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郁汀嚼了一下午的口香糖, 如果说完全没想过这件事,那是在说谎。
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毫无准备。
一个人的嘴唇压在自己的上, 和想象中的感觉完全不同……像是一片羽毛落了下来, 很轻, 很柔软,很热。
郁汀抬起眼,本能地看向乌灼。这个人好像很克制,他的眼眸漆黑,眼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这一刻,郁汀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乌灼接吻,就无法继续对视。
睫毛剧烈地抖了抖, 郁汀垂下了眼,企图挡住乌灼的视线。
表情这么冷淡, 体温却这么高。
温度随着接触的皮肤传递, 郁汀大脑一片混乱, 以为自己发烧了。
第一次接吻可能就是这样,他可以渐渐适应,调整呼吸, 放松下来, 表现得没那么不知所措。
很快,下一秒,郁汀的打算就被推翻了。
乌灼的舌头敲开了郁汀不算紧闭的唇, 他的吻和之前的做法如出一辙, 最开始是很轻, 然后逐渐加重力气,一点一点深入。
碎发从乌灼的耳侧滑落下, 落在郁汀的脸颊,有点痒,但在此时此刻,感官被无限放大了,郁汀很受不了的偏过头,整个人却不能动弹。
吻得越深,郁汀的呼吸越发困难,空气好像被这个人掠夺的一干二净,他不自觉地喘息,手指收紧,死死抓住乌灼的肩膀,也拽住了对方的头发。
是不是才染过的原因,头发的触感和以前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好了。郁汀迷迷糊糊的想着,身体几乎软了。
乌灼的另一只手压着郁汀的脊背,一路往下,托着郁汀的腰,他的手臂很结实,怀里的人才没有跌落。
不知吻了多久,直至郁汀真的要呼吸不过来了,乌灼才意识到问题,他慢慢抬起头。
日近黄昏,天边是一片深红的云霞,像是此时此刻郁汀的脸颊。
郁汀往后退了一步——很小的一步,他的腰还是被乌灼搂着,上身微微后仰,抬起手,用手腕挡住了自己的嘴唇。
湿而热的唇在手臂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水痕。
郁汀湿漉漉的眼瞪了乌灼一下。
乌灼可能知道他瞪自己的原因,但不在意,也没有认错的打算,而是看了郁汀一会儿,哑声说:“你的嘴唇好红。”
郁汀看乌灼没什么异样,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直到用指腹压了一下嘴唇,感觉到痛,才打开前置摄像头。
看着镜头中的自己,郁汀陷入了沉默,力的作用不是相互的吗?为什么自己的嘴唇就又红又肿。
他用指责的目光看着乌灼,有点抓狂,被岌岌可危的理智拉住了,压低嗓音说:“你亲的太用力了。”
乌灼是按照一贯对待郁汀的方式来的,由轻到重,在别的地方没出过错,但嘴唇很脆弱,反复的碾压、摩.擦、吮.吸,持续的高温,留下一点痕迹都会很明显。
郁汀绝望地想,开学第一天就在学校里接吻这种事果然太嚣张了,所以没什么好下场。
乌灼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指尖轻轻按了一下郁汀的唇角:“对不起……”
亲都亲了……
郁汀也没有后悔,他刚想打断乌灼的道歉,就听到这个人说:“下次不会在上学期间亲这么重了。”
意思是还会亲,还会亲这么重,不过有了经验,会注意时间地点了。
郁汀没说话,两人抱了一会儿,心跳平缓了点后,他推了乌灼一下,闷闷地说:“你去买口罩。”
乌灼很黏人:“不一起去吗?”
郁汀的语气很冰冷:“我都没脸见人了。”
但是他的脸很红,嗓音又很软,听起来很像是撒娇。
乌灼松开了郁汀,低下头,亲了一下郁汀的眼睛。
*
晚自习时,林奔惊讶地发现,同桌脸上多了个罩得严严实实的口罩。
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郁汀瞥了林奔一眼,好像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
然后咳嗽了两声,说::“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林奔很感动,同桌生了病,还这么关心自己的安危:“怎么忽然感冒了?天这么热,你不闷吗?没事,我身强体壮的,不容易被传染。”
郁汀客气地说:“谢谢,我还是戴着吧。”
林奔不知所以,倒是从他们身旁经过,不怎么熟悉的同学李小明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第一次接吻的错误尝试,郁汀不得不戴上口罩,为了不使伤情加重,两人也没有再接吻,偶尔碰一下脸……应该不算。
直到周五,郁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嘴唇已经完好如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才装作感冒痊愈,顺利摘下口罩。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和路允班上的撞上了,路允带着几个兄弟来找郁汀玩。
他买了瓶可乐,递给郁汀,兴致勃勃地问:“有没有兴趣再让白原叫你一次爸爸?”
