好。”凯娅冷笑一声,“是他们活该。”
“行了,这次任务你们也累了。”灵挥挥手,“好好休息吧。”
几人对视一眼,麻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居然有五天假期!一节课都没有!”卢迪克很是兴奋,“咱们出去玩吧!听说索洛城有不少好玩的。”
风枕眠对西方的城市还挺好奇,也就没拒绝。
凯娅向来喜欢凑热闹,于是也点了头。
至于伊洛,他倒是想拒绝,奈何卢迪克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好兄弟,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卢迪克勾着伊洛的肩膀,完全不顾社恐的死活,“到时候我再把约瑟维学长叫上,哥哥带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
第三十六章
索洛城作为圣亚帝国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各种娱乐项目只多不少。
风枕眠还挺新奇,这逛逛那看看,像极了一个刚进入大城市的乡下人。
晏清更没见过世面, 一人一精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
“东方人?”逛到一个摊位的时候,一个有些生涩, 但依旧熟悉的嗓音响起。
风枕眠惊讶抬头, 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黑发黑眸,摊主也是东方人。
“您也是东方人。”异国他乡看到同袍, 风枕眠还挺开心,“您好。”
这东方人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大叔,为了表达他的思乡之情, 给风枕眠塞了不少小玩意。
风枕眠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社恐, 但还是被大叔的热情吓到了。
抱着一堆东西落荒而逃。
“噗哈哈哈哈!”卢迪克看着风枕眠狼狈的样子,嘲笑声可以说是毫不遮掩,“你也有今天。”
大叔一直说风枕眠太瘦了, 怎么不多吃点之类的话,塞给他的也大多是食物。
甚至, 还想给风枕眠塞个他们自己做的烟熏猪腿。
被风枕眠婉拒了。
“你们东方人,都这么热情吗?”伊洛轻声细语地问。
“也不全是。”风枕眠说:“不过异国他乡, 看到老乡总归是激动的。”
这话说出口后风枕眠就后悔了。
因为在这条街上,他遇到了太多的“老乡”。
第n次和一个东方人打招呼以后,风枕眠麻木了。
以前就听说东方人遍地都是,他还觉得夸张,现在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球gai溜子。
“你们东方,人还挺多。”卢迪克感慨了一句, 朝着一家宝石店走去。
凯娅看中了些漂亮衣服,也进店去逛了。约瑟维和伊洛对视一眼, 去了旁边的餐饮店。
至于风枕眠,则是去了一家娃屋。
这家娃屋并不是西方那种传统的人偶娃娃,而是BJD娃娃。
风枕眠并不是去看娃的,而是看上了那一堆……娃的衣服。
“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一个店员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
风枕眠点点头,指了指肩膀上的晏清,说:“有没有适合他的衣服。”
虽然人类和修士的居所并没有什么分界线,但晏清毕竟是精灵一族。
精灵一族向来避世,在艾尔尼斯还好,这么贸贸然出现在普通人面前,难免引起祸端。
进店之前风枕眠就和晏清叮嘱了一番,让他假装自己是个娃娃。
晏清虽然不满意,但被风枕眠贿赂了一顿糖醋排骨,还是点了头。
“这是您的娃娃吗?”店员被晏清的容貌惊讶了一下,“真好看。”
这话比夸他帅还让风枕眠舒心,他仰起头,一脸骄傲,“当然,我家崽崽就是最好看的。”
像极了那些炫娃的老父亲。
店员对这种场面也是见怪不怪,转身领着风枕眠朝里走去,“这边请。”
这个娃屋里各种大小的娃都有,各种尺寸的衣服也一应俱全。
风枕眠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衣服,还惊叹了一下,“这么多。”
娃衣做的很精致,风枕眠当时就想给晏清换上,忽然又想起什么,轻咳一声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试就行。”
这种地方可没有试衣间,他家小精灵虽然只有二头身,也是要注重隐私的。
“好的。”店员继续微笑,转身离开。
他们在的位置是娃屋的角落,周围并没有多少顾客。
风枕眠弹指一挥,在晏清周围设下个结界,说:“换吧,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晏清有些犹豫,但手里的衣服又挺好看,挣扎一下还是换了。
毕竟,他也觉得这些衣服挺好看的。
娃衣的做工十分精细,晏清捣鼓了好一会才穿上,“呀!”
风枕眠转头,这件衣服是宫廷风,晏清的五官本就精致,华丽的服饰在那张脸下也只是点缀。
这模样,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小王子。
风枕眠盯着看了好一会,忽然理解到了女生喜欢玩芭比娃娃的快乐。
此时的晏清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歪着脑袋又“呀”了一声,像是再问风枕眠好不好看。
“好看。”风枕眠拿过一旁小天使的衣服,“再试试这个。”
这件衣服身后有一对羽毛翅膀,晏清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自己漂亮的薄纱翅膀,有点嫌弃。
但他还是乖乖去换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晏清连着试了几十套衣服,到后面风枕眠甚至给他拿来了蓬蓬裙。
气得晏清当时就召唤藤蔓给了风枕眠一下。
“咳,不试了不试了。”风枕眠见晏清累得翅膀都直不起来了,见好就收,“这些都买了好不好?”
晏清只想赶紧结束这个累死小精灵的换衣环节,也没看风枕眠指的衣服,点了下头就飞到风枕眠肩上躺下了。
丝毫没发现那堆衣服里还夹杂着一件蓬蓬裙。
“你好。”风枕眠叫来店员,“这些帮我打包。”
店员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的衣服,“确定是这些都要吗?”
风枕眠正在兴头上,“嗯,都包起来。”
店员立马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好的,请稍等。”
来娃屋的金主爸爸不少,但像风枕眠这么大手笔的也确实不多见。
风枕眠卡上的余额一下少了三分之二,他肉痛一瞬,又开开心心提着那堆衣服离开。
出门时刚好撞上了从宝石店出来的卢迪克。
“你……”风枕眠看着他带得满满当当的十根手指,又看了眼他胸前挂着三条大金链子,陷入沉默。
这人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富n代,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呢?
“你买了什么?”卢迪克说着摘下了一个戒指,“之前给你的见面礼你也没收,这个戒指挺好看的,总不能拒绝了吧!”
卢迪克说的见面礼,是指刚来宿舍时给风枕眠的那一箱宝石。
而现在他递给风枕眠的宝石戒指,也有鸽子蛋大小。
风枕眠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和卢迪克的贫富差距,沉默震耳欲聋。
“不用了。”风枕眠还是拒绝了,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今天要是被卢迪克的金钱腐蚀,以后骂人都不能随心所欲。
想到这,风枕眠顿时坚定了起来,“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晏清!”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卢迪克。
他看了看累得瘫在风枕眠肩上的晏清,又看了看一脸亲昵的风枕眠,问:“冒昧问一句,你怎么定义你和晏清的关系?”
精灵一族虽然性格温和,但他们毕竟是半神族,自身骄傲根本不可能接受被人类饲养。
但风枕眠这行为又挺像饲养。
卢迪克甚至脑补到了晏清成年期后,猛揍这个对自己不敬的人类。
“关系?”风枕眠茫然,“还能有什么关系。”
卢迪克看他那模样,好奇心更甚,“你不会是把他当灵宠吧?”
这话刚说出来,卢迪克就获得了晏清的一个眼刀。
被藤蔓支配的恐惧浮上心头,卢迪克立马捂住嘴,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无辜表情。
“你瞎说什么?”风枕眠皱眉,“小阿晏才不是灵宠。”
虽然一开始他是有过这方面的倾向,但后来忽然又发现,晏清比他想得更加重要。
晏清坐在风枕眠肩上,满意点头。
“那你这是,把他当童养媳?”卢迪克郁闷,他爹对他妈都没风枕眠对晏清那么关心。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小阿晏还是个幼崽呢!”风枕眠语塞,“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卢迪克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你把精灵当儿子?”
晏清整只精灵僵住,差点从风枕眠肩上掉下去。
看得出来,他俩都挺震惊的。
“瞎说什么。”风枕眠冷漠,“我才二十岁,什么儿子。”
“不要玷污我和小阿晏纯洁的兄弟情。”
这次晏清是真的从他肩膀上掉下来了,幸亏风枕眠眼疾手快,才没让他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累成这样了?”风枕眠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不去虚空戒里休息会?”
晏清不想理他,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落寞的后脑勺。
风枕眠实在领悟不到晏清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放回了虚空戒。
肯定是因为刚刚换衣服太累了。风枕眠想,他家小精灵果然很娇气。
在虚空戒的晏清:……
索洛城好玩的东西还挺多,不过除了风枕眠,其他都是土生土长的西方人,对这些东西早就见怪不怪。
因此,在风枕眠坐蒸汽火车,机械飞船等一系列东西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下面静静看着。
凯娅买了不少衣服,现在心情挺不错,“他这样,好像个小孩子。”
来玩这些东西的,大部分也都是小孩。
“风枕眠毕竟是东方人。”约瑟维说:“对于没见过的东西,肯定是新奇的。”
伊洛点头附和,只有卢迪克小声叭叭:“二十岁,可不就是小孩子。”
他们这群人都能当风枕眠的爷爷奶奶的了。
大概是看风枕眠玩得太开心,卢迪克也有点心痒痒。
于是下一场游乐项目中,多了个身影。
没过一会,凯娅也加入其中。
伊洛看了眼约瑟维,眸子里尽是挣扎,最后还是被拉了上去。
“既然是休假,就好好放松一下。”约瑟维语重心长,“不然到时候又要上课又要做任务单,很累的。”
这种刺激的高空项目刚好能释放压力。
一个人玩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开心,而一群人玩耍,则是有种不一样的兴奋。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是时候带你们去体验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了。”卢迪克立起了自己衣服的领子,又抬手摩挲了一下侧边的头发,“就让本……”
话还没说完,就被凯娅踹了一脚。
“你的上流社会,就是酒吧?”凯娅冷笑。
卢迪克卑微捂头,弱弱开口:“我没来过嘛……我看小说里,那些有钱人夜里都会来酒吧消费的!”
拿张卡一甩,然后说今天的消费都由本少爷买单,多酷炫啊!
凯娅的脸色一言难尽,她回头看了看几人,目光落在安静的伊洛身上,“你肯定不想去吧?”
这种吵闹的地方,和社恐的伊洛完全不符。
然而出乎凯娅的意料,这人腼腆笑了笑,“我也没去过酒吧。”
在教廷时,主教大人总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他也只能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做个合格的圣子。
凯娅又看了看约瑟维和风枕眠,这两人脸上也明显挂着“我想见见世面”的表情,无语了一瞬。
“行吧。”她说:“其实我也没过去。”
“那你还打我!”卢迪克大声嚷嚷。
凯娅瞪他:“顺手的事。”
两人的打闹已经成了日常,其他三人也见怪不怪,无动于衷。
“你没去过酒吧?”约瑟维有些好奇。
风枕眠点头,“以前在青云宗,我那师尊不让我去。”
虽然他那便宜师尊嘴上说的是他还小,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可能会对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
但风枕眠总觉得,其实是景辞太抠门了,不舍的花这钱带他见世面。
约瑟维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想起可以之前那个东方交换生,没忍住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挺好。”
不像之前那个交换生,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去拔学校的花花草草,还追着别人打架。
为此,学生守则里还特意给他加了一条——
禁止在学校饮酒。
达成一致后,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兴致冲冲进去,准备见识一下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
酒吧内外可谓是两幅天地。
几人一进去就听到一阵嘈杂又有动感的音乐,卢迪克跟着节奏扭了两下,“真带劲,就是这词听不太懂。”
风枕眠听着这熟悉的音乐,根本蹦不起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西方酒吧里的蹦迪曲,会是东方歌曲!
