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热期的最后一天晚上，江小川依然是遵医嘱吃了药，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直到窗外雷声乍起，暴雨顷刻之间瓢泼而至，噼里啪啦击打在窗户上。
江小川惊醒，从床上爬起来就往阳台上冲。
他们公寓的半封闭的小阳台只能勉强容纳一只虫站立，依然是没有足够的空间晾衣服的，所以平时衣服都是单独撑了横杆出去，晾在外头的。
此时听到雷暴雨，江小川第一时间就是去抢救衣服。
可他动作再如何迅速，也敌不过这场暴雨倾盆而下的速度，最终收回来的衣服，湿了大半。
江小川来不及叹息，看一眼窗外，此时整座城都笼罩在水雾中，灰蒙蒙一片，几乎连街对面的矮楼都看不清了。
这雨下得又急又猛，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
江小川看一眼室友空荡荡的卧室，走去鞋柜边拿了两把伞，给吴乐打了电话。
“外面雨好大，乐乐，你带伞了吗？你现在在哪？我现在给你送伞过去吧。”
吴乐那头听起来倒是很安静，偶尔有排队叫号的电子声传过来，“小川，我在雄保总部的登记处呢，我已经申请了去热带花园用餐的名额了，在这边审核报备，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的，可能要待到很晚了，你别过来啦，别淋坏了。”
江小川听着，眉头就深深拧起来，“相亲餐厅的报备需要这么久吗？”
他记得好像只需要雄虫本虫到场，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和相亲对象的信息提交上去就行，要不了几分钟的吧？
“嗯，是要这么久的，因为我是单独一只虫申请的嘛，”吴乐压低声音解释，“那只雌虫……他说不方便透露自己的信息，所以我没办法填报他的部分，那雄保协会这边就需要我做详细报备，流程会繁琐很多。”
“乐乐……”
江小川一颗心沉下来，越听，越觉得吴乐的这个相亲对象有问题。
“没事啦小川，只要有雌虫肯和我去热带花园，我多花些时间做报备也没什么的，”吴乐生怕江小川再劝他不要冲动了，慌张解释，“反正平时我除了相亲也没别的事做。”
“乐乐，我觉得还是应该先了解清楚对方——”
“——叫到我的号了！小川我先走了，不跟你聊了！”
吴乐说着，慌张挂断了电话。
江小川在电话这头愣了片刻，最终只能收起手环上的屏幕，看一眼时间，快过了饭点了，得赶紧去雄保大楼领晚饭，不然今天一整天就都没饭吃了。
江小川弯腰去鞋柜里找防水的鞋，这时一阵冷风从阳台灌进来，吹得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蔓延到胸口去。
首都星这个天气，实在太奇怪了，一场暴雨落下来，一夜之间气温便骤降十多度。
江小川抬手在小臂上搓了搓，视线往自己卧室瞟一眼，很快又回到鞋柜上来。
他没有秋冬天的衣服，只有小小一个衣柜的夏装。
没关系，路上跑得快一些，很快就暖和了。
江小川这样想着，刚把鞋拿出来准备关上，身后传来门铃声和电子提示声：
[江小川，您有访客到了]
江小川怔住。
他住进雄虫保障房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门铃和电子提示声。
在这个世界，除了吴乐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又跟家里虫闹翻了，现在能有什么访客？
江小川懵懵地转身，开了门。
一个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雌虫，就那么杵在门外，冷着一张脸看他。
江小川一手扶在门上，微仰着头，回望向那只雌虫，惊得忘了给出回应。
僵持了几秒钟，对面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差了。
“你就打算在门口这么一直看着我，看一晚上？”
江小川这才回过神来，慌张把门开大了些，招呼对方进来，又问：“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江宏澜讲话声音厚重，自带威压感觉。
“能能，”江小川把门带上，有些拘谨地将双手放在身侧，“可我这里……”
江宏澜站在和电梯间差不多大的客厅中央，头顶几乎都要触到天花板了。
他缓慢地转了一圈，把江小川的住处仔细打量一边，然后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你这是什么鬼地方？这是虫子能住的地方吗？！”
江小川讪讪然笑笑，刚想说什么，就听江宏澜抬高了些音量继续道：
“雄保协会那帮虫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敢这样对待我们江家的雄虫？！真当我们不敢——”
“——哥哥哥！”
江小川慌张打断他哥的话，这可是雄保协会的保障房，外头四处都安装了监控的，这么大声地和雄保协会叫板，着实让江小川捏了把冷汗：
“哥你怎么想到现在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当面交代给我吗？”
被江小川这么一打断，江宏澜宣传冲上头的怒气也逐渐被理智压下去，他也是有几家企业要运营的虫，很清楚惹了雄保协会是什么下场。
可眼看着自己弟弟住的地方环境这么差，江宏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今晚就跟我回去，别在这住了！”
江小川没接话，只是有些僵硬地冲他哥笑笑。