幸好没提游乐场那事,郁汀觉得运气还不错。
他刚跑了两圈,活动了下身体,挺热的,拧开瓶盖,回他:“没兴趣。”
路允也知道他以学习为重,没强求,又问:“那你能不能把上次那哥们叫出来?”
是的,路允就是这么没有竞技精神,这么鸡贼,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赢,一直当白原的爸爸。并且他确定白原这次一定也找了帮手,才敢下战书。
郁汀灌了一口冰可乐:“他也不去。”
路允急了:“啧,这就不够意思了。你都不问他一下,就替他做主啊!怎么像游乐园里那一对似的,你又不是人男朋友。”
下一秒,郁汀就呛住了。
他一边咳,一边看着路允,想要反驳什么,意识到这个人说话根本不过脑子,最后还是忍了。
路允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呛得挺狠的,脸都红了,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打的那么好,肯定是喜欢,说不定本来就想打。”
郁汀确定以及肯定,乌灼不喜欢,他打得好是天生运动能力强,还是摇了下头。
路允看这条路走不通,于是问:“那他在哪,这总能说吧,我去问问他。”
或许是被那句“替他做主”刺激到了,郁汀表现得心不在焉:“他在四中。”
路允挠了挠头:“隔壁那个?”
郁汀:“嗯。”
路允说:“不对。隔壁的人我熟,一头白毛,篮球打的这么好,没道理我没听过。”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捣鼓了几下,问出来了:“他是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
郁汀怔了怔,捏紧了手里的可乐瓶。
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吗?
恍惚间,郁汀抓住了一些和乌灼相处的细碎痕迹,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切实感受到的时候会有一丝异样。
就像是……原来乌灼并不属于这里,因为自己,所以留了下来,转学到了四中。
郁汀摇了下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全都抛诸脑后,说:“你也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现在帮你问。”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起哄,没人在意藏在不远处灌木丛下的李小明,他将这里发生的事听的一清二楚。
前几天,开学的第一天,李小明就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他在学校小超市买东西,拿去结账时,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背包。
为了防止看错,李小明还特意凑近了些,看到背后右侧底部的缝线。当时背包不小心被路边的栅栏扯了一下,妈妈亲手帮他缝好的。所以李小明很确定那就是自己的背包——租借给防治所的超能力。
那是两年前的事。李小明发现自己的包无论装多少本书,都不会变沉,他不明白原因,上网发帖说了这件事,被网友们嘲笑编故事也不编点时髦的,一气之下删了贴。
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敲开了他家的门。
那人严肃地说:“李小明同学,经过鉴定,你的背包可能是一种空间系超能力,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和你……”
李小明“啪嗒”一声关上了门:“我家很穷,骗子滚啊。”
门外的彪形大汉幽幽叹气,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干这门差事。
一个小时后,李小明,被紧急叫来的李妈妈,彪形大汉,以及三位警察,同时出现在了警察局的会议室。
会议厅的大屏幕亮着,视频另一端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斯文,他是防治所的所长。
有了警察叔叔的陪伴,李小明和妈妈感觉到了安全,也能冷静下来听对方的解释了。
总而言之,李小明的背包是一种很有用的超能力,负责对抗怪物的防治所很需要这种能力,而李小明还未成年,无法入职防治所。所以希望能提前租下他的背包,供防治所使用,按照能力的珍稀程度,每个月会付他一笔租金。
在李小明看来,这笔租金简直像是天文数字。父亲因病去世后,家里的境况很艰难,母亲不得不到处工作,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他当然愿意借出自己的超能力——反正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轻一点的书包,他背重一点的也无所谓。
在警察的见证下,防治所和李小明签订了协议,将背包交给了防治所的工作人员。
当时的李小明才十五岁,对防治所的工作充满了幻想,最后忍不住问:“白所长,我的超能力又不会打怪,会拿去做什么,真的很有用吗?”
白所长温和地对他笑了,他对孩子很有耐心:“很有用,会和别的超能力者一起拯救世界。”
此后的两年,李小明也一直期待再看到自己的背包,他以为会在万众瞩目的场合,没料到会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同龄人身上。
李小明不是看不上同龄人,但是一边拯救世界一边上学也太忙了吧。
而且防治所不是不收未成年吗?