恰好这时,一个在蹦迪的西方人路过,“外国歌蹦起来就是带劲啊。”
风枕眠:……
卢迪克已经彻底融入氛围,不得不说这首歌节奏感挺强,就连社恐的伊洛都跟着动了两下。
只有风枕眠生无可恋,坐到了一旁的卡座上。
“你不去跳吗?”之前约瑟维还没觉得,现在才发现,他还真是老了。
蹦跶几下就有种骨头散架的感觉。
风枕眠听着那一首接一首熟悉的歌,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了。”
他怕自己会跳出段和酒吧格格不入的广场舞。
事实也证明跳舞的确是个体力活,没一会几人就陆续离开,回来时,还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米利尔?”约瑟维和米利尔算是同学,看到人时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米利尔的娃娃脸总是让人忽视她的年龄,她目光在几人身上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风枕眠身上,“又见面了,小学弟。”
风枕眠正准备回答她,偏偏这时晏清从虚空戒中冒了出来。
其实晏清也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听到风枕眠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莫名不舒服。
他总觉得,自己和风枕眠应该是别的关系。
可在虚空戒里想了好久,晏清都没想明白应该是什么关系,于是打算出来问问风枕眠。
结果没想到看到了这幅场景。
他看到这是酒吧时先是愣了一下,一回头又看见对着风枕眠言笑晏晏的米利尔,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冒了上来。
风枕眠不知道小精灵的小脑瓜里想了这么多东西,只看见晏清突然出现,又再次消失。
和米利尔的叙旧因此打断,他挠挠后脑勺,有些茫然。
“难怪说小孩子总是情绪化……”风枕眠喃喃,“小精灵也不例外啊。”
卢迪克喝了两口酒,有点无聊,“咱们玩点游戏吧。”
“行。”风枕眠应和,“先说好,不赌博。”
酒吧里玩骰子什么好像挺常见,但风枕眠是个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拒绝一切赌博游戏。
“要不我们玩通灵游戏吧!”凯娅提议,“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这个。”
“可不是说修士召唤不出来吗?”伊洛疑惑。
卢迪克一拍大腿,“那话又没有依据,说不定咱们就召唤出来了呢。”
作为修道之人,自是不畏惧鬼神,因此这提议一出就获得了全票通过。
不过商量了半天,他们都没商量出玩什么通灵游戏。
“这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吗?”米利尔笑着开口,“问风枕眠不就行了。”
风枕眠突然被cue,一脸茫然。
“你说!”卢迪克拉着风枕眠,“玩血腥玛丽还是午夜游戏?”
说完他还不忘拉踩一下,“血腥玛丽都快被玩烂了,咱们要玩点新鲜的!”
“我呸!”凯娅抱着胳膊,“血腥玛丽的热度在那摆着呢!你就是嫉妒。”
两人谁也不让谁,伊洛和约瑟维默默扶额,米利尔则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察觉到风枕眠视线时,笑了笑,“问你话呢,风枕眠同学。”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关我什么事。
但现在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风枕眠清了清嗓子,说:“要我说……”
凯娅和卢迪克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风枕眠顿了一下,无视了他俩的目光,“不如尝试一下我那边的游戏。”
“咱们来请笔仙吧!”
…
不远处,两个穿着黑袍的男人隐藏在昏暗的酒吧中,其中一个戳了戳另一个的胳膊,“你确定,就是这群人坏了你的计划?”
“被这种小屁孩破坏计划。”那人低笑一声,“03,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个叫03的黑袍男人,也就是在落霞小镇出现的那个黑袍男人。
“呵。”他回了一声冷笑,“要不你去试试?”
男人挑了挑眉,“我试试就我试试。”
“刚好05前几天被艾尔尼斯的那群疯子追杀,死了。”他抱着胳膊,“这位置,也是时候该换换了。”
……
风枕眠他们并不知道有人盯着自己。
酒吧里大多都是普通人,万一真让他们召唤出了什么,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首先,要准备一支笔和一张纸。”风枕眠掏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是和否两个字,“然后,需要两个人。”
凯娅和卢迪克上前一步,跃跃欲试。
“然后,你们交握这支笔。”
凯娅脸上顿时浮现出嫌弃,卢迪克很受伤,“太过分了,想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凯娅给拍开了。
“你,过来。”凯娅冲着伊洛扬起下巴。
伊洛沉默一瞬,默默上前。
卢迪克抱着风枕眠,“风哥,她欺负我呜呜呜……”
“……”风枕眠无奈,又掏出一份纸笔,“你可以让约瑟维学长……或者米利尔学姐陪你玩。”
卢迪克果断选择了约瑟维,然后两边都按照风枕眠说的开始询问。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两边的笔都没有动静,卢迪克瘪瘪嘴,正想说什么,可他手中的笔忽然开始动了。
而一抬头,约瑟维也是一脸震惊。
“请到了?”卢迪克惊讶。
凯娅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索性扔了笔过来凑热闹。
“是你来了吗?”约瑟维虽然惊讶,但也没忘记风枕眠说的流程。
笔缓慢滑动,落到了“是”字上。
“那我可以向你提问吗?”卢迪克眼睛都亮了。
笔微微动了一下,再次在“是”上落下一笔。
“我想想。”真到了要问问题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问什么,卢迪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了,我以后是不是会成为修真界里一个赫赫有名的修士?”
笔身微动,在“是”上点了一下。
卢迪克脸上露出一个浮夸的笑容。
可下一秒,那笔又划到了“否”字上,落下一痕。
空气安静一秒,随后被笑声填满。
“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中,凯娅笑得最大声,“你不行啊!”
卢迪克咬牙切齿,“不可能!肯定是笔仙出bug了。”
“你这样对笔仙很不尊敬。”风枕眠拍拍卢迪克的肩膀,“给笔仙道歉。”
就算是鬼,也是东方的鬼。
可不能让他在异国他乡被欺负了。
卢迪克瘪瘪嘴,小声给笔仙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又不死心地问,“我真的不会成为赫赫有名的修士吗?”
笔停在“否”字上,没有动弹。
“换个问题吧。”约瑟维也忍不住笑了。
他并没有什么想问笔仙的,所以没有问问题。
“还能问什么?”卢迪克回忆了一下刚刚风枕眠说的,“笔仙笔仙,请问我能活多少岁?”
修士的年龄和他们的修为挂钩。
只要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就知道他以后的修为能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也能判断他会不会成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修士了!
卢迪克坚信刚刚是笔仙在糊弄他。
笔身再次动了起来,卢迪克紧张地盯着笔下的数字,看到“9”字出来的时候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9?难不成是900岁?”卢迪克兴奋,900岁的话,说明他肯定达到圣阶了!
要知道修真界虽然修为通货膨胀的厉害,但金字塔顶端永远是少数。
卢迪克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圣阶修士后耀武扬威的日子了,谁知这笔写了个“90”以后就不动了。
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是吧大哥?你没墨了?还有个0呢?你添上去啊!”
笔就直挺挺立在那,没有动弹。
“风枕眠!”卢迪克愤怒,“你们东方的笔仙,是不是歧视西方人啊!”
风枕眠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
没人把笔仙给的结果当回事,毕竟笔仙虽然被称为仙,但也只是有点道行的鬼而已。
修士的天机,他们很难参破。
风枕眠忍着笑拍了拍卢迪克的肩膀,“好了,把笔仙送回去吧。”
卢迪克臭着脸走了结束流程,送开笔后骂骂咧咧灌了一大瓶酒,随后又打开包厢朝外面吼道:“都给我放开喝!今晚全场的消费由我卢迪克少爷买单!”
第三十七章
卢迪克跑出去的速度太快, 其他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以后,他们的脸色和打翻的颜料盘一样,五彩纷呈的。
“我能不能把他踹出去啊?”凯娅诚恳开口。
“这样, 好像不太好。”包间还算安静,伊洛的声音不大不小, 虽然能听见, 但还是和吵闹的酒吧格格不入。
风枕眠摸着下巴,“没事, 卢迪克皮糙肉厚,挺抗揍的。”
米利尔听着他们的话,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朝约瑟维说:“学弟学妹们还挺有活力。”
闻言, 约瑟维看了她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下次应该你和他们去出任务单了。”
“嗯哼?”米利尔看他。
“祝你好运。”约瑟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最终卢迪克也没被踹出去,原因无他, 酒吧里的音乐声太嘈杂,来这里的人不是沉迷蹦迪就是沉浸喝酒, 根本没人注意他。
卢迪克有些生气,准备用传音魔法再吼一遍,被风枕眠捂着嘴拉了回来,“祖宗,你消停点。”
他们是来休假的,不是来当猴子被人围观的。
“可我想花钱。”卢迪克叭叭, “既然他们不能帮我花,那就只能靠你们了。”
说完, 卢迪克大手一挥,“都给我点!点最贵的,今晚的消费由本少爷买单!”
这话说得很豪气,放在电视剧里应该能赢得不少欢呼。
然而包间内沉默一瞬,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无视了卢迪克。
“你们……”卢迪克“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你们太过分了!行,我自己喝!”
他抱着酒就开始灌,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风枕眠到底还是有些室友情的,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是被笔仙欺负了吗?刚好米利尔学姐在这,要不让她给你占一下?”
女巫的占卜可比笔仙准确多了。
“算了。”卢迪克抹泪,“天机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窥探的好。”
他将那瓶据说价值十几万金币的酒重重砸在桌上,看得风枕眠一阵胆战心惊。
“好兄弟,咱们不醉不归?”卢迪克扒拉着风枕眠,眼睛却看向伊洛。
伊洛不是很想接话,往旁边挪了挪,慢吞吞把脑袋藏在约瑟维身后。
“虽然这是假期……”约瑟维是有一点男妈妈的潜质在身上的,“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枕眠打断了。
“不是我不想陪你喝。”
约瑟维挑了挑眉,觉得风枕眠应该是要拒绝了。
“主要是这个酒,度数太低,我喝不醉。”风枕眠一脸无辜,从虚空戒中掏出了俩古装剧里那种酒坛子,“要不尝尝这个?”
这酒叫忘忧,是他便宜师尊的珍藏。
离开前,风枕眠特意偷偷从树底下刨了几坛子。
酒坛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卢迪克吸了吸鼻子,朝酒坛伸出手,“你一坛我一坛?”
风枕眠摇头,“是我一坛,你们一坛。”
这酒挺醉人的,而且东西方的酿酒工艺也有明显差别。
风枕眠并不确定他们的酒量。
“你在小瞧我们!”卢迪克拍了把桌子,左手拉着约瑟维,右手挽着伊洛,“兄弟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风枕眠慢悠悠拿起坛子喝了一口,但笑不语。
三杯过后,眼前的三人开始摇摇晃晃。
五杯过后,从没沾过酒的伊洛双颊酡红,拉着凯娅开始啜泣,“凯娅,以后……你能不能别总让我去和别人交涉了?”
凯娅也喝了两杯,脑袋晕乎乎的,“嗯?你说什么?”
“我真的好害怕和别人交流啊呜呜呜……”
约瑟维也有些头晕,他本来静静坐着,可没想到卢迪克突然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开始哀嚎,“呜呜呜我有什么错?我以后可是要继承我爸的爵位的!我这么有钱,想要点修为过分吗?”
按照正常情况,约瑟维应该会安慰卢迪克,可他现在也醉了。
于是乎,风枕眠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端庄的约瑟维,和卢迪克抱着一起痛哭,“不过分……我们只是想出人头地而已!又不伤天害理,我们能有什么错?错的根本不是我们!是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风枕眠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约瑟维。
“嘴巴收收。”米利尔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她撑着下巴看着喝醉的4人,还不忘拿出留影球记录下他们的丑态。
风枕眠闭上嘴,心情有些复杂,“想不到喝醉了的约瑟维学长,还挺活泼。”
“很惊讶吗?”米利尔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举起杯子和风枕眠碰了一下,“你应该不知道约瑟维的出身吧?”
风枕眠抿了口酒,听见这话有些好奇。
约瑟维是他来艾尔尼斯遇到的第一个人,平日里对他多加照顾,但他也确实不怎么了解约瑟维。
“怎么说?”风枕眠看了眼那边抱头痛哭的两人,也没忍住用了留影球。
这以后,可都是他们的黑历史。
“约瑟维出生于圣亚帝国一个边陲小镇。”米利尔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此刻还算正经,“你知道那些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怎么改变命运吗?”
