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从摩天轮上下来很久, 郁汀的心跳还未恢复平常。

    两人牵着手,挤出了人群,地铁站里全是人。

    郁汀问:“你也坐三号线?”

    说起来有点奇怪, 之前不管去什么地方, 乘坐公交或地铁, 乌灼和郁汀回去的路线都不重合。

    乌灼究竟住在哪里,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乌灼说:“开学了,我搬到四中附近住。”

    可是郁汀要回的是自己家,距离锦城中学、锦城四中都很远,并不顺路。

    乌灼似乎察觉到了郁汀的疑惑,刷码进站:“我陪你回去。”

    郁汀眨了下眼。

    乌灼说:“没别的事,我想看着你。”

    他说的很坦白。

    郁汀怔了怔。他发现乌灼总是会说出自己想要的, 不说就是无所谓、不重要、不在意,而不是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在心底, 让别人猜测。

    然后, 他发现了另一个事实, 自己也确实想和乌灼多待一段时间。

    要命。

    地铁很挤,郁汀靠在门和座椅中间的一小块地方,乌灼站在他身前, 身形高大, 几乎将他整个人圈在了里面。

    郁汀终于想起来今天忘了的事:“我也得搬回学校旁边的房子。”

    周围的人太多了,郁汀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自言自语, 不过乌灼还是听清了。

    他说:“明天上学, 我们一起吗?”

    又不是小学生, 又不是邻居,上个学还要一起, 太离谱了。

    郁汀是这么想的,问的却是:“那你怎么过来?”

    乌灼迟疑了一下,说:“骑车。”

    既然明天要一起上学,就要先认路。

    他们搭的是三号线,和郁汀将要搬去的地方相差甚远,中途转了一趟地铁,多走了很多冤枉路。

    这是一个老小区,最高只有六楼,没有电梯,设施陈旧但很干净,住户很多都是学生。上高中后,家里离学校太远了,郁汀不想住校,就挑了这里的房子租了下来。

    两人没上去,郁汀在楼下给乌灼指了下位置,又问:“你住的地方离得不远吧?不然来这里也太赶了。”

    乌灼说:“不远。”

    来来回回坐了很久的交通工具,总算到了郁汀的家。

    告别前,郁汀看着男朋友,忽然问:“你回去是不是要染头发?”

    作为品学兼优,从不触犯校规校纪的好学生,郁汀本来应该非常支持乌灼把头发染成学生该有的黑色,但想想还是有点可惜。

    乌灼的一头白发很有特点,在人群中很显眼——褒义的那种。就像现在,他的头发被热烈的夕阳染成血红,宛如燃烧的火焰,随着风肆意飘动。

    郁汀问:“你有自拍吗?白头发的,我看看。”

    乌灼说:“没拍过。”

    郁汀不能理解,一般人如果染了这种特殊的发色,最起码会留点状态最好的照片当做纪念。

    虽然乌灼的头发从来没有状态差过,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补色了。

    而郁汀正好是那种特别喜欢留下纪念的人,比如每一个模型拆箱后都会拍下各个角度的照片,分门别类收藏起来。

    他低下头,把白头发的乌灼也当做珍惜的纪念了,点开拍照:“那我给你拍几张,毕竟明天就没了。”

    一边说,一边用摄像头对准几步开外的乌灼。

    乌灼正朝自己看来,视线微微向下,落在镜头上,不笑的脸有种奇特的冷淡疏离感,连完全原生镜头下都帅的令人发指。

    郁汀愣了一下,心想不用找角度了,现在就行。

    下一秒,乌灼抬手遮住了镜头。

    郁汀看着一片黑暗的屏幕,试着拽了下手机。

    压根没戏,拿不回来。

    他抬头看向乌灼。

    乌灼轻松的抽出手机,走到郁汀身边:“我们一起拍。”

    要染头发的又不是自己,郁汀嘀咕了一句,但手机在别人手里,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最后拍了张合照,这次乌灼倒是不冷淡了,眼里有些许笑意。他的手搭在郁汀的肩膀上,郁汀偏着头,刻意没看乌灼,也没看镜头,但手臂从后面环着乌灼的腰。

    回到家,阿姨正好也在准备晚饭。

    郁汀父母给她开的工资很高,阿姨干了好几年了,对郁汀也算熟悉了,见他回来了,照常的几句关怀问候后,阿姨笑着说:“小郁,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吗?”

