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众人有一个“眷者是神明的延伸和代行者”这一印象,秦和瑟一直保持着神秘莫测的样子能不说话就绝对不动嘴皮子。

    就算必须要说,也要说的满是谜语;就像他当时面对政治一样,将显而易懂的词语转换成一大堆听起来不明觉厉的话。

    除了那位拎不清的杰得“大师”,其他人基本上都被他的做派唬住了。

    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篱笆将土地分成了两份;一半是正常的土地,土豆和果树生长着,孱弱但坚强;而另一半,就是已经初步“圣土化”的土壤,里面还有没及时清出,现在已经紫的发黑的小树苗。

    “两个任务。”秦和瑟比出两根指头,指了指两片地:“一个,是要了解你们平时如何打理你们的田园;第二,你们不都有在‘圣土化’土地上种植的方法吗?演示一遍就行。”

    “喝!”杰得一听,就像是抓住他的小辫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质疑道:“叫我们来就为了这事?你不是‘神眷者’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做?”

    秦和瑟很无语;这个人是在天上飞太久,被捧傻了吧?

    “这位先生,您似乎搞错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以后图方便,要立下所谓“神眷者的逼格”,秦和瑟早就揪起对方的耳朵大喊“你是不是傻?”。

    “我现在就可以向毫无基础的你传授‘如何建出一座大日御舆’这样级别的知识。”略带笑意的淡棕色眼眸深邃异常,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但,你听的懂吗?”

    “你!!!”

    杰得的确是被捧的太久了,久到对所有人和事都失去了该有的尊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有神的恩惠又怎么样!就他一条破蛇还真能……”

    “老师慎言!”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离杰得最近的人吓地直接捂住他的嘴。

    秦和瑟也被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震惊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这已经不是捧傻了,这是捧太高,捧疯了。

    奥罗巴斯是解放了白夜国的神明,先不说他作为一位神明的位格,就算只是一个凡人,也应该给予他足够的尊敬和爱戴,而不是被一个满脑肥肉的庸人评头论足。

    虽然说是不能伤害白夜国的子民,但稍微震慑一下还是可以的吧?毕竟还需要他做事,不提一提他的智商的话不好管理。

    找好理由,秦和瑟搓了搓他发痒的手,抚过他耳旁的小红。

    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小红大了很多,已经有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在他的面旁细细地盘成一个圈,伪装成耳环,待在他的耳垂上。

    秦和瑟上手捏了捏小红,其自动在他手中化为了一根细长的红线。

    杰得在学生的劝导下,已经渐渐恢复冷静,看着把玩着手中红线的神眷者,一股莫名的恐惧袭击大脑。

    现在反应过来后,他也明白刚才说的话有些过头了,这是对神明的大不敬,被那些极端的敬神者们听到,可能直接来一个砍头谢罪。

    但多年以来的傲慢,和关乎所有人生存的依仗,还是让他有恃无恐。

    杰得拍走捂住他嘴的手,抖掉挂在他身上的三人,有些憋屈的对着大日御舆的方向,鞠了一个非常敷衍的躬。

    “对不起,奥罗巴斯大人。”

    躬鞠完了,杰得斜着看了一眼秦和瑟,看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自知理亏的杰得难得带了脑子,他假咳两声,对着三个学生道:“不是还有任务吗?走吧,我们……”

    他的话并没有延续下去,一只手,似玉石般洁白莹润,以极其凌冽的来势,将红线当做长鞭,瞬间直达面门。

    红绳速度极快,快到当杰得看到时,那一抹红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如蜻蜓点水,红绳的前端微微触及皮肤,空间泛起波澜。

    但就在一瞬,庞大的信息突然在杰得的大脑里炸开,只是一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时代,地点,事物,灵魂被撕扯着飞向千万个不同的方向;只是一瞬,他就仿佛存在千年,成为花,成为鸟,成为一片没有知觉的空气,成为一个渺小的人。

    无尽的知识洪流冲击着大脑,被撕扯的他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但知识还未看清,这一切又被立刻剥离,只余下空荡的躯壳和剧痛的大脑。

    一切都只在瞬息,在外人看,神眷者只是轻轻甩了一下手里的红色绳子,杰得就突然像是丢了魂,带着空洞的眼神,一把跪在地上。

    “你做了什么!”那三个青年全都被吓到大吼,赶忙想把杰得扶起来。

    “不要!”杰得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拉住将要扶起他的手,再次跪了下去。

    在除秦和瑟之外,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杰得俯在地面上,恭敬地忏悔道:“我错了……”

    耳边响起轻盈的脚步声,秦和瑟没有去管那些一边怒视,一边害怕着自己的学生们,而是走到杰得面前。

    他看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平静地说道:“神明仁慈,愿意降下神迹解救苍生,祂爱着自己的臣民,所以祂可以容忍你无知的越界。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惩罚。”

    秦和瑟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朗声道:“你既无知,就让你感受何为‘全知’;你既傲慢,就让你感受何为‘卑微’,你既认为自己拥有一切,就让你感受何为‘一无所有’。

