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一条“因果”被分门别类地排列在旁,如同海中洄游的游鱼,静静地跟随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洄游的大群愈发壮大,它们围绕在秦和瑟身边,将一条条他未梳理过的因果送到他的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里出现一条很普通的因果,没有多余的枝杈,但仔细一捋,却发现它连接的,是大日御舆本身。

    找到了!

    他仔细观察这份因果的本体:是一个圆形如同大号摩拉的金属标志,从因果来看,它应该是类似密钥之类,可以控制大日御舆的东西。

    他顺着因果向外发散,找到了它的起源:是贵族用来控制大日御舆的手段,也是当时他们推举“太阳之子”的依仗之一。

    它现在在谁手里呢?

    他顺着因果,将将窥探到对方手上的黑斑,那一抹黑色忽然蔓延开来,占据他全部的视线。

    不好!

    原本鲜红的因果染上漆黑,宛如疯狂生长的霉菌,迅速侵染原本正常的因果。

    有人动用这个密钥,制造了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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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细看,秦和瑟立刻回归现实,此时的大日御舆看起来一切正常。

    慧见到眷者极为难看的脸色,惊讶问道:“怎么了?大日御舆出问题了吗?”

    “事情有些复杂,我一时不好和你解释。”秦和瑟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控制台:“有一个手上有黑斑的人有大日御舆的高级权限,现在去……”

    话语被打断,强大的震动骤然降临。

    震耳欲聋的警报瞬间响彻高塔,冷却液断流,石墙从地下升起,整个控制间即将进入封闭状态。

    在里面梳理因果那么久,秦和瑟早就明白了控制台的全部用法;有人开启了自毁程序,想把大日御舆毁掉!

    他正想停止这一进程,却被鲜红的大字戳在脸上:“控制台已被锁定。”

    够狠!

    纤细的丝线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被吓傻的慧,在石门即将闭合的前一刻,将她抛出门外。

    “他喵的!去找奥罗巴斯!”堪称大不敬的话从石门最后的缝隙中传出:“我只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赶不及,就自己去给人收尸去吧!”

    石门彻底闭合,震动消失,大日御舆正常的开启着,如果不是已经流干的冷却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慧如梦方醒,跌跌撞撞地爬起,向议事厅奔去。

    在封闭的控制室内,除了秦和瑟,和他面前滴滴作响的控制台,空无一物;但在秦和瑟眼中,黑色的因果已经化为实质,代替冷却液,从光芒中如雨般下落。

    “太阳”渐渐不再转动,赖以生息的“白”被彻底覆盖,影攀上高塔,掐断人们的希望。

    黑暗中,秦和瑟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点点荧光自发间逸散,如白玉般莹润的鹿角延伸向上,化为重重枝杈,流光轮转;不知何时,外袍被万千因果重新织就,流淌着梦幻的红。

    这是他的神装;它不属于提瓦特,他也一样,从始至终。

    他再次回到那片因果的海洋,此时这里已经被黑色彻底感染,毫无生机。

    大日御舆涉及的因果太多,以他现在的能力,无法“改变”。

    他改变一个因果,就必须将后面连着的一切因果统统更改;不然这份“改变”就是一个“悖论”,世界会重新将一切修正回归,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徒劳。

    只能用“欺骗”。

    他要“欺骗”大日御舆的因果:它已经被再次开启;他还要同时“欺骗”所有人和事物:大日御舆还在工作着,给予了他们光明。

    太多了,就算用上全部力量,也只能“欺骗”一个小时。

    秦和瑟握住这些黑线的源头——代表密钥的因果,清色的涟漪溅起,漆黑的因果似是被洗去污秽般,露出原本鲜红的色彩。

    涟漪蔓延,如火的帷幕骤然闭合,将一切黑暗,藏于重重屏障之下。

    刚刚充盈不少的意识之海再次沸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蒸发。

    心疼。

    希望奥罗巴斯能争点气,给我留一点。

    还有,我一定要找他要双倍的加班费!!!

    ……

    慧虽然磕磕绊绊,但还是保持着理智,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虽然很好奇,但她不敢,也不能抬头,去看神明此时的表情。

    这是僭越。

    白光之下,所有人的阴影都被拉伸,众人的呼吸也随着沉默变得漫长;在不知几个呼吸后,大蛇开口了:

    “手上有黑斑的人,是谁?”

    压在众人身上的巨石瞬间消失,有巫女主动说道:“我知道狄格尔贵族手上有一道幼年被烫伤的黑色痕迹,不知是否是您要找的那一位?”

    “不管是谁,也不管符合条件的有多少人……”洁白的衣袍拂过一阵风,奥罗巴斯转身向大日御舆走去:

    “最多二十分钟,我要他们全部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可有任何遗漏。”

    ……

    大日御舆之下,控制室的石门紧紧闭合着,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内,恍若与世隔绝的孤岛。

    奥罗巴斯站在石门前,凡人不可感知的力量在石板后,如游鱼般流转,微弱的荧光透过纷乱的缝隙透入他的感知,勾勒出控制台前的身影。

    秦和瑟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具精美的石雕像,艳丽神圣,却没有生机。

    “秦和瑟,在吗?”