    郁汀一怔,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他不知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

    没等到郁汀想好怎么回答,阿姨已经找出了自认为的答案:“因为明天开学是吧。像你这样的好学生就是这么自觉,我家那个小子哟,一提到上学就像和学校老师有仇,不知道可怎么办……”

    郁汀勉勉强强地说:“……嗯。”

    就那么敷衍过去了,开心的原因根本不是上学,而是因为谈恋爱。

    吃完晚饭,郁汀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打车回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

    他先开窗通风,又洗了个澡,隔了一个半月,重新站在这个略显得狭窄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被塞得很满,两个书柜,一个衣柜,床靠有窗的墙边放着,另一边是书桌。

    和家里的比,这个书桌要小得多,是房子里自带的家具,郁汀懒得换。

    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学习资料,见缝插针塞了几个模型,不大的桌子只剩下台灯下的一点空缺,留出来写作业的地方。

    是不是太小了?

    郁汀皱了下眉,眼前浮现出和乌灼一起写作业的样子,需要的空间比这个大得多……

    换桌子比较麻烦,但收拾出来一个能用的地方比较简单。

    郁汀迫不及待起来,他一本一本地翻着资料,将用不上的收了起来,还有一些使用频率较少的,堆在了一旁。

    对着空了很多的桌子,郁汀又想了一会儿,比了下迟钝,最后只留下一个不大的红白模型,当做装饰品。

    可能是太累了,郁汀原以为自己会思考很多,比如早恋的后果,如何早恋,怎么才能和恋爱对象考入同一所大学——退一万步也要在同一个城市等诸多问题,结果一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好困,我睡了。晚安。]

    ——[晚安,明天见。]

    *

    第二天早晨,闹钟准时响起。

    郁汀在床上打了个滚,摸索了一下,按掉闹钟。又滚到床另一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硬撑着坐起来,缓了几分钟。

    该上学了。

    郁汀起床穿鞋,准备去浴室洗漱。

    推开门,郁汀挠了挠睡的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很长的哈欠,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站了个人,他穿着蓝白色的四中校服,有一头半短不长的黑色碎发。

    这人是……

    郁汀茫然地看着乌灼,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乌灼靠近了几步,伸出手,手指插在郁汀的头发间,替他梳理了一下。

    郁汀终于回过神,嗓音很软,问题很多:“才几点,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敲门?”

    乌灼说:“没有多久。你还在睡,不想吵醒你。”

    其实是结束无偿加班,去防治所打完卡,顺便在白铁森的办公室里留下自己要去上学的报告后就过来了。

    当时天际有些许亮光,乌灼没想那么多,到的时候才发现太早了。

    而墙、门、锁,这些用来约束普通人的东西,对乌灼而言没有任何作用,他想要见到郁汀,所以下一个瞬间就到达了这个房子里。

    但最后还是没进郁汀的卧室,隔着一扇没上锁的门,却在外面等待。

    乌灼的手指轻轻划过郁汀的头皮,很舒服,郁汀不自觉地蹭了一下,整个人都放松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不是他家,没有电子锁,只能用钥匙开门。

    乌灼很罕见地顿了顿,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沉默了几秒钟。

    一般来说,他有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说,而现在却在思索如何回答。

    而郁汀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的目光越过乌灼,落在只有纱窗的窗户上,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抬起头,缓缓地皱紧眉,望着乌灼,认真地问:“你是从窗台翻进来的吗?”

    乌灼点了下头。

    一瞬间,郁汀想起很多社会新闻,有人没带钥匙,翻窗进入家中,一不小心失足坠落,后果严重。

    他一字一句地说:“乌灼,这里是六楼。”

    乌灼的眼神平静,郁汀紧盯着他,才察觉到一丝很快被压下去的疑惑。

    这个人似乎真的不觉得翻六楼的窗是什么危险的事。

    六楼掉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乌灼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郁汀咬了下唇,这次是真的觉得乌灼过分了,太缺乏安全意识,胆子太大了。

    他的气势很凶:“你保证。”

    可能是很少看到这样的郁汀,乌灼凝视了他一小会儿,摸了摸他绷紧的唇角,承诺道:“不会再翻了。”

    郁汀才放松下来,但乌灼的保证治标不治本,他信了,但又不能防止下一次乌灼什么时候来,又因为开不了门而翻墙,所以连牙都没刷,翻箱倒柜找出备用钥匙,交给了乌灼。

    *

    上学第一天,同桌林奔还在感叹人生苦短,假期易逝,早起痛苦,一点学习劲头打不起来时,郁汀很快重回学习状态,开始刷题了。

    林奔只好感叹人与人的不同,全校第一不愧是全校第一。

    中午放学,两个人在食堂吃完饭,路过二楼的小卖部,林奔要买新的草稿纸。

    郁汀也一起进去了。

    小卖部里不仅有学习用品,还有各种饮料,小零食。

    草稿纸没什么好挑的,林奔抱着一沓纸,问还站在货架边的郁汀:“你看什么呢?”

