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风枕眠有种撞破了偷情现场的心虚感, 以至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不对啊,我在心虚什么?”风枕眠忽然反应过来, “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而且那两人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明明都是凑巧罢了。
做完心理建设, 风枕眠心安理得地回房间躺下, 可脑子里依旧在循环播放方才看到的画面。
“小哭包……”
“小哭包——”
“小、哭、包~”
“卧槽!”风枕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搓手臂, 脑袋疯狂摇晃,“太可怕了……”
他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直视米利尔和凯娅。
“原来女生之间是这样相处的?”那个画面不停在风枕眠脑子里循环,他闭上了眼睛, 却依旧能看见, “太可怕了……”
大概是因为太过震撼,这晚风枕眠辗转反侧好一阵,怎么都没睡着。
于是乎, 他干脆想了一整夜该怎么把弗伊莱救出来。
“你找到弗伊莱了?”凯娅已经恢复了正常,丝毫看不出她昨夜蜷缩成一团哭唧唧的模样。
风枕眠拿包子的手一顿, 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缓缓点头, “他被藏在阁楼上,三楼的楼梯口被一个阵法隐藏了。”
“白天赫尔斯会沉睡。”伊洛丝毫没注意到风枕眠的不对劲,“咱们趁白天把弗伊莱带走?”
“没那么容易。”风枕眠叹气,“沉睡是因为血族不喜欢阳光,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在白日里行动。”
风枕眠说出了自己昨夜辗转反侧得出的办法,“等会我去找弗伊莱要点血, 咱们做个假傀儡偷天换日。”
只要弗伊莱的气息还留在城堡中,赫尔斯就不会发现异常。
而等他晚上回来时, 他们已经带着弗伊莱跑路了。
“当然,为了确保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咱们带弗伊莱离开时,还可以搞点事情。”风枕眠一脸真诚地说着缺德的话,“比如,炸了这个城堡。”
引起了动乱,赫尔斯就会分心,也能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可这样搞……他到时候追杀我们吧?”凯娅疑惑,“如果又挑起战争怎么办?”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风枕眠皱眉,“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抬头,刚好和凯娅对上目光,那瞬间,脑子里又响起了米利尔的声音,“小哭包……”
风枕眠瞳孔猛地放大,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伊洛,“我记得教廷记载着让血族沉眠的方法?”
伊洛点了点头,“是记载过。”
“将银十字架插入血族心口,再设下封印就能让血族沉眠。”
不过这个方法并不好实施,想将银十字架插入一位血族亲王的心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有办法就行。”风枕眠倒是不在意这个的困难程度,朝伊洛要了个银十字架。
这餐早饭吃得时间并不久,风枕眠正准备离开,可忽然被米利尔叫住了。
凯娅和伊洛已经离开,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风枕眠脑子里还时不时蹦出昨晚的画面,身体不自觉僵硬了一瞬,“学姐有什么事吗?”
“你不对劲。”米利尔看着他,声音没什么变化,“昨晚那人是你?”
今早风枕眠一直在躲避凯娅的视线,那条迟钝的笨龙没发现,但她却很敏感。
“什么昨晚?”风枕眠有种即将被杀人灭口的感觉,他干笑了一声,“学姐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说完也不等米利尔回话,他撒腿就跑。
“艹啊。”风枕眠喘了口气,“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吗?也太可怕了。”
城堡中的佣人们来来往往,都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身影上了三楼的楼梯口。
风枕眠抬手,小心翼翼将那个阵法掀开一个口,又隐藏了气息从缝里钻了进去。
佣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但在干活的伊洛和凯娅却是抬起了头。
他们依照计划在角落中布下阵法,确保如果真的要执行炸城堡的方案,他们不会伤到这里的普通人。
“还真是冒险的一单。”伊洛叹了口气,金色的华光在指尖流淌。
他比风枕眠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气息,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教廷和血族也算是死对头。
与此同时,阁楼。
风枕眠上去的时候,弗伊莱还在睡觉。
自从被赫尔斯带回来以后,弗伊莱就被迫过上了昼夜颠倒的日子。
倒也不是赫尔斯强迫的,只是每次睡觉的时候,总被一双眼睛沉沉注视着,弗伊莱根本睡不安稳。
只能被迫改了作息。
“弗伊莱先生?”风枕眠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人呢?”风枕眠疑惑,总不能是昨晚赫尔斯发现了些什么,把人拐跑了吧?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破门而入,门忽然被人打了开。
弗伊莱一脸困倦,看见风枕眠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是……”
说完,他宕机的大脑又缓缓重启,“哦,你是贝利特找来救我的。”
他侧身让出一条道,“进来吧。”
风枕眠走了进去,顺便观察了一番这个屋子。
虽然是个小阁楼,但这屋子的空间很大,而且采光充足,还布置了很多温馨可爱的小东西。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风枕眠看着这些,忽然有种赫尔斯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弗伊莱的感觉。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弗伊莱给他倒了杯水。
风枕眠接过水杯点点头,将他们的计划给弗伊莱说了一下。
他本以为弗伊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没想到这人却沉默了。
“弗伊莱先生?”风枕眠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怕他们伤及无辜,于是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伤害到城堡里那些佣人的。”
可没想到弗伊莱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抬头看着风枕眠,眸子里隐隐有些不忍,“可以不要伤害赫尔斯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风枕眠说要用银十字架刺入赫尔斯心脏的那一刻,弗伊莱有些难过。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而脑海中也浮现出了赫尔斯被银十字架刺入心脏,瘫倒在地的画面。
“啊?”风枕眠有点懵,他昨晚见弗伊莱对赫尔斯的态度很不友好,还以为这人对那只血族极其厌恶。
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
风枕眠想到了给自己打了一百万定金的首富大人,小心翼翼开口道:“弗伊莱先生,你不会……喜欢上赫尔斯了吧?”
他是听过有一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即被害人爱上了加害者。
难不成,弗伊莱患病了?
可能是风枕眠的震惊太过明显,弗伊莱没忍住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他和贝利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绝不是一个出现几天的血族能磨灭的。
“那你……”风枕眠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说那种话?”
“我是不喜欢他。”弗伊莱说:“可这些日子他也没伤害过我……”
甚至可以说对弗伊莱有求必应,就差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
弗伊莱好几次都在想,如果不是这血族非得和他结婚,他们或许也能成不错的朋友。
“他……并不是坏人。”弗伊莱说:“我想离开,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请你们不要那么对他。”
风枕眠是真的不太懂,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谈谈恋爱,脸上倒是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但这个前提,是他不会做出危害天下苍生的举动。”
依旧赫尔斯对弗伊莱的在意程度,风枕眠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弗伊莱也知道这个道理,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些人来救他已经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他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搞得生灵涂炭。
说清以后,风枕眠取了点弗伊莱的血,又放晏清出来给人治了伤。
被当成自动救助包的晏清很是不爽,尤其是看到弗伊莱手上那个小小的伤口时,更不爽了。
“呀!”晏清生气叉腰,对风枕眠指指点点。
虽然风枕眠听不懂,但他大概能从晏清的肢体语言理解到小精灵的意思——
这么小个伤口也要叫我治?我再来晚一点它都要愈合了。
“小阿晏。”风枕眠揉揉精灵的脑袋,“帮帮忙吧,要是被赫尔斯发现他身上有伤口,咱们可能会死在这。”
晏清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会朝他比了个“5”。
“行。”风枕眠点头答应,“回去就给你做。”
弗伊莱看得一头雾水,想说些什么,但又感觉自己和这俩人格格不入。
分明是在他的房间忙他的事情,但弗伊莱好像一下就变成了局外人。
“那个……”眼看着这两人越聊越起劲,弗伊莱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要不先帮我治治伤?它已经快结痂了。”
风枕眠这才想起正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都怪小精灵太可爱,总让他耽误正事。
这也算是一种美色误人吧?
这种小伤口对晏清来说都不叫伤口,他抬手挥了挥,那伤口就消失不见。
弗伊莱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好如初的手指,觉得神奇。
“对了。”风枕眠刚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楼下有一个画室……里面画的全都是你的前世。”
昨天看到的时候风枕眠还在疑惑画上的人是谁。
弗伊莱愣了一下,随后摇头,“不知道……我被带回来以后就一直被他关在这里。”
赫尔斯怕他逃跑,甚至白日都不想休眠。还是弗伊莱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争取到这些自由时间。
风枕眠想着那些画,忍不住道:“或许前世的你们,真的很相爱。”
不然天生冷情冷心的血族,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弗伊莱抬头,“而且我已经有贝利特了,现在他才是我的爱人。”
“你说得对。”风枕眠赞同,“我会去想想办法,等傀儡做好以后我再来找你。”
不过傀儡并不好做,尤其风枕眠还是个半吊子。
再又一次将傀儡的胳膊弄折后,风枕眠听到了好几声叹气声。
“你到底行不行?”凯娅皱眉,“这都失败7次了。”
可能是因为处在分化期的缘故,凯娅的脾气比往日暴躁了不少,“要不还是换人吧,七次郎。”
风枕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吐槽“不行”还是该吐槽“七次郎”,他拿着榔头沉默半晌,也觉得自己不太行。
“所以,你们谁行?”风枕眠转头看着他们,扬了扬手上的榔头。
凯娅怼完人就沉默了,此刻抱着胳膊望天,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
“啧。”风枕眠扬了扬眉,看向伊洛,“要不你来?”
伊洛捧着自己的杯子默默偏头,“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他就叹了口气,可不关他的事。
风枕眠看着面前那个歪七八扭的傀儡,也犯了难,“我也没学过啊……”
他要是会做傀儡,就不会被那个研究奇门遁甲的师姐坑了。
“不问问我吗?”米利尔做在一旁吃着棒棒糖,十分悠闲。
风枕眠也很上道,当即开了口,“学姐,你来?”
“行啊。”米利尔笑了笑,活动了下筋骨,“不过,你们要拿什么贿赂我呢?”
她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伊洛还在认认真真思考如何贿赂米利尔,而风枕眠眼疾手快,将凯娅推到了米利尔面前,“我们什么也没有,只能把凯娅送你了。”
凯娅一脸懵逼,随即捏了捏指节,“风枕眠,你是不是想打架?”
“救人要紧。”风枕眠轻咳一声,他最近好像是有点飘了,居然都敢贴脸玩梗了。
还好凯娅并没有想到那一层,反倒是米利尔看了他一眼。
她倒是也没拒绝,接过榔头上前,将风枕眠那缺胳膊短腿的傀儡修修补补了一下,勉强有个人样。
当然,也只能看出那是个人。
“学姐,你这也没比我做的好到哪去啊。”风枕眠瘪嘴。
顶多比他做的四肢健全。
“你们的贿赂只能做成这样。”米利尔摊手,顶着那张无辜的脸看着他们。
风枕眠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能用就行,做那么好看也没啥用。”
反正只要赫尔斯进阁楼,就能发现这是个傀儡。
这傀儡做了三天的时间,快完工时,风枕眠同弗伊莱报了个信,让人做好准备。
“就等明天了。”风枕眠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天他忙着制作傀儡,也没空陪晏清,好在晏清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精灵了,能自己陪自己玩耍。
现在闲下来,风枕眠终于是能和晏清交流一下感情,结果一回头发现晏清坐在床上,正抱着小画板在写写画画。
“小阿晏?”风枕眠唤了一声,晏清沉迷画画,没有理他。
风枕眠也不在意,轻手轻脚朝着晏清那边走去,又缓缓靠近。
看清那副画的瞬间,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依旧是一副意识流极简画,两个潦草的火柴人站在树下,似乎是在说什么。
赫然是梦中,风枕眠第一次和成年期晏清相见的画面。
“你……”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复杂,想说些什么,可嘴巴一开一合好几次,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晏清则是被突然凑近的风枕眠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缓了下加速的心跳。
随后他又举起了那副画,指了指画,又指了指风枕眠,最后指了指自己,“呀!”
“小阿晏画的,是我和你吗?”风枕眠看着那副潦草的火柴人,眉头微微皱起。
晏清使劲点了两下头,又欣赏着自己画的画,看上去还挺开心。
风枕眠被他那样子逗笑,瞧着小精灵乱飞的模样又有些头疼。
随后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晏清会知道他梦中的场景?-
此时,阁楼上。
赫尔斯依旧执着那根蜡烛进来,也依旧在进入房间后将它吹灭放在了床头。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这个流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遵守指令的机器人。
而按照以往的情况,这种时候弗伊莱要么一言不发不搭理他,要么愤怒砸东西,让他滚出去。
可今天弗伊莱却什么也没做,只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弗伊莱?”赫尔斯还是很不习惯这个名字,但他也知道,如果叫了斯狄安,这人会很生气。
弗伊莱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依旧静静坐着,看向窗外。
赫尔斯不由有些生气,掰着弗伊莱的肩膀强行将人转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看月亮。”弗伊莱终于是回过神,平静开了口。
今天下午风枕眠说傀儡已经快做好了,明天就可以走的时候,他的内心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填满。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阵阵担忧。
他怕这次计划失败,怕那些人在城堡葬身,也怕自己被无止尽囚禁在此。
脑子里情绪纷乱,弗伊莱一直想着事情,更不想搭理赫尔斯。
以至于在那人凑过来想吻他时,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赫尔斯的身上太凉,凑过来时那股寒气毫不遮掩,将弗伊莱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急忙侧头,那人的唇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你干什么!”弗伊莱又惊又气,抬手抹了抹脸,看着掌心不敢相信。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赫尔斯第一次对他有亲密举动。
“帮你回个神罢了。”赫尔斯舔了舔自己尖尖的牙齿,“在想什么?”
他微微逼近,冰凉的手指从弗伊莱的喉结处划过,而后在那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掐住了他的脖颈。
没用力,但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弗伊莱。”赫尔斯看着他,猩红的眸子在夜里格外亮眼,“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呢?”弗伊莱皱了皱眉,努力忽视脖颈上的凉意。
也不知道赫尔斯是故意还是无意,另一只手从弗伊莱的额头往下,划过鼻尖,又落到唇角,“我猜,你在想三天后我们的婚礼。”
掐着弗伊莱脖颈的那只手松了开,但指尖却在大动脉的位置轻轻蹭了蹭,“到时候,我给你初拥好不好?”
初拥大概算是血族的一种天赋技能,能够将人类转换为血族。
“不好。”弗伊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会和你结婚,更不会接受你的初拥。”
他的语气很平静,“赫尔斯,我承认,你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爱人。”
如果他没有先遇到贝利特的话,或许真的会对他心动。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但我不喜欢你。”弗伊莱看着他,“不论前世我们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是前世了。”
“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你的斯狄安了,只有我,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弗伊莱。”
这话对赫尔斯来说着实残忍,几百年的等待就这么轻飘飘被人撕碎,赫尔斯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发疯一般掐住弗伊莱的脖颈,弗伊莱站不住,倒在床上。
而赫尔斯也跨坐在弗伊莱身上,看着身下那人因缺氧而涨红的脸,语气冷漠,“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了。”
他猩红的眸子里没什么感情,“弗伊莱,不要总惹我生气。”
这人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听到什么,却还是要说出这种话。
转世以后,真的差别这么大吗?
可他们明明还是同一个灵魂啊。
赫尔斯到底是不忍心伤害弗伊莱,放完狠话以后就松了手,而后居高临下看着这人脖颈上,刚刚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警告道:“还有三天就举行婚礼了,这几天你乖一点,好吗?”
弗伊莱没接话,咳嗽了一阵,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你就非得自欺欺人吗?”他没睁眼,躺在床上平静开口,“强扭的瓜不甜。”
“能吃就行,我管它甜不甜。”赫尔斯冷笑一声,“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谁也别想把它夺走。”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今天赫尔斯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再次将烛火点亮,拿着蜡烛准备离开。
只是走到门前时,又回头看了弗伊莱一眼,“乖乖呆在这里,如果想出去就告诉我,我会带你出去的。”
“不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种话赫尔斯几乎每天都会说,弗伊莱都快听倦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准备逃走,此刻弗伊莱还真有些心虚。
好在赫尔斯说完就离了开,这才没露出什么破绽。
等待房间再次归于寂静时,弗伊莱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低声道:“终于要结束了吗?”-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凯娅和伊洛在楼下等待指令,风枕眠则是上楼寻找弗伊莱。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甚至还带上了面具,免得到时候暴露身份。
此刻,风枕眠正带着个孙悟空的面具,敲开了弗伊莱的房门。
看见风枕眠的面具时,弗伊莱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跟着人往前走。
只是在即将离开阁楼前,他忽然叫停了风枕眠,回头将自己脖颈上的那根项链摘下,留在枕头上。
瞧见风枕眠打量的视线,他低声解释道:“我母亲说,那条项链是我出生时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上的。”
“我想,那可能和我的前世有关……”
他现在只想摆脱前世,和贝利特好好生活,自然是要将一切羁绊割断。
风枕眠没注意到弗伊莱眸子里复杂的情绪,只想赶紧把这人带出去,于是胡乱点了下头,带着人继续下楼。
他已经掩藏了弗伊莱身上的气息,从那个阵法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异样。
“搞定了?”凯娅看见下楼的两人,手放在面具上,“那是不是可以把这玩意摘了?”
她的面具是金角大王,脑袋上那个尖尖的角看的她手痒,总想掰点什么。
“离开再说吧。”风枕眠回头看了一眼,城堡里没有任何异样,那些佣人忙忙碌碌,甚至看不见他们。
总觉得这计划实在是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风枕眠是个资深电视剧鉴赏者,深知这种情况下磨蹭会酿成大祸,于是压下了心底的怪异,推着弗伊莱往外走。
“先出去再说。”
城堡的大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风枕眠瞳孔猛缩,“伊洛!”
伊洛也没犹豫,当即双手合十,快速结了个印,同凯娅一起唤醒了之前布下的魔法阵。
城堡中火光四起,佣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一时间尖叫声填满了空气。
不过下一秒,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响起,那些火光仿佛被人冻住了一样,在空气中凝聚。
风枕眠回头,看见穿着黑袍的赫尔斯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这血族,居然没有躺在地下室!
那瞬间风枕眠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但还是眼疾手快,将弗伊莱和凯娅推了出去。
“先带他走!”风枕眠反手挡住一击,却是被震得吐出了口血。
城堡大门倏地关上,那些佣人也在他们在之前布置的阵法下被传送离开。
此刻,偌大的城堡只剩下他们四人。
“真是讨厌的苍蝇。”赫尔斯站在楼梯上,看着面前带面具的三人,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厌恶,“我很好奇,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太挑战我。”
一道猩红的血光再次朝他们袭来,风枕眠知道自己扛不住,立马闪身躲开。
“轰——”
血光落下的地方成了一片废墟,伊洛和米利尔的脸色都不好看,“你没事吧?”
“死不了。”刚刚那一掌是真挺狠,风枕眠已经很久没有被打成这样了,“硬刚我们是刚不过的,找机会逃跑。”
赫尔斯毕竟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血族亲王,风枕眠就算再怎么能开挂,也开不到那种程度。
“有点难。”米利尔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等会我想办法拖住他,你们赶紧跑。”
“学姐?”风枕眠皱眉,“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米利尔看了他一眼,“这里我修为最高,而且作为你们的考核官,我不认为你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赫尔斯自然是不会给他们聊天的机会,这几段对话的进行,也是在他们躲避那一道道血光下发生的。
“这完全是被压着打啊。”伊洛的魔法体系对赫尔斯来说有一定克制作用,但他的修为和赫尔斯相差太大了。
能克制血族的光明魔法才刚成型就被破掉,伊洛还因此受到了反噬。
“光明魔法?”赫尔斯顶着伊洛,忍不住笑了,“我说怎么有胆子闯我的城堡呢。”
几乎是眨眼间,赫尔斯就从楼梯上走到了伊洛面前,而后毫不犹豫地掐住了这人脖颈,“以为自己能克制住我?”
窒息感骤然涌了上来,伊洛手腕一转,指尖一道攻击性的光明魔法直直朝着赫尔斯的面门涌去。
他一时不备,竟真被划伤了。
但,等级差距摆在那,赫尔斯脸上也只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红痕。
“呵……”赫尔斯看着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伊洛,笑了,“还真是有趣。”
已经很久没有人伤到过他了。
赫尔斯的指尖冒出长长的指甲,直直朝伊洛的面门划去,“用光明魔法攻击我,是你最错误的选择。”
他在伊洛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冷声道:“光明魔法,对我无效。”
“放开他!”米利尔单手握着魔法杖,一个紫色的魔法阵成型,“毒雾,起!”
喝声响起,那个紫色的魔法阵光芒大放,密密麻麻的毒物瞬间填满了空气,而藏在其中的,是两个毫不起眼的小球。
小球被毒物掩盖,靠近赫尔斯时又拐了个弧度,看上去是准备离开。
可下一秒,又直直朝着赫尔斯的心脏飞去。
然后,在距离他几厘米的地方,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
“教廷的人,女巫。”赫尔斯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偏头看向风枕眠,“你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赫尔斯猛地将手中的圆球扔出。
风枕眠没想到他这么不讲武德,曦辉同那俩小球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响。
下一秒,小球骤然破裂,里面的毒气直直朝风枕眠扑来。
“卧槽……”风枕眠人都麻了,“学姐,你这毒……挺毒啊。”
米利尔还在躲避这几道一直追杀自己的血光,听见这话没好气道:“反正你也死不了。”
“草率了。”风枕眠都没来得及缓口气,下一轮攻击又迎面而来。
赫尔斯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就能把他们三个打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越级打怪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风枕眠再次和一道血光对上,巨大的灵力不断冲击着他的经脉,他几乎是咬牙在强撑。
可惜,他依旧没有坚持多久。
“噗——”
血光突破了他的灵力屏障,风枕眠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下一秒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喉间的铁锈味越发浓烈,鲜血从嘴角缓缓留下,风枕眠抬手擦了擦,眼睁睁看着伊洛和米利尔接连被打飞到自己身旁。
摔下来的闷响,听着比他惨多了。
“喂。”米利尔按着心口,“你之前说的计划是什么?”
这话是朝风枕眠说的。
当时商议计划时,这人一脸风轻云淡地说出“先下手为强”,米利尔也真相信了他有后手。
风枕眠不由得有些心虚,他抬手抹了把脸,低声道:“早知道当时不装这个逼了。”
他想过赫尔斯的修为,知道这人同他的差距极大。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血族会是圣阶啊!救了个大命,谁家小学生越级挑战研究生啊!
然而逼已经装了,风枕眠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他低声同米利尔他们说了句什么,又看向了赫尔斯。
“不过是几个中阶修士,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赫尔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死人。
他的目中从左到右,依次从几人脸上的面具划过,又嗤笑了一声,“不过一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罢了。”
说着,他手中赫然多了柄短刀,“先从谁开始好呢?”
赫尔斯似乎是真的在纠结这件事,好看的脸上写满了纠结。
随后,他的手伸向了倒霉蛋伊洛。
“等等!”风枕眠捂着心口,“赫尔斯大人,就算死,至少也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他成功吸引了赫尔斯的目光,咬了咬牙,继续开口,“你怎么发现的?”
赫尔斯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
“怎么发现的?”赫尔斯笑了,“你们这点雕虫小技,也想瞒过我?”
不过这几人的确有点子天赋在身上,之前几天赫尔斯还真没发现。
但……赫尔斯是血族。
他对血格外敏感,更何况是他爱人。
即使风枕眠让晏清治好了弗伊莱手上的伤口,但赫尔斯还是察觉到了残存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只不过,赫尔斯并没有挑明。
直到昨天,弗伊莱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而赫尔斯又太了解他。
他知道弗伊莱想走,所以故意说了那些威胁的话。
可弗伊莱还是走了。
昨晚离开阁楼后,赫尔斯在那间画室里静坐了一夜,然后眼睁睁看着弗伊莱离开。
而当他看见弗伊莱把项链摘下的时候,心像是被利刃切成了一块又一块。
风枕眠也是没想到他们机关算计,结果算漏了这一招,“……这也行?”
赫尔斯的刀又一次扬了起来,风枕眠又一次阻止,“等等!”
那双猩红的眸子看着他,风枕眠毫不怀疑,如果他说不出个什么,下一秒就会被这人大卸八块。
“他可是教廷圣子。”风枕眠冷静道:“你杀了他,就不怕挑起教廷的怒火吗?”
“圣子?”赫尔斯打量了伊洛一番,这人带着个唐僧的面具,别说,和他的气质还挺合,“他也配?”