江宏澜长长地叹息一声，“唉，你跟两个爸认个错，回去把结婚的事好好准备了，有什么不好？何必非要待在这受这种罪？我们江家虫，哪能受这样的委屈！”
“我不委屈啊，”江小川努力岔开话题，指着江宏澜手中的两个纸袋，“哥，这是给我的吗？”
“嗯。”
江宏澜淡淡应了一声。
江宏澜和江小川有着相似的眉眼，眉骨深邃，瞳仁是碧绿色，只是江宏澜有着宽阔的鼻梁鼻翼和方正的下颌，让他整个虫看起来多了些威严凶悍的气质，不像江小川的长相那样隽秀。
江宏澜又四处看了看，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放东西的地方，最后索性抬起手，直接把纸袋递给了江小川。
江小川赶忙上前一步将两个袋子接下来。
那两个袋子，大一些的那个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好几套衣服，小一些的那个里头，是一摞精致的食盒，食盒上头，是个小药箱。
没想到，他哥冒着这么大的雨，专程赶过来一趟，竟然只是为了给他送药送吃的和衣服。
“哥……”
江小川的声音变得很柔软。
“咳咳，”江宏澜慌张干咳两声，“别跟我在这整那些肉麻的话，那衣服是给你相亲用的，免得你跟莫家那小子见面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给我们江家丢脸。”
“那吃的和药，是程鹏买了非要我拿上来的，跟我没关系。”
程鹏是江宏澜的助理，程助理要给他买吃的和药，江小川才不相信会跟他哥一点关系没有。
看到江小川脸上的笑意，知道他不信，江宏澜又解释：“雄保协会这破破烂烂的保障房，管理倒是出奇得严格，只让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和一代以内旁系血亲来探访？这是什么破规定？监狱都没这么管犯人的！”
江小川只是笑，没接他哥的话。
江宏澜这时抬手看一眼时间，迈步往外走，“我晚上约了投资虫吃饭，先走了，”到了门边，又转过身嘱咐，“那里头的药和阻隔贴，你按照说明用，公立医院那帮老医生开的便宜药，就别用了，咱们江家虫精贵，那些药容易把身体用坏！”
江小川愣了下，慌张点头应着。
江宏澜最后带上门离开前，又冷着脸添上一句：“赶紧跟莫家的虫把结婚的事挑明了，尽快从这鬼地方搬出去！别再给我添堵了！”
看着被重重关上的房门，江小川无奈笑了笑，拿着纸袋转回身，给吴乐又打了电话过去，对面已经关机了。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雄保协会总部离公寓有一个多小时车程，江小川现在赶去的话，怕是那边早关门了，肯定遇不上吴乐的，只能等他自己办完手续回来了。
收起屏幕，江小川坐在客厅地板上，从纸袋里小心翼翼把食盒端出来，挑了一半不耐储存的饭菜出来吃了，剩下的部分又小心收好，准备等吴乐回来给他吃。
吃过饭，江小川从另一个纸袋子里翻出来一件看起来最便宜的长袖连帽衫套上，回到电脑前，坐在床边，打开dol客户端。
刚上线，立即有一条消息弹出来，那时机卡得，精准到像是对面一直坐在电脑前等他上线似的。
[mo：双排吗？]
江小川此时就是冲着给莫老板陪练来的，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同时勾选ap和rd两个匹配模式后，两虫很快匹配到了玩家。
屏幕上十个玩家依次点击确认后，进入bp界面。
这次又是rd模式，画面中被随机分配了五十个英雄。
江小川刚要打字问老板想要打几号位，有没有平时喜欢玩的英雄，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嗞嗞声。
莫老板……开了游戏麦，而且是和江小川单独私聊的麦？
上次开游戏麦和江小川单独私聊的，是八哥。
可那时候八哥是因为被禁言了，没办法和其他玩家沟通，这才和江小川单独聊的。
现在这位莫老板，为什么突然开了和他私聊的麦？就算是不喜欢打字，游戏中想要沟通，也可以开全队语音的，没必要和江小川单独开买私聊。
除非……是有什么事想要两只虫单独聊，不方便让其他玩家听到。
“能听到吗？”
耳机里，传来对面老板的声音，像某种金属碰撞出来的清脆声响，很好听。
江小川听得耳朵有些痒，想伸手去挠，无奈隔着耳机没办法挠到。
“嗯，能听到，老……莫、莫哥。”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笑，可能是麦就放在唇角，对面笑起来，带出轻促的呼吸声，再次刮过江小川耳道，像是挠在他心里。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对面又问。
江小川想了想，觉得对待这样态度温和出手大方的老板，还是应该坦诚些，所以回：“我叫川。”
对面沉默了一瞬，“川？川流不息的川？”
“嗯……是，莫老……莫哥。”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江小川莫名得脸有些发烫，幸好老板没有要求开摄像头，可就是这样，江小川也觉得心有点乱，他此刻只想尽快进到游戏里去：
“莫哥，你打几号位，喜欢玩什么英雄？”
对面停顿片刻，道：“先不急。”
不急？
陪练不急着玩游戏，还能急着做什么？难道真的要陪聊……他可一点也不会陪聊……
江小川正寻思着，就听到耳机里传来对面平缓却掷地有声的一个问题，直白地击打在江小川心头，让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来。
对面，莫老板问他：
“小川，有兴趣和我一起打职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