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无边云海翻腾中,一道红色的光影宛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跟着鹤童落在凌霄真人寝宫外,清风拂过,云消雾散,池中白莲绽放,琴音缥缈,仙鹤戏水,随着仙音展翅引颈相合一舞。
有要事相商不去正殿,还有兴致弹琴,想来收得真“步遥”,心情正好吧。
“弟子青云拜见掌门师尊。”
凤首箜篌琴音停下,余音未绝,袅袅绕梁,那人衣着随意,长发未束,随意挽在耳后,青丝如瀑,气质慵懒,莲香淡淡,浑然天成的雅意,是以“起弦风雅”。
停下手中拨弦的动作,师尊转而笑看步青云,“青儿来啦,近来可好?”
一声青儿叫的步青云浑身发麻,不知为何,他越来越怕独自应付他这位师尊,初时随他回来,视他为神仙尊者,敬重万分不敢丝毫冒犯,后来相处越久越发现他不怎么正经,到现在每每独处都要浑身不自在。
中规中矩道:“尚可。”
“几日不见,似乎又长进些,站那么远作甚,为师还能吃你不成?”
步青云闻言上前一些,还是保留合适距离。
转着手中拂尘柄,另只手撑着下巴,几百岁的大能竟看着比步青云还多几分童真,眼波澹澹,师尊轻笑出声道:“你我师徒何时这般生疏?过来坐。”
拳头握紧,无奈,步青云万般不愿,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行近脚下一顿,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卒不及防就要摔倒,步青云心中一慌,就想随手抓住支撑物,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人已经栽倒在师尊怀里,回过神,发现手里抓的竟是师尊衣服!
原本衣衫就松散,这么一拉扯,衣服差点就要被扯下肩头,他倒在师尊怀里,师尊揽着他的腰,他手里攥着师尊的衣服,师尊衣衫散乱,香肩呸!肩头半露,这幅情景,成、成何体统!
师尊抱着步青云,笑如朗月入怀,乐不可支,用手比了比他的腰,“青儿近日清瘦了。”
你才禽兽呢!回头看向刚才行走过的地方,刚才明明有根东西绊住他,这时却没了。
腰被按住,起几次未起来,只得闷闷道:“弟子冒犯师尊,还请师尊恕……放、放开弟子……”请罪的话到口中转了话头,士可杀不可辱!
“唉”师尊轻叹了声,怅然若失道:“自你从我这搬出去,你我师徒就愈发生疏了,幼时你在我怀里读书写字,如今大了,抱一会也不肯了。”
念起旧情,步青云似也有所触动,脸色微红,躬腰敬道:“师尊说有要事,弟子只是怕误了师尊的事。”
步青云提起,凌霄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事儿。
“嗯,确实不可再闹,你师兄弟在正殿想必已经恭候多时。”凌霄整理衣服正色道,“来,随为师一道去看看。”
那语气说得好像是他一直在闹,缠着他似的,喊他特地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戏弄他?步青云牙咬得咯吱响。
起身随师尊到正殿时,人已经到齐,门里几位师父许是已经等候许久,面色都有些隐忍,明与卿何与君两姐妹站在明若师父身后,明与卿一脸不耐烦,何与君小心翼翼地拉住她,不让她乱跑。
明与卿看见步青云随在掌门身后入殿,不屑地小声嘀咕,“哼,就说是掌门师伯的跟屁虫,还不承认,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在后面干了啥……”
坐在弟子位首席的云崖蓦地睁开眼,额心净火珠灵光熠熠。
掌门上座,众人起身:“恭迎掌门。”
“不必多礼,诸位入座。”
步青云走到云崖对面,掌门座右侧,弟子次位坐下。
不经意与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对上,步青云就像猫炸起了毛,刺猬竖起了刺,防备心顿起,许是因为长久将其作为对手,偏又是个强大的对手,总觉着他要害自己,几乎是条件反射细细回想起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除掉失手轰平一个小山头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今日这事情自己不过做壁上观,如何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步遥要入云泱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七岁之约却是与掌门真人的私约,并未广而告之,没有人知道步遥七岁时就该入云泱,只是被他顶替而错失机缘,不得不再等九年。此事只有步家和师尊知道,云崖入门比自己晚应当是联想不到的,他生什么气?