    郁汀僵了一下,收回视线:“没看什么。”

    他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路过收银台时,随意地抽了一包口香糖,一起结账了。

    新学期第一天的最后一节课照例是班会。

    郁汀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苦口婆心的劝诫。

    “……总之,这是你们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一年。希望你们把心思收一收,对别的事的兴趣放一放,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努力考出成绩,才不辜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自己。”

    心思收一收,兴趣放一放……这些话的指向都挺明显的——不要恋爱,别打游戏,少刷短视频,篮球场也少去,差不多就这些吧。

    对于以前的郁汀而言,这些告诫没有什么意义,他的兴趣爱好不多,也不会影响到学习。

    但是现在……

    郁汀想,其实他也只犯了一条,早恋了而已。

    上课的时候走神的次数不多,只是在偶尔停下笔的瞬间,会想到乌灼的脸。

    不算多罪无可恕的错吧,只要成绩不下降。郁汀撑着脸,不过就算很严重,他也没打算改。

    好不容易熬到班会结束放学,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郁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班主任的劝诫抛诸脑后,打算和乌灼聊会儿天。

    两人就今天吃了什么,复习了哪些内容等有营养没营养的话题聊了一遍,乌灼问:[你在哪?]

    郁汀环视了一圈:[在湖边。]

    又拍了张照,发了过去,同时说:[以前没来过,还挺好看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郁汀看到乌灼出现在湖泊的另一边。

    乌灼脱了外套,里面的内搭是一件普通白T,裤子的样式和锦城中学的看起来没多大差别。之前制定新校服的时候,四中的教导处希望本校学生能向隔壁学校学习,沾染点学习氛围,所以选了差不多的款式。但是模仿校服的用处显然不大。

    郁汀站起身,朝乌灼的方向走去。

    至于是怎么进来的,翻学校的围墙肯定要比翻狭窄的窗台容易得多。况且在体能和运动方面,乌灼非常有天赋,郁汀也懒得问了,反正翻他们学校的墙不会出事,顶多是被保安抓到,大不了自己去教导处赎人……

    检讨怎么写来着,他没写过。

    郁汀想了乱七八糟一大堆,终于停在了乌灼面前。

    乌灼逆光站着,校服穿在身上很合适。他染了黑发,看起来没那么嚣张冷漠了,但神情没多大变化,置身事外地看着所有人和事,只在看到郁汀时会有所改变,多了些专注和柔和。

    乌灼笑了笑:“不是说想我吗?”

    说了吗?郁汀的大脑有些迟钝,慢半拍地回忆起和乌灼的聊天记录。

    好像有。

    他看着乌灼,思考恋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握手,到拥抱,然后是接吻……

    一个下午,郁汀嚼了一整包的口香糖,嚼的腮帮子都酸了。

    接吻么?

    郁汀仰着脸,问:“乌灼,要接吻吗?”

    乌灼愣住了。

    或许是黄昏的夕阳太浓烈了,映在了乌灼的脸上,他一贯面无表情,这样的人也会脸红。

    郁汀不敢想象自己的脸会是什么颜色,他感觉脸烫的快烧起来了。

    他的呼吸困难,张开了嘴,辅助呼吸,别扭地偏过了脸,大脑一片混乱,连思考怎么把这句话糊弄过去都做不到。

    恋爱果然使人降智,老师说得对。

    “郁汀。”

    乌灼短而快地叫他的名字。

    郁汀的心脏像是被猛地蜇了一下,他想看乌灼,又不敢看。

    乌灼俯下.身,抬手捧起郁汀的脸,动作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很强硬,郁汀不得不抬起脸。

    他什么都没看清,视野里是一片靠近的影子,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罩住了,一旁只有少许泄露的深红色夕阳。

    再下一秒,乌灼偏头吻住了郁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