风枕眠不太了解西方的,“在东方,大概只有好好学习,参加高考。”
“差不多。”米利尔没说西方普通人怎么改变命运,只是道:“约瑟维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甚至是等级森严的帝国制度下,最底层的普通人。”
“他想改变命运,只能不停往上爬,等他成为高阶魔法师时,他的父母才能摆脱最底层被压榨的命运。”
所以从入学开始,约瑟维就一直在修炼,不停修炼。
甚至被同学们戏称为“西方卷王”。
风枕眠一头雾水,“卷王就卷王,为什么还要加个西方。”
米利尔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因为在约瑟维之前,只有你们东方交换生会内卷。”
风枕眠:……
其实,他是条咸鱼来着。
风枕眠忽然感觉自己有点丢东方人的脸,暗下决心之后要好好学习,努力内卷。
一定不让东方交换生的优良品格在自己这里断代。
“你觉得,约瑟维的梦想能成功吗?”米利尔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风枕眠还在想内卷的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约瑟维能成为高阶魔法师,成功改写命运吗?”
这问题有些奇怪,风枕眠认真思考了一会,说:“约瑟维学长有天赋又很努力,为什么不能成功?”
米利尔深深看了风枕眠一眼,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你说得对。”
那边,喝醉的四人成双成对,一对说自己要努力修炼,早日成为高阶魔法师,另一对则是嚷嚷着什么“我一定会完成主教大人的任务的”“我要解救龙族”之类的话。
场面可以说是格外混乱。
时间也不早了,米利尔将杯中的酒饮尽,而后捞起已经快醉死的凯娅,“他们三个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带着凯娅离开了。
风枕眠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醉鬼,捏了捏眉心。
好在进酒吧的时候他们就考虑过可能喝醉的情况,在酒吧上面的酒店开了几间房。
风枕眠一手拖着一个,又召唤出自己破破烂烂的傀儡扛起最后一个,艰难上楼。
处理完几人,刚好酒劲也上来了,风枕眠几乎是倒头就睡,没有一丝卡顿。
……
按理来说喝了酒,应该一夜无梦。
但风枕眠意识下沉,居然又来到了迷雾之森。
“怎么会……”风枕眠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有些惊讶。
他不是已经找到晏清了吗?怎么还会梦到迷雾之森?
心中各种疑惑浮现,风枕眠皱着眉,朝母树走了去。
成年期的晏清依旧坐在树干上,他身上华丽的白色纱衣点缀着月华,偶一阵风吹过,轻轻扬起。
“小……”风枕眠顿了一下,“晏清?”
那个称呼对二头身的晏清能叫出来,可对着成年期的晏清,属实有些羞耻了。
晏清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并没有搭理他。
“晏清?”风枕眠还当他没听见,又唤了一声。
他朝前走去,还没踏入生命之泉,好几根藤蔓同时朝自己迎面而来。
风枕眠眉头微皱,来了个利落的后空翻,躲过一击。不过那些藤蔓不依不饶,仍旧朝他袭来。
风枕眠也没想到在梦里自己还要打架,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打架。
心中隐隐有些火气,下手时难免失了分寸。
“唔……”
风枕眠一手将那几根藤蔓抓住,才用了些力气,就听见晏清发出声闷哼。
他立马松了手,藤蔓也迅速收了回去。
“晏清?”风枕眠再次朝前走去,这次倒是没有任何东西阻拦。
飞身上前后,他看见了晏清红通通的眼眶,像是哭过。
美人落泪,本应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可风枕眠却无暇欣赏。
心底忽然用起一股酸涩,他抬手,拭去了晏清眼角的泪,叹息似的开口说:“怎么哭了?”
晏清没说话,泛着泪花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刚刚把你扯疼了?”风枕眠猜测,“抱歉,是我下手不知轻重……”
话音刚落,晏清忽然抬手抱住了他。
“风枕眠。”晏清叫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风枕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尴尬的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又小心翼翼落在了晏清背上,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瞎说什么?”
他就差把这小祖宗供着了。
听见这话,晏清又一把将风枕眠推开,“那你还说我们——”
他没把话说完,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休想离开!”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很想问句“你在说什么”,可晏清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一道白光闪过,风枕眠就这么被弹了出去。
“嘶……”酒后的头疼如期而至,风枕眠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
他坐起来揉了揉胀疼的额角,一回头,又看见小精灵正规规矩矩躺在他枕头边。
姿态端庄得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风枕眠观赏了一会,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脸。
晏清似有所感,眉头微皱,小手挠了挠脸,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我们认识很久了吗?”风枕眠想着梦里晏清的那句话,“可,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呢?”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失过忆,也确定在此之前,自己从未见过晏清。
风枕眠又盯着小精灵看了许久,“你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你这酒,可真带劲啊。”分明已经过了一晚,卢迪克走路时还有些摇晃,“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吗?”
风枕眠笑了声,“你不是还说我看不起你?”
之前还豪言壮语说要喝一坛。
卢迪克摸了摸鼻子,一脸讪讪,“我那不是对自己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窗户外传来一阵声响,卢迪克走近,一只猫头鹰飞到了他的胳膊上。
风枕眠想起些不好的东西,“你……摊上事了?”
“啊?”卢迪克茫然,“我摊上什么事?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那为什么校长的猫头鹰在这?”风枕眠比他还茫然。
卢迪克看了看猫头鹰,又看了看风枕眠,嘴角微抽,“这是我的猫头鹰。”
说着,他又疑惑道:“你没看学生守则吗?咱们是人手一只猫头鹰的。”
风枕眠心想那书比砖头都厚,他才不想看,“书上只说了不能偷走院长的猫头鹰啊。”
“这题我会。”卢迪克从猫头鹰腿上取下个小纸条,看了一眼,坐回到书桌边,“听说是上上届的东方交换生,看咱们学校人手一只猫头鹰,他觉得自己没有有点不合群。”
“恰好院长的猫头鹰在外面觅食,他把猫头鹰当成野生的,也不顾猫头鹰的剧烈挣扎,强行把它带了回去。”
这画面感挺强,风枕眠甚至脑补到了那个场面。
卢迪克一边动笔写着什么,一边继续笑道:“后来院长找到猫头鹰的时候,问那个交换生为什么要偷走他的猫头鹰,他还一脸无辜,说我看它一只鹰在那,挺可怜的——”
卢迪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猫头鹰好好在自家后花园散步,就这么被他绑走了哈哈哈哈——”
笑声大概真的会传染,尤其是卢迪克这么放肆的笑声。
只是风枕眠没笑两声也和那个交换生前辈有了同样的困惑:他也没有猫头鹰,会不会很不合群啊?
卢迪克丝毫没注意到风枕眠的困惑,回完信以后将猫头鹰放走,“对了,今天下午有工会招聘,你要不要去看看?”
“工会?”风枕眠之前听约瑟维提过,不过当时没太在意。
卢迪克点点头,看了眼坐在风枕眠用竹子编制的小躺椅上的晏清,说:“我建议你去看看。”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说:“毕竟你不像我,生来就如此富有。”
风枕眠嘴角一抽,握紧了拳。
“而且养一只小精灵可费钱了。”卢迪克想起风枕眠给晏清买的那堆衣服,不止一次想过这人会不会被成年期的晏清暴揍。
“有道理。”风枕眠摸了摸下巴,之前给晏清买衣服花了不少钱,现在确实没剩多少金币了。
卢迪克耸耸肩,又说了句,“当然,如果你不给晏清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也不需要打两份工。”
这话一出,他收到了两双眼睛的凝视。
“乖,别听。”风枕眠捂住晏清的耳朵,“什么乱七八糟的,那都是我家崽崽需要的。”
“崽崽?”卢迪克疑惑,“你不是说不把他当儿子?”
哪有不当儿子天天喊人崽崽的。
说起这个风枕眠就止不住叹气,“我也不想啊。”
可他之前说自己和晏清是纯洁的兄弟情,当晚就把小精灵气哭了。
虽然晏清哭起来很好看,但风枕眠并不想看见他落泪。
而思来想去好一番,风枕眠终于想明白了晏清为什么生气——肯定是晏清觉得兄弟情不够深刻,表达不了他们之间的羁绊。
“小阿晏更喜欢当崽崽。”风枕眠一脸无奈,“为了小阿晏,我可以学着当一个年轻的奶爸。”
卢迪克:……
卢迪克看着晏清那一脸想杀人的表情,觉得风枕眠可能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得阻止这场惨剧发生。
卢迪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感觉自己灵魂都升华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去看工会吧。”
他把风枕眠推了出去,结果在离开宿舍的那瞬间,这人还眼疾手快将晏清带了出来。
卢迪克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风枕眠是个猪队友。
但转念一想,已经出来了,晏清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风枕眠。
晏清的确不会这样,但他气得磨了好几下牙,也不坐风枕眠的肩膀了。
而是一飞,坐在了风枕眠的头顶。
他本来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生气,可没想到这举动落在风枕眠眼中,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小阿晏果然是把我当成了爸爸。
风枕眠想起以前看到的那些人类幼崽,有不少都喜欢坐在他们父亲的脖子上。
晏清这个二头身肯定是坐不到他脖子上的,所以才坐到了他的脑袋上。
这算是雏鸟情结吗?风枕眠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我真的要在二十岁的年纪成为一个父亲了吗?
“算了,小阿晏开心就好。”风枕眠摇头,差点把脑袋上的晏清摇下来。
晏清揪着他的头发,愤怒的“呀”了一声。
奈何声音太小,风枕眠根本没听见。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还在原地的卢迪克,问:“你愣着干嘛?不去看工会了?”
卢迪克自是没错过刚刚那一幕,他现在的心情比喜当爹的风枕眠还复杂,上前拍拍风枕眠的肩膀,“我错了兄弟。”
风枕眠偏头,一脸问号。
“我收回以前那句话,晏清脾气挺好的。”被人当儿子养都没生气,可见精灵一族的确性格温和。
风枕眠依旧一头雾水,看着卢迪克远去的背影说了句,“我家小阿晏本来就脾气好啊。”
……
工会招聘,像极了大学毕业时的校招会。
风枕眠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工会,陷入沉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旧鸳工会限时招聘!”刚走过去就有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拿着大喇叭呼喊,“我们工会福利待遇超好的!上二休五,一周只用做两次任务!”
风枕眠听着那个上二休五很是心动,刚准备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就被卢迪克拉住了。
“别去。”卢迪克小声开口,“他们家拖欠工资。”
风枕眠顿时从上二休五的陷阱中警醒,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家。
下一家工会的名字是一串挺长的英文名,没人吆喝,只有个男人坐在摊位上,面前立着个牌——
【上四休三,交两险一金】
“这家怎么这么拽?”风枕眠皱眉,“而且才两险一金。”
“这是大公会。”卢迪克说:“他们家工资高,绩效也不错,就是条件苛刻了点,只收中阶中期以上的。”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又朝那个摊位看了一眼,“这就是大公会的傲气吗?”
“是这样的。”卢迪克继续领着风枕眠往前走,“大公会背后都有帝国撑腰,傲气一点也很正常。”
“毕竟他们给的钱多嘛,拿人手短。”
风枕眠点了点头,“确实,给发工资就是好工会。”
给的钱多,他也不是不能忍。
来艾尔尼斯招聘的工会属实不少,风枕眠跟着卢迪克走了许久,看得眼花缭乱。
而在最后,他看见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摊位。
那工会的名字叫渡风,风枕眠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被工会的福利待遇迷了眼。
“上二休五,三险一金,每年年假10天……”风枕眠看着后面一大堆的福利待遇,感觉自己快要被资本家腐蚀了。
“这家啊。”卢迪克凑过来,“这家是这两年新出来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就是条件更严苛。”
卢迪克小声,“它不愿意依靠帝国,只能提高门槛赚钱。”
“他们家,只要高阶修士。”
但整个帝国的高阶修士也就那么多,因此这家工会总是处于招不到人的状态。
“这样啊。”风枕眠又看了那个工会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坐在摊位上的男人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您好。”那男人道:“请问您愿意加入渡风工会吗?”