他在小超市门口发着呆,没料到过了十几分钟,背着包的人去而复返,身边还多了个人。
虽然那人戴了口罩,李小明还是一眼认出就是同班同学郁汀,感觉躲到了后面。
两个人在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两瓶水,最后拿了一包口香糖。
郁汀拆了口香糖,往身旁的人嘴里塞了一块。
李小明又不是瞎子,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一对。
他久久无言,呆若木鸡。
不知道是全校第一,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郁汀同学正在和人早恋,还是拯救世界的超能力者还要上学,哪件事对他的冲击更大点。
晚上回家后,李小明拨通了那位防治所所长的电话,简单描述了一下今天看到的事,重点是背包……至于背包的使用人和自己同班同学谈恋爱,他不知道怎么说,就自动忽略了。
李小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问出了自己思考许久的问题:“所以,那个人,真的会拯救世界吗?”
白所长认真回答他的问题:“他很强,每一次工作都会拯救很多人的生命。在没有你的背包之前,大型污染物的尸体只能切割后运输到实验室,很多特性都消失了,但是现在,你的背包辅助他将污染物完整带了回来,我们的研究有很多突破。我们使用了你的超能力拯救了世界。”
李小明的胸腔涌起一股激动和自豪。在了解世界隐藏的危险后,他知道正是有大家的保护,自己才能平安地生活下去,希望自己的能力对他们那个能有帮助,哪怕一点也好。
他拼命点好:“那就好。”
白所长说:“你看到了他,但是希望你不要向别人泄露这件事,好吗?他也有权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仅仅是拯救世界。”
李小明当然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小明有意无意地接近郁汀同学,想从他身边多听到些乌灼的消息。
他很是纠结,郁汀到底知不知道那位乌灼同学的真实身份呢?
但是到了今天,他看到郁汀和朋友提及乌灼时的神态,终于豁然开朗。
乌灼的身份并不是决定他们恋爱的关键,喜欢才是。
就算一个人的工作是拯救世界,另一个人是老师口中绝不会出错的完美学生,两位高中生也有恋爱的权利。
【“小明的背包”——一个努力学习的初中生的书包,总是满载,很沉。他和它都想减轻重量。
外形和普通背包别无二致,为外置型超能力,初始容量为自身体积一百倍,随着年龄增长,容量逐渐扩大。具体容量只有背包使用者了解。】
第22章 22
上了高三后, 学校下发的学习任务陡然增多,除了晚自习的时间延后了一个小时,周六也有了例行补课。
郁汀一贯热爱学习, 现在却有点想放假了。
周六不用上晚自习, 最后一堂课老师多拖堂了二十分钟, 尽职尽责地讲完了讲义最后一道大题的几种解法,郁汀记了自己没想到的解法的笔记,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
最后一种解法颇为复杂,不是繁琐,但很难梳理清楚,老师说的过于简洁, 林奔没怎么明白。一下课,就想向郁汀问个明白。
郁汀的书包都收拾好了, 捏着手机的手一顿。
林奔有点奇怪, 郁汀同学很乐于助人, 从不藏私,现在好像挺为难的。
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问:“你有事着急回家吗?”
郁汀看着乌灼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说在校门外等他, 面不改色地说:“嗯,有点事。”
又问:“我回家后把这题写一遍发给你,行吗?”
郁汀走出校门时, 学校里都没人了。
乌灼靠在墙边, 拿着手机, 双手打字,速度很快, 且没有停顿,不像是和别人聊天,一旁的路上摆着那辆天蓝色涂装的自行车。
下一秒,乌灼已经收起手机,走到了郁汀的身边。
郁汀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且有一条被树荫遮盖的非机动小路。过了放学的点,人也不多,整条路上空荡荡的,乌灼说:“载你回家。”
学校的课程很满,每天都能见面的时间也就早晨上学那会儿,乌灼推着车,陪郁汀走到锦城中学,再骑车去四中。
但郁汀没坐过乌灼的车。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坐在自行车后座不大合适。
但乌灼又拍了下自行车的后座,郁汀坐了上去。
乌灼骑得很慢,郁汀的脚尖垂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落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慢慢的,郁汀靠在了乌灼的后背,他抬起头,能看到透过繁密枝叶倾泻而下的斑驳日光。
到了郁汀住的地方,乌灼走在前面,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卧室不大,摆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横放的桌子,椅子也只有一张,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模型,见缝插针似的在墙角摆了一个。
郁汀拉开椅子坐下,让乌灼坐在了床尾。
他放下书包,将作业收拾出来,一边问:“你复习到哪了?”