    “神明宽恕了你的罪过,只给予你一秒的黑暗,但若有下次,你就将永无清醒之刻;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眷者大人。”杰得“邦邦”磕了两个响头,翁里翁气地说道:“神救我们于水火,我不该对神明不敬;神明的知识非我等凡人可以窥探,非我等庸人可以理解。

    “我错了,请您原谅我的过错;我一定会洗心革面,专心辅助您,绝对不会再出岔子。”

    秦和瑟悄悄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看杰得头也磕了,人也震慑到了,也就没有再为难他:“起来吧。”

    “是,眷者大人。”

    杰得带着通红的脑门起身,几个学生想要上前,都被杰得拒绝了。

    藏在后面的青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眸中闪烁着炽热的光。

    “既然都明白,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小红重新归位,秦和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椅子,直接坐了上去:

    “那么……开始吧。”

    ……

    秦和瑟看着在土地上“劳作”的五人,感到责任重大。

    这些人根本没有“打理农田”的概念,进了田里,即使有自己的提醒,也只有一脸懵,要不就装模作样的摘了摘枯枝落叶,浇浇水;没有施肥,没有修枝,更是连最简单最普通的除草都没有。

    他们现在的农业水平还处在非常落后的“听天由命”状态;把种子种下去,出不出果实全看天命。

    当然水还是会浇的,毕竟没有天然雨水,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们出来吧。”秦和瑟无声叹气,果然他猜的没错,这个国家的发展太过偏科,或者说是知识被垄断,导致很多方面发展停滞。

    知识为贵族所有,但贵族又不会费心费力去研究土地。

    “我已经清楚你们的情况了。”他站起身,来到那片“废土”前:“现在,走下一步吧。”

    “圣土化”的土地里充满元素,土壤严重沙化,除了名为“荧草”的小草没有任何植物可以生长。

    “你们谁先来?”

    “我!”杰得自告奋勇;被秦和瑟教训后,他明显老实了不少,还有一点莫名的积极,主动带着他的学生配合行动。

    果然,修理一台老电视机最好的方法,就是敲打它。

    秦和瑟画出一块地,示意他可以自由行动。

    杰得拿来一个铁锹,他的学生很自觉地想接过,却被他直接推开:“不用,我自己来。”

    杰得看向秦和瑟,眼中的仿佛喷涌着熔岩,满脸谄媚道:“眷者大人,我知道这可能是逾规,但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况下,不知您可否答应鄙人一个小小的请求?”

    秦和瑟有些讶异,不仅是他的话,还有他的态度。

    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什么人能态度和心态转变这么快的?而且即使他的知识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其最大的依仗,却这样说送就送了?

    “请先告诉我,你的请求是什么?”

    “鄙人要求不多,只是……”杰得舔了舔嘴唇,有些沙哑道:“能否……用刚才的‘神迹’再惩罚我一次?”

    “啊?!”不只是秦和瑟,而是周围所有的人,都发出了和他一模一样不可置信的声音;秦和瑟还在心底多骂了一句:“你找虐吗?”

    兄弟,你知道吗?若不是我提前收手,你的大脑就要因为承受不了太多“信息”的冲击,直接送给你一个“终身痴呆体验卡”了,还包激活的那种。

    当然更可气的,还是他仿佛对一切都没有敬畏之心的态度。

    “这是惩罚,并非儿戏。”秦和瑟皱眉,声音低沉:“神明的宽恕不是用以交易的筹码,更不是给你取乐的工具。

    “如果你认为再次冒犯就可以达到目的,那么你应该去找医生,而不是蠢到直接舞到我的面前。”

    秦和瑟真的要被这个人搞得心态爆炸;和蠢货打交道不是最麻烦的,而是和自认为聪颖的蠢货打交道。

    如怒涛般的威压骤然降下,杰得脸色顿时苍白,膝盖狠狠地磕在地上,头顶还未消失的红印再次亲吻地面。

    “妄图窃取神的智慧也好,只是纯粹想要获得痛苦也好,我并不在意你在想什么。”

    周围的人止不住低下头,即使是杰得的学生,也战战兢兢的躲在琦的后面,不敢做声。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仿佛并不是神眷者,而是从遥远的不知样貌的星空之上,降下审判的神明。

    “神对祂的人民纵容怜爱,不代表祂的人民就可以对祂予取予求,为所欲为。”

    秦和瑟俯下身,掰起接杰得的脸,让他惊恐的目光和自己对视。

    那是怎样的眼睛?点点光芒在纯黑的幕布下微微闪耀,身下不再是土地,而是一条奔腾的流光之河。

    “杰得?卡西姆,傲慢无礼,不敬神明,在多次提醒下依旧不知悔改,妄图依靠神明的仁慈,窃取神明的智慧。

    “我将在此立下因果:在明白何为尊重,何为敬畏之前,杰得?卡西姆,将无法再从神明之处获得任何知识。

    流光在脚下奔腾,如血的丝线于虚空中缓缓成型,如落叶般隐与河中,悄无声息。

    “至此,因果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