第三十八章
这人来得太突然, 风枕眠和卢迪克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风枕眠有点懵。
不是说这家要求很高,只收高阶修士吗?
东西方修为划分不同,换算一下, 他也只是个中阶修士。
“我说,您愿不愿意加入渡风工会。”男人的态度十分友好, 和之前那几个大公会的hr形成鲜明对比。
卢迪克在心里说了声“卧槽”, 随后抓着风枕眠的衣服疯狂摇,“答应啊!快答应啊!”
这可是渡风工会主动伸出来的橄榄枝。
风枕眠淡定扒拉下卢迪克的手, 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冒昧问一句,为什么选我?”
男人脸上笑意不减, “因为你很有天赋。”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阶修士。”风枕眠挑眉, “艾尔尼斯最不缺的,就是中阶修士。”
中阶跨越高阶,看似只有一个等级。
但只有修士自己知道这一个等级是多难跨越的鸿沟。
就像打游戏打到后期时, 那根本填不满的经验条。
“可,您已经快到中阶后期了。”男人说:“我们工会明面上只招收高阶修士, 但对于那些有潜力的修士也是永远敞开大门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风枕眠头上的晏清却是突然飞了下来。
二头身的小精灵背对着风枕眠张开手, 身后的小藤蔓毫不留情地朝着男人抽了过去。
而晏清那张小脸上,也写满了愤怒。
藤蔓飞出去的瞬间,男人抬手,一个复杂的蓝色法阵浮现在半空中。
碰撞声震耳欲聋,藤蔓被法阵挡住,但晏清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男人也不退让, 高阶修士威压毕露,带着杀意的一击直勾勾朝着晏清袭去。
然后, 他和风枕眠两掌相对,各色华光碰撞,像极了在放烟花。
风枕眠同那男人飞速过了几招,也体会到了高阶修士的恐怖如斯。
躲过一掌后,他抓着晏清后退好几步,曦辉在身侧矗立。
风枕眠冷眼看着男人,语气也冷了下来,“阁下想干什么?”
“给无知幼崽一点教训罢了。”男人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我家小孩还轮不到旁人给教训。”风枕眠手腕一转,曦辉发出阵阵铮鸣。
他的修为是比不过这个男人,但如果这人真的想对晏清做什么……
同归于尽他也是能做到的。
男人看着他,没说话。
不过那阵威压依旧沉甸甸压在风枕眠身上,无疑是一种挑衅。
“风哥。”卢迪克突然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别生气,说不定这位阁下没什么恶意呢。”
不等风枕眠开口,他又朝着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卢迪克·迪西亚,不知道阁下怎么怎么称呼?”
“迪西亚?”男人的脸色微变。
“嗯哼?”卢迪克脸上依旧挂着笑,“家父久闻渡风工会的大名,还说有空去拜访一下呢。”
说着,又话锋一转,“这位是我兄弟,年轻不懂事,方才冲撞了阁下,阁下大人大量,想来也是不会计较的吧?”
男人脸色几变,最终还是收敛了气息,“您说得对。”
他深深看了风枕眠一眼,随后再次坐回到摊位上。
而卢迪克脸上的笑意也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收敛了。
他拽着风枕眠转身就走,骂骂咧咧道:“我呸,什么东西!”
“谢谢。”风枕眠知道刚刚卢迪克是在帮自己解围,他看了眼手里的晏清,抿了抿唇。
卢迪克摆摆手,“大家都是兄弟,道什么谢。”
“不过,晏清怎么突然打人啊?”
风枕眠摇摇头,也不是很明白。
两双眼睛落在晏清身上,然后,他俩看着晏清气愤地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说了一大串,又默默移开了目光。
“还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卢迪克搓了把脸,“你还打算加入公会吗?”
风枕眠摇头,“算了。”
福利待遇好的工会会拖欠工资,不拖欠工资的又待遇一般。
他还不如多接几个任务单。
而且……
方才那个男人出手的瞬间,风枕眠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厌恶感。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也是。”卢迪克点点头,“任务单的赏金也不少。”
只要风枕眠克制住他的购买欲。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男人恶心得厉害,这天夜里风枕眠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是一片压抑的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边界。
风枕眠在那片黑暗中站了一会,随后朝着某个方向走了去。这片黑暗像吃人的深渊,越往里走,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也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终于褪去了些,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等黑暗完全消失时,风枕眠看到了满地的残骸。
那些尸体的穿着十分华丽,但染血以后破坏了原有的美感,看上去有些怪异。
尸体的死状也千奇百怪,有些面目全非,有些死不瞑目。
风枕眠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抑,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分明是一处圣洁的地方,可现在却充满了血污。
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压在心头,风枕眠皱着眉,继续朝前走了去。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越往里走,就越是能看出其中惨烈。
风枕眠踏入了一个像是大殿一样的地方,在无数躺下的尸体中,他看到了一个坐着的背影。
犹豫片刻,风枕眠朝着那背影走了过去。
那人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因为沾染了太多血污而结块。但他的背脊又挺得笔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风枕眠靠近时,隐约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声。
这人还活着?
风枕眠心中一惊,抬手朝人伸了过去。那人的气息实在是太微弱了,他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人弄死,动作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而当那张脸映入风枕眠的视线时,他瞳孔猛缩了一下。
那是,他自己的脸!
……
工会的事就这么泡了汤,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风枕眠也没什么心情出去玩,剩下的几天假期一直宅在宿舍研究各种美食。
晏清吃得小肚子圆鼓鼓的,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卢迪克高价收走,让风枕眠空瘪的钱包鼓了起来。
“其实你也可以开个餐饮店。”卢迪克也撑得不行,“肯定生意很好。”
“算了。”
晏清吃得太多,飞都飞不起来了。
风枕眠一边笑,一边给他揉着肚子,“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做饭。”
只是有个想给他做饭的人而已。
休假的日子总是过去的很快,一转眼,又到了要上课的日子。
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和晏清一起上课,他看着坐在桌上陪自己看书的小精灵,没忍住笑了一声。
晏清察觉到动静,回过头看他。
“没事。”风枕眠总是忍不住揉揉晏清的小脑袋或者戳戳他的脸,但想到这是在外面,又收敛了些。
他太沉浸式□□灵,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同学朝他投来的目光。
今天的课是炼金术,也是风枕眠比较感兴趣的一门。
因为要需要用到各种炼制仪器,上课的地方也从教室变成了实验室。
风枕眠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巨大的炉子,陷入沉思。
“该死。”卢迪克骂骂咧咧看着手边的材料,“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为什么要学炼金术!”
炼金术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炼金药剂学,即炼出各种属性的药剂,类似于东方的炼丹。
另一种则是炼金战斗学,即利用催化金属物质为其所用,更有天赋的修士还能利用金属储存别人的技能,在战斗时使用。
后者对修士的灵根有一定要求,并不适合当公共基础课,因此他们现在学的是炼金药剂学。
卢迪克还在骂骂咧咧的吐槽着,说什么他这么有钱要什么药剂买不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炼之类的话。
而他身旁的伊洛,已经成功炼出了生命之水。
那是仿制精灵一族的生命之泉的治疗型药剂,晏清被它的味道吸引过去,然后被盗版生命之泉熏得打了个喷嚏。
又委屈巴巴飞回来看着风枕眠。
“乖,有空就带你回精灵之森。”风枕眠不用想也知道晏清是想家的。
精灵一族对母树的眷恋是刻在DNA里的,更何况晏清还这么小,眷恋只多不少。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炼金药剂学基础理论》。
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进入精灵之森,二头身的晏清就更不知道了。
就是有心也无力。
风枕眠盯着生命之水的药剂配方沉思片刻,朝晏清说:“我试试能不能调出来。”
他在炼丹这方面也算是有些造诣,这炼金术和炼丹看着也没差多少,改改方子什么的,应该也不是不行。
炼金时需要全神贯注,晏清开始还能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他,可没一会就被旁边的凯娅吸引的注意,朝那边飞了过去。
风枕眠丝毫没注意到晏清的离开,手里握着冰晶果陷入沉思,“冰晶果10g……”
这是正常剂量,但想到刚刚把晏清熏到的盗版生命之水,又想起自己曾经喝过的生命之泉……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将冰晶果的剂量加到了20g。随后,他又修改了一些材料的剂量,紧张又忐忑的开始了等待。
药剂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但等待总是难熬的。
风枕眠终于想起了晏清,结果一低头,却发现本该坐着小精灵的地方空空如也。
“小阿晏?”风枕眠疑惑着唤了一声,刚回头,就听见了“嘭”得一声。
有人的炉子炸了。
烟雾弥漫,空气被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味填满,风枕眠捂着口鼻咳嗽两声,“这谁啊,搞这么大动静?”
卢迪克瞅了瞅,表情复杂,“额……”
他想说又不敢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是凯娅。”
风枕眠闻言挑了挑眉,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注视着那阵烟雾。
只是还没看到灰头土脸的凯娅,反而是看到从烟雾里飞出来的,灰头土脸的晏清。
小精灵像是在煤堆里滚了一圈,脸黑乎乎的,身上的小衣服也破破烂烂,就连被风枕眠细心打理好的头发都炸了毛。
看见风枕眠的瞬间,晏清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朝人扑了过来。
“怎么了?”风枕眠还没见过黑脸小精灵,看见晏清这模样没忍住笑了笑,“怎么弄成这模样?”
晏清本来就委屈,风枕眠的这一声笑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嘴巴一瘪,哭了出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风枕眠手足无措,“怎么又哭了?小阿晏,别哭啊……”
“他在呀什么?”卢迪克花了100金币贿赂了一个同学帮自己做实验,现在嗑着从风枕眠那高价买来的瓜子,十分悠闲。
风枕眠摇头,给晏清擦着眼泪,“我也不知道。”
“他说,他是不是要毁容了。”同样灰头土脸的凯娅出来,“他刚刚就从那里路过,结果炉子‘啪’得一声就炸了,他好害怕。”
凯娅面无表情说完这些话,又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风枕眠和卢迪克面面相觑,脸上是大大的震惊。
“她居然能听懂小阿晏讲话。”/“不愧是龙族,炉子炸了也毫发无伤。”
这阵烟雾没多久就被驱散了,凯娅心有戚戚,也没再继续做实验。
而风枕眠知道了晏清在说什么,也终于能对症下药,没一会就哄好了小精灵。
经过刚刚的事情,晏清也不敢乱飞了,抱着风枕眠给他的奶糖乖乖坐在一旁。
过了大概几分钟,风枕眠的改良版生命之水也终于成型。
实验室里材料有限,再加上风枕眠没有按照书上的剂量做,也不敢做太多。
药剂成型的那一刻,他还有些紧张。
好在炉子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冷冽感扑面而来,风枕眠勾唇笑了笑,把一旁还在吃糖的晏清提了起来。
“虽然依旧是盗版生命之泉……”
生命之泉同母树一样,是生命女神留下的神迹,人类自是无法复刻。
“但应该算是个比较成功的盗版吧?”风枕眠记得晏清很喜欢生命之泉,小心翼翼将他放进了生命之水中。
熟悉的感觉涌上脑海,晏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糖的失宠就在瞬间,风枕眠见晏清在水里玩的开心,也就没继续管他。
炼金药剂学这门课程,要求他们必须交上去一份合格的药水。
现在离下课时间没剩多久,风枕眠不想到时候还来实验室,于是又认认真真按照书上的剂量开始调配药水。
“你不觉得这门课很无聊吗?”卢迪克嗑完了瓜子,因为过于无聊开始四处晃悠,“这些药剂外面都能买到,学它干嘛呀。”
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每年的炼金术课程都有不是学生炸炉,虽然没什么大伤,但小伤总是接连不断。
“因为有些人买不到啊。”风枕眠一心二用,“学习的意义就在于此。”
他这次调配的药剂是致幻药剂,听说喝下这个药剂的人,会像吃了毒蘑菇一样出现幻觉。
看到药剂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宗门里某个爱吃菌子的师兄,那师兄每次吃了菌子都会食物中毒,但屡教不改,屡中屡吃。
“说不定我还能给他调个菌子味的致幻药剂。”风枕眠小声嘀咕道。
“你说得对。”卢迪克忽然开口,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有些时候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毕竟是要继承爵位的,应该设身处地站在百姓的角度思考问题。”
说完,卢迪克就去思考应该如何当一个好公爵了。
风枕眠一脸莫名其妙,但没有了他打扰,也终于是能安静等待自己的药剂成型。
只是,在距离药剂结束还剩一分钟时,风枕眠忽然听到炉子里传来了一阵嗡嗡声。
随后,炉子忽然剧烈抖动了起来。
炼过丹的风枕眠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动静,急忙捞起一旁的晏清转身就跑,还不忘大喝一声,“快跑!要炸炉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嘭——”的一声炸响。
这次炸炉明显比刚刚严重了不少,炉子在顷刻间化为飞灰,爆炸产生的气浪翻涌,还震碎了不少瓶瓶罐罐。
风枕眠被爆炸的余浪波及,摔在地上,而同他一样倒下的,还有不少同学。
实验室里顿时一片狼藉,烟雾比刚刚凯娅炸炉时产生的烟雾还大,甚至还出现了火光。
“卧槽!着火了!”一个同学喊道。
其他同学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几盆水泼下去,火光渐渐消失,但实验室看上去更像灾后现场了。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那只熟悉的猫头鹰又一次出现在窗台,嘴里也吐出熟悉的话,“谁炸了我的实验室!现在立刻马上来院长办公室!”