乌灼握住了郁汀的手腕:“明天放假。”
郁汀偏过头:“嗯。所以今晚要写作业。”
乌灼凝视着郁汀,他问:“所以可以亲你吗?”
他问的很简单,也很自然,就像是此时此刻理所应当该发生的事。
郁汀愣住了,心脏狂跳。和上次不同,那是一个陌生的场景,学校的湖泊边,而在暑假里,他们曾很多次分享同一张桌子,每一次都是真的在写作业。
当朋友时的相处很简单,可现在独处的含义好像不同了。
郁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无需回答,乌灼似乎弄懂了他的意思,欺身而上,吻住了郁汀的嘴唇。
郁汀不想表现得像上次那么没有经验,虽然现在也只有一次,他半垂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乌灼的脸,这个人的眉眼轮廓很锋利,一看就是不太好惹的类型。
他还记得上次的教训,所以注意着乌灼亲吻的力度,但乌灼这次亲的不轻不重,不再像上次那么激烈了。
但郁汀还是很受不了。
乌灼干净的气息萦绕在他身边,郁汀深陷其中,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里握着的东西,想借此汲取力量。
他没想到,一团黑色的物体会被自己拽下来,像脱力一般,他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
郁汀急促地喘息着,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一抬头,看到对面的人露出压得扁平的白发。
乌灼也沉默了。
郁汀看了他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问:“乌灼……你是戴的假发?”
乌灼的视线微微偏移,解释了一下:“我的头发,染起来比较麻烦。”
纯白的发色是摄入的某几种能力交叠后带来的后果,甚至不能追溯到具体的时期,毕竟在污染源里没有镜子和水源,乌灼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对他而言,这种后遗症也无足轻重,回到地球后,也没想过要改变。而直至准备上学,乌灼才发现,就算使用了染发剂,一旦他使用瞬移,头发一定会恢复本来的颜色。
如果是别的能力,乌灼还能减少使用的频率,但是瞬移不行。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郁汀将假发放到了桌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底线在不断被打破,想了想后说:“反正你别在学校里被抓到就行了。”
“不然肯定完蛋。”
“不会的。”乌灼平静地说,“除了你,没有人能抓住我的头发。”
郁汀想起自己第一次尝试碰乌灼头发时的场景,又瞥到桌上的假发,刚刚冷却的脸又热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郁汀打量着面前的乌灼。他慢慢凑了过去,将乌灼的头发拢在手里,一点一点打散,那些头发在他的手中重新变得蓬松,就像记忆中的那样。
……还是白色头发的乌灼比较顺眼。郁汀想。
又过了一会儿,郁汀稍稍抬起上半身,一副想亲又不想亲的样子。
乌灼只是看着他。
郁汀抬着手,压着乌灼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倒,但这个人不动如山,自己的力量与对方相比仿佛蚍蜉撼树。
他产生一种不科学的怀疑,就算自己把整个人都搭上去,也不可能压倒乌灼。
但郁汀无需如此,他只是瞪了乌灼一眼,没什么威胁的那种。
乌灼的眼里闪着些许笑意,顺从了郁汀的意思,仰躺着倒在了床上。
在此之前,郁汀不知道自己的腰什么时候被乌灼揽住了,也被扯得倒了下去,但目的地是乌灼的胸膛。
猝不及防下,摔倒似的感觉很强烈,但没摔疼,郁汀缓了一小会儿,睁开了眼。
乌灼的手臂横在他的腰间,看起来好像没用什么力气,但挣脱不开。郁汀试了一下,右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撑在乌灼的胸膛,两人保持着岌岌可危的距离,靠得很近。
黄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将郁汀的嘴唇映得格外湿润。
对视了几秒钟后,郁汀低下头,吻住了乌灼的嘴唇。
这次亲吻是由郁汀掌握节奏,他吻得很轻,一下接着一下,但毫无章法,柔软的唇落在不同的地方——乌灼的脸颊,眼尾,嘴唇,还碰了好几次下巴。
终于,郁汀像是亲的累了,或许是热的受不了了,但还是伏在体温很高的乌灼怀里,他的耳朵贴着乌灼的胸膛,听着这个人的心跳,不想动弹了。
乌灼的手搭在郁汀的后背上,从后颈至腰间,轻抚着他的脊背。
房间很狭小,床很窄,乌灼的怀抱只能容得下郁汀,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彼此了。
良久,直至太阳完全消失,黑暗像影子一般,填满了整个房间。
“该写作业了。”
“……嗯。”
直至晚上十点,林奔终于收到了同桌郁汀发来的消息,是最后一道大题完整的解答过程,比老师写的要清楚得多。
不过他还是很奇怪,郁汀去忙什么忙到现在了。
周六的傍晚,郁汀没能写多少作业,时间都浪费在了乌灼和接吻上,但也没有后悔,就是等乌灼离开后,自己又独自不间断地学了好几个小时,他甚至换了个房间——在卧室里总是会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
睡前和乌灼聊了几句,郁汀按照以往的时间入睡,却在半夜感到一阵心悸。
