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运会在非奥运年是全国体育人士关注的焦点。全运会的成绩对于小众项目意义格外非凡。国际上注定不可能比出名次,一个全国冠军可以保证一个名校大学,一个稳定的工作。谁都不是傻子。
不是每个运动员都是天纵奇才,可以触摸人类身体的极限。全运会业内人士暗潮涌动各显神通,体育迷们瞪大了眼睛发现璞玉和新星。
全运会的花滑抽签仪式一场的简单。就是搞个大礼堂,把四个项目的参赛选手叫到一块,挨个抽签。花样滑冰在c国是小众的小众,冰舞选手翻遍全国都凑不够国际比赛上最后一组选手需要的人数。上面领导不重视,下面观众看不懂,就约定俗成一切从简了。
盛夏组合在刚刚结束的花样滑冰大奖赛青年组总决赛中拿到冠军,一时风头无俩,就连冬季运动管理中心的书记都亲自过问了他们的训练情况,可把花样滑冰训练中心主任激动够呛,专门买了头油抹上。
他们一出场,早进场的运动员都往这里瞟,寻机和双人滑一哥一姐套套近乎。
“老任呢?”吴夏听说这次全运会有任柯参加,比参加比赛激动多了。
抽签仪式不用穿考斯腾,吴夏的头发刚洗过,毛楞楞得像头上扣了个稻草编的筐。任柯听见迷瞪着眼睛举起手,他手臂修长,一抬手就漏出一大截冰白的小臂。任柯早上没睡好,还穿最常穿的那件过度浆洗的深蓝外套,把领子竖起了遮住半张脸,靠在傅笙旁边打盹儿。
“老任,咱们都三个月不见了。从进省队起就没分开这么长时间。这回去总决赛的gala我特地给你观察了一下未来对手。金牌是宝井拓实,银牌是托马斯.唐,都是比过一站c国杯的老对手。”曲盛说。
“呵呵,银牌得主托马斯.唐的跳跃真是丑陋得吓人。连我这个滑双人的就都觉得辣眼睛。”
“为了给老任刺探敌情,我眼睛都要辣瞎了。总之,大奖赛金牌和银牌有壁,着重注意宝井拓实,他的3a在短节目和自由滑里各成功了一次。”曲盛难得不厚道地吐槽。
“可不是。为啥当初不让你参加两站大奖赛,这样就能进总决赛了。我们老任绝对能拼块牌子。”吴夏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火。
“不能这么说。e国的太子尼基塔受伤了,没去成总决赛。不然拓实不会赢得那么容易。”任柯知道自己身为个体户,有一站参赛的机会已经实属不易。
“无论是尼基塔还是拓实,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要会面了。青年组重量级比赛少,每一次都是拉开身位、提高身价的好机会。他们不会错过的。”戴文怀说道。
“我们也确定去世青赛。听说这次世青赛在柏林,我还没去过欧洲呢,咱能留两天玩的时间吗?”吴夏一提到出国比赛就激动了。
“想什么呢。能让你免税店一日游就不错了。”曲盛毫不留情戳破了女伴的幻想。
“男单在最后抽签,我再睡会。”任柯拉起兜帽罩着头。
“老任大将风范啊。”曲盛道。
“什么大将风范,他就是困狠了。昨晚没看住,他玩手机玩到十二点多才睡。”傅笙把口罩摘下来,喝了口水。
什么玩手机,我那是观察股市行情赚钱养家。任柯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京城队发放的津贴每月乖乖到账,股市也运行到了相对低点。就等这次全运会拿一笔大的,□□优质资产。等到几年后收货果实,老妈以后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对面的运动员盯着傅笙的脸愣了三秒钟,戳了戳旁边的人,朝着傅笙那边使眼色。随即就传来小声惊呼,那一片人像滚水冒泡一样向四边荡去。安静得尴尬的会场充斥着窃窃私语。
窥伺的眼神,悄悄伸出的手指都朝向了这个角落。任柯捏紧了拳头,腾地站起来。背后压下一只大掌,将他按下了。
“别管。我既然要陪你比赛总会过这一遭的。”
可是任柯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心里揪着疼。他反手握紧了傅笙的手,迎着各色打探的眼神,压低的笑声,狠狠地看过去。