……
再看见风枕眠的时候,院长完全没有任何惊讶。
他甚至和蔼可亲的给风枕眠倒了杯咖啡,“别紧张。”
风枕眠心想这谁能不紧张,面上还是淡定一笑,接过咖啡抿了口,“院长,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他试图给自己辩解,“我就老老实实按照书上说的步骤配置材料,结果它忽然就炸了。”
这次真不关他的事。
而且,为什么他自己调配的药剂没出事,按照书上做的就出事了?
风枕眠想不明白。
“嗯,我知道。”院长也慢吞吞抿了口咖啡,“炸炉这种情况,在炼金时经常出现。”
风枕眠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立马支棱了起来,他看着院长,眼睛里亮晶晶的。
就差把“那这次不用赔钱了吧”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是——”
院长话锋一转,风枕眠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风枕眠同学。”他叹了口气,“你那不是炸炉。”
风枕眠茫然。
“你是把致幻药剂,炼成炸药了。”院长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一般来说,炸炉的动静不会那么大的。”
风枕眠不死心,“万一有不一般的呢?”
“没有那个万一。”院长微笑,“致幻药剂的一个材料,缠枝草,被你弄混成了枯叶花。”
不等风枕眠开口,院长就拿出一块小黑板写下了两个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单词,“这是缠枝草,这是枯叶花。”
风枕眠盯着它们看了好半天,沉默了,“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院长指着枯叶花某个字母上那个不起眼的音标,“这就是它们的区别。”
风枕眠更沉默了。
这区别,和晚与晩的区别有什么差别?
“当然,我也知道让你区分缠枝草和枯叶花有些强人所难。”院长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所以这次就算了,以后你注意一点。”
他说:“不要再没有指导老师在场的情况下炼制药剂。”
风枕眠摸摸鼻子,无奈点头,“知道了。”
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风枕眠正想和院长告别离开,可没想到熟悉的碰撞声响起。
而且是一连串的清脆声响。
噼里啪啦的,听着还挺有节奏。
风枕眠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了上心头。
他慢吞吞转过自己僵硬的脖颈,看到了地面上散落的玻璃碴子。
再往上,是手足无措的晏清。
小精灵似乎是知道自己惹的事,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翅膀耷拉着,脑袋也垂了下去。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呀……”晏清现在像极了犯错事的猫,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我的花瓶……”院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甚至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他深吸了口气,捂着心脏直直往后倒去。
那可是他花了好大劲才淘到的花瓶!是曾经供奉过天使,还沐浴过天使圣光的花瓶!
“院长!”风枕眠急忙扶住院长,“您没事吧?”
院长伸着手,声音一抽一抽的,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风枕眠怕院长抽过去了,急忙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人喂下。
缓了大概好一会,院长才恢复平静。
当然,只是表面的平静。
“抱歉院长。”风枕眠自觉承认错误,“我会赔您的。”
此时的风枕眠并不知道,那个花瓶是沐浴过天使圣光的花瓶,也不知道他可怜的抠门师尊会因此大出血。
“没事。”院长平复了一下心情,脑子里已经想好怎么算计景辞了。就是依旧很肉痛,声音像极了大病初愈的病人,“但是风枕眠同学。”
“很遗憾的告诉你,基金会里的最后一笔基金没有了。”
他看着风枕眠,语气没什么起伏,“这也意味着,如果下次你、或者你的精灵惹出事,你需要自己支付赔偿金了。”
第三十九章
这消息对风枕眠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以至于都离开院长办公室好一会了, 风枕眠依旧处于一个精神恍惚的状态。
晏清惹了祸以后一直很安静,但察觉到风枕眠的失落,还是朝人面前飞了飞, “呀?”
风枕眠终于回过神,摸了摸晏清的脑袋, “没事。”
院长已经不追究了, 确实没什么事。
“但是小阿晏,咱们以后可能要喝西北风了。”风枕眠再次体会到了贫穷的苦, 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希望不会有要给赔偿金的那天。”
大概是被未来可能出现的贫穷压垮,风枕眠有些郁郁。
回到宿舍后也没提起多少兴致, 给晏清做完饭便回了房间, 坐在飘窗上抬头望天。
“怎么我走到哪都很穷?”风枕眠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财神。
他虽然没有穷得吃不上饭,但总是处于一种财政赤字的状态。
以前是为了养剑,现在是为了养精灵。
“这就是打工人贫苦的一生吗?”风枕眠叹了口气, 有些惆怅。
西方不比在青云宗,以前他还可以下山摆摊, 卖符纸丹药什么的。
虽然风枕眠是个剑修,但画的符纸和炼制的丹药都品质上乘, 卖出去一次就能不愁吃喝很久。
然而在这边,除了加入工会和接任务单,就没有别的赚钱途径了。
“接任务单的报酬倒是也不低……”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如果我完成的速度快,大概三个任务就能成为一个有钱人。”
“不过这样太费时间了。”
风枕眠是个讲效率的人,思考片刻, 他做下决定。
与其接3个中-任务浪费,还不如直接做一个中+任务。
以他的实力, 应是不会被拒绝的。
找到了解决贫困的办法,风枕眠的心情一下又舒畅了。
他本来就是个开朗的性子,emo也不会emo太久。
风枕眠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去洗漱,余光却瞥见晏清支着脑袋,从门外露出半个头。
“小阿晏?”风枕眠有些疑惑,小精灵这一脸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他还坐在飘窗上,房间里没开灯,窗外模糊的月光将他大半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中。
晏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人还在难过。
“呀……”他有些扭捏,但还是咬咬牙从门外飞了进来。
风枕眠抬眸看去,瞧见晏清穿的是什么时,愣住了。
是当时在娃屋买衣服时,他夹带私货的那条蓬蓬裙。
那时晏清对裙子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风枕眠虽然夹带私货把它买了回来,但并没有想过晏清会穿。
以至于现在看见晏清穿着蓬蓬裙出现在眼前,他还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晏清的确很抗拒。
但他做错了事,再加上风枕眠离开院长办公室以后一直心情低落……
晏清不想看见风枕眠不开心。
于是他努力忽视穿裙子带来的羞耻感,伸出自己的小爪子,在风枕眠脑袋上拍了拍,“呀。”
别不开心了。
他歪歪头,用脑袋蹭了蹭风枕眠。
拍头这个动作带着安抚意味,奈何晏清的个头实在太小,不仅没有安抚到,反而有些滑稽。
风枕眠没忍住勾了勾唇,也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沉沉盯着晏清,想看看他的小精灵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晏清咬了咬唇,飞到了与风枕眠视线齐平的正前方。
屋子里光线昏暗,晏清抬手一划,空中出现了些绿色的星星点点。
光芒微弱,但足以照亮。
晏清那张小脸写满了局促,他握着拳,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随后像是想通了一样,露出了一个诚挚的笑容。
风枕眠怔了一下,在晏清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打开了留影球。
虽然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记录下来总没错。
晏清显然不知道风枕眠的举动,他像个表演舞台剧的演员,脸上依旧挂着诚挚的笑容。
然后,那具小小的身体在空中跳起了舞。
风枕眠没有舞蹈细胞,但最基本的鉴赏能力他还是有的。
二头身对于动作的美观程度有一定影响,但从某种方面来说,它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晏清的动作有些卡顿,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开始跳了以后越来越流畅。
他口中风枕眠听不懂的吟唱声填满了房间,晏清踏着每一个节拍,旋转,跳跃。
风枕眠看得专注,忽然又想起了上课时老师介绍的精灵一族。
性情温和,喜爱植物。
族人个个貌美精致,能歌善舞。
节日里,他们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
风枕眠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能歌善舞的含金量,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种族天赋。
一舞结束,小精灵气喘吁吁。
风枕眠还有些意犹未尽,盯着晏清没回过神。
也在这时,晏清忽然上前一步,小手里多出一捧小小的捧花。他看着风枕眠,将捧花递了过去,“呀!”
捧花很小,也很精致。
拿出来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涌出,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是送给我的?”风枕眠抬手,小心翼翼接过了捧花,“小阿晏是在逗我开心吗?”
晏清点了点头,又咿咿呀呀了半天。
说完,他又想起风枕眠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皱了皱眉。
思考片刻后,晏清抬手,在自己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比心。
这模样属实可爱,风枕眠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伸手,让小精灵坐在自己的掌心。
方才又唱又跳,耗费了晏清不少体力,在风枕眠掌心坐下时,仍有些呼吸急促。
“想不到小阿晏唱跳俱佳。”风枕眠低笑了一声,“谢谢。”
晏清抬头看他,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我很喜欢。”风枕眠低声说道。
不管是这支独属于他的舞蹈还是那一束精心制成的捧花,又或者是最后小精灵那个大大的比心。
他都很喜欢-
被哄过风枕眠宛如打了十管鸡血,完全忘记了昨天被贫穷压垮的悲伤。
“你去干嘛?”卢迪克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今天不是没课吗?”
“去教务处看看任务单。”风枕眠现在满脑子都是搞钱。
卢迪克“哦”了一声,倒头继续睡。
风枕眠没管他,带着晏清一起出了门。
快离开宿舍大门的时候,遇上了刚好也出门的伊洛。
熟人面前伊洛倒是没有那么社恐,他和风枕眠打了个招呼,又不知道还说什么,于是尴尬的沉默着。
风枕眠不觉好笑,有意逗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教务处看看任务单?”
风枕眠没觉得伊洛会答应,毕竟这人和同龄人交流都困难。
之前在落霞小镇,要不是因为凯娅,他根本不会和那些镇民多交谈。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伊洛居然答应了,“好。”
以至于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好。”伊洛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再加上他那人畜无害的长相,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风枕眠挑了挑眉,调侃道:“今天转性了?”
伊洛摇头,“我想多历练一下。”
毕竟他以后是要继承教廷的,作为掌权者,不管是实力还是性格,都需要改进。
“有道理。”风枕眠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伊洛一眼,“愣着干嘛?走啊。”
他今天穿了身红色的袍子,并不是那种复杂的款式,但依旧艳丽张扬。墨色的长发被一条黑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几缕碎发散落额前,将那双桃花眼挡住了些。
红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子飘扬,像点缀在空中的火焰。
伊洛忽然有种,这个人很耀眼的感觉。
“你一直盯着我干嘛?”风枕眠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伊洛摇头,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这样。”
活得如此恣意张扬。
“为什么要像我?”风枕眠一时没get到他的意思,“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用像任何人。”
说完,风枕眠就大步朝前,扬手挥了挥,“走啦,再晚点就抢不到任务单了。”
伊洛骤然回神,看向风枕眠的眼神格外复杂。他追了上去,问道:“你这算是内卷吗?”
“啊?内卷什么?”