这话听着挺不爽,要不是打不过,风枕眠还真想和他打一架。
“正好教廷欠我的账还没换。”赫尔斯的刀再一次扬起,随后猛地刺下。
“铮——”
刀最终也没落在伊洛身上。
一把长剑直直撞在赫尔斯的刀上,随后又贴着他的脸擦过,逼得人不得不后退几步。
“赫尔斯。”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城堡的大门被人踹开,“谁让你伤我学生的?”
随后两道刺目的华光相撞,风枕眠眼疾手快,又一次伸出黑手,将伊洛和米利尔推了出去,“快走!”
风枕眠被华光刺了下眼,依稀间看到了灵的脸,“老师?”
灵到来让风枕眠稍稍安心了一瞬,随即心里又有些担忧,她只是高阶巅峰,同圣阶的赫尔斯还是差了个大阶段。
“呵……”赫尔斯抬手挡住灵的一剑,“好久不见啊,灵。”
卧槽?他俩认识?
风枕眠逃跑的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被赫尔斯盯上了。
赫尔斯和灵打得不相上下,甚至在不比拼修为的情况下,灵的剑法隐隐对他有压制作用。
就是那招式风枕眠看着有点眼熟。
城堡的大门又一次关闭,风枕眠看着再次朝自己袭来的赫尔斯,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他刚刚回什么头啊!
这种关键时候,就该能跑多快是多快啊!
方才受的伤已经触及经脉,风枕眠准备动手时,一股锥心得疼痛传来。
对战时的任何一点破绽都是致命的,更何况是这种跨阶级的对战。
风枕眠的脖颈被赫尔斯掐住,窒息感瞬间涌上脑海。
“住手!”灵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竟是出现了一起慌乱,“你不能伤他!”
赫尔斯一身反骨,别人越是说不能做什么,他越是要做什么。
风枕眠只觉得掐着自己脖颈的手骤然缩紧,他心里的问候声更脏了。
“不能?”赫尔斯笑了,“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他欣赏着灵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有趣,“这么在意他?真是稀奇,我记得你不是只在意你那个学长?”
“闭嘴!”灵气急,提剑指着赫尔斯,“我最后说一次,放开他!”
“哎呦呦,我好害怕啊。”赫尔斯勾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胸口插着一根银十字架。
“呵……”风枕眠挤出个笑,又将十字架捅进去了几分,“不要轻敌啊,亲王大人……”
赫尔斯的表情顿时狰狞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不少,“你找死!”
“住手!”灵几乎破了音,长剑直直朝着赫尔斯的手刺了过去。
不过有人比她先一步动了手。
晏清不知何时从虚空戒中飞了出来,藤蔓缠着赫尔斯的手腕,强行将他打开。
风枕眠顿时跌坐在地,嘴角的血止不住往下落,脸上的面具也裂了开,
赫尔斯气得不行,再次朝着风枕眠打了过去,但被晏清张开的藤蔓悉数挡住。
两人交锋产生的气浪太强,风枕眠只觉得自己又被人揍了好几拳。
灵拉他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腿软。
“找死!”赫尔斯是真的怒了,下手也狠了几分。
“小阿晏!”风枕眠立马上前,再次同赫尔斯两掌相对。
他脸上的面具在这一番打斗中彻底裂开,而赫尔斯在看见他脸的瞬间,表情骤变,“是你?!”
第四十二章
血族一向心狠手辣, 所出的招都是杀招。
风枕眠本来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打成重伤的准备,却没想到赫尔斯居然收了手。
然后因为反噬,他猛地吐出口血。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 上一秒还对自己下死手的人,这一秒却收手反噬。
风枕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摸了摸自己的脸震惊道:“卧槽, 你不会移情别恋,刚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不然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人怎么一看到他的脸就收手。
“你他妈放什么屁!”赫尔斯实在没忍住爆了粗口。
“不是对我一见钟情?”风枕眠又恍然大悟,“难道你真认错人了?其实我才是斯狄安转世?”
这次赫尔斯是真的无语了。
“几百年不见你还学会恶心人了是吧?”赫尔斯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你染什么头发?”
要是黑色的头发,他也不至于直接下杀手。
他因反噬疼得厉害, 心脏还插着风枕眠捅进去的银十字架, 而屋子里除他外的两个人都只对风枕眠嘘寒问暖,搞得赫尔斯火气又旺了几分。
他一脸不爽地拔出银十字架,“你他妈下手还真是狠。”
风枕眠伤得更重, 要不是灵扶着,现在就该坐地上了。
听见这话没好气道:“是你先动的手, 我这是正当防卫。”
不过,他有小精灵治伤, 赫尔斯可没有。
就是晏清看着好像不太高兴,一句话也没说,疗愈术像不要钱一样不断朝他身体里涌。
蓬勃的生命力顺着血液流经全身,将所有伤口抚平。
“够了够了。”风枕眠看着晏清惨白的小脸,急忙制止。
但晏清并不听他的话,直到风枕眠身上最后一条细小的伤口愈合, 他才停手,“呀……”
小精灵往前飞了两下, 而后直直下坠,被风枕眠接住。
“小阿晏?”风枕眠慌了,“你怎么了小阿晏!”
“没什么。”灵淡淡开口,“灵力消耗过度了,让他休息会就行。”
风枕眠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晏清放回虚空戒,一抬头,又看见了赫尔斯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认识我?”风枕眠终于是有空关心正事。
“装什么。”赫尔斯嗤了一声,“以为换个发色我就不认识你了?”
不等风枕眠开口,就听见赫尔斯冷冰冰的声音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风不渡。”-
被风枕眠推出来以后,米利尔和伊洛刚好撞到了门口的约瑟维。
“你怎么在这?”米利尔微微有些惊讶。
她是知道学院默许了此次行动,但也没想到约瑟维会在这里守着。
“和灵老师一起来的。”约瑟维看了眼两人身上的伤,“先离开这里吧。”
“可风枕眠还在里面……”伊洛回头看着城堡紧闭的大门,眸中满是担忧,“我们得回去救他。”
那人的反应还真是快,每次都能提前把同伴推出来。
“不行,不能留他一个人……”伊洛正想回去,但被约瑟维拦住了。
“灵老师已经进去了,不必担心。”约瑟维将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凯娅和卢迪克护送弗伊莱回塔亚城,我们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
伊洛脸上还沾着血污,听到这话抬起头,有些疑惑,“别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
“还记得在落霞小镇,凯娅他们说曾经掉到过一个地宫吗?”
伊洛有点印象,“记得。那不是那个镇长弄出来的吗?”
“算是吧。”约瑟维说:“镇长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的本事。准确来说,那个地宫是他背后的黑袍人弄出来的。”
“你就不能说重点?”米利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她的衣服被红光划破了好几条口子,脸上也满是血污,“小学弟,你是教廷的,消息应该不会如此闭塞吧?”
她又掏出根棒棒糖塞进嘴里,“造神会,听过这个组织吗?”
–
赫尔斯喊出“风不渡”这个名字后,空气忽然安静了。
风枕眠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成那位前辈了?
各种疑惑在脑海中更迭,风枕眠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答案,然而赫尔斯笃定了他在装傻。
“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赫尔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处理着伤口,“以前你是她学长,现在她是你老师。”
说着,赫尔斯没忍住笑了一下,“我说刚刚要杀你的时候,灵怎么一副要把我活剐了的泼妇样。”
“你这嘴要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帮你缝上。”灵一向没什么表情,对待这个多年未见,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旧相识的血族,就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风枕眠只觉得自己更懵了。
他试图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我是风不渡?”
赫尔斯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不过那血色的眸子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又在装什么傻?
“灵老师是风不渡的学妹?”风枕眠脑子混乱得不行,“你和灵老师认识,还很熟?你们俩有一段过往?”
说完风枕眠觉得自己猜得很对。
难怪这俩见面时打得要死要活的,普通的老朋友怎么会这么打招呼。
这俩肯定是有一段!
“你在恶心谁?”赫尔斯这嘴和机关枪似的,叭叭叭一顿输出,“还有人不知道灵是你的事业毒唯吗?”
说着,他又打量了风枕眠一番,“现在才中阶,肯定没少被灵操练吧?”
风枕眠:……
风枕眠想起了灵之前的种种,表情有些诡异。
他朝人投去和目光,却发现灵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样,正端着杯子喝着水。
“老师……”风枕眠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求证,“是这样吗?”
“你觉得我是风不渡前辈,所以才对我有那么严格的要求?”
从入学到现在,灵还真不止一次要求过他要得第一。
风枕眠还怀疑过好几次这人是不是有什么TOP癌。但转念一想,学院里有天赋的学生也不少,怎么就独独要求他要得第一?
感情是把他和那位半步成神的前辈画上了等号。
“你本来就能做到这个程度。”灵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的地方。
风枕眠抿抿唇,试图辩解,“可我……”应该不是风不渡吧?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赫尔斯打断了。
“行了,你那点破事有什么好聊的。”他起身,抓着风枕眠的衣服后领将人拖走,“咱们还有点事要解决一下。”
灵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长剑蠢蠢欲动,“你想干什么?”
“我和你学长的事,你操什么心?”赫尔斯睨了她一眼,“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风枕眠被赫尔斯拖着去了那间画室,他揉了揉脖颈,“灵老师和风不渡前辈,真的只是学长学妹吗?”
“我哪知道。”赫尔斯看他,“你们的私事,问我干嘛?”
风枕眠皱眉,“我不是……”
“行了,你俩没什么关系。”赫尔斯又打断了他,“灵以剑入道,算个剑痴。”
他拉长了声音,“哦,不对。应该说她是个有TOP癌的剑痴。她只喜欢她的剑,只不过你的剑术刚好比她强了那么点,所以成了她偶像。”
居然还真有TOP癌。
风枕眠面无表情地想着,又开口反驳,“我真不是风……”
“说正事。”赫尔斯再次打断了他,“你小子本来就欠我个人情,现在还把我老婆放跑了。”
赫尔斯捏了捏指节,“说吧,你打算怎么赔我?”
这话槽点太多,风枕眠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什么你老婆。”风枕眠还惦记着给了他一百万定金的首富大人,“那是别人老婆。”
“风不渡!”赫尔斯瞪他,“你是不是想打架!”
此时此刻,风枕眠忽然理解了弗伊莱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我叫风枕眠。”
“行吧,风枕眠。”赫尔斯嘴角抽了抽,“什么臭毛病。”
“我不管你为什么放走弗伊莱,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他看着风枕眠,“现在是你还我人情的时候了。”
赫尔斯压根没给风枕眠拒绝的机会,直接开了口,“我要弗伊莱想起前世的记忆。”
“你这要求,挺难为人啊。”
寻找前世记忆这种要求,就算是让混沌境的修士来说都是难事。
而风枕眠只是个合道境。
“我知道你做得到。”赫尔斯盯着他,又强调了一次,“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风不渡欠你的人情关我风枕眠什么事!
风枕眠一阵无语,但面前这人他打不过,只能先应着,“做确实能做,但前世已经是前世了,就算想起来又能怎样?”
风枕眠还是挺认可弗伊莱的说法的。
“只要他想起来,就一定会和我在一起。”赫尔斯很自信,“他只是不记得我了而已……”
赫尔斯忽然有些落寞。
这间屋子也没什么光,高傲的血族亲王站在那一幅幅画中,低垂着眸子看向面前的画,“斯狄安……”
可能是赫尔斯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怜,风枕眠还真生出几分不忍。
他盯着赫尔斯的侧颜,忍不住想到:他是不是也该给赫尔斯一个机会?
“让我帮忙,总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吧?”风枕眠开口,“你和斯狄安之间,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很好奇,一段能让血族念念不忘,甚至痴缠百年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我和斯狄安,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提起斯狄安,赫尔斯眸子里明显多了光,“想当年——”
这次终于轮到风枕眠打断赫尔斯,“你还是闭嘴吧。”
这讲故事的能力,他听个开头就没欲望继续听下去了。
“我自己看。”风枕眠抬手,指尖落在赫尔斯的眉心。
赫尔斯皱了皱眉,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风枕眠探入识海。
晏清还在沉睡,没了不听话的小精灵陪伴,风枕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光团闭上眼睛。
……
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相遇,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得上糟糕。
好几百年前的西方还是纪录片里的那种中世纪画风,不过因为战争,世界灰扑扑的。
而这时的赫尔斯,还是个血脉尚未觉醒,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他蜷缩在小巷的角落里,身上脏兮兮的,看上去像只被饿了很久,瘦骨嶙峋的幼猫。
“啧,又是你。”一个黄毛走近,看见赫尔斯时满脸晦气,“居然还没死,你这乞丐命挺硬啊。”
如今战火纷飞,世道将倾。
活着都成了人们的奢望,公平正义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存续。
为了活下去,人类不择手段。
“你好像很失望?”此时赫尔斯的眸色还不是血色,而是一种很浅的灰色。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失明了。
“呵……”黄毛长得五大三粗的,和瘦弱的赫尔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妥妥三七开。
黄毛三拳下去,赫尔斯过上头七。
“你挺嚣张啊。”黄毛抓着赫尔斯的衣领,他的衣服本就破烂,被这么一拉扯,当即就划出一个大口。
衣服底下,是赫尔斯瘦骨嶙峋的身体。
“听说你又去偷了贝蒂的食物。”黄毛拍了拍他的脸,“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如今这个世道,烧杀抢掠都是常事,但赫尔斯没有那个本事。
想活下去,就只能去偷。
赫尔斯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接下来会对自己一阵拳打脚踢,打完以后又骂骂咧咧地离开。
只是……
赫尔斯按了按自己几乎瘪下去的肚子,以及那几块几乎凸出来的肋骨。
他还能扛到这黄毛打完的时候吗?
赫尔斯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死在这。
死就死吧。
赫尔斯面无表情地想着,与其这么艰难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黄毛的拳打脚踢,果真如想象中那般落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传来,赫尔斯没忍住发出声痛呼,黄毛倒是打得更起劲了。
“唔……”
猛然间,赫尔斯感觉有一脚踢得特别狠,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踢错位,
疼,实在是太疼了。
赫尔斯脑子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黄毛的动作却愈发狠厉,甚至觉得在这小巷子里施展不开拳脚,竟是拽着赫尔斯的手臂,像拖垃圾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再次被摔在地上的瞬间,赫尔斯感觉死亡笼罩着自己。
可没想到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求生的意志作祟,赫尔斯费力睁开眼,看见了很多人。
那些人穿着骑士标配的紧身衣与长筒袜,腰间还别着西洋剑。
人群中,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色身影格外显眼。
赫尔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朝那队人走了过去,
骑士在看见赫尔斯过来的瞬间就拔了剑,却被斯狄安制止,“住手。”
不过赫尔斯还是没能走到斯狄安面前,他在距离那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又一次摔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朝斯狄安伸出手,“救救我……”
随后彻底晕了过去。
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有点懵。
“我……”他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是死了吗?”
地狱居然长这幅模样吗?
赫尔斯想坐起来,但他身上缠着许多绷带,稍稍一动就传来阵锥心刺骨的疼。
“嘶……”赫尔斯疼得龇牙咧嘴,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我没死?”
记忆回笼,赫尔斯想起自己莽撞拦下的那个男人,心情有些复杂,“他居然真的救了我?”
而今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看不见的明天吞噬着人类的良知,赫尔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乐于助人的傻白甜了。
想着,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房间其实算不上太好,放在几百年后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卧房。
但现在是在战争时期。
能在战争时期拥有这样一个房间的人,非富即贵。
赫尔斯忽然就感觉身下柔软的床垫有些扎手。
碰瓷的时候只想着要活下去,也没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之前听那些贫民窟的乞丐说过,有些有钱人就喜欢捡那些长得好看的乞丐回去折磨。
只一瞬间他就推翻了那人是傻白甜的猜想,顺带给人安了个变态的称号。
没办法,太多鲜血淋漓的惨案摆在眼前,救他那人是变态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赫尔斯好不容易活下来,完全不想去赌那百分之一。他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奈何那黄毛下手属实太狠,两条腿像是被人打断又重组,下床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而好不容易等他迈下去一条腿,方才碰瓷的那白衣男人端着碗粥进了来。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动作,四目相对的瞬间,赫尔斯感受到了尴尬。
不过斯狄安并没有停住太久,朝赫尔斯露出个笑,“醒了?”
他长相清秀,带着些书卷气。声音也如山间温柔的风,很难让人生出戒备。
“下床做什么?”斯狄安将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上厕所?”
赫尔斯更尴尬了些,在那人手伸过来时疯狂摇头,“不……我不想……”
听说有钱人的喜好都很变态。
万一这人喜欢看别人上厕所怎么办?
赫尔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要不是行动不便,他肯定立马逃跑。
“不想上厕所就乖乖躺好?”斯狄安把赫尔斯按回了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似乎在发抖。
斯狄安也没挑明,不动声色收回指尖,端起一旁的碗,继续温温柔柔道:“医生说了,你要静养。”
黄毛揍人的时候,主要揍的是他的腹部和腿,手也沾了点,但并没有那么严重。
看着斯狄安要给自己喂粥的动作,赫尔斯只感觉一把刀悬在脑门上,警告着他现在离不远了。
谁家有钱人会屈尊降贵喂一个小乞丐啊!这人肯定是想用糖衣炮弹降低他的警惕,然后再狠狠折磨他!
赫尔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有钱人的传闻,抖得更厉害了。
但他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于是伸出手,颤巍巍开口道:“我自己来吧……”
斯狄安不觉有些奇怪,微微往后一退,避开了赫尔斯的手。
果不其然,这人的脸更白了。
“很冷吗?”斯狄安看着他,依旧没将事情挑破,“怎么抖成这样?”
赫尔斯这次是真被吓得抖了一下,也是这才意识到不管心里怎么做建设,身理反应都是控制不住的。
他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我、我天生体寒……”
斯狄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温和的面容也消除不了赫尔斯内心的恐惧。
然后,赫尔斯听见斯狄安说:“你在怕我?”
赫尔斯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斯狄安不由有些好笑,当时拦在他面前碰瓷的人是他,如今在他面前害怕得抖成筛子的人也是他。
“我、我没有……”赫尔斯差点哭了,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被扒皮抽筋的画面。
斯狄安挑了挑眉,更觉好笑,“原来还是个小结巴。”
“我不是!”赫尔斯反驳,下一秒气焰又灭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千万别把他大卸八块……
他就想活着而已,怎么这么难?
斯狄安丝毫不知自己在这人心里已经是个有钱的变态了,听见他那话更是没憋住笑,“我长得很可怕吗?”
这人在他面前怎么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赫尔斯摇了摇头,“你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但赫尔斯没读过书,找不出来别的形容词,只能用如此贫瘠的词汇去描述。
“那你在怕什么?”斯狄安问他,“怕我吃了你?”
可能是斯狄安的脸和声音太有欺骗性,也可能是他至今都没对赫尔斯释放过恶意。
赫尔斯垂眸,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怕你是个有钱的变态,捡我回来是为了折磨我找乐子。”
这原因还真是出乎斯狄安的意料,他眸中惊讶不假,随即又变成了疑惑,“可是你碰瓷的我。”
“我那是为了活下去饥不择食!”赫尔斯丝毫没发现自己用错了成语,继续嘀咕道:“而且现在哪里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你把我带回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话是真给斯狄安逗笑了。
他打量了赫尔斯一番,这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原本精致的五官也因为脱相显得尖锥猴腮。
斯狄安忽然就起了些恶劣的心思,“你说得对。”
他看着赫尔斯灰蒙蒙的眼睛,“所以,想好要怎么还债了吗?小朋友。”
第四十三章
“我才不是小朋友!”赫尔斯当时就炸了毛, 营养不良带走的不仅是他的美貌,还有身高,“我十八了!”
斯狄安看了他一眼, “哦。”
赫尔斯更气了,还想和斯狄安掰扯, 但那人却一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赫尔斯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乖乖吃饭的小朋友是长不高的。”斯狄安见他呆愣愣的,又调侃了一句。
赫尔斯气得耳朵都红了, 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反驳的词。他一把夺过斯狄安手里的碗,连吃三大口。
哼,看他不吃穷这个道貌岸然的虚伪男人!
只是当人足够弱小时, 生气都像是在卖萌。
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咬牙切齿喝粥的模样, 被逗笑了。
不过顾虑到小朋友的自尊心,斯狄安并没有笑出声,只是勾着嘴角看着赫尔斯。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 将画面染成暖色。而这缕阳光,也在此刻照进了赫尔斯的生命。
黄毛下手不轻, 再加上赫尔斯身体亏损的厉害,这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 赫尔斯和斯狄安的关系逐渐熟稔,他也终于是知道自己当时冲动的碰瓷究竟有多胆大。
成神路虽然断了,但教廷在此刻依旧代表着神明,从某种意义来说,此刻的教廷比国王更加尊贵。
而他,竟然稀里糊涂碰瓷了教廷圣子。
“斯狄安还真是个好人啊……”赫尔斯嘀咕道:“不仅没弄死我, 还让我好好养伤。”
“我以后一定要报答他。”赫尔斯想着。
只可惜,这个念头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在赫尔斯养伤的这段时间里, 因为下不了床格外无聊。本来斯狄安是打算给他找几个小伙伴,但赫尔斯对了除斯狄安以外的人都有着很强的敌意。
这是赫尔斯前半生的遭遇所导致的,斯狄安也没强求他去交朋友。
只是作为教廷圣子,斯狄安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着赫尔斯,于是他每次外出归来,总会给赫尔斯带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有些时候是市间流行的话本,有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还有时是赫尔斯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奇珍异玩。
短短几个月,赫尔斯活得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精彩。
“这是什么?”赫尔斯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一瘸一拐,但简单下床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你猜?”斯狄安面前是盒桃花酥,是他回来时,从一个东方商人那里买来的。
赫尔斯瘪嘴,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吸了吸鼻子,“我哪知道。”
他一没上过学,二也没钱。
没知识也没眼界,就像井底那只蛙一样,将眼前所见当成整个世界。
“那怎么办?”斯狄安有意逗他,拿起块桃花酥咬了一口,“赫尔斯答不对可是没有糕点吃的。”
桃花酥的香味顿时浓郁了起来,赫尔斯的唾液腺疯狂分泌,但他想着输人不输阵,假装不在意道:“这玩意一看就不好吃,我才不稀罕。”
说完,又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上去还真像是毫不在意。
如果斯狄安没看见他疯狂吞咽的动作说不定就信了。
“嗯,味道真不错。”斯狄安也继续低头处理着文件,完全不在意赫尔斯死活,“不愧是我花高价买来的。”
桃花香在空气中弥漫,赫尔斯越闻越饿,但又倔强的不肯低头。
斯狄安肯定不可能一块都不留给我的。他想着,可是那东西看上去真的好好吃啊……
赫尔斯一直在等待着斯狄安给自己台阶下,可那人吃了一块又一块,眼看着都快见底了,依旧没停下。
赫尔斯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难不成,斯狄安真的不打算和他分享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赫尔斯心里酸得不行,一边想着不给就不给,他才不稀罕,一边又想着这糕点真有这么好吃吗?
两个念头在脑海中打架,最后还是好奇占据了上风——赫尔斯自认的好奇。
“我……我真的不知道它叫什么。我以前过得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赫尔斯抓着斯狄安的衣服角,可怜兮兮地开口,“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
作为一个在乱世中长大的小孩,赫尔斯最懂的就是识时务。
他不介意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也能毫无芥蒂地去示弱获取资源。
乱世嘛,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要是还在意怎么活下去,那他早死在吃人的黑夜了。
“和谁学的?”斯狄安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没什么变化。
“还需要学吗?”赫尔斯灰色的眸子看着他,“这种东西都需要学的话……”
在乱世里是活不下去的。
赫尔斯没把后面半句话说完,但这种话不说斯狄安能听出未尽之言。
空气忽然沉默了一瞬,赫尔斯瞅准时机,张口朝着斯狄安手上的桃花酥咬了过去。
只可惜斯狄安的反应更快,手腕一转,让赫尔斯扑了个空。
上下牙撞在一起,赫尔斯感觉牙床都颤了一下,他揉了揉下巴,一脸幽怨地看着斯狄安。
“想吃?”斯狄安低笑一声,拿着那块自己吃了一口的糕点在赫尔斯面前晃了晃。“赫尔斯应该也知道,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赫尔斯看着他,等待着下一句话。
“想吃东西,至少也要说点好听的。”斯狄安提示他。
这对赫尔斯简直没任何难度,他张嘴就来,“伟大的圣子大人,您是……”
下一秒,唇被一根温热的手指抵住,赫尔斯鼻间充斥着桃花的味道,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种话我听太多了。”
何况那些话都是说给“圣子”的,不是说给斯狄安的。
斯狄安看着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赫尔斯要有些心意才行吧。”
说着,斯狄安又晃了晃手里的桃花酥,“毕竟这东方的特产,可是很难得的。”
赫尔斯还真被难住了,绞尽脑汁想了好久都没想出适合的词汇。
他委屈巴巴拉着斯狄安的衣角,小声道:“我不会……”
“你教教我吧。”赫尔斯说:“我很聪明的,一学就会!”