难道是从哪个嘴碎的那里听到些什么闲言碎语,猜到顶替的事……莫不成他对步遥有些想法?知道自己与步遥的关系不对盘,所以心疼未来道侣给自己以警示?
想到这里又觉难堪,自己做过甚想做甚与他何干,难道自己真就怕他吗?这算什么。
“青云。”掌门真人出声提醒,步青云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种场合走神。
师尊说的话他并未听清,似乎是在询问他什么,不好在这么多人尤其还有长辈面前丢脸,便顺着接下去道:“弟子并无异议。”
修道之人,无过多寒暄,行了拜师礼,命牌挂上司命阁中,师兄弟打个照面,莫要在外遇见自家人没穿弟子服不认识打起来就可。
凌霄真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戏谑一闪而过,表情愈发慈祥,“那好,自此,步遥便与你二师兄住一处,暂且由他引导你日常修行。”
步遥:“是,弟子领命,只是弟子还有一不情之请,弟子与袁兄一路同行,感情深厚,希望可同住一处。”
凌霄不以为意:“准了。”
步青云搭在座椅上的手一紧,控制不住“蹭”地站起身——他有异议!
他刚才说什么?让步遥住在他那里,还让他指导修炼?!这不可能!门派事务,后勤补给,弟子任务等你不愿意过问也就算了,自己亲传的徒弟都还要扔给他?你是真不知道步遥与他是什么关系,还是假不知道?你若是真不想当这个掌门,你下来,让他做!
这么一来,在场所有人都向他投来目光,凌霄真人对步青云简直不要太了解,他这个徒儿觊觎他的位子已久,捏住掌门之位就捏住步青云七寸。忍着笑,眼神中透露出关心与询问道:“青儿是有话要与师弟们嘱咐?”
骑虎难下,在场都是门中身份举足轻重之人,若是此时表现不合适,极易成为把柄,对日后争夺掌门之位产生不利影响,不可置一时之气失之长远,咬咬牙,他忍了。
“弟子无话要讲,师弟天资过人,勤加修炼,他日必是云程发轫前途无量。”后退一步行礼,“师尊,弟子身体不适,可否先行?”
“青儿近来奔波辛苦,须要张弛有度,不可伤及本元,去吧。”
告退、转身,至此,他才总算看了那大殿上之人第一眼,见了与他宝贝弟弟相别九年后的第一面。
已经换上掌门弟子服了,自然,早说好的事情,确实不用经过他什么。
夜雨染成天水碧,映衬着步遥肖似其母的好样貌,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文质彬彬,不像修仙弟子,倒像是个凡间弱质书生,若长成这样,是个男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不知这艳福最终入谁怀,当然如果能打起来,两败俱伤,全挂了,最是他乐见其成的。
就在也没有人能压在他头上。
就目前看师尊那意思,倒像是不感兴趣,竟然一来就把人往他那里推,自家师尊是什么刚正不阿之人么?没觉得,莫非玩的是欲擒故纵那老一套?细细想来,全派上下,这个宝贝好像只有放自己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老狐狸。
步遥感受到他如芒的目光,仿若未觉,眼睫微垂,目不斜视,就像在看他的是个与他无关之人,倒是大度。
未做停歇,差身而过时,听见有人暗自道出一句:“好一个目中无人的二师兄啊。”声音极小,极沉,倒像是故意说给步青云听的。
修真之人耳力何其惊人,更何况是他们这等境界的人,他这样一句话,在场谁听不到。
好大的胆子!什么人敢毫无顾忌地当面议论他,给他难堪?!步青云蓦然回首,那是一双鹰一样的锐利眸子,眸光深邃,有如寒潭沉星,似笑非笑,满含嘲讽。
他这才注意到步遥身边竟还站着一个人,是张生面孔,印象里不曾见过,也许是见过而不记得,毕竟除了一双眼睛外,整张脸毫无出彩之处,是哪种老实刚正之相,乏善可陈平凡至极。那句话步遥自然也听见了,二人似乎相熟,手下小动作拉了拉那狂徒的袖子,那狂徒竟然还将不满地将袖子抽回,大有不屑之意。
乡野村夫不知尊卑礼节,无知小儿难明天高地厚!怒火从心底蔓延开,最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倒是越来越多,是他步青云近来行事作风太仁慈,让人觉得他挥不动刀了吗?竟敢如此放肆,岂有此理!哼,他到要看看,这群中山狼在他手下能猖狂到几时。
凌烟阁。
“师兄指的是今年新入门的袁释?”