“接任务单提升实力啊。”
“……我接任务单不是为了提升修为。”
“那是为什么?”
“……因为贫穷。”
“你……很缺钱吗?”
……
两人的声音越飘越远,不远处,躺在树上晒日光浴的米利尔睁开眼,“这么快就接任务单啊……”
她叹了口气,“真是的,人家还没休息够呢。”
米利尔作为下一次带队的学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很是无奈。
随后,她从树上跳了下去,也朝教务处走去,“行叭,让我看看,这一次要被迫接什么任务呢?”
教务处。
来这里领任务单的学生很多,风枕眠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不过这些人领的都是初级任务单,过程简单,赏金也一般。
“学院里,这么多人缺钱吗?”风枕眠有些惊讶,毕竟圣亚帝国对修士的福利待遇挺好,每个月都会有补助。
如果风枕眠不养小精灵也不养剑,那笔补助足够他生活。
“艾尔尼斯虽然背靠帝国,但并不是贵族学院。”米利尔从两人身后走来,“这里有很多像约瑟维那样出生普通的修士。”
那笔补助的确足够他们生活,但他们还有在吃苦的家人。
“学姐,你怎么来了?”风枕眠有些惊讶。
“路过时听到你们要接任务单。”米利尔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往前,“我是你们下一次任务的带队人,提前来看看要带个什么样的任务。”
风枕眠根本没想起带队学姐这回事,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我们不排队吗?”
“那是领取初级任务的。”米利尔推开了一扇门,“中级任务不在那。”
她推开的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风枕眠还没见过不敲门就进办公室的学生,不由得有点惊讶。
但转念一想,米利尔还没毕业就开始任教了,和这些老师也算是半个同事。
这举动也算是合理。
他们进去的时候,教导主任正在和一个男人交谈,看见米利尔他们朝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人在旁边坐会。
米利尔点头,领着风枕眠他们坐到了一旁的休息区。
“你们想接什么样的任务?”米利尔压低声音问道。
风枕眠眨了眨眼睛,一脸真诚,“钱多的。”
伊洛则很质朴,“能磨练自身,提升能力的。”
两人的回答都挺诚恳,米利尔思索片刻,“所以,你们想接中+的任务?”
风枕眠点点头,“学姐应该不会拒绝我们吧?”
他对米利尔的感官很复杂,一边觉得这人应该很靠谱,一边又觉得她很不靠谱。
“当然。”米利尔笑了一声,做出一副好学姐的样子,“既然两位小学弟这么说了,我这当学姐的自然要守护学弟们的梦想。”
不等他们开口,米利尔又道:“但中+任务的风险,你们了解过吗?”
风枕眠点头,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决定接中+任务单的时候就考虑过后果。
伊洛也点点头,“修行之人本就是与天争,若贪生怕死,难成大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米利尔也不好拒绝。
那边教导主任还在同那男人说些什么,所谓吃瓜是人类的天性,风枕眠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我知道艾尔尼斯的规矩。”男人说:“我愿意付出我全部的身家,我是隔壁塔亚城的首富,很有钱的。只要你们帮我找回我的未婚夫,我可以把我的钱全都给你们。”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看着男人,“你这个任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风枕眠打断了,“抱歉,我可以听听是什么任务吗?”
他之前听卢迪克提到过塔亚城,据说那是一座盛产宝石的城市,GDP位于全国第二。
第一当然是圣亚帝国的主城。
塔亚城首富的全部身家。
风枕眠也不想见钱眼开,可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教导主任正想呵斥,可看着他的黑发黑眸,又生生止住了话语。
风枕眠感觉教导主任的脸色变了好几次,都在想这人是不是要骂他了,结果最后从教导主任嘴里吐出来的,是一个咬牙切齿的“行”字。
风枕眠顺利成章的在教导主任身边坐下。而伊洛也被米利尔带着坐了过去。
教导主任又抬头,和米利尔四目相对。
“一个也是听,三个也是听。”米利尔笑笑,“老师,不要在意那么多。”
教导主任“哼”了一声,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位先生。”风枕眠对待金主爸爸的态度可以说是蔼然可亲,“您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的未婚夫在几天前被一只吸血鬼掳走了。”男人说:“你们能帮我把他救回来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
风枕眠脸上依旧挂着对金钱憧憬的笑容,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吸血鬼也算是西方的特产,是一种低等级的异族。
他们有很多的弱点,怕阳光,怕大蒜,也怕银制物品。
这种异族并不难对付,按理来说教导主任不应该推诿。
于是他转头,疑惑地看着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脸色很不好看,臭着脸开口道:“先生,血族同吸血鬼是有区别的。”
风枕眠听到这个名词时微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展露太多情绪。
西方有很多异族,比如地精,矮人族,巨人族等等,有些是高等级的种族,而有些则是低等级的种族。
血族和吸血鬼虽然习性相似,但实力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是能和半神族比肩的高等异族。
“何况,掳走你未婚夫的还不是普通血族。”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是血族亲王赫尔斯。”
血族内部的等级制度十分严苛,同样,地位越高的血族,实力也就越强大。
血族亲王,则是血族社会构架中的金字塔顶端。
曾经的血族与人类之间爆发过一场极大规模的战争,双方都伤亡惨重。最后由教廷出面,同血族签订了和平条约,他们才渐渐隐退。
风枕眠忽然就明白了教导主任拒绝的理由。
接下这个任务单,去那位血族亲王的城堡要人,对血族而言无异于撕毁和平条约。
平静了几百年的人间,恐怕会再次生灵涂炭。
几人都陷入沉默,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首富大概是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氛围,情绪有些崩溃,“你们不是说会除魔卫道,守卫人间吗?这就是你们的守卫人间?”
也是这时风枕眠才发现,这位首富脸色憔悴,脸上胡子拉碴的,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
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了。
“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哽咽着开口。
屋子里依旧沉默,教导主任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在嘴边,又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说一个人的命是命,但在千千万万个人面前,终究是太轻了。
他们没有胆子,更没有权利用其他人的命做赌注,去赌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我懂了。”首富的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冷笑,摔门离去。
办公室里依旧很安静,几人各有所思,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大概一分钟,风枕眠起身,“忽然想起我今天还没喂小精灵,我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伊洛就这么措不及防被丢下,看了看米利尔,又看了看教导主任,小声道:“那个,那我也先走了……”
教导主任不想说话,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教学楼外。
风枕眠十分庆幸这个点的晏清还没睡醒,否则他也找不到借口。
追出来时,那位首富先生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先生。”他急忙上前,叫住了那人,“您等等!”
首富先生回头,看见风枕眠时脸色并不好,说话的态度更不友好,“有事?”
“换个地方聊吧。”风枕眠也不介意他这个态度,毕竟他们刚刚才用沉默拒绝了他的请求。
更何况,这是塔亚城的首富。
首富先生不是很想搭理他,转过身又想离开。
“我可以帮你。”风枕眠急忙道。
首富先生果然回过了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
他脸上明显是不信任,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风枕眠已经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现在只需要说服他就行。
“换个地方聊吧。”风枕眠说:“我的老师拒绝你,是因为人类与血族签订过和平条约,如果艾尔尼斯出手,相当于主动撕毁合约。”
首富跟着风枕眠往外走,在一个咖啡店坐下,“那你要如何帮我?”
“我不一样。”风枕眠说:“我并非西方人,由我来做,不算撕毁和平条约。”
首富没说话,看着风枕眠沉默了很久,“你……为什么帮我?”
首富只是个普通人,分不清吸血鬼和血族。但他也知道血族的实力有多强,血族亲王又有多可怕。
连那些资历深厚的老修士都不敢答应,面前这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却说要帮自己。
首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可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风枕眠说:“一个人的命和无数人的命,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后者。”
生命无价,但在万万人前,一个人的命就显得太廉价了。
“可也像你说的,一个人的命也是命。”风枕眠沉声,“我修的是问鼎大道,护的天下苍生。既是苍生,便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首富似乎是没想到风枕眠会说这种话,他能成为首富,自然也是有些识人的本事。
本以为风枕眠是在说笑,但他看这人的神情不似作假。
“你不怕死吗?”首富忍不住道。
“既与天争,何惧生死。”说完风枕眠又笑了笑,“而且,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他这条命金贵着呢。
首富被他说动,同他说着这件事的详细信息,“我叫贝利特,我的爱人弗伊莱……”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首富大人财大气粗,扬手就给风枕眠支付了一百万金币的定金。
那一刻,他甚至想为贝利特卖命。
“终于出来了。”米利尔和伊洛坐在咖啡馆前的那个树下,看到风枕眠时站起了身,“等会把信息发过来。”
“什么?”风枕眠茫然。
凯娅从身后走了出来,“难不成你真打算一个人去做任务?”
“这任务很危险。”风枕眠提醒他们。
“我们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凯娅挑眉。
风枕眠眨眨眼睛,没接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那,我们要带卢迪克吗?”
“凭什么不带我!”卢迪克从远处跑来,宛如一条脱缰的疯狗,“咱们可是team!懂不懂什么叫team!”
“一个团队当然要整整齐齐的!”
第四十章
和平条约签订后, 血族从人类居住地离开。
但也不是完全离开。
毕竟这世上适宜生存的地方几乎都有人类的足迹。
“我们得赶在下次上课前回去。”风枕眠摸着下巴沉思,“只有7天时间,但我们对那位血族亲王的一切都处于未知状态。”
贝利特再怎么有钱也只是个普通人类, 他获取消息的渠道是有限的。
目前,他们只知道那位血族亲王叫赫尔斯, 实力不详但听说很强, 居住在圣修利亚山脉。
“我大概知道一点。”伊洛很少主动说什么,一般都是被cue了才会开口。
大家有些新奇, 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伊洛有些不自在,“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会主动开口。”风枕眠依旧穿着他的红衣, 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
卢迪克点了点头, “不过和平条约是教廷出面与血族签订的,你知道内情也很正常。”
那场伤亡惨重的大战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教廷也更迭了几代人, 相关的资料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了历史。
伊洛抿抿唇,“那位叫赫尔斯的血族亲王, 大概是偏向于人类的。他是突然从血族里冒出来的,在此之前, 教廷的记录上并没有他……”
血族爵位的更迭并不是靠血脉,而是靠厮杀。
“当时人类与血族的战争激烈,前任亲王是个偏激的主战派,也自视甚高,认为他们血族不可能落败。”伊洛说:“他的手段太过残忍,于是人类开始密谋如何除掉他。”
但没想到还没等人类动手, 血族反倒是先起了内乱。
“那一夜,血族领地的天空都被染成了血色。赫尔斯只身一人, 斩去血族亲王和七位公爵,血族实力大减。”
按理来说,这时人类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可他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强大血族很是忌惮。
于是刺杀前任亲王的计划,变成了刺杀赫尔斯。
“只是所有人都想到,这个以杀上位的血族亲王并没有继续发动战争,反而只身前往人类居所,说要讲和。”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有阴谋,心中警惕得厉害,生怕他转身就灭一座城。
可血族大军真的撤退了。
之后赫尔斯又提出了签订和平条约,不过他有一个要求——
他要教廷出面,签订这个和平条约。
“为什么?”凯娅好奇,“他和教廷有渊源?”
伊洛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当时也有人问过他,但他的回答却很出乎意料。”
那个高高在上的血族亲王,只留下了一句:“因为我答应过他,会给他一个和平盛世。”
几百年前的历史虽不算太久远,但也很难被后人窥探。
车上几人各有所思,风枕眠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如果他向着人类,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就算我们行动失败暴露了,他也不会发动战争?”
“但这个想法太理想化了。”风枕眠说着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他手指在座椅上轻轻敲了两下,“诸位,我们现在该思考要怎么混进赫尔斯的城堡了。”
马车已经驶入了圣修利亚山脚下的小镇,这里远离城区,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风枕眠再次将发色变成了晏清同款,下车时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卖花女,借买花的名义同人聊了几句,“姐姐,我瞧着你们都挺开心的,请问是有什么喜事吗?”