斯狄安被逗笑了,还真思考了起来,“那就,叫我一声斯狄安哥哥吧。”
“啊?”赫尔斯有点懵,“什么?”
叫哥哥什么的,也太肉麻了吧。
甚至还有点羞耻。
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向来没羞耻心的人怎么会觉得羞耻,但此时此刻,他还真有些叫不出口。
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愣是没叫出来,“斯…斯……”
“你是蛇吗一直嘶嘶嘶的。”斯狄安无奈,“叫我一声哥哥这么为难啊?”
他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落寞的表情,“罢了,赫尔斯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赫尔斯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他抬眼看着斯狄安失落的表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个大字——
我真该死啊!
斯狄安对他尽心尽力,而他,居然连叫斯狄安一声哥哥都不愿意。
他怎么能这样?
赫尔斯在心里认真唾弃了自己一番,而后抬头看着斯狄安,“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但羞耻心一旦被打破,有些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赫尔斯又闭上了眼睛,拔高了音量,“哥哥!斯狄安哥哥!”
空气再次沉默一瞬,斯狄安好半天都没说话。
赫尔斯从脸红到耳根,甚至连脖子都隐隐泛红。他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可斯狄安一直没说话,犹豫半晌,还是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看见了斯狄安的笑颜。
“赫尔斯还是这么可爱。”斯狄安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一块桃花酥喂到了赫尔斯嘴里,“吃吧。”
赫尔斯下意识咀嚼,总觉得有哪不太对。下一秒,他看见斯狄安又掏出了一盒桃花酥,推到自己面前。
“看着哥哥干嘛?”斯狄安不觉好笑,“被哥哥帅到了?”
赫尔斯看了看面前的桃花酥,又看了看斯狄安好看且欠揍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你刚刚是故意在逗我?!”
他都开始愧疚了,结果这人是在逗他?
“呀,被发现了。”斯狄安毫无愧疚心,笑得眉眼弯弯,像只狐狸,“要不让赫尔斯逗回来?”
对此,赫尔斯的回应是抱着桃花酥愤怒离场。
就知道,这群眯眯眼的没一个好人!
那天以后,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相处模式变了。
斯狄安似乎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有事没事总喜欢逗赫尔斯,而后又在赫尔斯被气得炸毛以后笑眯眯地哄人。
可能是总成那个被“欺负”的对象,赫尔斯憋了太多话想吐槽,也破天荒交了除斯狄安以外的第一个朋友。
“你是说,圣子大人总欺负你?”
赫尔斯新交的朋友是教廷的花匠,他热衷于养殖植物,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因此总被排斥。
赫尔斯早上刚被斯狄安逗完,此刻手里握着块饼,狠狠撕咬着,“对!他特别可恶……”
赫尔斯恶狠狠数落着斯狄安的种种罪行,吃饼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下。
花匠只喜欢植物,对圣子也没那么多敬畏心。听见这话,他摸了摸下巴,说:“那你为什么不跑啊?”
斯狄安并未限制赫尔斯的自由,只要他想,可以随时离开教廷。
“我为什么要跑?”赫尔斯被问懵了,差点被饼噎住。
“圣子大人欺负你,你不该逃跑吗?”花匠也很迷茫。
怎么会有人被欺负了还呆在那?
“咳……”赫尔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吐槽的太过火了,摸了摸鼻子又支支吾吾找补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欺负我啦……”
斯狄安对他还是很好的。
算起来,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关心我,欺负我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过分……”赫尔斯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语言的贫瘠,他翻遍了脑海都找不出几个能形容斯狄安的词。
最后只能道一句,“斯狄安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连一个来历不明,试图碰瓷他的小乞丐都悉心照料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花匠听不懂,花匠鄙夷地看了赫尔斯一眼。
“人类真奇怪。”他说:“还是植物单纯。”
有了朋友以后,赫尔斯的生活范围也逐渐扩大。
他在教廷当了好几个月混吃等死的废物,终于是长高了些。
“斯狄安!”那天赫尔斯兴致冲冲道:“我长高啦!”
他之前比斯狄安矮了整整一个头,现在已经到这人的嘴巴了。
瘦脱相的脸也长出了肉,赫尔斯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天比一天好看的脸,格外臭屁,“我怎么这么好看啊!”
在教廷呆了大半年以后,赫尔斯终于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这天,斯狄安回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斯狄安,能带我去外面看看吗?”
他好像,已经快忘记外面的世界了。
甚至连之前受苦受难的十几年都逐渐在记忆中淡化,只剩下了认识斯狄安以后的画面。
“怎么忽然想出去了?”斯狄安有些惊讶,之前他叫这人出去看看,他可是撒泼打滚,怎么都不愿意。
“可能是在这里的日子太美好了吧。”赫尔斯说:“好到我都快忘记那些苦难了。”
可苦难不该被遗忘。
只有记得苦难,才能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好。
斯狄安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觉得赫尔斯一直宅在家里,能多出去走走也挺好。
“行。”斯狄安思考片刻,“三天后我应该有时间,到时候带你出去。”
赫尔斯顿时开心了,心里开出一朵朵名叫“喜悦”的小花。
有了期盼以后,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三天后,这天赫尔斯早早爬了起来,认认真真收拾了自己一番,确保自己连头发丝都没有瑕疵。
“我准备好啦!”赫尔斯蹦蹦跳跳朝斯狄安跑过去,甚至差点刹不住车,扑到斯狄安怀里。
“出去玩而已,这么激动?”斯狄安不觉有些好笑。
赫尔斯则是使劲点了点头,“当然了!听鲍勃他们说,外面有可多好玩的了!他们说的什么木马,我都没听过。”
赫尔斯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注意到斯狄安一闪而过的沉默。
“嗯。带你去玩。”
今天斯狄安没打算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他也没有带任何骑士,就载着个什么也不会的赫尔斯去了外面的世界。
策马奔腾也是个极不错的体验,斯狄安带着赫尔斯穿过了无数条无人的林间小道,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咱们这是要去哪?”回过神来的赫尔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朝着森林深处走啊?”
他以前听说这种森林里有很多吃人的猛兽,要是没有相关经验,很可能死在里面。
“当然是把某个小拖油瓶扔了。”斯狄安依旧喜欢逗他,“赫尔斯以后就住在这里怎么样?”
“我不要!”赫尔斯真的被吓到了,他过于活跃的想象力甚至将自己被野兽啃噬的画面清晰印刻。
赫尔斯被吓得浑身一抖,抱住赫尔斯的腰,声音颤抖,“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甚至很多时候都对着斯狄安无理取闹。
也就斯狄安会纵着他。
可也是因为斯狄安纵着他,才导致他肆无忌惮的无理取闹。
斯狄安本来就是开个玩笑,以往他也总是会逗赫尔斯。
而这人也总是会张牙舞爪地反驳他。
斯狄安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样,直到他感受到了身后那人颤抖的身躯。
“赫尔斯?”斯狄安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赫尔斯声音闷闷的,手依旧紧紧抱着斯狄安的腰,“我就是有点害怕。”
赫尔斯知道斯狄安不是那种人,也知道刚刚是斯狄安在逗他。
但赫尔斯很害怕“丢下”这个字眼。
他厌恶被丢下。
更害怕被斯狄安丢下。
“赫尔斯?”斯狄安感觉到那人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勒停了马想转身。
奈何赫尔斯抱他抱得太紧,斯狄安完全转不了身,只能拍拍自己腰上的手,无奈道:“松手,让我看看你。”
“不要。”赫尔斯头抵在斯狄安背上,“太丢脸了,别看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了。
“这不丢脸。”斯狄安说:“有害怕的情绪很正常。”
只是他没有想到赫尔斯害怕的是“被丢下”。
或许,这也和赫尔斯曾经被无数次丢下的经历有关。
斯狄安叹了口气,“抱歉,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以后不会这样了。”
“不怪你。”赫尔斯依旧不肯抬头,“是我自己矫情。”
“这不叫矫情。”斯狄安终于是掰开了赫尔斯的手,转头看着赫尔斯说:“这是正常的情绪发泄。”
赫尔斯抬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斯狄安,像极了小狗,“你不会觉得我烦吗?”
“赫尔斯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斯狄安不觉好笑。
“你又不是别人。”赫尔斯嘀咕道。
他当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在意斯狄安。
“好啦。”斯狄安揉了揉赫尔斯的脑袋,又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花,“再哭就该错过时间了。”
“什么?”赫尔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斯狄安拉着扯下了马。
中间有一瞬间的悬空,赫尔斯吓了一跳,急忙抱住了斯狄安。
“离那边也不远了,走过去也刚好。”斯狄安边往前走边说:“这里叫圣修利亚,据说是最接近精灵之森的地方。”
传说精灵之森特别漂亮,还有很多天凡地宝。但没有人知道如何进入精灵之森,那也终究只是个传说。
“你喜欢精灵之森?”赫尔斯敏锐get到了重点。
斯狄安摇了摇头,“只是听说那里的风景美如画,想去见识一下罢了。”
“等以后我一定带你去!”赫尔斯拍着胸脯说。
“噗——”斯狄安被逗笑了,揉了揉赫尔斯的脑袋,“不可以哦。”
“精灵一族避世不出,就算找到了进入精灵之森的方法,也不可以去打扰他们。”
人家好端端过着自己的日子,结果别人闯进他们的家算怎么回事。
赫尔斯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知道了。”
两人顺着那条小道走了一会,到里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潺潺的流水声混着些蝉鸣,斯狄安抬手一挥,一顶帐篷落在溪边。
他点燃篝火,忽然看向赫尔斯问道:“看过会飞的星空吗?”
赫尔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城市里战火纷飞,各种硝烟污染了苍穹,以至于他连星空都很少见到。
这个回答斯狄安并不意外,他笑着挥了挥手,下一秒无数萤火虫从一旁的灌木中飞出。
暖色的荧光交织,那一瞬,赫尔斯有种自己站在星河之中的感觉。
“好漂亮……”赫尔斯呆愣住,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生怕因为自己呼吸声太大打碎了这片美景。
“这叫萤火之森。”斯狄安说:“是圣修利亚山脉最出名的景色之一。”
战争时期人人自危,人们连活下来都顾不上,更别说什么欣赏萤火虫了。
赫尔斯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萤火虫。
“好像星星……”他伸出手,看着一只萤火虫落在掌心,发着光尾部一闪一闪的。
“喜欢吗?”斯狄安问他。
赫尔斯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大自然的美是独一无二的,以前赫尔斯没有机会去领悟,而现在他直接被征服。
这片萤火虫飞舞了很久很久,赫尔斯也看了很久很久。
期间,斯狄安抓了两条鱼烤了吃,还带着赫尔斯去摘了很多味道各异但都很好吃的果子。
尝到酸的那个时,赫尔斯脸都皱成了一团。
看得斯狄安忍不住发笑。
直到筋疲力尽,赫尔斯瘫在帐篷里,脸上还挂着笑,“我好开心啊……”
赫尔斯闭上了眼睛,“谢谢你。”
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斯狄安这般对自己好了。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准备了这样一场活动。
“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斯狄安看着那些萤火虫,眸子里藏着些复杂的情绪。
赫尔斯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发觉斯狄安的异样,他叽叽喳喳的,勾画着一个个波澜壮阔的未来。
斯狄安沉默的听着,直到他说完以后才轻声开口道:“赫尔斯,我们可能真的要告别了。”
赫尔斯脸上的表情凝固,茫然地看着斯狄安。
“前线战事告急,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斯狄安说:“我,必须离开了。”
第四十四章
战争, 一个离赫尔斯如此之近,又如此遥远的词语。
在教廷的这大半年他过得太好,都快忘记了战争有多么残酷了。
但十几年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 只一瞬,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
炮火纷飞的街道, 饿得皮包骨头的人们, 以及乱世下斑驳的人性。
“一定要去吗?”赫尔斯声音有些紧,他不想让斯狄安经历自己受过的苦难。
斯狄安轻轻“嗯”了一声, “赫尔斯,我是教廷的圣子。”
即使成神路断,他依旧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光明神宅心仁厚, 肯定是不愿意看到人类一直经受战争的痛苦。
而作为神明的使者, 斯狄安享受了世人的供奉,自是不能置身事外。
“可……”赫尔斯不服,“可他们明明也没有多尊敬你。”
乱世之中连活着都困难, 又怎么会有人有那么多闲心去奉献信仰。
只不过是因为教廷势大,他们不得不做出那副恭敬顺从的模样罢了。
“赫尔斯。”斯狄安有些无奈,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
“但就算不是教廷圣子,我也是个人类啊。”
血族天生冷血无情, 而人类又恰好是他们的食谱。
没有那个猎杀者会对自己的猎物心有慈悲。
“乖乖在教廷等我。”斯狄安再次摸了摸赫尔斯的脑袋,养了大半年,赫尔斯原本干枯毛躁的头发顺滑了不少,毛茸茸的,像只小狗,“放心,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赫尔斯摇头,“我不要在教廷。”
帐篷里只有一盏光芒微弱的煤油灯, 两人的影子在帐篷边成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泉水。
“斯狄安,带我一起。”
–
人类与血族的交界处在萨希帝国。
这座已经屹立了好几百年的国家如今却成了一片焦土,目光所及之处,处处弥漫着硝烟。
赫尔斯最后还是跟着斯狄安来到了战场。
尽管斯狄安强调过很多次,此行是同血族交手,比赫尔斯前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还要危险。
“你不怕死吗?”斯狄安没忍住问道。
赫尔斯沉默了好一会才给了他回答,“怕啊。”
“可是比起怕死,我更怕分别。”
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分别却是永恒的。
就算赫尔斯跟着离开了人世,下辈子他们也不会再遇见了。
或许是这个说法说动了斯狄安,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最后赫尔斯跟着教廷的大部队来到了战场前线。
不久前这里才发生过一场战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还没散去,混合着尸体腐烂的味道,属实令人作呕。
赫尔斯被熏得胃里一阵翻涌,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眉头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唉。”斯狄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死去的大多都是血族猎人,作为这场大战中的战士,他们的尸骨却只能草草收敛,就地掩埋。
斯狄安抿唇,抬手一挥,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战场上成型。
随后,金色的华光笼罩了遗骸。
是圣光魔法阵。
“何必呢?”赫尔斯不太理解,圣光沐浴是一种净化类的魔法,消耗极大。
用在死人身上属实浪费。
“他们已经去了,就让他们干干净净的去吧。”
战事吃紧,收敛尸骨又是个费时费力的活,既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总得让他们干净离开。
这一场圣光沐浴结束,斯狄安的灵力也几乎耗空了。
赫尔斯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人踉跄倒地。
“现在去干嘛?”赫尔斯问道:“商量下一次的作战计划?”
斯狄安摇头,“血族从不按套路出牌,商量这些也没用。”
而且他并不懂得作战,去了也是添乱。
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还是不要指手画脚得好,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到时我听他们指挥就行。”斯狄安看了看远方,“现在去看看那些受伤的百姓吧。”
交界处一向荒凉,就算不是在战时,这里的人都吃不饱穿不暖。
战争的到来更是将更多的苦难流向了他们。
“你打算这样去?”赫尔斯看着斯狄安那一身繁琐华丽的白色袍子,挑了挑眉。
难怪当时他能碰瓷成功。
圣子大人心眼子确实不少,只可惜还是太不了解人性了。
“不是我夸张,你这样走进去,很难完完整整的走出来。”赫尔斯拿出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乞丐装,“穿这个。”
那是一套灰色的,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感觉脏兮兮的衣服。
斯狄安虽然没有洁癖,但此时此刻,还是对这衣服表露出十二分的嫌弃。
赫尔斯则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换了衣服,他回头看着斯狄安微微抽搐的嘴角,没忍住笑了一下,“看来圣子大人确实不食人间烟火。”
他抬手落在斯狄安的袍子上,一脸无辜地开了口,“要不我帮你?”
斯狄安木着脸拒绝,飞快进厕所换了衣服,出来时依旧很不适应。
他从小长在教廷,就算是换上乞丐装也掩盖不了那种养尊处优的气质。
反倒是像个落难的少爷。
“噗……”赫尔斯没忍住笑了,而后在斯狄安不解的视线下抬手抹了把煤灰,“斯狄安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乞丐呢。”
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在斯狄安脸上抹了一把。
下一秒,就被反制裁了。
十分钟后,两个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涂满不明黑色物质的男人出现在贫民窟。
里面的人并不多,大概就十几个的样子。
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疲惫,有的脸上身上全是血污……
还有的,那双眸子里满是绝望。
听到脚步声时,那些人不约而同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又收回了目光。
“小心一点。”赫尔斯小声提醒道:“这里的人都疯得很,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发散自己的爱心。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斯狄安朝着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走了去。
“小朋友。”斯狄安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很温柔,“哥哥帮你看一下伤口好不好?”
小男孩在巷子的最角落,算是个视线盲区。他的一条腿被炸得血肉模糊,身旁也没个大人陪着……
不出意外的话,要么是他的父母已经死了,要么是他的父母觉得他是拖累,丢弃了他。
这种事赫尔斯以前也经历过,不过不是被他的父母。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父母,而是跟着一个老乞丐一起长大的。
老乞丐对他不错,虽然平日里总和他抢食,但也没让他在乱世里饿死。
直到某次,赫尔斯为了抢夺一个馒头,被人打断了条腿。
他满心欢喜拿着抢来的馒头去找老乞丐,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一句冷冰冰的嫌弃。
“还以为你能有用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废了。”
在乱世里断手断腿,无异于成为废人。毕竟,他们这种人根本得不到一点医疗资源。
也是这时赫尔斯才明白,老乞丐对他的好不过是一种投资,投资他以后能为自己带来更多食物。
现在投资失败了,他自然也就离开了。
那天以后,赫尔斯被抛弃了。
回忆戛然而止,赫尔斯心情复杂地看着小男孩的那条伤腿,不由自主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应该,也是被人抛下了吧?
眼前,斯狄安正动作轻柔的为小男孩包扎着伤口,虽然赫尔斯千叮咛万嘱咐过好几遍,告诉他一定不能暴露自己有什么东西,但斯狄安还是将伤药拿了出来。
那是教廷为他特制的伤药,效果极好。
冰冰凉凉的药膏落在小男孩腿上,他也终于是有了些反应,僵硬着转过头,朝斯狄安投来目光。
赫尔斯看见他的视线落在斯狄安的药瓶上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下一秒,他的想法成了真。
小男孩突然坐起,猛地推了斯狄安一下,而后迅速朝那药瓶伸出了手。
只可惜,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小男孩抬头,看向赫尔斯的目光里满是怨毒。
“在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赫尔斯冷笑,“还是说你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
他可不是斯狄安,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爱心。
小男孩果然被赫尔斯吓到了,不甘心地收回目光,继续蜷缩在角落里。
赫尔斯将斯狄安拉了起来,“都告诉你了,他这种人不值得你付出同情。”
他太了解这种人了。
毕竟,曾经的他也是这样。
然而斯狄安却摇了摇头,他灰扑扑的衣服更脏了些,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不是这样的赫尔斯。”
他的目光再次从那些人面上扫过,“他们本可以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若非战争,他们也可以简简单单的过自己的日子,可能苦点累点,但至少不会每天为了活着提心吊胆。
“来之前我就想过自己可能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斯狄安低笑了一声,“其实出发之前,主教大人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他说这些低贱的贱民不值得我的垂怜……”
“可错的不是他们啊。”
错的是随意发动战争的血族,错的是充满血腥的战争。
“赫尔斯。”斯狄安抬头,眸子里多了几分坚定,“我要结束这场战争。”
战争时的天总是泛着红,巷子里明明没有光,可这一刻赫尔斯却感觉自己被光照耀着。
他看着斯狄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能成为别人的信仰。
–
要结束战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去以后斯狄安更是跑前忙后,焦头烂额。
他的光明魔法对血族具有很强的克制作用,因此成了人类的一个秘密武器。
这段时间,他都在基地里最优秀的血族猎人那里进行培训。
赫尔斯无所事事,总是在一旁当观众。
做事时的斯狄安很认真,是在教廷时,赫尔斯从未见过的那一面。
在教廷的时候,斯狄安更像是卸下了“圣子”这层面具的普通人。
按理来说看人训练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但赫尔斯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斯狄安压着血族猎人揍的时候发出一阵海豹似的鼓掌。
搞得血族猎人很是无语。
“圣子大人。”他是个有尊严的猎人,就算斯狄安身份尊贵,他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我知道您很厉害。”
“但你也不用特意找个人来当气氛组吧?”
猎人指了指一旁的赫尔斯,“你这样,很伤我自尊的。”
“抱歉。”斯狄安扶额,拉着赫尔斯到一旁小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当气氛组啊。”赫尔斯一脸无辜,“你们这单纯的对练多无聊啊。”
他已经掌握了节奏,现在鼓掌都鼓得很有层次。
“别这样。”斯狄安叹气,“你这样,很容易给我树敌。”
“好叭。”赫尔斯不甘心地看了那个猎人一眼,“可他就是不如你嘛……”
后面两人的对练终于是正常了起来,赫尔斯被剥夺了鼓掌的权利,索性坐在一旁画起了画。
对练了大概半个多月,斯狄安跟着那些猎人进行了第一次任务。
他的光明魔法果然对血族有着极大的克制,首站告捷,人类势如破竹,一鼓作气拿下了好几场战争的胜利。
之前岌岌可危的局面因斯狄安的出面被扭转,再又一次获胜以后,他们破天荒开了一次庆祝会。
作为功臣的斯狄安自是没少被灌酒,赫尔斯去接人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圣子大人。
这些时间赫尔斯长高了不少,个头如雨后春笋,“嗖嗖嗖”得往上涨,如今只比斯狄安矮了一点点。
“他们这是给你灌了多少?”赫尔斯闻着斯狄安身上的酒气,没忍住皱了皱眉。
“3瓶?”斯狄安是真的醉了,抬手比了个五,“为什么有人喜欢喝酒啊……”
又辣又涩,一口下去从喉咙烧到了胃里。
“谁知道呢。”赫尔斯艰难的把醉鬼带回房间。
喝醉了的斯狄安还挺乖巧,不吵也不闹,而且有问必答。
赫尔斯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犹豫了好久还是没忍住戳了戳斯狄安的脸,“斯狄安。”
“嗯?”斯狄安没睁眼,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声疑惑。
“你觉得……”赫尔斯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离开了教廷以后,斯狄安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每次看见斯狄安被人群包围着,赫尔斯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开心斯狄安被人喜爱着,又难过有如此多少喜爱着斯狄安。
他好像成了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怎么样?”斯狄安脑子不清醒,听到这话还是睁开了眼睛,朝赫尔斯露出个笑,“赫尔斯当然是很好的人啊。”
“有多好?”赫尔斯追问,“是你会喜欢的那种好吗?”
这问题对一个醉鬼来说有些超纲,他思考了好一会,也没给出个答案。
而且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赫尔斯也难得感受到了无奈,看了斯狄安一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人额上小心翼翼落下一个吻。
“可我好喜欢斯狄安啊。”他低声道:“想把斯狄安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
酒醒后斯狄安似乎是断了片,赫尔斯自然也不会提这件事,而后战事再次告急,斯狄安又一次忙碌了起来。
自从前几次在斯狄安身上吃了大亏以后,血族就一直在研究着如何对付斯狄安。
人类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因此开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会议。
最终,他们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一些人认为斯狄安是他们制胜的关键,因此需要被重点保护。另一些人则认为血族已经知道了斯狄安的存在,不管怎么保护都会被血族重点关照,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出现,让血族有所忌惮。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
眼看着他们吵得越来越厉害,斯狄安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诸位,要不听我说一句?”
这些日子他跟着那些血族猎人学到了不少东西,对于战术布局这一块终于不再是纯粹的门外汉。
“圣子大人有何高见?”
“依我看,重点保护肯定是不行的。”斯狄安说:“如今这里只有我能克制血族,一旦离开,咱们又会处于被动的局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会毁于一旦,到时又有更多的百姓死于战争。”
他来着是为了结束战争,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斯狄安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场会开了很久很久,斯狄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屋子里留了一盏小夜灯,赫尔斯听到声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回来了?”
他有些困,声音带着倦意。
斯狄安应了一声,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难怪那些人说,有人等你回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嗯。”斯狄安应了一声,放缓了声音,“怎么还不睡?”