任柯像一面钢板一样,抿紧嘴坐得直挺挺。直到上去抽签。
第二号。
12名选手里能抽到第4号真是非酋本酋了。就连戴教练也无奈地笑了。
“瞧瞧,上天都不愿意帮他挣扎一下。”正在排队的麻子脸朝着旁边方脸男子谄笑道。那人正是在临江省队被任柯一脚踹在脸上的二世祖。
“这叫苍天有眼。一开场,裁判肯定手紧,就等着他在等分区哭吧。”
“到时候肖哥拿个牌还不是十拿九稳。虽然肖哥什么都有了,不差这一点。但是全运会的奖牌也是锦上添花嘛。”麻子脸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到时候我银牌,你铜牌。舅舅等着给我庆功呢。”
“哎呀,谢谢肖哥吉言。不知道铜牌有没有我的份啊。”
“肖白朗上次在c国杯丢了大人,已经被放弃了。他能输给那个反骨仔也是不想混了。你放心,他在裁判手里的待遇一定低到不行。”肖洋乜了一眼小跟班。
“那个任柯……咱们有策略不。”麻子脸刘旭在c国杯现场见识过任柯的节目。
“对付他还需要策略?他就是个废柴,上次爆种遇上你们两个不争气的送机会。我们都打听清楚了,他被扫地出门后,连商业冰场都去不起。从路边找了一个大爷,就说是自己教练,好笑得很。等着吧,没有专业训练硬上比赛的结果就是,让废柴更加废物。等他今天摔死在冰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着瞧好吧。”
“谢谢肖哥。肖哥吃肉,我喝汤。”
肖洋被奉承得浑身舒坦,直嘬牙花子。
“这段日子真把我拘坏了。今天晚上带你开眼去,见识见识京城妹子的滋味。不是临江省那柴火妞能比的。”
在肖洋前排两排,一名中年男子侧过头说“赵教练,国家队的张斌他怎么来参赛了。不是说受伤了吗?”
“是大伤没错。但是这种普通运动员,一生荣辱还是要依赖省队。全运会四年一次。我们做教练的,也不能阻碍运动员为自己的前程搏命啊。”
“荒唐!唐医生说,傅笙自去年世锦赛打了五针封闭后,彻底报废了,我不让公开退役是怕舆情不好处理。张斌他们俩就算腿断了也给我撑一个赛季。不然世锦赛能指望谁?世界大赛c国竟然凑不出一个技术难度符合标准的参赛选手,我还怎么和上面交差?这些人不顾顾集体利益,真是枉为运动员。”
“周主任,多亏您高瞻远瞩,往前看了一步,走了那步棋。有那位少年天才的加盟,别说世锦赛,就是冬奥也有望啊。自从傅笙在世锦赛拿了牌。花滑的热度就被带起来了。有这么多人关注,奥运会不好糊弄。”赵教练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周主任抱着肚子哈哈一笑“过奖过奖。四年四年又四年,咱们小项目就指着奥运会博得关注了。我之前主管长跑的时候也是这样,不采取点非常手段能行吗?我还是下手晚了,在c国杯的时候把人摁住就好了。现在人家滑出了成绩,价码更是不一样。晚了一个月就答应了诸多条件啊。不过总算把人定下来了。”
“周主任慧眼识英才。现在人才凋零,咱们日子确实难过。上次c国杯据说冒出一个银牌是咱们的人。”
周主任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当初我也险些被迷了眼。去临江省队调了资料才知道,这人预计会长到一米八。半年前连两周跳都摔跤,连女运动员都不如,堪称临江花滑之耻。现在是撞大运得了个银牌吧。”
“现在他就够高的,还要再长,那必然是没前途。咱们也没有教高个运动员跳跃的技术。这种材料就算再扎眼也不能培养,昙花一现的流星我见多了。”
“还不止如此呢。临江省队反应说,这名运动员有狂躁症,暴躁易怒,经常打架骂人惹是生非。临江省队悉心培养他,他确不知感恩,冷面冷心。”
“这种运动员不利于对内团结,坚决不能要。不管运动成绩怎么样,听教练的话,服从指挥是第一位的。这就刺头,就算是真天才,也是个会闯祸的害人精。”赵教练谈到这里大有感慨。
“不止如此,刚刚肖洋跟我说,跟在他旁边的人露了一下脸。是傅笙。”周主任面色阴沉。
“就知道他不会消停。放心吧,花样滑冰是小项中的小项,全国没几个人在看。一个运动员还想翻天不成?”