    “干嘛?”秦和瑟语气里充满烦躁,似是对他的出现非常不满:“你不忙着去逮人找我干嘛?”

    回应的声音经过石门的隔绝变的十分微弱,但对于魔神而言,这并不算什么阻碍。

    “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奥罗巴斯“注视”着里面可以算做纤弱的某人,回应道:“正好趁此机会,向你讨教一些问题,可以吗?”

    表面一切正常的因果环绕在旁,让秦和瑟的性格变得格外急躁易怒;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奥罗巴斯,语气非常不善:

    “说。”

    “我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既然大日御舆已经亮起,为什么还需要找哪个人?”

    “因为都是假的!老子太弱了,没能力直接改,你满意了?!”

    满是火气的话语并没有让奥罗巴斯的语气有丝毫波澜,他继续问道:“只是手上有黑斑吗?是什么样子?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没看清,应该是长条形的黑纹或者疤痕,人有些年纪,但保养的不错,应该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秦和瑟压了压自己没有由来的狂躁,努力维持平静:“而且看手的骨骼样式,很可能是一个男人;就这些。”

    “所谓的‘高级权限’,是一个物体,还是某个人?”

    “一个类似摩拉的金色圆片,上面有白夜国的徽记。”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奥罗巴斯眼中异色闪过,毫不掩饰他感知的延伸,卷上秦和瑟细嫩的手腕:

    “你需要什么报酬?”

    秦和瑟并没有在意手上的触感,刚打算提醒他注意一件事,可一听这话,原本压下的火气顿时如火山爆发,他再也忍不住骂道:

    “他喵的!你管我要什么!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把这破塔重新打开,把你那些刁民都救起来!而不是在这里指指点点说一堆废话浪费我时间!懂吗!?”

    听到他的“怒斥”,大蛇并没有生气,而是眼睑低敛,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一阵沉默后,他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滚!”

    如果不是有石门挡着,秦和瑟怕是会直接把控制台扔在奥罗巴斯脸上。

    试探结束,不被欢迎的奥罗巴斯正要安静离开,却被一声轻咳止住了脚步。

    “等一下。”秦和瑟再次压下自己的怒火,给自己捋了捋呼吸;劝告自己不要和一条脑子不正常的蛇一般计较,先办正事要紧。

    一条红线具象在奥罗巴斯面前,他伸手接住,一种奇怪的预感出现在他的脑海。

    “我把‘因果’暂时借给你一部分,它可以感知到和密钥联系紧密的人或事物,预感越强,联系越深。

    “不要轻举妄动,这份权限很高,它要是再操作一次自毁,我就是把命搭在这里也没用,知道没有?”

    红线在掌心化为一条小蛇,它动了动,像是在寻找某个舒服的地方,最后拱到奥罗巴斯指缝里,在无名指上圈成一个戒指。

    奥罗巴斯的神色掩藏在白色的神装之下,轻声回应道:“好,我明白了。”

    明白明白,明白个鬼啊你!

    要不是涉及这么多人,老子凭什么要给你加班啊!?

    “赶紧滚!在事情办好之前,别来烦老子!”

    更加不被喜欢的大蛇迅速离开,识趣的不再影响秦和瑟的心情。

    ……

    正在新建之中,原本将要用于议事的裁决大厅,此时已经人满为患,男女老少齐全;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失去光明的恐惧和被神明选中的不可置信之中,交谈声不绝。

    他们被巫女带领着,井然有序地落座在旁。

    “巫女们找这么多人,是要干什么啊?”部分已经反应过来的人,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为了混淆视听,大蛇先是向外传播“大日御舆是因为年久失修,出现部分故障,才会有短时间的熄灭情况;现在已经完全恢复。”这样的假消息;再以“为众人赐福”的名义,召集了各色各样的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巫女们带来了许多毫无关联的人作为掩护,

    其实重点已经明确,能接触并获得控制大日御舆的权利,八成是贵族和跟贵族有着紧密联系的人,或者是在动乱中劫掠贵族的起义军。

    被重点关注的人混杂在兴奋的人群之中,他们相距甚远,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

    这次行动既庞大,又神秘,不同的想法在人海中跳跃,每个人心中各怀鬼胎。

    “这位美丽的巫女姐姐~”有人坐不住了,一位青年拉住一位走过的巫女,带着可怜讨好的语气,表达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找这么多人来啊?他们都是被神明选中的人吗?”

    “是的先生。”

    “那……”他看着周围良莠不齐,说是群魔乱舞都不为过的众人,问道:“神明是以什么标准去选择赐福的人的呢?”

    巫女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请问,您认为您被选中的标准是什么呢?”

    青年一愣,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这个……美丑?善恶?还是……别的什么?”

    巫女紧盯着他的双眼,明明巫女比自己要矮的不少,却让他一个大男人忍不住汗毛直立:“我……说错了?”

    “不,我不对你的标准做出评价。”巫女声音平缓动听,却让他止不住心底发寒。

    “神明平等的爱着所有人;祂欣赏美丽之人,救助丑陋之人,赞扬善良之人,矫正邪恶之人;神明不会放弃任何值得拉起的人,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值得赞美的人。

    “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神明那普度众生的爱意,会被你那堪称固化的标准所左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