“想等你。”赫尔斯打了个哈欠,“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斯狄安抿了抿唇,“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具体的细节他也不可能给赫尔斯透露,只是道:“这一次可能异常凶险,你好好呆在这,不要乱跑。”
这里好歹也是血族猎人的大本营,那些血族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杀到这里来。
赫尔斯在这里,很安全。
“好。”赫尔斯之前跟着斯狄安学习了一些魔法,不过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真上了战场,他依旧是需要被保护的角色。
大概是离别渲染了悲伤,赫尔斯看着斯狄安,忍不住开口说:“斯狄安,能抱抱我吗?”
他朝斯狄安张开了手。
斯狄安也没犹豫,抬手抱住了他。
两人的身量相仿,昏暗的小夜灯将影子拉长,仿佛又回到了在萤火之森的那个夜晚。
赫尔斯嗅着斯狄安身上淡淡的草木香,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好。”斯狄安低声应到。
第二天,斯狄安和城中大部分血族猎人都消失了。
赫尔斯一个人在城里等待,他属实无聊,出门瞎晃悠的时候居然碰到了曾经的花匠朋友。
“你怎么在这?”赫尔斯惊讶。
“我本来就是这的人。”花匠依旧带着他各种各样的植物,“圣子大人真厉害。”
这还是赫尔斯第一次从花匠嘴里听到除了植物以外的生物,不由有些惊奇。
“我一直希望能回家种花。”花匠熟练的铲土施肥,“没想到圣子大人居然实现了我的愿望。”
花匠语气认真,神情也格外专注,“从今以后斯狄安大人就是我的偶像!”
“我呸!”赫尔斯啐了一声,“喜欢你的花去吧!”
他骂骂咧咧的离开,“斯狄安是我的!”
怎么有这么多人和他抢人!
赫尔斯一想到斯狄安会被别人抢走就难受,于是这段时间他冥思苦想,思考该如何将斯狄安牢牢抓住。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来,前方就传来了一个噩耗。
“圣子大人失踪了!”回来的那个猎人浑身是血,“我们中了血族的埋伏,斯狄安大人为了掩护我们,只身引敌,如今下落不明,恐怕……凶多吉少。”
听到这话,赫尔斯只觉晴天霹雳。
“不可能!”赫尔斯怒吼道:“斯狄安那么厉害,他才不会有事呢!”
他们还约好了,等战争结束就去游遍大好河山。听说东方有很多漂亮的景色,还有很多好吃的,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呢……
不管赫尔斯怎么不愿相信,那些猎人都一遍遍重复着这个事实。
回来的猎人越来越多,出去寻找斯狄安的也去了一波又一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圣子大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可能!”赫尔斯咬牙,“肯定是你们没有仔细去找!”
斯狄安才不可能出事!
这些血族猎人也是人中龙凤,平日里心高气傲得狠。
只是大部分时候赫尔斯都和斯狄安在一起,他们得罪不起斯狄安,便也对赫尔斯和颜悦色。
但现在斯狄安不在了。
“呵,你行你上啊。”一个猎人冷嘲热讽,“一个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不就仗着有斯狄安给你撑腰?”
“是比不过你被血族打得屁滚尿流。”赫尔斯毫不示弱,“我去就我去,你们这种废物,果真靠不住。”
斯狄安教他的魔法不多,搜寻魔法刚好是其中之一。
赫尔斯没多少灵力,只能割破手腕用血献祭生命力。
鲜红的血液滴落,魔法阵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华光,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涌上脑海。
赫尔斯感觉自己摔在了某个地方,周围湿漉漉黏糊糊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艰难起身。
恍惚中,似乎还听到了对话声。
“圣子大人。”一个血族看着斯狄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看看,你为了那些人类付出这么多,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他微微俯身,“要不这样,你加入我们,我回去向亲王大人禀报,保证让你过得比在人类那舒服得多。”
斯狄安身上的白袍已经被血染红了,他躲了这些血族的追杀这么多天,已经到了极限。
救援迟迟不来,斯狄安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
“你在做什么梦?”斯狄安咬牙开口,喉间又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了。
斯狄安想,他死了,赫尔斯该怎么办啊?
那人那么怕被丢下,到时候一定会很难过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幻觉,斯狄安好像真的看到了赫尔斯。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听到斯狄安声音时,赫尔斯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挡在那人身前。
他看着面前的十几个血族,眸中满是怒气,“你们别想动他!”
第四十五章
说出这话,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赫尔斯像个护食的狼崽子,恶狠狠盯着面前这些血族。
过了大概两三秒,其中一只血族忽然笑出了声, 而后笑声越来越猖狂。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一副眼泪都快笑出来的模样,“听听, 这种话连斯狄安都不敢说, 你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那些血族的嘲笑毫不遮掩, 斯狄安失血过多,脑子迟钝地转动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赫尔斯真的跑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斯狄安眉头紧皱, 在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对策, “等会我拖住他们,你赶紧离开,听到没有!”
“我不要。”赫尔斯咬牙, “我不走!”
他要是走了,斯狄安该怎么办?
“呆在这你会死的!”斯狄安急切, “赫尔斯,听话。”
以往赫尔斯总会乖乖听他的话, 可这次他却一身反骨。
“我不。”赫尔斯语气坚定,“死就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要不是斯狄安,他早就死在那条小巷子里了。
他的命本就是斯狄安救回来的,现在和斯狄安死在一起,对赫尔斯来说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斯狄安还想说些什么, 可那些血族并没有给他们继续生离死别的机会。
攻过来的瞬间,斯狄安抓着赫尔斯的衣服将人往后一拽, 抬手和那血族撞在一起。
两掌相对,一白一红两道华光交织,斯狄安感觉到自己快要破碎的灵根,将喉中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让赫尔斯乖乖回去他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斯狄安也没打算继续劝。
“在和我对下去,你的灵根可就真的碎了。”相较于斯狄安的窘迫,血族也游刃有余得多,“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投靠血族吗?”
他盯着斯狄安修长的脖颈舔了舔牙,“我可以把我的初拥给你哦。”
“做梦。”斯狄安冷着脸,手中力道加剧。他灵根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喉间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人类会战至最后一刻。”
他们只会死亡,不会投降。
“是吗?”血族笑了笑,笑容中的嘲讽更多了些,“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血族还真难获胜。只可惜,你们中的蛀虫太多了。”
红色的华光越来越盛,斯狄安是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传来,勉强又打起几分精神。
下一秒,一个传送魔法在赫尔斯脚下成型。
“你干什么!”赫尔斯瞪大了眼睛,刚想离开却发现身边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斯狄安,我不要回去!”
“这可由不得你。”这种时候了,斯狄安还能勉强挤出个笑,他回头看着赫尔斯,血从七窍缓缓流下,“赫尔斯,我大概是看不到战争结束了……”
“你要好好活着,到时候替我看看那些大好河山……还有神秘的东方,也要记得替我去看看……”
灵根碎裂程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斯狄安疼得厉害,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这画面对赫尔斯属实残忍,他看着斯狄安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以及脸上越流越多的血,心好像被一块锤子敲成了好几块。
心底的怒火越来越旺盛,对力量的渴望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他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为什么他只能看着斯狄安倒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他连和斯狄安一起死都做不到?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疯长,某一刻,他感觉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东西忽然松开了。
斯狄安感觉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其危险的气息,只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随后就那么晕了过去。
赫尔斯接住他下坠的身体,猩红的眸子在山洞中格外亮眼。
“你是血族?”为首的那只血族有点懵,而当他在赫尔斯眸中看到冰冷杀意时,又变为了恐惧,“纯血血族……”
可这世上分明早就没有纯血血族了!
血族是极其注重血脉的种族,倒不是他们在意贞洁,而是血液纯度越高的血族,实力往往更加强大。
赫尔斯盯着他们,眸子被无尽的杀意填满,“是你们伤了他。”
这十几只血族都是高等血族,血液纯度都高于百分之五十。
但在纯血的赫尔斯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刚觉醒的纯血而已。”那血族道:“咱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赫尔斯伸手掏出了心脏。
“嘭——”
赫尔斯面无表情捏碎了那颗心脏,又舔了舔自己指尖的血,满是嫌弃,“肮脏的血液……”
剩下十几只血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鸟兽散。
他们逃跑的方向分散,有的被赫尔斯抓到,有的则是成功逃脱了。
赫尔斯则没空关心那些逃跑的血族,转头抱起受伤的斯狄安,朝着人类基地飞了去。
他的眸子已经成了血族的红色,因此这一路上都避着人。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后,赫尔斯又将那几只血族的内丹炼化,修复好了斯狄安破碎的灵根。
而后,他深深看了斯狄安一眼,似乎是想记住这人的模样,“现在才是该告别了……”
赫尔斯看着斯狄安,笑了笑,“圣子大人身边,怎么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血族呢?”
斯狄安的未来只能是光辉灿烂的,绝不能因为任何人染上污点。
“我会在角落看着你。”赫尔斯说:“斯狄安,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
说完,赫尔斯就离开了。
他并没有继续去追杀那些血族,也没有去人类的地盘藏身,而是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山洞。
之前为了斯狄安强行激发了自己的血脉,尘封的记忆也如潮水般像他涌去。
赫尔斯的父母算是血族里的奇葩,虽为纯血血族,却并不在意权利,也不像其他血族一样冷心冷血。
他们是非常温和的两只血族。
只可惜,当太多人腐烂时,清白反而成了一种错。
而今的血族亲王是个权利欲望非常大的血族,于是某天夜里,他发动了叛乱,对赫尔斯的父母进行围剿。
血族中有野心的占据大多数,而赫尔斯的父母并不喜欢杀戮。
他们终究是死在这这场围剿之下,赫尔斯的母亲在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封印了他的血脉,并将他送去了人间。
而同血脉一起被封印的,还有他母亲的全部修为。
原本这个封印会在赫尔斯能够承受他们的力量后才会解开,但现在赫尔斯强行冲破了封印,尚未完全成熟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霸道的力量。
赫尔斯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汹涌霸道的力量冲击着赫尔斯的经脉,他一边努力承受着痛苦,一边忍不住想到,为什么他的父母不能用这份修为弄死那些叛乱的血族。
要是他们能狠下心,自己也不用遭受这份痛苦了。
“就说了,善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喉间一口腥甜的血涌上来,赫尔斯擦了擦嘴角,表情格外狰狞。
炼化这两股修为并不容易,赫尔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疼痛感才渐渐褪去。
“他还活着吗?”一只路过的血族问道。
“不知道啊。”另一只说:“好像还有气,要不去看看?”
他们俩是几天前路过这的,察觉到同族的气息,便过来看看,就看见了在山洞里的赫尔斯。
不过赫尔斯的气息混着杀意,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也不敢贸然前进。
直到方才,那股杀意终于淡了下去。
两人蹑手蹑脚走进去,赫尔斯此刻气息微弱,还真像要死了一样。
“怎么办?”一只血族问。
“我也不知道。”另一只说:“要不送回城堡吧?看他这样子,好像是只高等血族。”
“行,送城堡吧。”两只血族只是普通的低等血族,将赫尔斯送回城堡以后就跑了。
赫尔斯是三天后才醒来的。
醒过时,他看见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你们是谁?”赫尔斯警惕地看着他们,手腕一转,一道红光在掌心若隐若现,“我这是在哪?”
“这是血族的城堡啊,孩子。”开口的人是血族亲王,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一阵算计。
要是赫尔斯能为他所用最好,要是不能,他只能除之后快了。
赫尔斯并不知道亲王在想什么,他脑子里一阵钝痛,什么都想不起来,“血族?城堡?”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在脑海中盘旋,可赫尔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他问了一句,而后脑海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赫尔斯……我叫赫尔斯……”
然而除了这个名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阵疼痛愈演愈烈,赫尔斯表情狰狞得厉害,他捂着头,喉间发出些痛苦嘶吼。
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问出那句话后,亲王脸上大喜过望的表情。
“乖孩子。”亲王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容,可声音里还是染上了喜悦,“赫尔斯,你是尊贵的血族公爵,这里是你的家。”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斯狄安,没想到赫尔斯就这么送上了门。
光明魔法对血族是有克制作用,但血液纯净度越高的血族,对光明魔法的抗性越强。
“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那阵剧痛终于过去,赫尔斯双目失神,低声喃喃着。
空白的记忆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亲王嘴角疯狂上扬,却又努力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可怜的孩子,你是被那个可恶的教廷圣子暗算了……”
……
人类与血族上一战都损失惨重,两方难得默契的选择了休战。
人们终于能喘口气,但暂时的休战并不能改变什么,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也不是短时间就能被抹平的。
斯狄安也趁着这段时间在养伤。
当然,养伤之余,他还在疯狂寻找赫尔斯的踪迹。
那天最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赫尔斯……”斯狄安已经习惯了赫尔斯在身边吵闹的日子,忽然之间恢复安静,他怎么都不习惯,“你到底在哪啊?”
就像他失踪时那样,那些血族猎人也打着哈哈,嘴上说着再找,可每天都没有进展。
偶尔斯狄安催得急了,他们也会说赫尔斯凶多吉少,找他纯属浪费人力。
无奈之下,斯狄安只能自己去找人。
他也曾尝试过用搜寻魔法,可赫尔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半分足迹,时间一晃,竟是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血族居然一个月都没来了。”又一次召开会议时,为首的血猎开口,“这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另一个吊儿郎当的血猎不以为意,“说不定是这群血族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厉害,吓得不敢来了呢!”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斯狄安皱着眉,反驳道:“血族要那么容易退缩,这场战争就不会持续十几年了。”
而且,杀死血族比杀死人类难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的伤亡总是更加惨重的。
那血猎看了斯狄安一眼,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不服。
斯狄安也不在意,继续开口道:“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那些血族就是想趁我们放松警惕时一击致命。”
前几战的胜利为他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到现在依旧是人类的生死存亡之际。
稍有不慎,他们将万劫不复。
“嘁。”那个血猎嗤了一声,小声逼逼,“装什么?叫你两声圣子大人你还摆上了?要不是会光明魔法,你以为你是谁?”
斯狄安的脾气的确不错,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衅他。
“你似乎对我意见很大?”斯狄安记得这个血猎,只是说寻找赫尔斯是浪费人力的也是他。
“我哪敢啊。”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您可是教廷尊贵的圣子大人……”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道白光打飞,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知道我是圣子还敢这么说话。”斯狄安睨了他一眼,“既然诸位如此不将教廷放在眼里,那也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
这是斯狄安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立威,空气安静得厉害,谁也没想到这个温和好说话的圣子会突然发难。
最后还是血猎首领先反应过来,立马踹了那血猎一脚,安抚斯狄安道:“抱歉圣子大人,是我管教不严,希望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又踹了那人一脚,“还不快给圣子殿下道歉,然后滚去领罚!”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只能低声下气地给斯狄安道歉,“对不起圣子大人,我刚刚不该口不择言,冒犯了您,求您原谅。”
斯狄安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
首领又踹了那人一脚,“愣着干嘛!继续道歉!斯狄安大人什么时候原谅你,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那就一直跪着吧。”斯狄安淡淡开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开口,“滚出去跪着,剩下的人,继续开会。”
“听到没有,滚出去跪着!”首领将人扔了出去,而后又讨好的朝斯狄安笑了笑,“圣子大人……”
“继续开会。”斯狄安冷声打断了他,“不想听可以出去。”
首领无奈,只能将那些话咽回肚里。
这一场会议开了很久很久,那人也在外面跪了很久很久。
他在心里将斯狄安翻来覆去问候了好些遍,看到那人出来时,差点没忍住骂出了声。
好在理智还没完全出走,他只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得罪你了?为什么针对我?”
“大概吧。”斯狄安看着远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等那人开口,斯狄安又补充道:“你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种族与同胞,成为血族的走狗。”
外患未除,内忧又起。
那一瞬,斯狄安感觉有个重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肩上。
如他所料,血族之前的确是在麻痹他们,也确实准备了波大的。
好在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这才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好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猎人匆匆跑回来,“血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特别厉害的公爵,咱们的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让我们的人先回来!”首领立马开口道。
“不行。”斯狄安冷着脸,“这座城绝不能丢!”
这城是个关口,一旦丢了,血族就能长驱直入,挥刀直指萨希帝国首都。
那时,整个萨希帝国都将沦为焦土。
“可是我们的人已经撑不住了!”首领难得同斯狄安拍案叫板。
“守不住也得守。”斯狄安看着他,“他们是战士,哪有兵临城下,战士丢盔弃甲的道理。”
斯狄安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出话的却铿锵有力,“今日,我们同这座城共存亡。”
战况比斯狄安想象得更加惨烈。
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眸子里满是杀意。
弯弓,搭箭,放弦一气呵成,带着光明魔法的箭矢对血族有着致命的伤害,那黑袍的动作果真慢了不少。
但这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这次血族来的人并不多,斯狄安看着那个作为主力的黑袍,眸中的杀意愈发浓烈。
他拿起剑,朝那人飞了过去,“我去杀他,你们守住。”
黑袍,也就是赫尔斯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袍男人很是厌烦,这人掌心那些莫名其妙的白色光团烫得他很不舒服,偏偏还躲不掉。
这人就一直追着他揍。
“血族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种孬种?”斯狄安现在嘲讽能力与日俱增,那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在赫尔斯消失的那一刻也跟着失踪了,“连真面目也不敢露。”
赫尔斯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
“你这种低贱的人类也配见我尊容?”赫尔斯看着斯狄安的脸,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最后将其归为烦躁。
两人之间的打斗极为凶狠,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冲着对方的命去的。
躲过一道红光后,斯狄安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这血族确实难缠,他有种感觉,要是一直拖下去,死的人肯定是他。
掌心的银十字架被牢牢攥住,斯狄安心一横,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赫尔斯自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长出长长指甲的手指即将穿透斯狄安的胸膛,可在看见斯狄安平静表情时,突然愣住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那股熟悉的疼痛再次席上脑海。
也在这时,斯狄安将银十字架捅进了赫尔斯的心脏。
“啊——”
赫尔斯喉间发出一阵嘶吼,一道气浪炸开,逼得斯狄安后退了好几步。
他脸上的面具摇摇欲坠,斯狄安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面具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赫尔斯?”
“你认识我?”赫尔斯脑袋越来越疼,心口处也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还没等到斯狄安回答,他就想转身离开,可没想到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踉跄着后退的瞬间,银十字架因动作又没入了几分,赫尔斯的表情顿时狰狞了。
“圣子大人?”赫尔斯被擒,那些血族突然就撤退了,血猎们一头雾水,纷纷朝斯狄安跑来。
斯狄安心中一惊,抬手遮住了赫尔斯的脸。
“圣子?”赫尔斯正想发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又瞪大了眼睛,“你是圣子?”
这人就是害他失忆和头疼的罪魁祸首?!
“你不记得我了?”斯狄安觉得赫尔斯的状态很奇怪,像是完全不记得他了。
也是,如果赫尔斯记得他,方才肯定不会对他下死手。
“记得啊。”赫尔斯咬牙切齿,“怎么不记得。”
“就是你这家伙害我失忆的!”
刚刚心里涌起的那阵情绪肯定就是仇人相见的厌烦。
斯狄安没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赫尔斯真的不记得他了……
赫尔斯怎么可以不记得他了呢?
“我警告你,我可是血族的公爵。”赫尔斯骂骂咧咧,试图挣开斯狄安的手腕。
他是背对着斯狄安的,所以并没有看到那人复杂的表情。
好在斯狄安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不就是失忆了吗?
不就是变成血族了吗?
只要还是赫尔斯,又有什么关系呢?斯狄安想,大不了,和赫尔斯重新认识一次。
“是吗,这位公爵大人。”斯狄安笑了笑,心里那点恶劣又一次冒了出来,“很遗憾的通知你,你被捕了。”
第四十六章
赫尔斯觉得自己和这圣子肯定是有仇的, 而且仇还不小。
他被五花大绑送进斯狄安房间的那一刻,这个念头更是达到了顶峰。
谁家好人把战俘放自己房间里啊!
心口处被银十字架刺破的疼痛还未散去,赫尔斯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想把绳子蹭开。
斯狄安进来时,就看见赫尔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赫尔斯身体一僵, 闭上眼睛装死。
“原来赫尔斯还有把自己拧成麻花的爱好啊。”斯狄安低笑一声,坐在床边。
他拍了拍赫尔斯僵硬的身体, “转过来,让我看看伤口。”
赫尔斯不说话,继续装死。
妈的, 这么尴尬的姿势居然被仇人看见了。
这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 毁灭吧。
斯狄安嘴角笑意更浓,眼前的画面逐渐与脑海中的画面重合。
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再次涌上心头。
什么血族公爵,这就是他别扭爱炸毛的赫尔斯。
“好了。”斯狄安拍拍赫尔斯的腰, 柔声哄道:“心口还疼不疼?让我看看。”
斯狄安这一说,赫尔斯感觉心口的伤更疼了。
他颇为委屈地睁开眼, 湿漉漉的血色眸子就差把“好痛”写进去了,“疼……”
他的声音不自觉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说出口后赫尔斯自己都愣住了。
靠,这叫斯狄安的圣子是会下蛊吗?
他堂堂血族尊贵的公爵大人,怎么会对着敌人撒娇!
不,他怎么可能会撒娇!
赫尔斯止不住怀疑人生,不过斯狄安着急看他伤口,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别扭情绪。
衣服就这么被无情的扒了开, 赫尔斯还想挣扎,却被斯狄安揉了揉脑袋, “乖一点,让我看看。”
这话好像有什么魔力,赫尔斯还真停住了。
就是脑子里还在想,他为什么要听斯狄安的?
当时打架他们下的都是死手,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心口那道深深的伤口,叹了口气。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肌肤,赫尔斯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好奇怪。
赫尔斯不理解,他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很疼吗?”斯狄安指尖一道华光闪过,缓缓朝着那道伤口涌去。
圣子一般都会辅修治愈系魔法,在战场上的作用也更像是控场的团控。
只不过斯狄安单人作战的能力太过优秀,让人经常忘记他还有辅助的功能。
柔和的光缓缓治愈着伤口,疼痛被一点点抚平。
赫尔斯不是很理解,于是开口询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哪有敌人帮战俘治伤的?
“你们教廷的人,都这么滥好心吗?”
这话赫尔斯以前也经常说,熟悉的感觉再次上涌,他张着嘴,有点茫然。
此刻,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
“谁知道呢。”斯狄安不是专业的医修,没办法完全治好赫尔斯身上的伤。
而叫一个人类医修给已经成血族的赫尔斯治伤也不现实,他看着赫尔斯心口浅浅的伤痕,低声道:“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得救肯定和赫尔斯变成血族有关。
明明该他护着赫尔斯,最后却成了赫尔斯为他牺牲。
斯狄安落寞的样子深深刻进赫尔斯的眸子里,他想说什么,可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脑海中的钝痛再次袭来,好像有什么记忆即将破土而出,却又被什么东西压着,死活出不来。
两股力量不停较劲,赫尔斯的脑袋似乎成了战场。
“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想捂着脑袋,但手还被绑着,只能继续摆出一个扭曲的姿势。
“赫尔斯?”斯狄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好疼……”赫尔斯的声音都在颤抖,“脑袋好疼……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斯狄安愣了一下,抬手将灵力注入赫尔斯身体里,“没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他们已经再遇见了,记忆那些还可以再次创造。
脑海中的疼痛再次被抚平,赫尔斯抬头,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们以前,真的是敌人吗?”
看斯狄安对他的态度,不像敌人,反而像是情人。
“不是。”斯狄安也给出了回答。
“那我们是什么?”赫尔斯追问。
这问题还真有些难以回答,斯狄安思索了一会,说:“是最好的兄弟。”
赫尔斯:???
赫尔斯看了看自己胸前散乱的衣襟,又看了看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满脑袋问号。
谁家兄弟是这么相处的?
奈何斯狄安对自己给出的答案非常满意,继续渲染着他们的“兄弟情”。
赫尔斯听得满头黑线,索性卷着被子翻身,假装听不见。
之后的日子,斯狄安尽心尽力修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他好像缺了根筋,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时做的事有多么过火。
“赫尔斯。”
赫尔斯受的伤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严重。
毕竟有斯狄安给他治伤,再加上他现在成了血族,恢复能力比作为人类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恢复的最好办法,就是吸血。
斯狄安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衣服最顶上的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想喝吗?”