******
全运会赛事众多,花样滑冰的赛程被压缩得很紧。赛前合乐都省了,第一天四项比赛大早上抽签之后就比短节目,第二天四项比赛的自由滑一气比完。
盛夏组合在双人滑短节目的比赛中压轴出场。他们短节目的曲目是著名音乐剧《歌剧魅影》选段。这个故事源自作家加斯通·勒鲁于1911年发表通俗小说,描写了一个发生在巴黎的爱情鬼魅故事。
盛夏组合穿着c国队双人滑祖传的比赛服入场。男生一身黑衣,女生一袭粉裙。虽然老套,但是金童玉女看起来赏心悦目。二人在冰场站定,一脸的青春自信。c国双人滑,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国内一双的称号,盛夏组合志在必得。
任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前世好好先生曲盛和队里闹翻了,背着咋咋呼呼的吴夏逃出来。吴夏节食瘦成一把骨头,被称为史上最强的单跳能力废了,就连跳2s都靠蒙。更可笑的是,残血的盛夏组合依旧是c国双人滑的一哥一姐,凭着四周抛跳支撑着傅笙之后c国花滑所有的荣光。
吴夏经历了骨折,尚未痊愈就恢复训练,再受伤,保守治疗坚持比赛。小姑娘像被秋雨打过的娇花,彻底开败了。之后两个人放弃一切,回到曲盛的家乡自费手术。
曲盛那年只有22岁,手术的前一天慌到不行,托人找到任柯的电话,让他过来压阵。任柯拿着母亲出事后的那点赔偿金二话没说就过来。
那天曲盛跟失了魂似的,吴夏推进手术室里曲盛就杵在门口没动过。
任柯看着不远处“手术中”的红灯明明灭灭,用冰凉的双手搓了搓脸,心里打起了鼓,说好的一个旧伤的小手术怎么花费了这么长时间。
后来主治医师走了过来,他有一头令人信服的花白头发,但是他摘下口罩嘴型好像在说对不起。
任柯觉得自己有点听不见他在讲什么。他想发怒想要质问,他气的全身哆嗦。不是说好了是一个低风险的手术吗,为什么,为什么吴夏的腿可能会保不住。
曲盛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他扯着医生的白袍子说“她是一名花滑运动员,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伴,她是要做世界冠军的人啊。求求您,求求您。”
曲盛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老任,我是不是害了她?别的运动员都请国内国外的专家会诊,一个手术就是几万刀。我只能把夏夏带到家乡的小医院,住在多人病房里。只有这里我才能塞红包走关系,不用验证我是不是她的监护人就能动手术。呵,我想不到搏命这么多年挣的钱经用在这里。老任,我是不是错了?所有人所有人都让她保守治疗拼一个赛季再说。从领导到教练,还包括她的父母。我只想让夏夏不要再疼得睡不着觉,吃不下去饭。除了训练我都舍不得让她的脚沾地,我就一直背着背着。但是夏夏还是疼的趴在我背上偷偷哭。”
旁边的小护士在催促他们,语气平板地解释条款,说时间有多么紧急,需要马上做决定。
“都得厌食症了,身上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肯定没有免疫力啊。手术风险大也是可以想象的。”
“我们也尽力了。一般地方都不愿意让她上手术台,就怕有风险。”
“小伙子,命要紧。腿没了,出去拿了伤残证,还能领补助呢。”
曲盛终究在一张一张的通知单保证函上麻木地签上字,然后任柯去跑手续交钱。任柯觉得自己手上轻轻握着的的几张单子就好像握着一条腿,或者是曲盛和吴夏的两条命。
刷完卡,看到已经交钱的提示短信,任柯第一次觉得花钱出去的感觉是无比安心,好像钱一到账,吴夏的腿就会回来。
手术度过危险期后,任柯把手里的钱都留下就走了。医院只允许一名家属在过道里打地铺,外面的小旅馆太贵,任柯舍不得花钱。没什么可抱怨的,妈妈的大半条命能换来朋友的两条命,已经是上天的垂怜。
此后双人滑的赛场上再也没有如流星闪耀的盛夏组合。
但是在现在的冰场上,盛夏组合正在向全国双人的top发起冲刺。3s单跳,3lo抛跳,盛夏拿出了最高难度。技术动作整整领先了其他组合一个时代。
盛夏组合短节目第一,剑指c国双人滑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