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银霜压根不知道要如何破解这个局,尴尬词穷地坐在轮椅,着急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要不是萧津渡在背后看不到,就会觉得奇怪。
直到甘望舒自己生硬地说了句:“不用,我要走了。”
蓝银霜眼里闪了闪,有些愧疚地看着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场面,她也只能无奈地顺着她的话附和:“对,对的,她,她要走了。”
“为什么啊?不是傍晚了?”萧津渡仰头看那楼上的女孩,“别走啊,一起吃。”
甘望舒极为不自然地抿抿红唇,再开口,声音很僵硬不自然地拒绝掉:“我还有事,你们吃就行。”
萧津渡:“不会是因为我在?”他低头看蓝银霜,“那我不在这吃了。”
蓝银霜一下蹙眉,转过身看他。
甘望舒也蓦然蹙起细眉,语气愈发地生硬道:“不是,你们吃吧。”
看她语气那么干巴巴的,那指定是了,萧津渡一下和蓝银霜说:“你们吃,蓝姨,我不在这吃了。”
“别……”蓝银霜着急得脸上都肉眼可见的愁。
萧津渡浑不在意地说:“没事。您看,我也不知道您女儿今天来看你,这么多年没见过她。难得人来了还因为我吃不成饭,那可不行,我找别人吃去得了,都一样的。”
蓝银霜唇瓣嗫嚅,欲言又止,眼神在他和楼梯上的人之间来回盘桓。
甘望舒固然对这一场面无法热情起来一分,但也是真不在意这一顿饭吃不吃,她人一直在北市,有空的话几乎一周来一次,最少也是十天半个月一次,不差这一顿。
但是她知道,蓝银霜不敢在此刻对萧津渡这么说,说她不在意的,蓝银霜怕她难过,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他。
但是蓝银霜确实也是想留他吃饭的,饶是她这个“仇人”都觉得萧津渡此刻应该留下来吃饭的,他常年不在国内,来蓝银霜这的机会少之又少,今天缺席晚宴特意过来,想必真是想来这吃顿好的。
可是她走,萧津渡看这架势必然也走,绝对不会留下,她现在在楼梯上,想跑的速度也没办法比他快。
“我在这吃,你不用走。”甘望舒颓然地说。
萧津渡偏头瞥上去,试探性问:“真的?要不还是算了,你们吃就行。”
甘望舒没有再同他拉扯,兀自和蓝银霜说:“你们去买菜吧,我去补个觉。”
蓝银霜“哎”了声,惊喜且开心地和身后的年轻男人道:“那走吧津渡,去买菜。我们一起吃就行。”
“小姑娘一起呗?难得来一趟北市,玩玩呀。”秉着补偿她的心思,男人朝院子里看出去,“正好雨停了,有彩虹呢,走,我带你兜兜风。”
甘望舒:“……”
余光里,蓝银霜整个人都尴尬到无法动弹了。
鉴于刚刚推辞就餐的困难,甘望舒现在也不想浪费口舌了,让他又觉得是他在她才不和自己妈妈逛超市的。
甘望舒很利索地下了楼。
她是司机送来的,外面没有车子停着,所以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只能坐入那辆“很贵的”劳斯莱斯。
可能是怕她没坐过,他还绅士地给她开关车门。
所以一行四个人,连着保姆很“温馨”地一起去往附近的超市。
蓝银霜坐副驾驶,甘望舒和保姆在后排。
刚开上长街,萧津渡就开启了他“导游”的责任,他先问甘望舒的名字:“小姑娘叫什么名啊?看着不大。”
甘望舒看着窗外,语气已经很平静了:“蓝望舒。”
“你随蓝姨姓,好听。”他点点头。
“……”
真正姓蓝的老人家在副驾驶干笑。
萧津渡右手搭着方向盘,左手搁在车窗,眼神随意扫了下中央后视镜里的那张脸:“你在哪儿工作来着?毕业了吗?看着没几岁。”
“……”甘望舒不自然地对一个世仇的人道谢,“谢谢,在北市附近工作,二十七了。”
“二十七??”他吃惊地直接扭头往后排看。那一眼里,雨后晚风吹起了女孩子披肩的直发,露出一张清透而骨相卓绝的脸,她长的是那种似冰似水清纯而大气的脸,五官哪一寸都是完美比例,气质翩翩。
蓦地一看被吸引,深深一看移不开眼。
“实在是不像。”男人瞥了眼副驾驶的老太太,“蓝姨,真的假的?妹妹有二十七?”
甘望舒咬到了自己的嘴角:妹妹?
这顿饭果然不应该吃,还称兄道妹起来了,而且,他比她大?看着也不像。
甘望舒第一次主动去瞧他脸。
车上最尴尬的人这时候道:“是啊,幺儿她,哦,望舒她这个月就二十七的生日了。”
“还真是啊。”他挺新奇的,又没忍住往后视镜看。
甘望舒不小心和他四目交缠,愣了愣,在他下意识咧开的嘴角笑意下迅速移开目光。
女孩子有些怕生。
萧津渡笃定后,又努力与她闲聊,“你在北市附近工作?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来你妈妈这里。”
蓝银霜替她解释:“她都周末来,周末才有空,你都是工作日来。”
“也是。有人来看您就好了,我就怕您一个人太孤单无聊。”
蓝银霜朝他看去,温柔和蔼地笑道:“不无聊,你还总来呢。”
“就怕来了老打扰你们一家人,不然后面我在国内待的时间长了,能多来看您,我也有消遣儿。”
他一看就是北市人,讲话京味浓,而且骨子里那种漫不经心喜欢找消遣的劲儿,纯得不行。
蓝银霜瞄了眼后面的甘望舒,又同他道:“没关系,你忙就行,要来啊,你也随时能来,可以给我打个电话,省得我不在家。”
“也行。”
超市不远,“一家四口”前后进去,保姆取了个车子,萧津渡接过去了,单手推着,转头就问甘望舒:“妹妹,你喜欢吃什么呢?”