赫尔斯的尖牙控制不住的往外冒,他看着斯狄安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咽了咽口水。
“赫尔斯还是这么不坦诚啊。”斯狄安低笑了声,也没说那些多余的话,而是拿起一旁的苹果削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心,水果刀划破指尖,鲜血溢出。
教廷圣子向来是圣洁纯净的象征,他们的血液对血族来说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故意的……”赫尔斯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停咽口水。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赫尔斯在说什么?”斯狄安看着他,挑了挑眉,“我不过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而已。”
他用带血的手指在赫尔斯面前晃了晃,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赫尔斯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不把你吸干。
赫尔斯面无表情地想着,咽口水的动作越来越明显。
“赫尔斯不想喝,我又不会勉强。”斯狄安继续说:“毕竟我只是个脆弱的人类,经不起折腾。”
赫尔斯拳头硬了。
他刚想说什么,还没得及说出口,温热的手指就在他的唇上摩挲。
斯狄安将指尖的血涂在了他唇上,“不过浪费粮食也不是好孩子,既然已经割破了,那就麻烦赫尔斯替我解决一下吧。”
对人类而言并不好闻的血腥味,对血族来说却是绝顶美味。
斯狄安的血像品质上好的红酒,醇香四溢。
赫尔斯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抓着斯狄安的手腕往上,牙直直朝着那人的脖颈咬去。
可惜,还没碰到就被斯狄安打断了。
“赫尔斯这是做什么?”他仿佛很疑惑,“出尔反尔可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
赫尔斯被他勾得肚子一直叫个不停,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血族公爵的高贵身份了。抓着斯狄安的衣领就往上凑,“让我咬一口!”
再不咬一口他真的要憋死了。
然而斯狄安依旧在躲避,虽说赫尔斯现在的武力值要高一点,但斯狄安不愿意,他依旧没什么办法。
“赫尔斯,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斯狄安慢吞吞开口,“求人,至少得说些好听的吧。”
赫尔斯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牙齿痒得厉害,赫尔斯也没细想,压着脾气问:“什么算好听的?”
斯狄安嘴角的笑意更浓,懒洋洋开口道:“比如说,斯狄安哥哥最好了,求求你,让我咬一口吧——”
这话听得赫尔斯头皮发麻,他差点就忍不住扭头离开了。
可对血液的渴求还是大于羞耻,赫尔斯在心里骂了好多遍这人是不是变态,咬着牙开口道:“斯…斯……”
麻袋,根本叫不出口!
“嘶嘶嘶的,你是蛇吗?”斯狄安扣上了扣子,将脖颈藏在了衣领之下,“既然赫尔斯不想喝,我也是不会勉强你的。”
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同时,对血液的欲望也愈发疯长。
赫尔斯感觉自己快被憋疯了,动作粗暴地扯开了斯狄安的衣领,力道大得扣子都崩掉了一颗,“斯狄安哥哥。”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被我吸血,是你的荣幸。”
“是吗?”斯狄安还挺平静,他抬手,揉了揉赫尔斯的后脑勺,“既然如此,赫尔斯可得对我负责。”
赫尔斯有些茫然,抬头看着斯狄安,眸子里写满了疑惑。
他嘴角还挂着斯狄安的血,斯狄安眸色暗了几分,抬手按在他嘴角上。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他嘴角的血擦干净,“要是被我发现赫尔斯偷偷喝别人的血,就别想在喝我的了。”
其实在斯狄安之前,赫尔斯没喝过任何人的血。
当时亲王给他送了许多美人,但不知为何,那些人的血液对赫尔斯来说腥臭无比。
也就是说,遇到斯狄安前,他甚至没吃过一顿饱饭。
“占有欲这么强啊哥哥。”赫尔斯笑了一声,还兄弟呢,这人明明就是喜欢他。
而且超级超级喜欢。
赫尔斯自觉抓住了斯狄安的把柄,还想再说什么,但斯狄安却起身准备离开,“你去哪?”
“去给你找个占有欲不强的哥哥。”斯狄安似笑非笑。
赫尔斯:……
这人不仅变态,心眼还格外小。
喝血仿佛将两人的关系拉到了一个微妙的位置,赫尔斯别扭了好几天。认认真真思考着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斯狄安。
要说喜欢,他们似乎也没认识几天,
要说不喜欢,可他又的的确确是在乎斯狄安的,
还没等赫尔斯纠结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斯狄安已经好几天没来找他了。
这几天赫尔斯沉迷思考那个问题,并没有注意到斯狄安尚未出现的事情。
而今忽然意识到,便再也不能忽视。
“奇怪,那人去哪了?”
斯狄安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比上班都准时。
“难不成,是他出事了?”赫尔斯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人类与血族的战争并未结束,斯狄安作为血族的头号猎杀对象,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赫尔斯心跳得厉害,立马翻身下床。
斯狄安并未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告诉他,如果要出门,一定要记得遮掩瞳色。
赫尔斯将眸子变成了灰色,焦急得离开了卧室。
这还是赫尔斯被掳回来以后第一次出门,按理说这应该是个陌生的环境,可赫尔斯却像是在这住了很久,对着的一切都很熟悉。
他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斯狄安,正准备用一下搜寻魔法,却在某个拐角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心。
斯狄安面对着他,正对着一个花匠说说笑笑。
他们的距离隔得有些远,赫尔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字眼,像什么“喜欢就好”“我想给最好的”“当然值得”之类。
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像是被剧烈晃动后又猛然打开的汽水,各种复杂的情绪“噗噗噗”得往外涌。
他站在那看着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做,一脸阴沉地离了开。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斯狄安依旧没怎么来找他,每次来得时候也心不在焉的,搞得赫尔斯更气了。
也没等到赫尔斯质问斯狄安,战争又一次悄无声息地爆发了。
那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无数人类还在睡梦中沉睡,血族大军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到来。
火光冲天,很多人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在炮火中化为硝烟。
其实赫尔斯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个脑子有问题的血族亲王喜欢用人类研发的那些武器,明明他们自己动手来得更快。
亲王笑了笑,告诉他:“当然是因为人类死于自己的发明,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我早说过了,断送他们的是他们自己。”
不管是这些损人害己的武器,还是那些背弃信仰舍弃同胞的叛徒。
赫尔斯理解不了亲王变态的脑回路,索性也不去理解。
他本不想出去,可一声声炮火吵得他根本睡不着,挣扎了好一会,赫尔斯臭着脸走了出去。
他的眸子又一次变成了灰色,和黑夜完美融合。
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拦住一个逃命的仆人问道:“斯狄安呢?”
“圣子大人去战场了。”仆人丢下一句,匆匆离开。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赫尔斯的意料,但仔细一想,这确实是斯狄安会做的事。
“去战场了?”赫尔斯皱眉,“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赫尔斯正想去找斯狄安,可没想到血族这次聪明了不少,竟然玩了一招声东击西。
基地涌进了很多血族,人类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战争发生得实在太突然,而赫尔斯作为一只血族,还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干什么。
替斯狄安守住基地,击退血族?
可他自己就是血族啊。
假装看不见,任由血族屠杀人类?
可赫尔斯依旧做不到,脑海中甚至浮现出斯狄安跪在一堆尸体前,哽咽着说都怪自己没保护好他们之类话。
第二条对赫尔斯来说明显更难,犹豫片刻,他再次带上了面具,拿起法器加入战场。
反正血族向来感情淡漠,那些血族表面虽恭恭敬敬称他为公爵大人,背地也总说他德不配位。
而他对血族就更没什么感情了,
不过念着他们是同族,赫尔斯也没下死手,打得那些血族伤害不了人类就收了手。
没过一会,赫尔斯就处理完了这一片入侵的血族。
他正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看见了这段时间和斯狄安走得很近的那个花匠。
心中那点不高兴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赫尔斯刚准备让他别过去,可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只漏网血族“嗖”得一下,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而后一爪,贯穿了花匠的胸膛。
花匠手里还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玫瑰。他慢吞吞低下头看着那只贯穿自己胸膛的利爪,脑子里一片空白。
疼痛翻涌的瞬间,花匠看见赫尔斯提剑斩杀了那只血族。
玫瑰花骤然落地,花匠猛地吐出好几口血,也摔倒可下去。
“真可惜啊。”花匠声音断断续续,“差一点就能看到我精心培育了好几个月的花了……”
他还想说什么,奈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花匠指了指地上的玫瑰,艰难开口,“那是前段时间圣子大人在我这里订的花,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说完,花匠永远闭上眼睛。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死去,可赫尔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格外难受。
他抱着花匠的尸体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身后是混着鲜血的冲天火光,惨叫声此起彼伏。
赫尔斯忽然觉得有些烦。
烦那看不到尽头的战争,烦那永无止境的杀戮。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抱着花匠的尸体去了他最爱的花园。
那里被战火波及,已经毁了大半。
不过花匠尽心培育的那一片幸免于难,赫尔斯将花匠埋在了那里。
随后又抬手施法,落下一个结界。
“抱歉……”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抱歉,“或许,以这种方式和你喜欢的植物在一起,对你来说也是不错的结局吧?”
做完以后,赫尔斯没在停留。
他转身,冲进了身后的战场。
或许方才他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没有对这些血族赶尽杀绝。
血族内部并没有多少人情味,至少,在高等血族之间不会出现。
他们的内乱比人类更加严重,不过是打不过现在的亲王,只能将那些不服憋在心里。
当然,他们本身也喜爱杀戮,所以乐此不疲。
赫尔斯处理完这里的漏网之鱼,又继续去寻找斯狄安的身影。
这个基地俨然成了废墟,幸存下来的人们眸子里的恐惧还未退散。
赫尔斯找到了一个幸存的血猎,开门见山,“斯狄安在哪?”
“在城西。”血猎知道方才是赫尔斯救了自己,心中有些复杂。
赫尔斯转头就准备走,却被那血猎叫住,“赫尔斯,谢谢你。”
他也是曾经看不起赫尔斯的人之一,也是寻找赫尔斯不尽心尽力的人之一。
他是优秀的血猎,所以总觉得自己比普通人高了一等。
可现在他被曾经瞧不起的普通人救了。
赫尔斯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低低“哦”了声,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还是找到斯狄安要紧。
城西离基地有些距离,赫尔斯花了些时间才到那里。
空气中的血腥味格外浓烈,赫尔斯差点被熏得吐了出来。他捏些鼻子靠近战火最集中的区域,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斯狄安。
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袍,身后是柔和温暖的金色华光,看上去同这充满了血污的战场格格不入。
“圣光吟诵……”赫尔斯正思索着要不要靠近,毕竟这是个群体攻击,而他作为一只血族,也在攻击范围。
那些血族在圣光吟诵中倒下大半,赫尔斯瞧见那几只高等血族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惧色,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预感就成了真。
斯狄安身后的一个血猎,突然提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染着血的剑尖从胸口冒出,斯狄安的灵力瞬间出现了波动,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剑尖。
再怎么厉害的修士也始终是凡胎□□,钻心的疼痛刺激着斯狄安的神经,他努力了好几次,圣光吟诵还是断了。
没有了压制,那些血族宛如丧尸大军,开始攻城。
“别管他。”斯狄安捂着心口,脸色平静,“押下去,继续守城。”
“圣子大人……”一个血猎看着他,眸子里满是担忧。
斯狄安摆了摆手,“我没事……”
血族大军兵临城下,他不能离开。
“斯狄安。”为首的血族叫他,“你说你为这些人类倾心尽力有什么意思?他们反手就能为了权力背刺你。”
“不如加入血族吧,我保证你会活得比当人类快乐。”
这种话斯狄安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而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未改变。
“做梦。”斯狄安笑了一声,身下一个染了血的圣光魔法阵再次成型,“或许是有些人不值得我守护。”
但作为圣子,他护的是天下苍生。
受了伤以后的斯狄安显然实力大打折扣,同那些血族的每次较量都让伤口加深。
眼看着又一道攻击迎面而来,斯狄安缓缓闭上了眼睛,“真可惜啊……”
他低声道:“又忘记和赫尔斯道别了。”
“嘭——”
两股力量相撞,斯狄安睁开眼,再次看到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赫尔斯。
“你们怎么敢的?”赫尔斯很生气,心中怒火烧得旺盛,“你们怎么敢再伤他一次的!”
这话吼出来的瞬间,赫尔斯脑海中浮现出浑身是血的斯狄安挡在他身前,叫他快走的画面。
记忆被掀开一条缝,被遗忘的东西如洪水般涌出。
赫尔斯有一瞬失神,眼睛不受控制的变成了红色,“我记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
这一战斯狄安伤得不轻, 尤其是那血猎捅的一剑,差点伤及心脉,于是卧病在床的人变成了斯狄安。
赫尔斯拿着药碗过去时, 还被调侃了一番。
“赫尔斯这模样还真挺贤惠。”斯狄安看着他打趣,“像个小媳妇。”
赫尔斯拿着药碗的手一抖, 差点泼斯狄安一脸药。
他耳朵根又一次红了, 心里想得却是这天天渲染兄弟情的木头居然还有开窍的一天?
斯狄安被他这模样逗笑,看着赫尔斯通红的耳根继续打趣, “怎么害羞了?难不成赫尔斯还真想当哥哥的小媳妇?”
赫尔斯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斯狄安再怎么呆愣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赫尔斯?”
“如果是呢?”赫尔斯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他低垂着眸子,脑海中满是是斯狄安两次在自己面前身受重伤的模样。
以前的赫尔斯不敢打扰斯狄安, 可他受不了这人一次又一次为那些人类不顾生命。
在死亡笼罩时,这人心里有没有一点地方, 是放着他的?
“斯狄安……”赫尔斯放下了药碗,红色的眸子里是斯狄安看不懂的情绪, “你不能这样……”
不能总是把他的情绪高高挑起又轻轻放下,不能总一次又一次为那些人类不顾生死,把他放在一旁。
教廷圣子作为神明的代理人,一向是不允许沾染情爱的。
斯狄安本人在这方面格外迟钝,他或许有意识到赫尔斯对自己特殊,但并没有意识到这份特殊意味着什么。
“你说什么?”一向波澜不惊的圣子大人头一次慌了神。
赫尔斯……喜欢他?
“我说, 我喜欢你。”赫尔斯一记直球砸得斯狄安有些懵,“斯狄安, 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他知道斯狄安不懂情爱,可是这人先招惹的他。
“你……”斯狄安脑子有些懵,“等等,让我捋捋……”
直至现在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赫尔斯做了多少越界的举动,甚至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和赫尔斯不是好兄弟吗?
怎么这感情一下变质了?
“捋什么捋?”赫尔斯根本不给斯狄安反应的时间,抓住他的手腕,直直朝着那人的唇撞了过去。
赫尔斯也没接吻的经验,两人的牙隔着唇撞了一下,疼得吸了口凉气。
“嘶……”斯狄安痛呼一声,“赫尔斯对我意见很大啊。”
“少废话。”吸取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赫尔斯动作幅度小了不少。
他轻轻吻上了斯狄安的唇,生涩地同人接吻。
斯狄安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竟忘记了推开。
一吻结束,一人呆若木鸡,另一人满脸通红。
“你没推开我。”赫尔斯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斯狄安还没回过神。
好端端的,赫尔斯怎么忽然就亲他了?
就算是喜欢,这也太快了吧……
“斯狄安。”见这人没回话,赫尔斯又叫了他一声,“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是喜欢。”斯狄安回神,看着赫尔斯,“赫尔斯,给我点时间吧。”
他对赫尔斯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懵,对自己的感情更懵。
他不想如此草率的回应赫尔斯。
“好。”赫尔斯应了一声,“我等你。”
自那天以后,赫尔斯也不装了,对斯狄安所有的想法都摆在了明面上。
最开始斯狄安还有些不适应,但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斯狄安才终于是同赫尔斯再次谈起这件事。
“赫尔斯。”斯狄安说:“我不想骗你,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这段时间他刻意去观察了很多对夫妻,有的和谐恩爱,也有的充满了算计与阴谋。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对赫尔斯做的很多事,都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
赫尔斯听见这话,眸色一沉。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斯狄安,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但……”斯狄安继续说:“你对我很重要,也很特别。”
作为圣子,斯狄安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要承担起圣子的责任,要替光明神守护世人。
因此斯狄安爱着每一个人类,即使被背叛也不曾怨恨。
而这些人中,赫尔斯是最特别的一个。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斯狄安看着他,“或许,你能教会我什么是爱情?”
这回答有些出乎赫尔斯的意料。
同这人认识这么久,赫尔斯很清楚斯狄安在这方面有多迟钝。
他看着斯狄安漂亮的眼睛,嗓子忽然有些干涩发紧。
“好……”赫尔斯应了一声,感觉牙又有些痒,“斯狄安。”
“嗯?”
“男朋友。”
“嗯。”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斯狄安是引人注目的圣子,赫尔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爱人的前程,因此提出了地下恋。
斯狄安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藏着掖着?”
“这么久了,斯狄安还是不了解人性。”赫尔斯叹气,“那天虽然没人看见,但我血族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
他抬手摸了摸斯狄安的脸颊,“我不想你因为我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斯狄安摇头,“我不是不了解人性,我只是不愿意把他们想得那么坏。”
他始终认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如果因此就失去一切,只能说明这一切也不值得拥有。”
不论他是不是圣子,他永远都是斯狄安,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最后斯狄安还是没能说过赫尔斯,只能被迫地下恋。
自从斯狄安受伤以后,一直销声匿迹的教廷终于是现了身。
不过他们并不是来帮忙的,而是警告那些血猎,一定要保护好斯狄安。
对此,斯狄安只觉得无奈。
“我看不懂他们。”
夜深人静,斯狄安和赫尔斯手牵手走在无人的小道。
簌簌的风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斯狄安看着满天繁星,低声开口道:“他们一直教导我,作为圣子,要认真传达光明神的旨意。”
“但成神路断,人间已经和神明失联很久了。”
他们得不到光明神的旨意,于是又给斯狄安灌输了另一种思想,
“他们说,光明神是最喜爱人类的神明,曾经还因为不忍人类总生活在水生火热中,轮回七世,传播福祉。”
第一世,光明神为人类带来了火种。
第二世,光明神为人类带来了文字。
第三世……
七世以后,人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感谢光明神的付出,教廷应运而生。
“他们告诉我,作为圣子,应当像光明神那样,守护天下苍生。”
所以斯狄安一直在认真承担自己的责任,一次次不畏生死守护世人。
“可后来我发现,他们虽然是那么教我的,自己却不是那么做的。”斯狄安垂眸,“当年教导我的老师,是主教大人。”
战争未开始前,主教大人也曾认真传递光明神的福祉,被人们歌颂。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了。
变得不在乎责任,不在乎人类,甚至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很多人求他赐福,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斯狄安摇头,“有些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你有什么错。”赫尔斯语气没什么起伏,他在战火中长大,早就看惯了人性。而今血族血脉觉醒,更加冷心冷血,“要是善良和责任成了一种错,那这个世界早就该毁灭了。”
大概是黑暗中的生物都有趋光性,他最开始被斯狄安吸引,正是因为那些善良。
“是啊。”斯狄安低笑了一声,“我怎么会有错呢。”
错的是这个不堪的乱世,错的是那些经不起推敲的人性。
“所以,赫尔斯。”斯狄安低声开口,“现在到了我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之前他就发现了人类中有很多蛀虫。
那些血猎战士拼死拼活守卫家园,而有些人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叛同胞投靠敌人。
甚至成了敌人刺向同胞的一把利剑。
斯狄安一直在收集那些蛀虫的名单,越是深入,越是心惊。
他发现,这个种族,竟是连根都开始腐烂了。
“什么意思?”赫尔斯不解,“又要开战了吗?”
他皱着眉,“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不等斯狄安开口,赫尔斯又道:“虽然我不会光明魔法,但我是纯血血族,只要来的人不是血族亲王,我也能压制他们。你好好养病,我去帮你守城。”
“不。”斯狄安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叹了口气,“人类的根已经腐烂了,与其让它继续腐烂生长,倒不如斩草除根,从新生长。”
虽然会很疼,但长痛不如短痛。
“赫尔斯。”斯狄安看向他,“我要回教廷,找主教大人。”
谁也不知道斯狄安查到那个与血族来往密切的幕后主谋是主教大人时,斯狄安的心情。
就连斯狄安自己也不知道恩师突然成了叛徒,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
但赫尔斯却察觉到了。
他抓着斯狄安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放心去吧。”
“我在,我一直在。”
不管斯狄安想做什么,他都在。
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有血族虎视眈眈,后有数不清的蛀虫腐朽国度。
为了平衡好这两件事,赫尔斯和斯狄安忙前忙后做了不少功课。
“辛苦了。”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忙前忙后的模样,抬手摸了摸赫尔斯的脸,“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去旅游吧。”
“好。”赫尔斯也不觉得辛苦,毕竟这些事对他来说并不难。
血脉觉醒以后,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拖斯狄安后腿的废物。
筹划了将近大半个月,斯狄安在基地附近设下了不少光明魔法阵,同时镌刻了很多储藏光明魔法的符石。
确保自己离开后,这些血猎依旧能有和血族抗衡的能力。
赫尔斯也没闲着,除了替他们解决高等血族,还教了他们不少击杀血族的技巧。
等他们坐上回去的马车时,都已经精疲力尽。
“其实你留在这比较好。”斯狄安叹气,“教廷处处都有光明魔法,你很容易受伤。”
赫尔斯现在的确很强,可架不住光明魔法天生克制血族。
“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赫尔斯不以为意,甚至还有闲心吐槽,“斯狄安,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唠叨了。”
斯狄安噎了一下,报复性咬了咬赫尔斯的嘴唇。
教廷坐落于帝国最繁华的地段,分明现在处处都是战火,这里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被喧嚣与热闹填满。
斯狄安的回程是秘密进行的,可回到教廷时,还是撞见了主教。
“回来了。”主教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一点意外的情绪,“早就告诉过你外面的世界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尽力,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在教廷吧。”
斯狄安点头,并未露出什么情绪。
“老师。”离开时,他又忍不住叫了主教一声。
主教回头,“怎么?”
“您当年对我的教导……”斯狄安看着他,“您还记得吗?”
主教愣了一下,眸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他盯着斯狄安看了好一会,才一脸无所谓地开口道:“那些没用的玩意,没什么记住的必要。”
“斯狄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该知道,死读书是行不通的。”
说完,主教就转身离了开。
斯狄安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也跟着回了房间。
赫尔斯在教廷中没办法伪装眸色,于是幻化成一只小小的手镯,套在斯狄安的腕骨上。
进了房间后,他终于能喘口气。
“憋死我了。”赫尔斯猛灌了三大杯水,“这主教也太能装了吧。”
他在教廷呆的大半年,遇见过主教好几次。
那人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嫌弃,搞得赫尔斯一度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斯狄安。
“人总是会变的。”斯狄安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仍不愿相信那个教导自己要济世救人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谁说的。”赫尔斯看着他,“你不就没变。”
从认识到现在,斯狄安就没变过。
“如果有一天我变了呢?”斯狄安忽然问道。
赫尔斯认真想了想,说:“变了就变了,在我这里斯狄安永远是斯狄安。”
回教廷的日子并不好受,赫尔斯感觉不管是晨昏祷告还是聆听凡音,都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
斯狄安已经习惯了,但赫尔斯很不习惯。
回去以后,他缠着斯狄安求安慰。
“赫尔斯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进门,他就被赫尔斯撞到了门板上。
而后脖颈一疼,赫尔斯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脖颈处,贪婪地吸血。
斯狄安抬手摸了摸赫尔斯的脑袋,等那人恋恋不舍地喝完抬头,看着他猩红的唇笑了一下,“赫尔斯把我咬疼了呢。”
今天赫尔斯在圣光中带了太久,浑身都不舒服,所以刚刚才会那么失控地喝血。
“啊……”听见这话,赫尔斯有些呆愣,他看了看斯狄安脖颈上已经快愈合的伤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斯狄安按按赫尔斯的唇角,“赫尔斯应该想想,要怎么补偿我。”
赫尔斯还没得出答案,就被斯狄安按着亲了一顿。
差点窒息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点懵——
这人不是不通情事吗?
明明上次接吻的时候他们的技术都很糟糕,怎么这人突然进步得这么快!