他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房间里没开灯,窗帘紧闭,是纯粹的黑暗。
郁汀耷拉着眼皮,心脏“砰砰”跳动,有片刻的茫然无措,本能地想要发消息给乌灼,打开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宝宝,爸爸妈妈爱你。]
房间里还开着空调,但算不上冷,郁汀却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冷的打了个哆嗦,连手机都抓不稳了,只能搁在膝盖上,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第23章 23
乌灼是在凌晨一点四十收到警报的。
一般来说, 乌灼只出S级污染物以上和会造成大规模伤亡的事故。但是晚上值班的人较少,一时来不及,或者运转不过来, 所以在级别不够的情况下, 会将需要求助的紧急事故同时发给所属地的防治所分部和乌灼。
实际上与瞬移类似的超能力不是没有, 但大多有很多限制,比如每天最大使用次数,可以瞬移的范围,或者其他苛刻的条件。这些在防治所庞大的人力物力下可以克服,但不那么方便,超能力者之间也需要配合,不能随时随地地赶到现场。
乌灼的瞬移也有限制, 但他无需和别人合作,本身付出的代价也不值一提, 所以限制约等于无。
有些事只有乌灼能够做到, 他是所有任务的保底。
简短的信息中显示, 连水山的白眉研究所附近突然出现了污染物,而研究所处于交通不便的深山中,有几十位科学家, 以及上百名工作人员, 迫切需要救助。
连水山所属的天音区防治所已经调集目前能用的人员,火速赶往研究所,其中两位有高速位移超能力的工作人员, 即将到达现场, 对在场人员进行保护以及初步勘察。
乌灼的目光在事故发生地点上停留了一下, 回了条消息。
[我去。]
*
陈学怡和郁世文站在窗户旁,紧紧握着手, 面对着人生中仅此一次的灾难。
在此之前,他们曾在防治所的实验室中接触过死去的污染物。对于这种超出他们科学体系的另一维度生物体,他们花了点时间接受这一新奇概念,同时产生莫大的兴趣,企图用自己的知识揭露污染物的秘密——这也是防治中心的意思,他们希望能从别的视角观察污染物,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结果却毫无进展,它们存在的体系与地球完全不同。而普通人与污染物接触过多对身体不好,这群由来自各个专业的顶尖学者组成的团队,在得到防治所所长的感激后,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并将这件事深埋于心。
像研究所这样的大型公共场所,都有污染的检测设备,警报声响起时,陈学怡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她先是安抚了研究所内不明所以的工作人员,又向上汇报此事,得到的消息是等待救援。
研究所灯火通明,山路崎岖,必须要步行下山才能开车,太危险了,所以大多数人都躲藏进了地下室。而陈学怡与另外几名研究所的负责人在外观察情况,丈夫郁世文也陪伴在她身边。
在提心吊胆的半个小时中,陈学怡看着污染物的诞生。天幕好像破了个洞,一团又一团的流体从中跌坠,汇聚成一个庞然大物,它的身躯连绵起伏,与群山融为一体,俨然是一座“小山”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研究所,在那段交流学习的经历中,白所长曾经对他们说过,污染物来到地球只有一个目的——食用人类。
虽然不是体型小的污染物就不危险,但体型越大的污染物一定能力越强。
在紧张,焦虑,死亡的威胁下,陈学怡和郁世文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郁汀还未成年,如果他们真的死在这里,他们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在漫长的等待后,污染物还未彻底通过通道前,两名防治所的工作人员及时赶了过来,陈学怡与两人简短地沟通了几句,描述了污染物的形态改变,以及刚刚拍下的录像。
两人一高一矮,稍矮一些的一边整理装备,一边认真听陈学怡说的话。
高个子的那个语气轻松一点:“真不愧是教授,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地记录下来这些,帮了我们大忙了。”
他打量了一下那个污染物的大小,向上级请求继续支援,一边说:“不过现在,还是请你们回到研究所里,我们会对这里实施封控,有一定的概率能让它失去追踪人类气息的能力。”
陈学怡和郁世文退了回去,他们没去地下室,而是停留在窗户边,死死盯着外面发生的事。
在那个巨大而扭曲的污染物面前,两位工作人员的身躯是如此渺小,但他们正在保护这个研究所。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半空中,停在污染物面前,陈学怡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是没有。
那个人伸出手,手腕往下一压,污染物就像被莫名的重物压垮,他靠近了些,落地,似乎将背着的包拿了下来,污染物就消失了。
所有的不同寻常似乎都在一瞬间销声匿迹,一阵夜风吹走了所有的危险,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学怡拽着郁世文的手,两人大步狂奔着往外冲去。
两个工作人员也回到了研究所前面的台阶处,两人声量不低地聊着。
“这样的任务,竟然会出动中心的王牌。”
“晚上他不是一直在看管实验室的污染物吗?”