放下茶杯,瓷盖与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纤长眼睫遮住眼中情绪,步青云道:“哦,你认识?”
“师兄有所不知,他可是个出名的人物,现在门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凌烟阁守阁弟子摇头晃脑,说起来兴致勃勃。
步青云眼光一挑。
守阁弟子嘿嘿一笑,赶紧解释道:“师兄,您是出去回来晚,不巧错过开山择徒与内门大选,所以不知其人,他是今年参加择选,第一个从浮云梯上来的,紧随其后的是三师兄,他二人将其他人甩下足足有七千阶!”
听到这里步青云眉头一跳,“就这些?”
“那肯定不止了,”守阁弟子轮番撸起袖子,就差没找到块惊堂木,否则能说上三天三夜的架势。
“长话短说。”甩下手中玉简,步青云施加压力,他可不是闲来听说书的。
弟子敛去讪笑,老老实实将袖子放下,感慨道:“那袁释是个狠人呐!”然后瞟着斗鸡眼,一脸玄之又玄,“您猜他早别人那么多登的顶,然后去干嘛了?”
“诶哟,想您也猜不到,不、可、置、信!”弟子越说越是激动,情绪激昂,状态饱满道:“人家直奔内门大选去了!”
“咔嚓——!”
“咦,什么声音?”
“接着说。”
“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内门大选刚开始,时间不差一分,不差一毫。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就见那袁释气定神闲,迈着悠然的步子分花拂柳从外门缓缓而来,在记名弟子惊愕的眼神中,擦着末尾报上名。”
“然后,诶哟太精彩了!”弟子还想细说,想来师兄当没空听他详细叙述,于是又将话咽下去,“这里就不赘述,最后他直取魁首,一战成名!”守阁弟子意犹未尽,似乎那日情景历历在目。
“他是什么天赋?”
“上品末等天赋。”
捏紧凌烟阁天玄柱的手一松,步青云敛尽眼神中的杀气道:“算是个有本事的。”
“他修为不算高,胜在有一技之长,画符品级高,画的许多符别说在场的弟子,就是有些师父都说不曾见过。”
“符修?不多见。”很可惜,他记得门中善画符的好像就一位重明师父,很早就出去山云游四方去了,打他入门从来就没见过他。
炼丹画符此类常用技能乃是仙门弟子必修课程之一,寻常弟子练的不过是些最基础常用的东西,最多是些疗疗伤、镇镇邪的作用,但凡有灵力大家都能制作,你会的我也会这有什么意义,只能日常修行作为辅助,实战中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符修丹修等此类特种修行类别,是对天赋要求极高的,天赋不够,再勤修苦练也绝不会有半点作用。一般这类修者大都有家族传承,由家族中有经验的长辈选取天赋高的孩子,从年幼时便加以指引方能成气候,前期行进困难,越到后期越强,灵窍开后更有甚者可以自创符术,你自创的东西,别人如何能解?堪称逆天。
因此修真界有条约定俗成的规矩:遇到上品符修丹修此类修者,就算你修为比他高,少不得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也有少见的有天赋者恰逢前辈知遇,被及时发现挖掘,指引而成,乃是气运极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类人凤毛麟角。
因此修真界大多数修者还是以器修为主,最常见的不过剑修,虽然有大批天才碾压,但是器修,是唯一离了天赋,勤学苦练能起到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