对此,偷偷学习了好几个大夜的斯狄安深藏功与名。
那监视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到这一步,他们也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忍着不适,虚与委蛇地同主教演戏。
尽管斯狄安刻意收敛了锋芒,但他在城中的声望日渐高涨。
再加上赫尔斯时不时帮他击杀高等血族,他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一度压过了主教。
“他应该快忍不住了。”赫尔斯说:“一个被权力欲望迷惑了双眼的人,是不会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夺走自己权力的。”
斯狄安的声望越高,对主教来说威胁就越大。
终于在某一天,他忍不住对斯狄安动手了。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斯狄安同往常一样,聆听完镇民的祷告,并为其降下福祉。
这套流程他重复了上万次,根本没有出错的可能。
但在圣水落下的那一刻,镇民突然捂脸倒地,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吼。
斯狄安有些懵,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镇民出了什么问题,祷告室的大门就被推了开。
刺眼的光芒让斯狄安闭上了眼睛,他透过袖子看了看,瞧见主教带着一大队人走了进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
斯狄安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不过他的表情很是平静。
“那水里被加了东西。”今天赫尔斯幻化成了耳钉,他用传音阵同斯狄安说道:“好像是血族的东西。”
斯狄安看着还在地上打滚的镇民,知道主教为了陷害他,肯定是不会给这人治伤的。
而现在自己也不能救治他。
“严重吗?”斯狄安很担忧。
“死不了。”赫尔斯说:“但会很难受。”
斯狄安还想说些什么,可主教先一步开了口,“斯狄安,我对你很失望。”
来的人除了教廷的各位成员,还有不少受过斯狄安恩惠的普通百姓。
“你是教廷圣子,自当为万民奉献一生。”主教的声音铿锵有力,若非斯狄安是当事人,还真觉得他是在主持公平正义,“可现在你却勾结血族残害同胞,你可知罪?”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大部分都是说斯狄安才不是那种人。
“我有没有罪,老师难道不知道吗?”斯狄安静静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沉默蔓延,那些讨论声更加密集了些。
忽然,知道受过斯狄安恩惠的老妇人开口,“我相信圣子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对!上次我儿子生病,没钱治,还是圣子大人替我付的钱!”
“圣子大人才不是那种人!”
“相信圣子大人!”
……
一声声的呼喊填满了整个祷告室,斯狄安心中一阵暖流流过,他微微勾了下嘴角,同赫尔斯道:“你看,我的努力从来都不是白费。”
这世界,总有人值得他如此付出。
赫尔斯但没什么感动的,斯狄安对他们倾心尽力,他们表达感谢本就是应该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未免太扫兴了些,他应了一声,说了句“斯狄安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那些百姓的呼声震耳欲聋,主教的脸也越来越黑。
终于,他重重用自己手中的权杖撞了下地板,“安静。”
所有呼喊声消失不见,主教积威多年,这些人始终是惧怕着他的。
“斯狄安。”主教指着地上那个疼到失声的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降下福祉。”斯狄安语气平静。
主教冷笑一声,“既是降下福祉,他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主教抬手,示意骑士将那人拉起来。
那瞬间,一张几乎完全溃烂的脸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心理承受能力强的还能再看两眼,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吐了出来。
“你们口中不是这种人的圣子大人,明面上是个为你们费心尽力,尽职尽责的好人。”主教指着斯狄安,语气充满了沉痛,“可实际上,他为了权力背叛同胞,与血族勾结到了一起!”
“那碗本该是福祉的圣水,掺杂了血族给的毒药。”
主教一字一句,还真像个为误入歧途的学生心痛的老师,“各位,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们信奉的圣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教的权杖中忽然射出一道华光,直直朝着斯狄安耳朵上的耳钉打去。
斯狄安心中一惊,急忙抬手去挡。
奈何他同主教的修为相差太大,赫尔斯还是掉了下来。
“唔……”大部分攻击都被斯狄安挡住,赫尔斯并没有受伤。
只是被圣光魔法笼罩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的眸子笼子不住变成了血色,而且越来越暗。
“看到了吗!”主教继续道:“你们的圣子大人,早就背叛你们,勾结了血族。”
证据摆在眼前,那些百姓都愣住了。
就像斯狄安始终不愿意相信主教背叛同胞,这些百姓也不愿意相信斯狄安勾结血族。
可,那只血族实实在在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斯狄安没想到主教居然把算盘打到了赫尔斯身上,脸色黑得厉害。
他抬眸看着主教,眼底翻涌着杀意。
这对主教来说毫无威胁,他甚至感到了愉悦。
“斯狄安,我对你很失望。”
主教用沉痛的语气说出这话,随后更加失望的摇头,“把圣子大人带去禁闭室。”
教廷没有牢房,但禁闭室是个比牢房更加可怕的地方。
赫尔斯曾听斯狄安提到过禁闭室,顿时忍不住骂了起来,“到底是谁给你的脸?!”
“到底是谁勾结血族你心里没点数?”
赫尔斯属实压不住脾气,嘴里吐出了一连串对主教的问候。
自打主教成为主教后,就没人这么同他说过话。
他的脸顿时黑了几分,不过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冷笑着开口,“是吗?那你解释一下,你一只血族,为何会从斯狄安身上出现?”
赫尔斯瞬间卡了壳,他想说些什么,可被斯狄安制止了。
“愣着干嘛?”斯狄安看着不远处的骑士,“还不押我去禁闭室。”
“斯狄安!”赫尔斯有些看不懂这个走向,他们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环。
斯狄安看着他,微微摇了下头。
他太了解主教了,方才那句话看似是在逼赫尔斯揽责,实际上是主教在警告斯狄安。
主教既然能发现潜藏的赫尔斯,就一定有办法对付他。
对付一个受人爱戴的圣子是难事,但对付一只血族就太容易了。
斯狄安不敢用赫尔斯去赌,只能顺了主教的意。
被带走前,他手腕一转,在赫尔斯掌心塞了个东西。
这场闹剧来得突然,消失得迅速,斯狄安被带走后,这里的人也被主教赶走了。
一时间,祷告室只剩下了他和主教。
“看在赫拉贡的面上,我不杀你。”主教睨了他一眼,“滚。”
那一刻,赫尔斯无比想和他同归于尽。
但他早就不任性的孩子了,即使心里将主教骂成了狗,还是转身离了开。
他必须活着,才能救斯狄安。
这座城赫尔斯生活了十几年,知道它并不像表面那么光鲜亮丽。
藏在繁华假象下的,是早已腐烂的大多数人。
赫尔斯走了很远,一直到他和斯狄安初遇的那个小巷子才停下。
这里早就没有人居住了,荒凉的巷子在月光下格外凄凉。
赫尔斯瘫坐在地上,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他是血族,没有斯狄安的庇护,进教廷对他来说无疑自寻死路。
更何况主教是一个圣阶修士,赫尔斯尚未完全炼化自己父母的修为,如今也只是高阶修士。
高阶对圣阶本就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主教对赫尔斯还有克制能力。
“我该怎么办……”赫尔斯咬着牙,脑子里浮现了无数个想法,又被一一否定。
当他发现自己就算是死也死不出任何价值时,绝望笼罩了他。
也在这时,巷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赫尔斯警惕抬头,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终于找到您了。”来的人是一只血族,看气息,他的等级不低,“小殿下。”
赫尔斯盯着他,“你是谁?”
“我叫亚伦。”那只血族说:“是你父母的仆人。”
赫尔斯没说话,依旧盯着他。
亚伦也不在意,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当年赫尔斯的父母被如今的血族亲王围剿,他们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在赫尔斯身上设下了几道封印。
第一道封印他们的修为。
第二道封印赫尔斯的血脉。
第三道封印纯血血族的传承能力。
“纯血血族一直是血族领袖,赫拉贡那个次品,根本不配成为亲王。”亚伦说:“小殿下,同我回去,一起解开最后一道封印吧。”
“血族亲王,本就该是您的位置。”
–
禁闭室。
斯狄安坐在角落里,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滴答水声,思绪飘远。
禁闭室很像一个棺材,没有窗也没有光,一个密闭的房间,待久了很容易自闭。
斯狄安年幼时曾因犯错被关过一次,后来他再也没犯过错。
精神折磨远比身体折磨更痛苦。
“吱呀——”
禁闭室的门被推了开,刺眼的白光涌入,斯狄安被刺得流出些生理性的泪水。
模糊间,他看见了一个逆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斯狄安。”主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啪”得一声,一道亮眼的白炽灯光直直照向斯狄安。
这画面像极了在审讯犯人,斯狄安抬眸看着主教,什么情绪也升不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应该会愤怒,会歇斯底里的质问主教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失望一次次积累,曾经恩师的形象一次次在心中破裂,斯狄安已经不在意了。
“我对你很失望。”主教终于是开了口,“摆在你面前的路那么多条,偏偏你选了最不该走的那一条。”
“最不该走的……”斯狄安笑了,“可老师,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是主教教会他什么是圣子的责任,什么除魔卫道守卫人间。
而今,这人却说他走错了路。
主教一时语塞,不知什么时候被欲望染成浑浊的眸子看着斯狄安,喉间发出低低一声笑。
“所以呢?”他问:“这就是你同我抢位子的理由?”
主教已经老了,按照教廷的规矩,他早就该退位了。
只是在权力巅峰站了太久,他完全无法接受失去权力的生活。
而只要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出现,他就可以一直抓住这份权力。
斯狄安很符合主教的期待,因为他根本不在意权力。
主教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斯狄安竟是个傻子,真将他以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奉为信条,并一直践行。
民间对斯狄安的呼声越来越高,“圣子大人”甚至一度压过了主教。
即将失去权力的危机感充斥着他的脑海,恰逢战争愈演愈烈,听到斯狄安自请去前线时,主教终于是露出了第一个笑。
“真可惜。”主教说:“你居然没死在战场上。”
“那两次果然是你告的密。”斯狄安脸色难看得厉害,亏得有赫尔斯,否则那两次他就死在战场了。
后来发现有内鬼时,斯狄安看着那一串串名单,沉默了很久。
“是我又如何。”主教笑了一声,“那些血族还是太废物了,这都没杀掉你。”
“你想除掉我……”斯狄安咬牙,“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做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在战火中死去?”
面对血族的压迫,他们已经活得很辛苦了,若还要提防着同胞……
斯狄安很难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主教再次陷入了沉默,忽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百姓?死去?不过一群低贱的蝼蚁罢了,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主教抓着斯狄安的衣领,“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些贱民,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吧。”
斯狄安心中忽然涌起种很强烈的不安,他皱着眉没说话。
“我也不过是想要权力罢了。”主教笑眯眯开口,“可偏偏多出来了一个民心所向的你。”
这让掌权的主教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同赫拉贡做了交易。”主教说:“再过一个小时,城门大开,守护主城的所有光明魔法都会消失。届时,血族会在这里大开杀戒,杀掉所有人。”
“作为交换,在他们吃饱喝足以后,会给我七只高等血族,助我重新立威。”
“你疯了?!”斯狄安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主教为什么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主教勾唇浅笑,“我也觉得这个方法有些麻烦,所以我想了一个简单的办法。”
他抬手在斯狄安心口处指了指,“斯狄安,你一个人的命,和整座城的命,你选谁呢?”-
“血脉传承?”赫尔斯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那是什么?”
“是纯血血族的天赋技能。”亚伦说:“获得血脉传承后,您就能拥有杀死赫拉贡的能力,夺回属于您的位置。”
赫尔斯对成为血族亲王没有兴趣,但他想杀了赫拉贡。
斯狄安一直渴望结束战争,只要赫拉贡死了,一切都解决了。
而且只要能拥有杀死赫拉贡的力量,他也一定能对付主教,救出斯狄安。
这条件对赫尔斯太过诱惑,他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这传承并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是血脉刚刚觉醒时那样,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人一寸寸敲碎,又强行拼凑在一起。
也不知这种疼痛持续了多久,赫尔斯都已经快麻木了,才终于停下。
那种疼还残留在骨子里,赫尔斯只是轻轻一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过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体内那股汹涌磅礴的力量。
赫尔斯终于完全炼化了他父母的修为,一跃从高阶步入圣阶。
等到那阵疼痛消失,他血色的眸子里闪过道寒芒,“教廷……”
所有伤害斯狄安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可惜,赫尔斯还是慢了一步。
他传承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而且之前斯狄安还布置了很多东西。
不论如何,都是能撑到现在的。
然而赫尔斯回来时,看到的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实施火刑的斯狄安。
斯狄安的灵根完全碎了,此刻的他比普通人更加脆弱。往日波澜不惊的脸被血污填满,大半个身体也被烈火灼伤,留下了一片片丑陋的痕迹。
“斯狄安!”赫尔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他目眦尽裂,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冲上了台。
火焰是教廷的圣火,即使赫尔斯现在已经完成了传承,还是会被火焰灼伤。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斯狄安……”赫尔斯看着怀里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咽气的人,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斯狄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之前留下的那些手段,斯狄安一个都没用?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各种疑惑浮上脑海,赫尔斯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不停地给斯狄安注入灵力。
他想修好斯狄安的灵根,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而在赫尔斯庞大灵力的灌输下,斯狄安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是真的很虚弱,费力地看了好久也没看见赫尔斯的脸,“赫尔斯……”
斯狄安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他想碰碰赫尔斯的脸,可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只能露出一个苦笑,“抱歉啊赫尔斯,这次好像是真的要丢下你了……”
“不……”赫尔斯摇头,眼泪一颗颗砸下来,“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他露出自己尖锐的牙,“斯狄安,让我初拥,你不会死的。”
“不行。”斯狄安摇头拒绝,“我要是活着,死的就该是这一城的普通人了。”
也是后面斯狄安才发现,主教比他想象中更加丧心病狂。
除了与血族勾结,他还发展了一个地下组织,专门用于剥夺一些有天赋的孩子的灵根。
然后将其据为己用。
目前为止,还有不少被他囚禁起来,即将被剥夺灵根的孩子等待救援。
这些年主教也在城中设下了太多埋伏,就算没有血族攻城,他也能轻而易举杀死那些百姓。
这人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主教了。
他,试图成为神明消失后,人间的又一位“神”。
“听我说。”斯狄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不断流逝,“证据我放在了以前你最爱去的地方,还有杀死主教的方法也在那里……”
斯狄安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赫尔斯听着这些话,心越来越疼。
他低声道:“可是斯狄安,那我呢?”
这人为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安排了那么多,那他呢?
他又被斯狄安放在了哪里。
斯狄安沉默了许久,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赫尔斯,我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但……好像明白的太晚了。”斯狄安看着赫尔斯一滴滴滚下来的泪珠,“我给你留了一份旅游规划图,还有……”
他掌心一道华光闪过,温柔的白光涌进赫尔斯身体里,“还有最后一道圣光祝福。”
从今以后,赫尔斯将会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被光明魔法灼伤的血族。
“我这辈子对得起很多人,却唯独辜负了你。”斯狄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吻上了赫尔斯。
铁锈味的吻不带任何情欲,斯狄安看着赫尔斯,笑了,“我爱你,赫尔斯。”
他说:“灵魂烙印已成,我们来生再相爱吧。”
第四十八章
看完这个故事, 风枕眠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部后劲很大的电影,有点回不过神。
至于赫尔斯本人,更是陷在了回忆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画室的画吹得簌簌作响, 赫尔斯才终于回过神来。
“直到我杀了主教的那一刻, 才知道斯狄安是自愿赴死的。”
献祭一座城对主教来说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用它做一场交易, 除去对自己最有威胁的斯狄安,却是很划算的事。
“斯狄安……”风枕眠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半晌, 才从词汇库中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词语, “他是个值得被尊敬的英雄。”
“英雄之所以叫英雄,是因为他们与普通人相比,牺牲了太多。”赫尔斯冷笑了一声, “我才不希望他成为英雄。”
风枕眠不可否置,只是道:“但这世界, 总有人需要承担责任。”
赫尔斯最烦那些大道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听, “故事你也看完了,什么时候帮我让斯狄安恢复记忆?”
“这个……”风枕眠叹了口气,“我还不能答应你。”
前世的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确很悲惨,依照东方人喜爱大团圆结局的秉性,风枕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赫尔斯。
可,之前弗伊莱的抗拒他也看在眼里。
带入一下, 如果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两人十分相爱, 可忽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前世爱人的陌生人……
风枕眠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始头痛了。
这不就是大多数狗血文里,经典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的桥段吗?
听到风枕眠的回答,赫尔斯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风枕眠,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是朋友也不能违背原则啊。”风枕眠无奈,“赫尔斯,我有自己的原则。”
又是原则。
赫尔斯听见这两个字就烦,此刻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赫尔斯。”风枕眠思考了许久,开口同他道:“你愿不愿意,再花一点时间……看看斯狄安今生的故事?”
听到这话,赫尔斯脸上的嫌弃如有实质。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弗伊莱不愿意同你结婚吗?”风枕眠加大剂量,“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和贝利特相比,究竟输在了哪里吗?”
这灵魂二连击狠狠刺痛了亲王大人敏感脆弱的内心,他皱着眉,恶声恶气道:“看就看!”
一定是因为这一世的斯狄安太过单纯,被坏男人骗了!
风枕眠笑了一下,随即又板着个脸,心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在加班。
手中施法结印的动作倒是也没停顿,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下,这得加钱。
熟悉的华光闪过,眩晕感消失后,他们来到了十几年前的塔亚城。
那时的贝利特还不是首富,只是个家底殷实的富二代。
而弗伊莱,大概是因为上一世灵根破碎,这一世出生时自带了病弱属性,一步三咳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两家刚好门对门,贝利特和弗伊莱的父母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贝利特和弗伊莱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
“弗伊莱身体不好,不可以拿这么重的东西!”
还是奶团子的贝利特很自觉扛起了搬东西的重任,将同样是奶团子的弗伊莱推到旁边的沙发上坐好,“弗伊莱只要好好坐着休息就行!”
这模样将双方的父母都逗笑了,甚至还打趣了一句,“贝利特这像是在养小媳妇。”
对此,赫尔斯嗤之以鼻。
“油嘴滑舌!”他愤愤道:“一看就不是好人!”
风枕眠自然是要为自己的金主爸爸说话的,“可是,他不只是说啊。”
风枕眠指着前面不远处给小弗伊莱提东西,还一直嘘寒问暖的小贝利特,“他是真的在做。”
赫尔斯气得不行,拳头都握紧了,“风枕眠!你他妈是谁朋友!”
风枕眠沉默了。
他想,你朋友是风不渡,关我风枕眠什么事。
又想,贝利特可是他的金主大人,那他肯定得向钱看齐啊。
但他只能想想,毕竟他现在打不过赫尔斯。
“我当然是向着你的。”风枕眠见鬼说鬼话的能力也与日俱增,“但是,你这个时候在哪呢?”
奶团子时期多好刷好感度啊!
但凡赫尔斯在这个时候努努力,也不至于后面去抢人。
听到这句话时,赫尔斯诡异的沉默了。
那边小贝利特和小弗伊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赫尔斯也没有开口。
风枕眠诡异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回头看了看赫尔斯,只见那人低垂着眼眸,血色的眸子里满是落寞。
“你……”风枕眠顿时脑补了一堆东西,“你不会当时把斯狄安给忘了吧?!”
否则风枕眠真想不出来一个赫尔斯不在这种时候刷好感的理由。
“你转世的时候把脑子也转掉了吗?”赫尔斯睨了他一眼,“我那个时候在沉睡。”
不等风枕眠说话,他又道:“你以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主教是那么好杀的吗?”
尤其,主教的那个地下组织势力盘根错节,即使赫尔斯成为了血族亲王,也很难将它连根拔起。
为此,赫尔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段历史风枕眠曾听伊洛提起过,至少在史书的记载中,赫尔斯是个挺不错的血族。
“我当时伤得太重。”赫尔斯说:“只能陷入沉睡。”
“直到一个月前,我才醒来。”
醒来以后他就感觉到了斯狄安的灵魂,满心欢喜去找人,却不曾想,那人身边已经有人了。
风枕眠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天,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或许你可以出本书,书名我都帮你想好了,叫《悲惨一生》。”
前半生一直饱受战争磋磨,好不容易遇到份温暖,但……
照亮了他整个世界的月亮,并不独属于他一人。
“闭嘴。”赫尔斯很想打人,但还是忍住了。
风枕眠也没继续再人心口上戳刀,而是继续和人看着弗伊莱与贝利特的爱情故事。
毕竟,这已经足够将赫尔斯的心脏捅成一片片了。
前尘境的时间流速很快,风枕眠看着贝利特和弗伊莱从小团子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在从小学到初中。
在此期间,两人一直形影不离。
他们也没有因为彼此的过分靠近而产生什么理所当然的情绪,贝利特将弗伊莱照顾得很好,弗伊莱也对贝利特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
年岁渐长后,贝利特不在像年幼时那样将弗伊莱当成瓷娃娃,而是开始拉着人锻炼身体。
弗伊莱这些年确实被照顾得很好,年岁渐长后,身体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脆弱。
进入高中以后,他就很少生病了。
只是弗伊莱并不爱运动,每次被贝利特拖着锻炼时,他总是磨磨蹭蹭,想方设法拒绝。
当然,每次拒绝也都是无效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值生长发育的阶段,贝利特吃得好睡得好,也经常运动,很快就在身高上有了优势。
也在这时,弗伊莱终于有了危机感。
“怎么忽然想锻炼了?”贝利特抱着篮球过来时,看见气喘吁吁的弗伊莱,不由有些好奇。
“没什么。”弗伊莱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身高,他抱着篮球试图投篮,然而好几次,篮球要么从篮筐的全世界路过,要么直直砸向篮板。
几次下来,弗伊莱累得气喘吁吁,原本升起的斗志也逐渐磨灭。
又一次失败后,弗伊莱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不适合运动啊?
退堂鼓一旦打起,就很难在坚持下去。
弗伊莱正想放弃,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热意,随后,一双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笨蛋弗伊莱,篮球不是这么打的。”贝利特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凑近时更是听得人一阵酥麻。
弗伊莱不自在的动了动耳朵,忽然理解了女生们说的“听了会怀孕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的。
贝利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过分,毕竟他从小和弗伊莱一起长大,这种越界的事情已经成了常态。
看见贝利特手把手教弗伊莱打篮球的那一刻,赫尔斯都快气炸了。
“这个……这个……”赫尔斯额上青筋暴起,风枕眠丝毫不怀疑,如果这不是在前尘境,贝利特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赫尔斯“这个”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最后,只冷着脸吐出了一句“这个贱人”。
风枕眠真的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没笑出声。
然而不管赫尔斯有多么愤怒,都掩盖不了这是一场成功的篮球教学。
弗伊莱很聪明,贝利特讲得技巧他很快就领悟了。
夕阳西下,将篮球场上两个少年的身影无限拉长,刻下了一个名叫青春的记号。
那是,赫尔斯从不曾拥有的东西。
赫尔斯看着弗伊莱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模样,看着他在贝利特的鼓励下意气风发,心中忽然多了种不知名的情绪。
而后的很多画面,都将这种情绪加深。
“这小子,挺会啊。”风枕眠到底和赫尔斯不熟,他忙着吃瓜,也完全不在意赫尔斯的死活,只感叹道:“提供物质价值就算了,还能提供精神价值……”
贝利特就差把弗伊莱当成孩子来养了。他像个忧虑孩子的老父亲,什么事都会替弗伊莱考虑,事无巨细,而且从不厌烦。
“别说弗伊莱,换做是我我也心动。”风枕眠感慨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晏清刚好醒过来,小精灵才刚从虚空戒中冒了个头,都还没来得及要个亲亲抱抱,就听见这话。
他顺着风枕眠看的方向望去,刚好瞧见了贝利特冒着大雨,背着高烧昏迷的弗伊莱往医院跑的画面。
晏清盯着这一幕看了许久,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昏迷的弗伊莱身上,他的小手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原来风枕眠喜欢这样的吗?
小精灵很纠结,精灵作为半神族,是很强悍的……
让他装成病弱美人,真的很难为精灵诶。
晏清缩回虚空戒继续思考,而风枕眠根本没发现晏清出来过,继续当着吃瓜乐子人,“兄弟,你这输了啊。”
虽然贝利特和弗伊莱都还没开窍,但他们仿佛磁铁的两极,只要一靠近彼此,就会被吸引。
这一世弗伊莱文静内敛,贝利特张扬肆意,互补的性格让他们更加契合。
“这些我都可以做到!”赫尔斯咬牙,“我还能做的比他更好。”
若不是因为他在沉睡,又怎么会轮到贝利特来做这些事!