“可能是这间研究所比较重要吧,或许有机密的研究?”
“……算了。总之他都来了,咱们也不用加班,早点回去吧。”
“别想我用超能力载你回去,你好沉……”
说话间,那个人也走了过来。
看过刚才那一幕,在打量这个人时,陈学怡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穿着和另两位工作人员款式差不多的制服——从细节处可以看出制作更加用心精美,不同的则是,他戴着遮挡住半边脸的面罩以及墨镜,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寸皮肤,身形高而瘦,只有一头白发引人注目。
他应该是听到两位工作人员没什么顾忌的聊天,但视若无睹,从他们面前经过,却停在了陈学怡与郁世文面前。
他叫住了他们:“您好。”
陈学怡和郁世文愣住了。
他低下头,胸口处的挂链于行动间微微作响,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的手拽下了挂链上的徽章,将徽章递了过去。
闪着光的银色徽章垂在半空中。
似乎是意识到眼前两人的疑惑不解,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可以防止污染。等后勤人员处理完残余的污染,交给他们就行了。”
他的确是将整个污染物都塞到了背包里,但污染物的诞生,必然是伴随着大量喷涌而出的污染的,他没有清理污染的能力,所以需要等待专人过来,将污染系数净化至正常范围内。
陈学怡伸出手,那枚银色徽章落在她的掌心。
他略朝他们点了下头,说:“请注意安全。”
擦肩而过时,陈学怡才回过神,猛得回头看他。
他的嗓音……很年轻,二十岁上下。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在刚才以那么迅速的手法解决了污染物。
乌灼一离开,那个高个子的立刻活跃起来,走到了陈学怡身边,尽职尽责地科普了起来:“这是防治中心的徽章,可以防止污染。因为数量稀少,只会配备给出高危任务的工作人员,一般人都没有。”
“现在的话,因为污染物处理及时,污染系数不算高,但如果是对污染比较敏感的人群,可能会生一点小病,问题也不大。不过有了这个,两位就可以抵御污染了。”
一旁的矮个子也没阻止,来到这里之前,他们就知道研究所的科学家对污染物本就有所了解,不必考虑复杂的善后事宜,所以也不必过于谨慎。
郁世文有点着急:“那你替我们还给他吧。”
“他的话……应该不太用的上,”高个子挠了挠头,因为权限较高,对乌灼的能力略知一二,“你们认识他吗?”
“不认识,”陈学怡若有所思,“他叫什么?”
“乌灼。”
但陈学怡没能思考多久,一个电话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钟里,郁汀几乎无法呼吸,他非常、非常不愿意面对某种结果。
很快,电话接通了。
郁汀的嗓音很紧,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妈妈。”
劫后余生,陈学怡也如释重负:“宝宝。”
她停了一下,想要收敛满溢的感情:“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郁汀听到她的声音,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握紧了手机:“嗯。但是你们没事就好,爸爸呢?”