甘望舒:“……”
她低声呢喃了句:“买你们自己吃的就行,我都行。”
“那哪儿行。”萧津渡推着车子直接往生鲜区走,“蓝姨,我记得你们是江南那一块的,您也爱吃那一块的菜,妹妹是不是跟您一样?”
蓝银霜坐在电动轮椅中,由甘望舒手动推着。
她知道甘望舒此刻一个字都不会说,就熟门熟路替她说了:“是,差不多,望舒她,吃江南菜,也吃京菜。”
“那行,那口味差不远,我也喜欢您那儿江南菜。”
保姆在萧津渡的授意下,把海鲜区的东西几乎买得七七八八,蓝银霜说四个人也吃不完,他随口一句丢冰箱,“明儿就周末了,妹妹又不是晚上就走了,周末肯定在这。”
甘望舒:“……”
买完晚餐的主食,路过水果区,零食区,保姆照例拿一些甘望舒会吃的小东西,但想到今天家里有额外的客人,就也不管萧津渡吃不吃,都拿了双份,但一会儿在萧津渡说“多拿点,周末妹妹吃”的声音下,双份又成了三份。
甘望舒来一趟超市除了做人力推车工人没有其他任何用处,在看了萧津渡大老板般的采购方式后,她在转角处故意慢他和保姆两步,从背包里提前取了一张卡出来。
蓝银霜看到了她的动作,知道她想付钱,她没什么意见,也不好意思让萧津渡买下这一车东西。
一行四人在超市晃悠了一小时后,终于那硕大的购物车满得要掉出来了。
收银台前,收银员忙忙碌碌在为他们扫描物品的时候,甘望舒无声示意保姆到后面去推着蓝银霜,她自己挪了位置站在了萧津渡后方一步的地方。
她披着发,穿着一袭水墨色旗袍,脸白,萧津渡眼角余光不一会儿就在无意中发现了她。
扭头见小姑娘背着一只手站在那儿,站得姿态颇为优雅,脸色不自在地与他对望了一下,而那背在身后的手,似乎捏着什么。
他看到了一小角的卡片,想了想,问:“要结账啊?”
“……”甘望舒没说话。
萧津渡直言道:“我来就行。”
“不用,我来。”
“你做什么工作?这车东西不少钱呢,不用了。”
甘望舒低下头,淡淡道:“我结得起的。”
他蓦地淡笑一声:“你看着,不像赚大钱的人。”
“……”
“我不是那意思,我觉得,你像个,老师?”
“……”
“开玩笑,不过真的,我来就行,小姑娘和男人抢什么结账,傻不傻。”他扭头看收银员扫得怎么样了。
甘望舒知道自己今日着装温婉又优雅,没在意他的“贬低”:“你吃的不多,我没道理让你结。”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多?”他背着身子语调懒洋洋地说,“你这么一说等会儿饭桌上我哪儿好意思吃啊。”
“……”
甘望舒轻吸口气,“我不是这意思,你……随意吃,我来结,我请客。”
他没说话了。
甘望舒也不再开口,眼看收银员已经将最后一个东西装袋里,便立刻递过去一张卡。
萧津渡没有拿卡,而是在对方接过卡要去刷的前一秒,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会员,188,699……”
服务员面无表情地把卡退给甘望舒。
当事人:“……”
她平静的脸色有些裂开了。
实在不理解,甘望舒偏头看着那个身量高她不少的男人,他本来就不在国内生活啊,而且看着也不是那种会自己买菜给自己做饭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超市的会员??
似是收到她的目光,理解了她此刻蹙眉的意思,男人云淡风轻又实在颇有些得罪人地解释:“我不是第一次去蹭饭了,有时候提前带菜去。我真不是那种白嫖的人。”
“……”
那小票足有五千八百块。甘望舒接过手一看就无奈。
萧津渡拎起购物袋边走边随意道:“没事,我又不差这点。你实际上工资应该也不低啊,皱什么眉。”
“……”
他拿了两个大的购物袋,还有一个小的,甘望舒自己拿了,和他走在最后面,顺便和他道:“我工资不低,所以不习惯花别人这么多钱,没有谁理所应当为别人花钱。”
“我跟蓝姨不是自己人吗?你是她女儿,我妹妹啊,咱别这么生疏行不行?”
“……”她无奈叹息,随口讲了句,“你跟她熟悉,我们还不熟,我不算你妹妹。”
“那喊你望舒得了,给你别扭的。”
“……”
到地下车库,萧津渡一一将两大袋东西塞后尾箱,转头时差点撞上甘望舒,她后退一步,他才发现她手里还有一袋子。
“不好意思啊,”他接过去,“差点把我们家望舒撞翻了,那我罪过更大了。”
甘望舒:“……”我们家,望舒。
她终于没忍住从侧面打听:“你几岁呀?”
他合上后尾箱,“我几岁?你瞧着我几岁?看不出来?”
“……”她摇摇头,平静真实地阐述,“看着和我差不多。”
“哟,终于给我脸了。”
“……”
他到侧面打开后排车门。甘望舒麻利地过去,“谢谢。”
甩上门,他没马上走,隔着车窗看进里面。
甘望舒也不禁隔窗与他相望。地库的柱子阴影落在他一对剑眉与鼻子上,鼻骨被衬得尤为高挺笔直,不止,其他五官仿佛每一寸都是立体骨感,没有一丝可以拿来挑剔的。
长得很高,长得也颇好。
他吊儿郎当地说:“你问我几岁做什么?反正你也喊不出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