“可,你错过了。”风枕眠叹气,“赫尔斯,这世上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尤其是感情。
赫尔斯也知道这个道理,没说话。
弗伊莱这次的生病来势汹汹,其实自从他长大后就很少生病了,但每次生病都格外严重。
他躺在医院了吊了一个星期的点滴,精致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像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
“贝利特。”弗伊莱的父母是一对很不靠谱的父母,在弗伊莱还是幼崽的时候,他们还相对靠谱一点。
而当他们发现有一个靠谱的贝利特后,就光明正大的摆起了烂。
可以说弗伊莱能长这么大,除了他父母坚持不懈地花钱,全靠贝利特尽心尽力的照顾。
弗伊莱看着因为忙着照顾自己,跑前跑后的贝利特,很是心疼,他抬手碰了碰那人眼下的淤青,问:“照顾我很累吧。”
任何一段感情都是需要双方共同去维系的。
弗伊莱也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一直都是贝利特照顾他比较多。
虽然贝利特大大咧咧的性格总是让他不知疲倦,可弗伊莱总是会想,会不会有朝一日,贝利特会觉得他很烦。
他什么都做不好,除了脑袋聪明,成绩好一些,似乎什么都比不上贝利特。
“是啊。”贝利特端着粥,叹了口气。
弗伊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赫尔斯直接忍不住掀了桌,“我就说他是个贱人吧!能照顾斯狄安是他的荣幸!”
上辈子赫尔斯想照顾斯狄安都没机会,有的人得到了居然还不珍惜!
赫尔斯气得眼睛更红了。
风枕眠倒是很平静,他摸了摸下巴,觉得以贝利特的情商,应该说不出这种话。
果不其然,贝利特又补了一句,“所以弗伊莱要赶紧养好身体,然后请我吃一顿大餐!”
到嗓子眼的心脏又重重落了回去。弗伊莱嘴角勾着抹笑,应了一声。
他眸色温柔,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纵容,“好啊。”
贝利特笑得开心,赫尔斯却是快气爆炸了。
风枕眠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他属实不会安慰人,思考半晌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那什么,你想开一点。”
他说:“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赫尔斯这次是真被气到了,反手给了风枕眠一拳,差点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要是想挨揍就直说。”
风枕眠揉着肩膀龇牙咧嘴,低声嘀咕了句,“行,不和你这个没老婆的人计较。”
贝利特和弗伊莱的感情仍在日渐升温,他们的生活如细水长流,平淡且幸福。
而时间一转,就到了弗伊莱十八岁的生日。
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可能完全不通感情,只不过两人一起长大,彼此在对方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多时间,从而模糊了爱情。
直到那天,弗伊莱被一个同学告白。
“弗伊莱同学。”女生是隔壁班的,长得很漂亮,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很像洋娃娃,“我喜欢你,请问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贝利特刚从走廊拐角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直至消失。
心中一股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贝利特看着那一幕,微微皱起了眉。
“抱歉。”这个表白来得很突然,弗伊莱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很感谢你的喜欢,不过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弗伊莱朝着她笑了笑,“祝你能遇到真爱。”
女生也跟着笑了笑,“其实我也没觉得你会答应。”
她说:“只是快要毕业了,我不想让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
“不过弗伊莱同学,连拒绝都这么温柔的话,真的很难让人走出来呢。”
女生也没给弗伊莱继续说话的机会,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又挥了挥手,“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温柔的拒绝我。”
弗伊莱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为什么都说我温柔呢?”
他并不觉得自己温柔,只是做到了最基本的礼貌罢了。
弗伊莱还惦记着贝利特,正准备去找人,一回头,就看见那人站在角落中,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
“贝利特?”弗伊莱叫了他一声,“怎么一直皱着眉?”
贝利特这才回神露出个笑,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没什么,就是想到快毕业了,有些伤感?”
他和往常一样同弗伊莱勾肩搭背,只是这一次,搭在弗伊莱肩上的手,总是不自在。
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破,就很难在装作无事发生。
好在弗伊莱并没有发现,只当贝利特是为分别而伤感,于是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毕业而已,虽然同学们会离开,但我们还会在一起啊。”
他们之前就决定好了,等到时候要报考同一所大学。
贝利特应了一声,依旧心不在焉。
这天夜里,贝利特做了个梦。
那是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梦,梦中他同弗伊莱十指紧扣身形交叠,隐隐还有些暧昧的水声。
醒来时,贝利特看了眼自己硬邦邦的小兄弟,没来由感到了恐惧。
他居然,喜欢上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没什么比这更加晴天霹雳,贝利特一时间接受不了,震惊之下,他竟然选择了躲着弗伊莱。
弗伊莱自是发现了贝利特的不对劲,往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粘着自己的人忽然同他保持距离,弗伊莱要是发现不了才有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做什么,而且同往日一样淡定的上学放学。
“奇怪。”风枕眠发出了单身狗的疑惑,“弗伊莱到底喜不喜欢贝利特啊?”
看他之前的表现,不像是不喜欢。
可看他现在的举动,也不像是喜欢。
对此,前一世深受其害的赫尔斯不想说话。
汤圆的外表再怎么白白软软,都掩盖不了它是芝麻馅的事实。
也亏得上辈子斯狄安打定主意做个承担责任的圣子,不然他要是黑化,能比主教更疯。
这么过了三四天,终于到了弗伊莱的生日,而贝利特也终于是憋不住了。
在他纠结的这段日子,弗伊莱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同其他同学相谈甚欢,隐隐给了贝利特一种,好像没有他弗伊莱也能生活得很好的感觉。
而这几天里,也有不少人同弗伊莱告白,其中还有几个是男的。
贝利特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毕竟弗伊莱长得好,成绩好,家世好,就连性格也好……
他想不出来有谁会不喜欢弗伊莱。
“弗伊莱!”贝利特看着弗伊莱远去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等等我!”
弗伊莱脚步未停,依旧朝前。
这些年被贝利特带着锻炼,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根本看不出以前是个药罐子。
“弗伊莱!”贝利特很疑惑,不明白往日一叫就停的人怎么忽然无视了自己,“你怎么不理我啊?”
弗伊莱在他追上来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不过笑意并不达眼底,“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怎么?终于不躲我了?”
贝利特心跳漏了一拍,像做错事的小孩,垂下了头,“你知道啊……”
弗伊莱差点被他气笑了,“贝利特,我是傻子吗?”
这么明显的疏远,他难道看不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贝利特小小声开口,边说边看弗伊莱的脸色,“我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
弗伊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贝利特连忙追了上去,“弗伊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这样追着道了一路的歉,直到走到弗伊莱家门口,那人才再次开口。
弗伊莱看着他,语气平静,“所以贝利特,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贝利特更心虚了,心想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好兄弟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弗伊莱等不到答案,推开门就准备离开,只是门开的瞬间,一桶金粉从头顶撒了下来,紧接着,舒缓的钢琴曲从屋子里传来。
也在那一瞬间,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在漆黑的客厅汇聚,像极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这是……”弗伊莱愣住了,而当他看见一个蛋糕车缓缓驶出时,又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你准备的?”
“这些天你躲着我,是在准备我的生日?”
贝利特比弗伊莱大了几个月,当时弗伊莱筹划贝利特的生日时,带着那人去看了日出的云海。
那时他随口说了句或许下次生日可以一起去看星星,没想到这人记住了。
心底忽然软了一瞬,弗伊莱看向贝利特,没忍住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
他顺理成章地原谅了这几天贝利特的冷淡。
“不是的……”贝利特咬咬牙,根本不敢表白。
虽然他和弗伊莱一起长大,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可贝利特很多时候都看不透弗伊莱。
他并不确定弗伊莱是否也喜欢自己,更不能确定如果他表了白,会不会失去弗伊莱。
这几天他考虑了很久,忽然觉得青梅竹马也是个碍事的身份。
他比别人更害怕失去弗伊莱。
但,贝利特也不想在看着其他人同弗伊莱表白,而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了。
“嗯?”弗伊莱疑惑,“那是为什么?”
他露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是因为长大了吗?贝利特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不等贝利特开口,弗伊莱又像是打趣一样开了口,“该不会是贝利特有了喜欢的人吧?”
这话一出,空气忽然沉默了几秒。
贝利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低声道:“如果是呢?”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那模拟星海的微光勉强照亮。
贝利特看不清弗伊莱脸上的表情,但作为旁观者的风枕眠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见,弗伊莱脸上的笑容明显消失了。
“卧槽。”风枕眠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感情先开窍的是弗伊莱啊?”
他忙着吃瓜,自然没空在意旁边脸都绿了的赫尔斯。
而同样脸难看的,还有弗伊莱。
他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贝利特聪明了那么多次,这次却仿佛看不懂弗伊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继续追问,“弗伊莱,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弗伊莱敲桌的动作停下,抬眸看着贝利特。
那人眸子里亮晶晶的,即使黑夜也掩盖不了里面的光芒。
是谁?弗伊莱脑子里将所有贝利特可能喜欢的对象都过了一遍。
“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贝利特继续说:“你说,我要不要试试,和他表白啊?”
弗伊莱脑子闪过无数张人脸,许是察觉到贝利特话语里不自觉的期许,他的表情更冷了几分,“既然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还是不要贸然表白,去打扰那人了。”
听到这话,贝利特眸子里的光忽然熄灭了。
他看着弗伊莱不似说笑的表情,心像是被打翻的醋瓶浸泡了一番,酸酸涩涩的,“这样吗?”
“贸然表白,对别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打扰。”弗伊莱再接再厉,“说不定,你们表了白就在也不能做朋友了。”
贝利特更难受了,可能是感情一直积压在心里,也可能是这段时间有太多靠近弗伊莱的人,让他产生了太多危机感。
即使听到了这种话,贝利特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和弗伊莱表了白,弗伊莱就不和我做朋友了吗?”
他还是想赌一次,赌他在弗伊莱心里是特殊的。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弗伊莱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引以为豪的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盯着贝利特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紧,“你是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嗯……”贝利特低着头,闷闷回应,“你真的不和我做朋友了吗?我也不想的……”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能控制住,就不叫感情了。
弗伊莱看着他这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贝利特怎么这么傻?”
他抬手揉了揉贝利特的脑袋,“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你刚刚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弗伊莱打断了。
他抬手抵在贝利特的唇上,看着人低声开口,“我说的是,你对别人贸然表白。”
“我可不是别人。”
他是贝利特的青梅竹马,是这世上最了解贝利特的人。
“这算是贝利特送我的第二份生日礼物吗?”弗伊莱很开心,肉眼可见的情绪放松,“成年了,也确实可以拥有一个男朋友了。”
一直到结束贝利特都处于一种迷茫麻木的状态,回到家躺在床上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抱着被子滚了两圈,然后超级大声地尖叫了一阵。
“我居然表白成功了?!”
他真的和弗伊莱在一起了!
确定了关系以后,两人的相处更加如胶似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转变,往日里稀松平常的事也多了几分暧昧。
大学的日子很适合谈恋爱,弗伊莱喜欢旅游,贝利特就陪着他去了很多地方。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他们旅行的最后一程,来到了圣修利亚。
“卧槽。”风枕眠抬手捂住赫尔斯的眼睛,“别看,是恶评!”
圣修利亚对赫尔斯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偏偏贝利特选在了这里和弗伊莱求婚。
风枕眠再怎么不做人,也有点心疼赫尔斯了。
然而赫尔斯却像是自虐似的,推开了风枕眠挡在自己眼前的手,面无表情看着贝利特掏出戒指单膝跪地,同弗伊莱求婚。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贝利特举着那比鸽子蛋都大的戒指,认真又虔诚的开口。
弗伊莱看着他,正准备开口,可心脏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刺痛。
他朝着周围看了去,目光落在了赫尔斯沉睡的那处,心中更痛了。
是前世,斯狄安留下的灵魂烙印生了效。
“弗伊莱?”贝利特见弗伊莱脸色不太好,急忙起身扶着那人,“你怎么了?”
“不知道……”弗伊莱摇头,“就是忽然觉得心脏好疼,还有种莫名的难受。”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
他抓着贝利特的手,感受到那阵灼热的温度传来,心静了静,“我们先离开这吧。”
贝利特点点头,带着弗伊莱离了开。
那阵灵魂烙印并没有给弗伊莱带来太大的影响,只是睡觉时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好像有个模糊的身影。
但醒过来,弗伊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场求婚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依旧顺利的收了尾,弗伊莱和贝利特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订了婚。
订婚那一夜,两人喝得都有些多了,贝利特一直傻笑,回到房间以后像只小狗一样在弗伊莱颈间不停蹭着。
弗伊莱哭笑不得,按着贝利特的脑袋说:“你是小狗吗?”
贝利特瘪瘪嘴,不死心的又咬了弗伊莱一口。
下一秒,他被捏着下巴,被迫仰头。
目光交汇的瞬间,温度直线上升,暧昧的粉红泡泡填满整个房间。
“这、这是我不付钱就能看的吗?”风枕眠捂住眼睛,“我还是个孩子呢。”
说完,他又想起赫尔斯,急忙拉着人转过头,“那什么,这画面少儿不宜,你就别看了。”
暧昧的水声不断从身后传来,听得风枕眠面红耳赤。
他也没有丝毫犹豫,拉着赫尔斯就往外走,“听墙角这种事要不得。”
赫尔斯已经浑身僵硬了,任由风枕眠拖着自己离开。
而在他们刚离开卧室的瞬间,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夹杂着喘息的对话。
“唔……弗伊莱?”
“宝贝,你刚刚想干什么?”
“……探索生命的意义?”
“这种事太累了,还是我来吧……”
……
更多的话淹没在喘息中风枕眠听到最后那句话,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沉默的赫尔斯,没忍住道:“卧槽,你是下面那个?你不说他是你老婆吗?!”
赫尔斯脸更黑了,低吼了一声:“你闭嘴!”
这是恼羞成怒了。
风枕眠也没戳穿亲王大人的自尊,挑了挑眉没说话。
而好不容易想明白怎么装病弱美人的宴清一冒出头,又听见这么一句。
他回头看了看,刚好看见弗伊莱将贝利特压在身下,再次陷入沉思。
小精灵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白净的皮肤面红耳赤,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而后他捂住脸,害羞的钻回了虚空戒。
风枕眠的要求总是这么为难精灵。
小精灵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再次捂住脸晃了晃脑袋,不过要是风枕眠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努努力。
不过第一步,得赶紧长大。
晏清看着自己空空的丹田,他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为了救风枕眠又耗空了。
小精灵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步入成长期啊?
风枕眠依旧没发现偷偷冒头的晏清,拽着赫尔斯走出去好远,才停下。
赫尔斯依旧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血色的眸子空落落的。他的视线根本没聚焦,胡乱散落在某处。
这状态属实不对劲,风枕眠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可他也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愣是没吐出一个字。
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开了口,会让赫尔斯更加抑郁。
前尘境的时间仍在流逝,并没有因为赫尔斯的接受无能就停止。
在赫尔斯呆愣的这段时间,贝利特和弗伊莱进行了他们订婚后的蜜月旅行。
喜欢旅游大概是镌刻在了弗伊莱的灵魂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他们去的地方,有不少是前世斯狄安曾和提到过的地方重合了不少。
“这些地方,我也来过。”赫尔斯忽然开口,“在我沉睡之前,走遍了斯狄安写下的所有地方。”
当时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站在崖顶看日出,暖色的光落在身上,烫得他伤口又腐烂几分。
不过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赫尔斯感觉到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欣喜。
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止不住流泪,恍惚中,他似乎看见斯狄安在朝自己招手。
“斯狄安……”赫尔斯低声喃喃,“你说得对,这里的日出的确很美。”
当时他就想,等找到斯狄安以后,他带着斯狄安再来一次。
此刻赫尔斯看着弗伊莱和贝利特肩并肩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样,是不是也算一起看过日出了?”
后面弗伊莱和贝利特还去了很多地方,然而在最后一趟旅程中却出现了意外。
最后一程是去的一座很有名的雪山,传闻如果能在雪山看到雪莲,那对情侣将获得雪女的祝福。
弗伊莱他们去登山,恰好遇到了雪崩。
亏得这些年贝利特一直带着弗伊莱健身,他们才能在被白雪覆盖前躲到那个可以栖身的山洞中。
洞口被白雪覆盖,只留下了一点点微弱的缝隙,勉强供他们呼吸。
他们带的食物并不多,不管怎么省吃俭用,都在救援到来之前见了底。
山洞里的温度太低,水几乎冻成了冰块。在这种寒冷的环境下还喝凉水,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只是,最先出事的,反倒是一向身体强健的贝利特。
他发了烧,因为寒冷四肢僵硬,意识也逐渐模糊。
弗伊莱怕他出事,一直抱着人揉搓他的身体,缓解他僵硬的四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别睡,贝利特,别睡……”
他不断亲吻着贝利特的脸,嘴里吐出些赫尔斯从未听过的温柔情话。
忽然间,风枕眠也觉得有些冷。
是赫尔斯几乎凝为实质的低气压。
后面的画面赫尔斯实在是不想看下去,抬手一挥,强行结束了前尘境。
所有的画面现实,风枕眠再次回到画室时,有些无奈,“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赫尔斯冷笑一声,“说不定我还会杀人灭口呢。”
这明显是威胁,不过风枕眠并不在意。
画室再次恢复了安静,窗外的风依旧孜孜不倦地涌入,将那些画吹得沙沙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枕眠才又开口道:“所以,你还打算让弗伊莱想起前世的记忆吗?”
不等赫尔斯开口,他又说:“赫尔斯,你真的忍心破坏他来之不易的幸福吗?”
第四十九章
对于那些经历过轰轰烈烈的人来说, 这种平淡反而是最难能可贵的。
风枕眠看着赫尔斯,认认真真和这只血族分析起了利弊,“就算你现在把弗伊莱掳过来, 用你血族亲王的实力和地位成功和他结婚……”
“可现在是弗伊莱最爱贝利特的时候。”
“我可以杀了他。”赫尔斯语气平静,“只要贝利特死了, 我和弗伊莱之间就不会有阻碍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 有被刑到。
他继续贯彻着自己文明人的身份,同赫尔斯讲道理, “可是赫尔斯,你知道死亡带来的是什么吗?是贝利特会在弗伊莱的记忆中被不断美化,是每一天的弗伊莱都会因为愧疚更爱他……”
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就算你让弗伊莱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也改变不了什么。”风枕眠继续说:“你知道的, 斯狄安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这一世他和贝利特已经订婚了, 甚至还发生了关系。
风枕眠不觉得,恢复了记忆的斯狄安会抛下贝利特,相反, 他可能会因此陷入深深的自责。
作为最了解斯狄安的人,赫尔斯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些。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 盯着面前的那副画看了许久才低声道:“所以呢?所以最后,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 和别人结婚吗?”
上一世他们就没能拥有一个好的结果,这一世又要他为之牺牲吗?
为什么失去的,永远都是他呢?
“赫尔斯,冷静些。”风枕眠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犹豫着,从虚空戒中掏出一壶酒, “来一口?”
赫尔斯对这酒并不陌生,他“哼”了一声, 抢过酒猛灌了一大口,“我要怎么冷静?换做是你,你要怎么冷静?”
风枕眠并没有谈过恋爱,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超纲。
他只能代入一下晏清,如果上辈子没能好好把他的精灵崽崽养大,好不容易等到这辈子,却发现他的精灵崽崽有了新的监护人……
风枕眠忽然想砍点什么。
可站在精灵崽崽的角度,崽崽又有什么错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只不过是选择了当下最适合自己的人罢了。
最终风枕眠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赫尔斯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吧……”
想想,赫尔斯究竟忍不忍心打碎弗伊莱幸福平淡的今生。
从画室出来以后,风枕眠才想起自己还没看见晏清到底怎么样了。
之前晏清替他挡了一击,还耗费大量灵力替他疗伤,最后脱力晕了过去。
那惨白的小脸看得风枕眠格外心疼。
“小阿晏?”风枕眠看着呆愣愣坐在自己掌心的晏清,松了口气。
只是也不知道晏清在想什么,听到风枕眠声音时忽然浑身一僵,而后整只精灵像烤熟了一样,脸涨得通红。
风枕眠有点懵,抬手摸了摸晏清的额头,“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晏清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抬起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风枕眠。
风枕眠被他看得很是茫然,刚想说些什么,晏清却是忽然扑腾着小翅膀朝他飞了过来。
然后飞速在他脸上“吧唧”一下,又躲回了虚空戒里。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风枕眠呆愣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吞吞抬起手,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脸,无奈笑了一声。
“小阿晏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啊。”
–
东方的灵酒很是醉人。
赫尔斯也不是什么酒量好的血族,闷头喝了小半壶,脑子就不怎么清醒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是和斯狄安的曾经。
他梦见自己和斯狄安手牵手走过无人的街道,梦见他们在隐秘的角落接吻,梦见……
可画面一转,做这些事的人又变成了贝利特和弗伊莱。
赫尔斯从噩梦中惊醒,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大口大口喘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下来,望向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还有不少酒精残留在他的大脑里,赫尔斯盯着窗外坐了一会,忽然离了开。
察觉到那股能量波动时,风枕眠正和灵坐在赫尔斯的城堡里喝茶,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
“我以为,你会跟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赫尔斯挑破了他们之间的身份,灵现在没有了那种老师对学生的压迫感。
这对被压迫惯了的风枕眠来说,很不自在。
“那是他的心结。”风枕眠低声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弗伊莱,没人能救他。”
说完,他看向了灵,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好奇,“老师,我真的是风不渡吗?”
其实到现在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风不渡,可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似乎又和那位半步成神的前辈有渊源。
灵低低应了声,“嗯。”
不等风枕眠开口,她又说:“当年你不告而别,只留下了一张字条,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但我们会在几百年后再次重逢。”
灵也不知道风不渡到底要去做什么,她只知道学长救过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恩人让她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继续问:“所以,老师你是和风不渡有仇吗?”
他想起灵一次又一次逼自己拿第一的画面,有些时候真不是他想卷,他也是被迫内卷的。
“怎么这么说?”灵疑惑。
“咳。”风枕眠摸摸鼻子,“赫尔斯说,您有TOP癌,尤其是对风不渡。”
灵:……
灵一向平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依稀间,风枕眠好像听见了骨头被捏得咔咔作响的声音。
“他有病。”灵没好气道:“我是个老师,对学生严格要求也是对你们负责。你本身就有这个实力做到最好,为什么不去做呢?”