于是,郁世文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没事了宝宝,我和你妈妈都好好的。”
陈学怡解释道:“刚刚研究所突然出了点事故,很危险,幸好已经解决了,不会有问题了。”
警报解除,突发事件带来很多后续事宜需要处理,郁汀听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东西,很多人接连不断地找了过来。
他善解人意地说:“你们没事就好了。那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陈学怡忙于工作,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问题。
挂断电话后,郁汀将手机丢到了一边,掌心撑着额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好一会儿。
良久,他终于动了一下,用小指将手机勾了回来,拨通了通向乌灼的视频电话。
第24章 24
拨通视频电话后, 对面没有立刻接起来。
郁汀慢半拍地纠结了起来。
他的心情糟糕,想见自己的男朋友是正当需求,可现在是凌晨两点多, 不应该打扰一个无辜的, 缺少睡眠的高三生。
自私的感情与无私的品德之间正在交战, 还没能打出个结果,视频接通了。
郁汀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着镜头,愣愣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视频对面很暗,屏幕的灯光隐约照亮了乌灼的轮廓,郁汀小声说:“乌灼,我看不清你。”
下一秒, 闪光灯开了,照亮了乌灼以及他身边的一小片范围。
郁汀看到灰白的墙, 垂在一旁的枝条, 以及被灯光吸引着转悠的小飞虫, 很明显不是在室内。
不是第一次了。
郁汀说:“又抓到你半夜不睡当街溜子了。”
乌灼点了下头:“嗯。睡不着,有点闷。”
没接视频的十几秒里,乌灼脱掉了制服外套, 摘下面罩了墨镜, 放在了一边。他穿着工装裤和高帮靴,靠着研究所的外墙坐着,左腿弓起, 手机放在弯曲的膝盖上。
郁汀看着乌灼的平静的神情, 呼吸有些许加快, 他好像能对这个人吐露一切——包括那些他以为不会告诉别人的东西。
郁汀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刚刚醒的时候, 我看到妈妈发来的消息,她说自己和爸爸永远爱我,当时很害怕。”
乌灼认真地看着他,等待郁汀的话说完才开口:“别怕。你打他们的电话了吗?他们没事。”
郁汀抱着膝盖,下巴点了点:“他们说没事……太好了。”
“但是我真的……”
心脏被吊起,悬在半空中时,人对情绪的感知都变得麻木,直至现在,郁汀才感觉到方才压抑下的东西,又慢慢涌入心脏中,迫切需要宣泄的出口。
郁汀皮肤很白,眼眶微微泛红,就会格外明显。
乌灼又重复了一遍:“他们不会有事的。”
郁汀没有说话,凑了过来,离镜头很近,屏幕上只有他的小半张脸。
他的眼角有一点湿润的水痕,乌灼想要替郁汀抹去。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触碰到屏幕,又顿了一下,摘下了手套,碰了碰郁汀的眼角。
很轻。明明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却好像还是很怕碰伤这双脆弱的眼睛。
郁汀怔了怔,他意识到什么,抬起手,狠狠擦了一下眼角,那点水痕就消失了。
太丢脸了……竟然哭了。
郁汀把手机往旁边推了推,偏着头,刻意不想去看乌灼,但也没有挂断。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乌灼的声音,他问:“要看魔术吗?”
郁汀略微思索了一秒钟,就得出了结果。他不是笨蛋,猜到了男朋友应该是想哄自己。
这个人会魔术吗?不会是刚刚紧急搜索了简单魔术的表演吧。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鼻音有点沙哑,“嗯”了一声。
郁汀嘀嘀咕咕:“你出门闲逛还带扑克牌吗?”
“怎么办,镜头好小,看不太清楚。”
“要不要开个电脑……”
乌灼每一句都听得很认真:“不是扑克牌。”
他在脱下的外套上摸索了一小会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几年前,正式加入防治所时,后勤部门需要为乌灼量身定制几套制服。白铁森认为乌灼是防治中心的王牌,应该打扮得俊一些,出席重要场合时才不算丢了他们总部的脸——一个科学家出身的所长还会有这样的虚荣心。后勤部门不是不能答应,但预算就这么多,顶多能在裁剪上多下点功夫,别的没可能。
得到这样的回复后,白所长只好自掏腰包,大出血了一番,私人出资,在乌灼的制服上增加了一些昂贵的装饰品。当然,因为乌灼还在长身体,每年更换制服时,这些装饰品也要重新缝到新制服上。
乌灼胸前挂着的链子上镶嵌有几颗钻石,袖扣是蓝宝石的。
他拽下了一颗钻石,从背包中取出手电筒,放在草丛间。灯光穿过细密茂盛的夏草,照亮了这荒野的隐秘一角。
乌灼的手掌摊平,掌心放着那枚钻石,悬在那一束光的上空。
他半垂着眼,唇角绷紧,低声叫了郁汀的名字:“郁汀。”
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郁汀似乎能察觉到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浓烈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乌灼的手掌翻转向下,那颗钻石也往下落。
郁汀的心脏骤然紧缩,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一瞬间,钻石崩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粒,爆炸开来,每一粒都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亮到近乎灼伤人眼,绚烂至极。它们那么渺小,坠落得那么快,在灯光下转瞬即逝,像是一闪而过的火花,美丽而耀眼,但火光不会有这样冷调的蓝。
乌灼的声音自画面外传来,他问:“好看吗?”