卖花女点点头,“你是外面来的吧?大家都在替赫尔斯大人开心呢,大人七天以后会举行大婚,你们要是不着急离开,可以去看看。”
听见这话,风枕眠同身后几人递了个眼色。随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是吗?那可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们得留下来凑凑热闹。”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赫尔斯大人是谁啊?”
风枕眠虽然没有米利尔那样欺骗性的娃娃脸,但他那副少年人的模样也让人很难拒绝。
卖花女笑得开心,送了风枕眠一枝花,“赫尔斯大人是我们的恩人,镇子里不少人都受过大人的恩惠。”
这话听上去可不像是一只血族会做的事。
几人心底的疑惑更甚,但怕暴露些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
“好了,我还要去卖花呢。”卖花女摆摆手,“不同你们聊了。”
说完,卖花女就走了。
几人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说的赫尔斯,真的是我们要找的赫尔斯吗?”卢迪克抱着胳膊,“这和书上说的血族不太一样啊。”
“不知道。”风枕眠摇头,看了看伊洛,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米利尔,“学姐觉得呢?”
米利尔似乎是没想到风枕眠会问自己,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学弟,我是你们的考核官诶。”
她声音懒洋洋的,听上去很不着调,“哪有让考核官帮忙答题的道理?”
风枕眠闻言,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脑海中冒出一个猜测,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可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啊。”
“真有道理。”米利尔看着他,“可这也不影响我是你们的考核官啊。”
说着她忽然凑近风枕眠,压低了声音道:“猜到了?”
风枕眠垂眸,“学院……默许了?”
“谁知道呢。”米利尔松开手,笑盈盈道:“时间紧迫,学弟学妹们抓紧时间哦。”
街上人来人往,也算是个比较好收集信息的地方。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朝东,一队朝西,开始的漫长的收集信息之旅。
卢迪克自然是和风枕眠一队,他掰扯着手指,“我们要收集什么信息啊?”
“和赫尔斯有关的一切。”风枕眠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卢迪克不明所以,还是跟着风枕眠走了。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某座高楼上,灵正抱着胳膊看着他们。
“老师。”约瑟维看着几人,抿了抿唇,“真的要让他们去做这个任务吗?”
之前教导主任的顾虑并非是在杞人忧天。
“血族隐世百余年,人类在休养生息,他们亦然。”灵的声音平静,“他们一族大都性情残暴,这段和平能持续多久,没人能知道。”
“我们向往和平,的确不想主动撕毁和平条约。但约瑟维,最先动手的不是我们。”
灵看着他,眸子里什么都没有,“是赫尔斯先动手,掳走了我们的同族。”
“我们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一个人的生命,也是命。
约瑟维哑然,过了好半天才点头,“我明白了。”
另一边。
风枕眠他们在街上晃悠了好几圈,得到的信息全都是赫尔斯是个很好的血族。
这里的人似乎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仰,风枕眠怕再问下去暴露些什么,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倒是找到了混进赫尔斯城堡的办法。
“招聘……”卢迪克看着手里的宣传单,“因赫尔斯大人大婚将近,现特招10名临时工。”
卢迪克嚷嚷,“我堂堂迪西亚公爵的独子,圣亚帝国未来的公爵大人,他居然让我去洗盘子!”
“闭嘴。”凯娅抬手就朝着他脑袋来了一下,“能混进去就不错了,不然你一个人硬闯进去?”
卢迪克捂着头委屈巴巴,“我、可我不会洗盘子啊。”
他可是公爵的独子,洗盘子这种事,一听就知道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还可以去修剪树枝。”伊洛温声道。
卢迪克依旧委屈,“我也不会……”
招聘的岗位有5种,每个岗位两人,米利尔和凯娅已经应聘了打扫卫生的女仆,剩下的分别是厨师,刷碗工,园艺师和乐手。
伊洛默默应聘了刷碗工,而风枕眠则是应聘了乐手。
只有什么都不会的卢迪克,还没应聘成功。
“怎么会有人连刷碗都不会。”凯娅捏捏眉心,属实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卢迪克更委屈了,小声开口,“那我就是不会嘛……”
“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们?”伊洛说:“这次任务危险重重,万一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也好去通风报信。”
学院默许这事暂时只有风枕眠知道,他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伊洛说的有理。”
“如果七天以后我们还没出来……”风枕眠看着卢迪克,“你就回艾尔尼斯,替我们同老师道个歉吧。”
这话突然就染上了离别的色彩,卢迪克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垂着眸子说了句“好”。
“你们……”卢迪克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要小心啊。”
“放心吧。”风枕眠朝他挥挥手,“我很惜命的。”
–
赫尔斯的城堡建立在圣修利亚山的深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怕群众里有坏人,带风枕眠他们过去时,还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温度本就在逐渐下降。而山间的气温更低,越往里走,那股寒意更是争先恐后往里钻。
风枕眠搓了搓胳膊,对那个赫尔斯愈发好奇。
“大家在赫尔斯大人的庇护下幸福生活了这么多年。”城堡的管家开口,“现在,也到了大家为赫尔斯大人出一份力的时候。”
“大人的婚礼会在七日后举行,这几日希望大家各司其职,为赫尔斯大人创造一个完美的婚礼。”
话音落下,周围的仆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开始一声声呼喊着赫尔斯的名字。
风枕眠有种误入了某个传销组织的错觉,脚趾抠地了一瞬,小小声跟着呼喊。
“好了。”管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大家仰慕赫尔斯大人,但在城堡工作的期间,希望大家不会出现试图引起赫尔斯大人注意的举动。”
“大人很爱夫人,当然,你们最好没有去打扰夫人的想法。”
管家发出警告,“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棒子和甜枣都给了以后,他们终于摘下眼罩,进入了城堡。
这是一座很典型的西式城堡,从外观看上去有种经历过岁月磋磨的历史感。
不过在风枕眠眼里,这座城堡上只写了两个字——
有钱。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大个城堡啊。”他感慨了一句,被管家领着去了一个房间。
因为工种不同,这次几人都是分开的。
当然也不是全部分开,至少米利尔和凯娅是在一处的。
“希望米利尔学姐能压住凯娅的脾气。”风枕眠叹了口气,凯娅也不是不讲道理,但她总是耐不住性子。
作为一个女仆,这显然是不合格的。
“这里是你们的工作室。”管家说:“赫尔斯大人的婚礼容不得差错,这几日你们好好在这里练习,不要乱跑,听到了吗?”
风枕眠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同事,那是个挺年轻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只新生的幼鹿,正好奇地打量着房间。
管家交代完以后就离开了,风枕眠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看上去很新,应该没怎么被用过。
“我们来练习吧!”女生说:“对了,我叫露西,你呢?”
风枕眠差点下意识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咬了咬牙,硬生生拐了个弯,“我叫卢迪克。”
“卢迪克。”露西脸上挂着笑,“你会什么乐器呀?我会钢琴和小提琴。”
风枕眠又不是真的来当乐手的,随手指了下旁边的钢琴和吉他,开始套话,“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能来赫尔斯大人的城堡当佣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露西说:“说不定我还能看见赫尔斯大人和夫人!”
“对了,你知不知道大人和夫人的爱情故事?”露西明显是个爱八卦的人,很巧,风枕眠也喜欢八卦。
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诚恳道:“不太清楚呢,我只知道夫人是个人类。”
还是已经和别人订婚的人类。
风枕眠也不知道这种抢人老婆的爱情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但这不妨碍他吃一口瓜。
“是啊!”露西说:“夫人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才能和赫尔斯结婚吧!”
露西嘴里的赫尔斯,和外面那个小镇镇民口中的赫尔斯没什么区别。
他不像只血族,反而像是这个小镇的守护神。平日里不仅乐善好施,还会帮镇民铲除邪祟。
要不是他抢了别人的老婆,风枕眠也要认为他是个好人了。
被迫听了一耳朵赫尔斯的光辉事迹后,风枕眠实在是不想听下去,于是打断了露西。
“时间不早了。”风枕眠叹气,“咱们还是先练琴吧。”
“对!”露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我这人有些话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她拿起了一旁的小提琴,“你弹钢琴吧。”
风枕眠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这钢琴还是他以前和一个当过交换生的师兄学的,算不上多擅长。
不过应付露西是足够了。
他心不在焉地按着琴键,神识则是偷摸溜了出去。
吸血鬼会被阳光灼伤,血族则不会。
不过他们并不喜欢阳光,因此白日里总会躺在棺材中睡觉。
这无疑是个找人的好时机。
“你们在哪呢?”风枕眠溜出来的时候,还逼音成线,同他的几位队友传了个话。
很快,伊洛就用传音魔法给他回了音,“我在一楼右侧第二间的厨房里……这里好多盘子……”
伊洛平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盘子?”
风枕眠总觉得这人下一句话就是“洗不完,根本洗不完”,他忍住笑,又问了问凯娅。
“在二楼擦地板。”凯娅声音里带着火气,“那管家脑子有毛病吧!有拖把不给用,非让人用抹布擦地板!”
如果不是做任务,那个管家绝对会被凯娅暴揍一顿。
“米利尔学姐和你在一起吗?”风枕眠问道。
“怎么?”米利尔的声音传来,“学弟想我了?”
风枕眠:……
风枕眠一头黑线,“我现在在三楼,大家在各自的楼层找找弗伊莱吧。”
结束传音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盘子掉落的脆响。
风枕眠愣了一下,都还没来得及问问伊洛的情况,就又听见了木桶倒地的水流声。
他沉默片刻,转身朝着一个房间走了去。
看来就算卢迪克不在,他的队友也依旧不怎么靠谱。
那房间是很普通的杂物间,风枕眠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而后一连开了好几个房间都空空如也。
那瞬间,他有种自己在开盲盒的感觉,
好在下一秒,他推开的房间总算是有了点东西。
那是一间画室,虽然是白日,但窗帘严严实实的将阳光阻挡在外,屋子里一片漆黑。
风枕眠抬手召出两个光团,正想看看那几幅画的时候,虚空戒忽然传来了异动。
晏清挣扎着从戒指里飞了出来。
“呀?”小精灵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歪了歪头,随后又朝着风枕眠飞去,两只手比划着什么。
风枕眠一如既往地听不懂,默默给凯娅传了个音,请求她翻译。
“他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凯娅因为水桶翻了要重新打扫的事十分不爽,“让你小心一点。”
“熟悉的气息?”风枕眠有点懵,“什么熟悉的气息?”
晏清不是才刚刚降生没多久吗?他能熟悉什么?
风枕眠又想起了梦里成年期的晏清,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知道了。”风枕眠说:“谢谢。”
熟悉的气息暂时破解不出来,风枕眠抬手将晏清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打量起了这间画室。
画室中密密麻麻,摆着将近上百副画,而这些画画得都是一个人。
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
“这是谁?”风枕眠有些疑惑,随后又做出了猜测,“是弗伊莱吗?”
贝利特并没有给他们看弗伊莱的照片,只说弗伊莱鼻尖有一颗痣,很容易认出来。
画上的男人鼻尖并没有痣,风枕眠一幅幅看过去,发现角落处有一副空白的画。
也不能说是空白,他只画了一副背景,图中并没有人物。
画面很压抑,风枕眠看了一会,试图从中领悟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正准备离开,一回头,发现晏清坐在半空,手里拿着之前逛街时风枕眠一时兴起买的小画板。
“小阿晏这是,在画我吗?”风枕眠微微有些惊讶。
精灵一族能歌善舞他是知道的,但画画也会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晏清点了点头,又咿咿呀呀比划了半天,然后低下头专心致志画起了画。
风枕眠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当起了模特。
小精灵画画的速度还挺快,风枕眠还没站一会,他就抱着小画板飞了过来,随后献宝似的递给风枕眠。
紫色的眸子宛如夏日星辰,一眨不眨盯着风枕眠。
就差把求表扬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风枕眠被他逗笑了,拿过画板一看,笑意更浓。
画板上是个有鼻子有眼的火柴人,虽然看上去和风枕眠没有半点关系,但是看久了,还是依稀能从那几根线条中看出些神韵。
至少,风枕眠是这么觉得的。
“小阿晏画得真好看。”风枕眠把那张画纸小心翼翼撕了下来,又认认真真放在了虚空戒的一个小盒子里,旁边就是之前晏清送给他的小捧花。
晏清开心得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而后叉腰,“呀!”