还是那句话,他们是修士。
修士与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不好好学习,最坏也就是碌碌无为过完一生。
而他们是与天争,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要是不好好学,离开了学院无人庇护,连死了都没人收尸。
其实灵对每个学生都很严格。
只是对风枕眠格外严厉。
“还有一点,是因为你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再次遇见时,一定要让你好好修炼,尽快提升修为。”几百年前的回忆过于久远,灵将那些画面扒拉出来时,已经是很模糊的记忆了,“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
赫尔斯趁着夜色,来到了塔亚城。
在他掳走弗伊莱之前,也做过不少心理斗争,最终还是被对斯狄安的爱意打败。
弗伊莱和贝利特的住处他来过很多次,现在也算是轻车熟路。
夜色渐浓,两人早就睡下了。
赫尔斯站在窗边盯着他们看了一会,说不出自己是怎么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这干什么。
沉默着看了一会,赫尔斯准备离开。
可也在这时,一直沉寂的灵魂烙印突然亮了起来,弗伊莱和赫尔斯的灵魂同时被灼伤。
醒来时,弗伊莱被窗边的赫尔斯吓了一跳。
他眸子里的惊恐并没有因黑暗被掩藏,赫尔斯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
“别做出那副表情。”他低声开口,“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赫尔斯的神情太过平静,弗伊莱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他其实对赫尔斯并没有恨意,但到底种族不同,弗伊莱很担心赫尔斯会伤害贝利特。
弗伊莱看了一眼熟睡的爱人,蹑手蹑脚下了床,又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聊吧。”
之前因为赫尔斯将他掳走的事,贝利特担惊受怕了很久。
他不想让爱人再处在这种情绪中了。
赫尔斯只觉得扎在心里的刺更深了几分,他呼吸微滞,跟着弗伊莱一同离开。
塔亚城比索托城繁华得多,不过弗伊莱的别墅外是一个风景挺不错的小花园,里面种满了他喜欢的郁金香。
“你想说什么?”/“你不怕我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而后,还是弗伊莱笑着打破了沉默,“我一直都不怕你。”
“虽然你囚禁了我,但我不觉得你会伤害我。”
赫尔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赫尔斯想聊什么呢?”弗伊莱的语气很温柔,这一瞬间,他和斯狄安的影子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赫尔斯垂眸,“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见到弗伊莱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见到弗伊莱以后,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了囚禁,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弗伊莱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同赫尔斯讲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你说,我是你爱人的转世。”弗伊莱抬头看天,今晚的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像谁在夜幕点了把碎钻,“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从那几天的相处中可以看出来,赫尔斯的确很在乎他。
“可赫尔斯,前世与今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弗伊莱偏头,轻声问道:“虽然我们是同一个灵魂,但在不同生长环境,生长经历下,也形成了不同的性格。”
他始终认为,记忆与经历是很重要的。
“你说的有道理。”赫尔斯没否认,“所以我找了风不渡——就是你未婚夫找的那个修士,想让你想起前世。”
弗伊莱愣了一下,眉头紧锁。
“但他拒绝了我。”赫尔斯苦笑,“他说的也有道理,依我对你的了解,就算你想起了前世,想起了我们的曾经……也不会就这么抛下贝利特。”
斯狄安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但凡他自私一点,上一世他们也不会以悲剧收尾。
“如果我强行让你恢复记忆,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中。”
这世上,没有谁比赫尔斯更爱斯狄安。
这种伤害他的事,赫尔斯做不出来,也不可能做。
“可是弗伊莱……”赫尔斯声音哽咽,“为什么被丢下的那个人,是我呢?”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被丢下,所有人都在离开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束光,所有人都逼他松手。
“抱歉……”站在赫尔斯的角度,他的确很可怜。
可站在弗伊莱的角度,他的选择也没有错,至于贝利特就更是无辜。
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爱开玩笑。
夜间的风很凉,吹得两人格外清醒。
赫尔斯就像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一直断断续续的同弗伊莱说着他们的曾经。
当然,他只说了他们恋爱的那一段,说他也曾带着他去森林看萤火虫,带着他去……
说到最后,赫尔斯泣不成声。
弗伊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一个灵魂的缘故。
他的心脏有些疼。
灵魂印记,又一次生效了。
“抱歉。”赫尔斯哽咽了一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眼泪,又恢复往日冷硬的表情,“我刚刚,没控制住。”
“没事。”弗伊莱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像是没话找话一样,“其实,活着也不一定非要执着于爱情,我回来的路上听到那个小镇的居民说,你是个很好的血族。”
其实他还听到了很多夸奖赫尔斯的话,只是没有立场说出来。
“我不是。”赫尔斯摇头,“我做这些,是因为斯狄安的心愿。”
那人希望战争结束,他就给人类一个太平盛世。
他从来都不是英雄,只不过有个英雄,是他的爱人。
“时间不早了。”赫尔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站起身,把弗伊莱拉了起来,“你该回去了。”
弗伊莱点了点头,慢吞吞朝前走。
一米,两米,三米……
赫尔斯看着弗伊莱越走越远,到底是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弗伊莱。”
弗伊莱回头,静静看着他。
“你……幸福吗?”赫尔斯问。
弗伊莱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幸福,当然幸福。”
家庭美满,事业顺利,爱人在侧。
如果这都不幸福,那这世上大概也没人幸福了。
“……那我祝你,以后也一直幸福。”
这一刻,赫尔斯终于意识到,那个爱他的斯狄安永远也回不来了。
指尖一道华光闪过,星星点点的光涌入弗伊莱身体。
“它可以在危机时刻救你一次。”赫尔斯说:“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说完,赫尔斯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而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斯狄安曾留下的灵魂印记。
赫尔斯看了眼自己手心的印记,转身隐入黑暗中。
–
和灵聊完以后,风枕眠根本睡不着。
好在他也不需要睡,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看星星。
“你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次必须规避掉所有错误选项。”
风枕眠想着这句话,脑子里满是疑惑,什么叫“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些错误选项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风不渡,留下这些信息的时候,肯定代表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风枕眠摸着下巴沉思,“至少,已经知道了未来。”
或者说,风不渡肯定是知道了风枕眠的存在。
还没等风枕眠想出答案,赫尔斯就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暗红色的眸子里,各种复杂纷乱的情绪流转而过。
风枕眠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避一避,结果赫尔斯直直朝着他飞来。
而后朝人伸出手,“给我。”
风枕眠一头雾水,“啊?”
给什么?他没拿赫尔斯东西啊。
“酒。”赫尔斯心情不好,说话也夹枪带棒的,“转个世而已,脑子转没了?”
风枕眠嘴角一抽,选择不和他计较。
主要是他是热爱和平的东方人,绝不是因为他打不过赫尔斯。
那坛酒交给赫尔斯时风枕眠还有些肉痛,他想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赫尔斯打断了,“陪我喝。”
风枕眠:???
风枕眠皱眉,“你这使唤的也太顺口了吧?”
“风不渡还留了句话给你。”赫尔斯忽然开口,“想知道是什么吗?”
风枕眠很想说不想,可又压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沉默两秒,他默默给自己倒了满杯,“话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我突然想喝酒了。”
赫尔斯嗤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杯又一杯,没一会就将那坛酒喝到了底,而太阳也从云层中缓缓升了起来。
如火的云霞铺满了大半个天空,风枕眠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新生的小精灵还没见过,于是把睡得正香的晏清戳醒。
也亏得晏清没什么起床气,不然肯定给他劈头盖脸一顿藤蔓。
小精灵打了个哈欠,窝在风枕眠颈间,看着璀璨的日出,睡意渐渐褪去。
“我昨晚,去找了弗伊莱。”赫尔斯忽然开口,日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低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阴翳,“和他聊了很多。”
他聊了和斯狄安的曾经,弗伊莱也聊了和贝利特的过往。
没有了爱恨情仇,前世今生,他们就像两个相识已久老朋友,各自述说着自己的爱人。
“你说的对。”赫尔斯苦笑了一声,“我做不到,我狠不下心打破他现在的幸福,也舍不得让他想起过往,陷入两难。”
即使弗伊莱不爱他,也抹除不了他的灵魂是斯狄安的事实。
“所以,我决定放弃了。”
赫尔斯说得很平静,仿佛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
可看过他记忆的风枕眠却知道,说出这几个字对赫尔斯来说究竟有多难。
一个害怕被丢下的人,却一次又一次被丢下。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开口安慰道:“或许,你可以再等一世。下一世,早些出现在他身边……”
赫尔斯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其实弗伊莱说得没错,在上一世斯狄安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和他的缘分就结束了。”
什么灵魂印记,来世相爱,不过是斯狄安哄他的把戏。
“转世的他,还是他吗?”
以前赫尔斯给不出答案,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结果。
“转世以后,就不是他了。”赫尔斯说:“灵魂印记已经解除了,属于我的斯狄安,早就不在了。”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风枕眠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偏头,再次和赫尔斯的目光交接。
这一次,他从那双血色的眸子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像一汪,风吹过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死水。
“其实我之前是骗你的,你没有欠我什么人情。”赫尔斯低笑一声,想起了曾经,“虽然咱们认识的过程不算愉快,但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大概算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朋友了。”
他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眼睛被灼得生疼,“或许,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这话说得有点像遗言,但血族亲王的许诺可不多得。
于是风枕眠非常诚恳且腼腆道:“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目前……经济比较困难。”
赫尔斯:……
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感觉这人好像嘴角抽了抽。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赫尔斯冷笑了一声,抬手在风枕眠掌心留下一道印记,“等我沉睡以后,除了和斯狄安有关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
城堡中值钱的东西可不少。
只要风枕眠不是把金币当石子扔,应该能够这败家玩意衣食无忧。
风枕眠的眼睛都亮了,正准备开开心心道谢,忽然又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叫等他沉睡以后?
这人不是才刚结束沉睡没多久吗?
赫尔斯自是听出了风枕眠的疑惑,他也没打算在最后的时间同风枕眠隐瞒,“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还是那句话,赫尔斯是个靠吸血为食的血族。
而除了斯狄安的血,谁得他也不喝。
反噬再加上受伤,赫尔斯是迫不得已沉睡的。
他的沉睡并没有结束,这次醒来,是受到了灵魂印记的召唤。
没有人知道,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血族亲王,有一副破败的身躯。
毕竟,只要吸一口血,这一切都会被抚平。
“你……”风枕眠犹豫了好一阵,不情不愿伸出手,“要不我勉为其难让你喝一口?”
咬确实太暧昧了,他可以割条口子让赫尔斯喝一口。
“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赫尔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几百年前就说过的话,几百年后居然还说了一次。”
“行行行,知道你转世失忆了。”
赫尔斯在风枕眠开口前打断了他,语气严肃,“你留下的那句话是西北海外,大荒之隅。”
说完,他站起身,“我该沉睡了。”
这幅破败的身躯,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你……”风枕眠皱眉,“你这次,会沉睡多久啊?”
“谁知道呢?”赫尔斯扯出抹笑,“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个误入圣修利亚的熟悉灵魂将我唤醒。”
“那时,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的重逢之日。”
第五十章
赫尔斯身体亏损得厉害, 没同风枕眠多说什么,就去棺材里躺着了。
偌大的城堡空空荡荡,在日光的照射下, 竟有几分孤寂。
风枕眠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才叹了口气, 同晏清说:“小阿晏, 爱情真是个令人费解的东西。”
晏清听到了关键词,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清醒, “呀?”
“你还小。”风枕眠点点他的小脑袋,“精灵崽崽才不要吃爱情的苦。”
赫尔斯城堡里的值钱东西的确不少,尤其是风枕眠打开那个宝库的瞬间, 差点被里面的金光闪闪刺瞎了眼。
他先是被暴富的喜悦冲昏头脑, 疯狂敛财,而后又逐渐麻木,机械性地将东西打包。
“虽然做这个任务被揍了一顿, 但赚了两份钱。”风枕眠也没真给赫尔斯搬空,估摸着这些东西够他和晏清闯很久的祸, 这才停了手。
离开前,他看着身后安静矗立的城堡, 抬手落下一个结界。
“再见了,赫尔斯。”
还有很多谜题尚未解开,尽管风枕眠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风不渡,但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同人告了别。
他和灵渐行渐远,离开的那一刻,周围的树木迅速变换, 将那座城堡藏在了茂密的丛林中。
属于赫尔斯的故事,在此刻落幕。
–
迷雾之森。
“这群人也太能跑了。”米利尔和伊洛他们追了好几天, 愣是没追到人。
“我们太冒进了。”约瑟维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树林,眉头紧皱,“至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追杀了造神会好几天,从一个黑袍人那里找到了一份实验体记录。
上面并没有那些实验体的名字,都是用编号代替的,一份记录大概有五十多人,目前还活着的,不足十人。
“这造神会,还真是作恶多端。”米利尔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迷雾之森容易迷失方向,是个适合逃跑的好地方。
他们还准备继续搜寻,可天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魔法阵,几人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该回去了。”
“虽然学校默许了这次行动,但我们也算是违反了校规。”约瑟维叹气,“这次回去,免不了受罚。”
他们从迷雾之森出来的时候,刚好和刚回来的风枕眠撞上。
而面前,是吹胡子瞪眼的教导主任。
然后几人和鹌鹑似的,被提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被一起提来的,还有早就回来了的凯娅和卢迪克。
“你们一个个,要造反了是不是!”教导主任气得不行,“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这份任务的危险性?你们知不知道稍有差池,就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看得出来,教导主任真的很生气。
他飞溅的唾沫差点砸在风枕眠脸上,风枕眠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躲避这个物理攻击。
教导主任骂了一阵,缓了口气,“说吧,这次是谁的主意?”
风枕眠正想说这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可话还没说出口,身旁几人就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显得还站在原地的他格外突兀。
“又是你!”教导主任显然早就领教过东方交换生搞破坏的能力,深吸了一口气又准备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风枕眠:???
风枕眠回头,看着他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心虚模样,冷笑了一声。
做任务的时候说什么“一个team”,担责的时候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主意了是吧!
可恶,早该看清这群人丑恶的嘴脸的。
教导主任是真的很能说,他滔滔不绝念了好久,听得风枕眠都快呆滞了才说:“行了,念在你们没酿成大祸,我也就不和你们多计较了。”
风枕眠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结束了。
这几个不能共患难的损色队友,也别想和他共富贵。
心比石头都硬的风枕眠冷漠地想着。
只是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因为教导主任接下来又吐出一句,“不过,你们违反校规,还受的惩罚还是得受。”
“从明天开始,你们,都给我开始进行素质教育!”
从教导主任那里出来后,几人都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好兄弟。”卢迪克拍了拍风枕眠的肩膀,“感谢你的无私奉献,为组织承担了大部分火力。”
“呵呵。”风枕眠冷笑了一声。
米利尔倒是挺能拿捏风枕眠,眯了眯眼睛说:“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要不这次任务单的报酬,全归你?”
在站的各位,除了风枕眠,还真都不缺钱。
风枕眠很想拒绝,但那是来自塔亚城首富的酬金。
“既然如此。”风枕眠努力板着脸,做出副严肃模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们吧。”
虽然贝利特是说用全部财富当酬金,但风枕眠也没有那么贪得无厌,只收了五百万金币的尾款。
离开时贝利特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搞得风枕眠怀疑了好几次是不是自己太贪了。
结果等他走远,听见贝利特扑在弗伊莱怀里委委屈屈问:“他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可是塔亚城的首富诶!才拿五百万!买个魔法马车都不够!”
风枕眠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再抬头时,眸子里满是对资本家的怨恨。
这该死的世界,多他一个有钱人会死吗?!
风枕眠愤怒转身,没走几步又被弗伊莱叫住。
那人同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赫尔斯还好吗?”弗伊莱问:“我好像做梦,梦到了些前世。”
风枕眠警铃大作,不等他开口,弗伊莱又道:“我梦见斯狄安死前,曾和一个男人交谈过……然后,他自己废掉了灵根。”
“男人?”风枕眠有些懵,之前看赫尔斯回忆时他就觉得斯狄安的死有些不对劲,现在更是迷雾重重。
可两个主角都已经不在了,那些疑惑只能被压下去。
风枕眠带着满脑袋问号回了学校,因为明天就要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素质教育,今晚,卢迪克约大家一起进行最后的狂欢。
地点在他们宿舍后面的那块草地。
风枕眠过去时,他们已经狂欢了一会了,地上摆着几个酒瓶,卢迪克手脚并用扒拉着约瑟维,嘴里含糊地说着些什么。
“他这是喝了多少?”风枕眠嘴角抽抽。
伊洛摇头,“他好像挺激动的。”
那可真是太激动了。
风枕眠看了眼生无可恋的约瑟维,选择无视他求救的目光,拿着罐啤酒在伊洛旁边坐下。
他们六个虽然坐在一起,但也三三两两分成了好几组,那边米利尔和凯娅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看着还挺火热。
“你们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风枕眠和伊洛碰了个杯,随口问道。
好像只有凯娅和卢迪克呆在了学校里,这三人和他是差不多时间回来的。
“去调查了造神会。”伊洛老实巴交地开口,“不过他们太能躲了,我们差点迷失在迷雾之森。”
风枕眠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造神会?那是什么?”
“一个,大概算是邪/教的组织?”伊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喝了口酒,叹着气开口,“这个组织最早,可以追溯到好几百年前,据说是旧教廷时期,一位丧心病狂的主教成立的。”
成神路断,所有修士飞升无望。
大部分人都认了命,但依旧有一些人在孜孜不倦寻求成神路。
而这部分人,又分为两类。
一类单纯追求至尊大道,另一类则是为了权势,丧心病狂。
那位主教,明显是后者。
“他将那些拥有着顶级灵根的孩子掳来,用各种残忍的方法剥夺他们的灵根,然后将其据为己有,试图以此打破成神困境。”
伊洛的声音很适合讲故事,不过风枕眠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听。
这熟悉的形容,让他想起了赫尔斯记忆中的那个主教。
“偏偏,他还差点成功了。”伊洛说:“当时他差一点就迈入半步成神的境界,可以说是世间最强者。”
【你以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主教是那么好杀的吗?】
风枕眠不自觉想起赫尔斯的这句话,脑海中那两个主教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而伊洛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过后来,那位主教被赫尔斯斩杀,那个邪/教组织随之消失,而教廷就此没落了。”
直到一百多年前,教廷才再次现世。
而那个据说消失了的邪/教组织,也在悄无声息间卷土重来。
“他们丧心病狂的程度,变本加厉。”伊洛皱眉,“居然想用这种方法造神。”
人与神的差距,并不是个可以想象出的沟壑。
更何况,他们所想的方法,还是如此偏离大道的路子。
“风枕眠。”伊洛忽然叫了他一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残卷,“这是我们这段时间,从一个黑袍人手里抢到的实验记录。”
那些实验体都是用编号命名的,具体有多少个实验体他们也不知道。
不过那张残卷上记载的实验体,他们很熟悉。
“实验体76号,天生神根……”风枕眠皱眉,“可尝试极限压迫法,以怨恨滋养……”
那片残卷的记载并不详细,轻描淡写,就定下了一个人悲惨的一生。
“造神会……”风枕眠捏着残卷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们也想造神。”
“还真是,痴心妄想。”
–
迷雾之森。
被约瑟维他们追杀了好几天,此刻07的黑袍上全是泥点子,看上去狼狈得不行。
“实验记录丢了半份……”07咬牙,“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在造神会中,所有人都是没有名字的,他们的编号就是身份。
而编号越靠前,就代表他们在组织中的身份越高。
07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别人是靠实力,而他是靠算计。
在个位数开头的成员中,他是修为最弱的,但也是最被大家忌惮的。
原因无他,只因07心狠且脏。
“真狼狈啊。”03踩着腐朽的落叶缓缓走到07面前,发出声嘲笑,“早就告诉你了,那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07仰头,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满是怨毒。
“你真该庆幸,主要任务目标不在那。”03看07不爽很久了,这种时候自然是不会忘记落井下石,“不然,我今天就该来给你收尸了。”
从进入造神会开始,07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心中的怨毒如有实质,盯着不远处的黑暗,一字一句吐出怨恨的话语,“风枕眠!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因为要受罚,风枕眠他们这段时间的课业全部都停了。
并且一大早就被赶下了温暖的被窝,风枕眠站在无人的操场被一阵又一阵冷风刮过脸颊,很是茫然。
“我们的素质教育,该不会是扫操场吧?”卢迪克满脸惊恐,“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一旁,凯娅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点。”凯娅打了个哈欠,声音依旧冷漠且夹杂着一丝怒意,“什么都不会你还挺骄傲。”
卢迪克委屈,但卢迪克不敢说。
风枕眠正思考着这所谓的素质教育是什么,也没注意力分给卢迪克。
可怜的卢迪克,只能抱着脑袋默默委屈,最后还是伊洛看不下去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卢迪克立马朝人投去一个湿漉漉的眼神,里面写满了“求安慰”。
然而伊洛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知道凯娅脾气不好,你别总是招惹她。”
更何况凯娅还没度过成年期,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脾气。
卢迪克哪敢说话,委屈巴巴地揉揉自己被敲的脑袋,蜷缩在角落。
几人在操场上等了许久都不见有老师来,风枕眠看了看四周,最后朝着一直没开口的米利尔问道:“学姐,你知道这个素质教育是什么吗?”
“我哪知道。”米利尔也挺困的,“我可是好学生,从来没违反过校规的。”
风枕眠:……
感觉这人在内涵他,但他没证据。
不确定,再听听。
“我只知道,艾尔尼斯从建校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素质教育。”米利尔好像完全不着急,她靠在树干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至于学院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恐怕得等我们找到老师以后才能知道。”
风枕眠分析了一下这番话,“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接受素质教育了?”
“我可没说。”米利尔笑眯眯道。
还好风枕眠已经习惯了米利尔这不靠谱的模样,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怀念起了约瑟维。
#论有一个靠谱学长的重要性#
这个点在艾尔尼斯是看不见人影的,风枕眠摸着下巴看了周围一圈,朝着某个方向走了去。
他总觉得米利尔每次说话都像是在暗示,如果素质教育并不是学院对他们的惩罚……
或许他们也该换种思维看待这一次的课程。
“你去哪?”卢迪克看见风枕眠走远,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去找老师。”风枕眠说:“他应该就在附近,你们也找找。”
几人闻言,也纷纷寻找了起来。
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并不是没有人起床,也不是没有人来操场。
而是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浅浅的白雾笼罩。
他们成了白雾中迷失方向的小船。
“卧槽?”卢迪克惊呼一声,“咱们这是被关在这了?素质教育的第一课,面雾思过?”
凯娅已经懒得和这个傻子计较了。
“应该没这么简单。”伊洛接话,“或许这是要我们打破这片迷雾。”
“不对。”风枕眠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金色,“这不是普通的迷雾。”
这片迷雾,带着很强的压制作用,而且还有致幻效果。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物忽然变换起来。
风枕眠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等到不适感消退时,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卧槽?”卢迪克也回过神来,“谁家好学院把学生送到沙漠里来啊!”
“我们的修为,被锁住了。”伊洛看着自己的掌心,皱了皱眉。
几人也发觉了束缚住自己修为的禁制,不太能理解学院这是弄哪一出。
“他们这是想干嘛?”凯娅这段时间本就烦躁,现在莫名其妙被扔到鸟不拉屎的燥热沙漠,更是压不住脾气。
她正想骂人,却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一回头,对上了米利尔笑吟吟的脸。
“小凯娅,生气很容易变老哦。”米利尔的咬字很散,说话时尾音也不自觉拖长,总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凯娅嘴角抽了抽,“我比你多活了好几十年!”
虽然她还没度过成年期,但并不妨碍她活得久。
“哦。”米利尔仍旧笑眯眯的,“所以小凯娅想表达什么?”
“别叫我小凯娅!”凯娅暴躁。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伊洛急忙充当和事佬,“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弄清楚学院搞这一出是有什么目的。”
“挺简单的。”风枕眠指着不远处,“我们的任务,穿过这片沙漠。”
在风枕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没错,你们的第一课,就是在封锁修为的前提下,全部通过这片沙漠。”
“这有什么难的?”凯娅不理解,她是强悍的龙族,就算是这种极端环境,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而其他人也都是修士,就算没有修为,身体素质也是普通人的好几十,甚至几百倍。
穿过一片沙漠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风枕眠看了眼那没有边际的沙漠,朝前走去,“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弄完赶紧结束。”
这沙漠和蒸笼一样,才在这里待了几分钟,他们就已经汗流浃背。
虽然很不情不愿,但他们还是踏上了穿越沙漠的旅程。
晏清不知什么时候从虚空戒中钻了出来,被这蒸腾的热气熏得脸颊通红,蔫哒哒地趴在风枕眠肩上。
“怎么忽然出来了?”风枕眠有点懵,他现在没有修为,也没办法把晏清送回虚空戒。
甚至连给晏清幻化个遮阳伞都不行。
晏清看着他,又咿咿呀呀了好一阵。
“凯娅。”风枕眠很是自觉,“麻烦了。”
凯娅瞪了他一眼,满脸不爽的当起了翻译,“他说没关系,能陪着你,他被晒化了也无所谓。”
“呀呀呀!”晏清又呀了半阵。
风枕眠继续看着凯娅,凯娅继续臭着脸当翻译,“他说他……”
凯娅的表情怪怪的,好半天都没吐出来一个字。
急得风枕眠一直追问,“他怎么了?”
这地方这么热,不会把小精灵热中暑了吧?
“他说……”凯娅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都当个翻译还要社死,“他说这太阳落在皮肤上好疼,他浑身都不舒服。”
风枕眠瞪大了眼睛,差点抓起晏清就开始检查身体。
随后凯娅又破罐子破摔道:“他说他可真是个娇弱的精灵,你不会嫌弃他吧。”
晏清对这个翻译很满意,又努力做出一副病弱的模样,这可是他这段时间,在虚空戒里研究了好久的成果。
这还不得把风枕眠迷得死死的!
然而晏清又忘了,此刻他只是只没长大的二头身小精灵。
没有人,会对一只二头身崽崽有想法。
风枕眠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也不是他嫌弃晏清,他就是觉得刚刚那段话,听上去茶里茶气的。
这念头刚一出来,风枕眠就迅速打消了。
可爱的精灵崽崽怎么会是绿茶呢!肯定是凯娅的翻译有问题。
风枕眠默默将小精灵抱走,甚至后退了几步,和凯娅拉开距离。
凯娅:……
要不是打不过,她高低和这人来几下。
这里的热度属实让人难受,几人没走多久都晒得面红耳赤,皮肤也烫得吓人。
一抬头,依旧看不见沙漠的边际。
“学院的惩罚也太狠了吧。”卢迪克头昏眼花,嗓子就差直接冒烟了,“我能不能就躺在这摆烂啊?”
反正学院也不可能让他死在这。
“不能。”伊洛倒是依旧保持着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就是不停擦拭脑门上的汗,“之前那个声音说了,要我们一起穿过沙漠。”
卢迪克瘪嘴,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放弃,不过最终他还是爬了起来,颤巍巍地继续朝前走。
“这玩意也太折……”
话还没说完,卢迪克就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陷了下去。
“卢迪克!”风枕眠反应还算快,在卢迪克被流沙吞没得更多之前抓住了那人的手,“抓紧,别松手!”
然而学院大概是真的想折腾他们,风枕眠那句话刚说出来,缓慢的流沙顿时加剧。
不过眨眼,卢迪克的两条腿就被流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