这次不用翻译风枕眠夜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不愧是我”“我真是太棒了”之类的话。
他笑着点点头,从虚空戒中拿出了画笔,“别动。”
晏清愣了一下,还真没有动。
小精灵还维持着那个叉腰的动作,眸子里全是好奇。
风枕眠画画的速度非常快,没过一会就画好了一副速写简笔。
晏清本就只有二头身,即使一比一还原也是个Q版团子,风枕眠索性直接画了个□□精灵。
“好了。”风枕眠朝晏清招了招手,示意人过来。
晏清甩甩胳膊,飞了过来。
看见那副画的时候他眼睛明显量了一下,看看画又看看风枕眠,“呀?”
小精灵指了指画里的□□精灵,又指了指自己,“呀呀?”
“嗯,是小阿晏。”风枕眠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抬手一挥,将那副画缩小成晏清能拿住的大小,“喜欢吗?”
晏清拿着画,疯狂点头。
风枕眠被他这模样取悦到了,继续搜寻房间时都没了怨言。
三楼的房间不少,但大都是杂物间,也没浪费风枕眠多少时间。
他搜完最后一间房,同伊洛他们说了一下情况。
“一楼大部分是佣人的卧房。”伊洛那边依旧水声阵阵,可怜的圣子大人还没搓完盘子,“我还没探查完,但弗伊莱应该不在一楼。”
“奇怪。”凯娅疑惑,“二楼也没有。”
一二三楼都没人,这城堡总共也就三层楼。
几人陷入沉思,伊洛抿唇:“要不我再去找一下?”
“不必。”风枕眠拒绝,“如果我是赫尔斯,我肯定会把弗伊莱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他们的棺材在哪?”
“不会吧?”凯娅提出异议,“让弗伊莱住在棺材里,这也太变态了……”
血族不喜欢阳光,他们所住的棺材自然也在那些阴暗的地下。
可人类喜欢阳光,也需要阳光。
“都血族了,你还指望他们有多正常。”风枕眠捏捏眉心,“晚上咱们得去找找地下室在哪?”
“为什么晚上?”伊洛适时提出疑问,“夜里是血族的活动时间,我们不应该趁现在去吗?”
凯娅也符合道:“对啊。”
“话是这样说。”风枕眠笑了一声,“但是小阿晏饿了。他还是个崽崽,饿不得的。”
对面两人陷入沉默,完全没有搭理风枕眠的意思。
“对了,我刚刚在三楼发现了一个画室。”风枕眠腼腆开口,“然后小阿晏给我画了一幅画,你们……”
话还没说完,对面两人就结束了这一次的通话。
风枕眠瘪瘪嘴,“真没礼貌。”
现在的时间刚好也到了城堡的饭点。风枕眠神识归位,指尖有些酸疼。
他的肉身就这么被露西拉着谈了一下午钢琴。
一分钟都没有休息的那种。
“一想到要在赫尔斯大人的婚礼上给他奏乐,根本感觉不到累呢!”露西是这样同风枕眠说的。
“……”风枕眠理解不了这种迷妹的思想,只能干笑一声以示礼貌。
他不想再被压榨劳动力,说了声饿了就去厨房取餐,一回头看见了一脸憔悴的伊洛。
“洗不完……”伊洛端着盘子喃喃,“这么多盘子,根本洗不完。”
风枕眠:……
风枕眠叹了口气,拍拍伊洛的肩膀,“你得学会摸鱼啊,咱们又不是真的来着当仆人的。”
“我也想啊。”伊洛看着他,幽幽开口,“可是我看见盘子上的油渍就难受,等回过神,已经停不下来了。”
风枕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朝人竖了个大拇指,“6。”
他们坐在餐厅的角落,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
风枕眠将晏清放了出来,把饭菜推了过去,然而晏清没吃两口就不吃了,坐在桌上看着他,“呀。”
风枕眠看向凯娅,凯娅自觉翻译,“难吃,呸。”
“呀呀!”晏清继续。
“没你做的好吃。”凯娅麻木,“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风枕眠也不知道凯娅是怎么从一个“呀”字翻译出这么多内容的,他先是用灵果哄了哄小精灵,这才发出疑惑。
“你能听懂?”风枕眠惊讶。
“最开始听不懂。”凯娅说:“但我最近血脉开始觉醒了。”
不止精灵一族有幼年期和成年期,龙族也有。
凯娅犹豫了一下,又说:“晚上的行动,我大概是不能参加了。”
她这几天血脉觉醒的时间都在晚上,完全控制不住气息。血族虽比不上龙族,但凯娅并没有完全进入成年期。
如果遇上赫尔斯,只怕她会当场成一条死龙。
“好。”风枕眠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那就麻烦学姐晚上照顾一下凯娅了。”
幼年期到成年期的这个过渡阶段被称为分化期,不管多厉害的种族在分化期都会变得脆弱。
赫尔斯的实力很强,他们从未轻敌。
“行。”米利尔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入夜。
晚上的城堡格外寂静,除了风声和蝉鸣声,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厅堂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走廊也只剩下如水的月光和倒映在其中的枝丫。
“咚—咚——”
皮鞋落在木质地板上的碰撞声响起,黑暗中,一个执着烛火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人穿着一身中世纪贵族的华丽服饰,领口处是一层层的蕾丝,胸口别了个金色的胸针。
如果不是那双猩红的眼睛,只怕见到他的人还以为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
赫尔斯执着烛火慢吞吞上楼,微弱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将凌厉的眉眼柔和几分。
城堡表面上看着只有三层楼,但实际上还有一层小阁楼。
楼梯口被一个高阶法阵掩藏,赫尔斯抬手一挥,踏着显形的楼梯上前。
“吱呀——”
房门被推开时发出声惨叫,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床头。
听见声音时弗伊莱并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坐着,看向窗外。
“斯狄安。”赫尔斯将蜡烛吹灭,看向床边的那人,“今天心情也不好吗?”
赫尔斯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哄闹脾气的爱人,弗伊莱皱眉,眸中的厌恶更甚,“我叫弗伊莱。”
“好吧。”赫尔斯从善如流,“弗伊莱,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弗伊莱差点被他气笑了,“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抬头看着赫尔斯,“这问题不应该问你吗?”
赫尔斯看着弗伊莱眸子里的恨意,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他很难过,却还是压下了情绪,低声道:“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圣修利亚后面有一片特别大的薰衣草,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吗?”在外人眼中强大且不可一世的血族亲王此刻却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拉着弗伊莱的衣角,几乎是哀求着开口,“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谁要和你一起去。”弗伊莱拂开他的手,“我根本不喜欢薰衣草。”
他抬眸看着赫尔斯,一字一句道:“赫尔斯,我不是他。”
“不管你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不愿意认清现实,他都已经死了!”
“你闭嘴!”赫尔斯怒吼道:“你是他也只是他。”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赫尔斯看着弗伊莱眸子里的冷漠,莫名感觉有些冷。
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又是那挂着笑的模样,“抱歉,我不该吼你的……”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又像是有太多的话想说,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完,便落荒而逃了。
屋子再次恢复安静,弗伊莱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脑子胀疼得厉害。
不过还没等他缓过来,脚步声再次响起,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心底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反手就将桌上的玻璃瓶砸了出去,“你他妈——”
玻璃杯被人接住,随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好。”风枕眠将玻璃杯放下,“我叫风枕眠,受你未婚夫贝利特先生所托,来救你回去。”
弗伊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是惊喜,不过很快又被担忧取代,“贝利特他还好吗?”
“不太好。”风枕眠诚恳道:“他为了解救你一直在奔波,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
“是我对不起他……”弗伊莱呢喃了一句,又看向风枕眠,“我要做什么?”
说着,又忍不住打量了风枕眠一下,“赫尔斯他很强的。”
之前贝利特也找过修士来救他,但那些修士连赫尔斯的一招都没接住。
“我知道。”风枕眠叹气,“放心,我既然接了这单任务,自是有所考量。”
还是那句话,他很惜命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风枕眠皱眉,从刚刚赫尔斯的话来看,他和弗伊莱似乎也有一段故事,“你和赫尔斯认识吗?”
弗伊莱摇头,“在他将我掳走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可他看上去不像是不认识你啊。”风枕眠更疑惑了,“甚至好像很了解你。”
听到这话,弗伊莱的表情顿时变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那是他有病!非说我是他前世的爱人。”
“就算我是他前世的爱人,可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在前世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和他之间就结束了,不是吗?”
转世以后,他有了新的名字,新的样貌,以及新的人生际遇。
就算他们依旧是同一个灵魂,但已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风枕眠还想在说些什么,但他依稀听见了阵脚步声,急忙从开窗跳了下去,“这几天你暂时先稳住他,明天我会来找你的。”
在他跳出去的那一瞬间,赫尔斯刚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各种各样的食物。
屋子里的窗户大开着,弗伊莱站在窗边,一只手还伸向了窗外。
这画面怎么看都像自那个什么杀的现场,赫尔斯心脏差点蹦到嗓子眼,也顾不上手里的东西了,急忙伸手将人拉了回来,“你想干什么!”
弗伊莱被他扔到床上,摔得头晕眼花。
“你想自杀?”赫尔斯抓着弗伊莱的衣领,“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
弗伊莱还没回过神来,听到这话,顿时被无语住了。
他拉开赫尔斯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你在无理取闹些什么。”
“我不过是觉得屋子里太闷了,想开窗透透气罢了。”
赫尔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真的?”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信。”赫尔斯呢喃道:“别吓我弗伊莱……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屋子里的两人又一次陷入怪异的氛围中。
不过这和风枕眠并没有什么关系。
依照风枕眠的想象,他应该是非常帅气的落地,可也不知道赫尔斯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居然在底下种了一排的树。
等风枕眠落地时,脑袋上全是树叶。
“还真是狼狈啊。”风枕眠晃晃脑袋准备离开,听到了伊洛的传话。
“风枕眠,地下室里有一口棺材。”伊洛说:“但我没在这里发现弗伊莱。”
今晚他们俩的分工是一人搜楼上,一人去地下室。
“他在阁楼。”风枕眠起身,“赫尔斯下楼了,你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
“好。”伊洛应了一声,结束通话。
风枕眠摇头晃掉脑袋上最后一片树叶,起身时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掉落的地方,刚好是凯娅和米利尔的房间。
玻璃窗上有一个隔绝视线的魔法阵,不过对风枕眠没什么用。
屋子里也设了一个隔绝气息的魔法阵,依旧对风枕眠没什么用。
他本来打算非礼勿视,可架不住那画面太吸引眼球。
城堡的每个房间都很大,即使是给佣人住的房间也堪比星级酒店。
此刻,凯娅因为分化期痛苦地跪在地上,她脸上隐隐冒出些鳞片,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唔……”凯娅一直都知道分化期很痛苦,尤其是在龙族跌落半神族以后,这个痛苦程度更是加了倍。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过程能痛苦成这样。骨头像是被人一节节敲碎了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皮肉之下,又似有火焰在灼伤。
她本就怕疼,偏偏房间里还有个人,只能克制住自己的痛呼声。
凯娅捏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而一旁的米利尔,则是坐在床边悠闲地吃着棒棒糖。
这对比属实太明显,米利尔可能也觉得凯娅这模样太惨,三两下咬碎了糖,起身朝凯娅走去。
她抬手,指尖一道绿色的魔法阵显现,柔和的光不断朝凯娅身体里涌去,渐渐抚平了她的疼痛。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分化期的痛苦终于被魔法阵压了下去,凯娅抬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以前还以为龙族永远高傲暴躁。”米利尔一手捏着凯娅的下巴,另一只手拭去她眼角疼出来的眼泪,“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小哭包。”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风枕眠感觉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而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也在这时,一个薄薄的指刀迎面朝风枕眠飞来。
他前脚才刚躲过,后脚就听见米利尔冷漠的声音响起,“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