郁汀回过神,揉了一下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刚刚看到的是幻觉……就算是魔术,怎样的材质才能散发出那样的亮度?
郁汀“哇”了一声,又追问了很多,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
很少见的,乌灼拒绝回答:“告诉你原理,就不叫魔术了。”
【“崩坏”:所有巨大的毁灭,都源自一个渺小的点。找到它,或者制造它。
编号11967可以将概念上认为的完整个体分裂为所有点的碎片,限制条件不明,使用条件不明,仅在观察中出现过一次,破坏了整个实验室。极度危险。】
这是一个乌灼几乎没有使用过的能力。乌灼的绝大多数能力都是以伤害为目的,像瞬移这类的功能性能力很少,用于杀死污染物的手段太多,这样的能力有很多替代,不是不可或缺。乌灼不是非要弄明白一种能力的限制以及使用方法。
即使这个是被实验室认定为危险级别最高的能力之一。
郁汀倒没有失望:“好吧,你说的也对。”
又兴致勃勃地问:“我完全看不出破绽,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还会这样的魔术?”
乌灼坦诚地说:“之前没做过,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想让你开心点。”
在超能力的使用上,乌灼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今天之前,他不能确定能否使用“崩坏”,或者使用后有怎样的结果。而在做出想要转移郁汀注意力,让他高兴的决定的一瞬间,乌灼忽然有了极其肯定的预感,自己可以做到。
“好厉害。”郁汀的眼神躲闪,多少有点遮掩不住的羞怯,“下次再表演给我看吧。我很开心,现在好想亲你。”
这一次,怔住的人是乌灼。
人类的超能力有很多种不同种类,有些是为了战斗,有些是为了便捷,有些不那么有用,却很有趣,还有一些是伤害自己,保护别人。
与一般人类的超能力不同,乌灼的所有能力都源于污染物,而污染物自诞生起,就是为了杀戮和互相吞食。
乌灼的能力是伤害。但是在这一个夜晚,那样危险的能力,用于毁灭的力量也让另一个人——乌灼所在乎的人露出了笑容。
“要再看一次吗?”乌灼问。
郁汀有点累了,他本来就是半夜惊醒,又经历了父母的意外,现在放松下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着些没有条理的琐碎的话。
渐渐的,说话声也消失了,只有郁汀绵长的呼吸声。
乌灼听着郁汀的呼吸,将白眉研究所周围检查了一遍,直至天光未亮,负责后续处理的人赶了过来。
他的心也变的柔软,想要做的事是保护。
回到防治中心后,乌灼需要向白铁森提交报告,毕竟这一次是跨区出勤,有些书面上的工作需要交接。
白铁森做了一整晚的实验,精神不大好,闭着眼睛签文件。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乌灼手臂间挂着的制服上少了东西——价格昂贵的钻石没了。
白铁森忽然精神百倍:“你昨晚去了哪些地方,快回去找!”
乌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缺了钻石的链子,有片刻的迟疑:“我花掉了。”
白铁森绝不相信:“你又不是没钱,要用钻石抵债?”
乌灼不是很想再解释下去,迅速地说:“修复制服的钱从我工资里扣。”
得知乌灼自愿填补这个亏空后,白铁森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八卦:“昨晚天音区的防治所都已经出动了,你怎么还去了?出这趟差都没加班费。”
“郁汀的父母在。”
白铁森将签好的文件往乌灼那边推了推,感叹了一句:“这么讲义气,对朋友真是肝胆相照。”
要说对乌灼交朋友的事完全不知情,那是假话。乌灼是很重要的,他做出改变,忽然要去上学,作为乌灼的监管人,白铁森需要对防治中心负责,所以自然也知道郁汀的大致情况。
他看过郁汀的照片,长得好看,又文静,成绩又好的一个孩子。
乌灼摘下手套,拿起笔:“不是朋友。”
白铁森笑了,大概是在笑乌灼的嘴硬,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假话。
乌灼在文件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随意地说:“郁汀是我的男朋友。”
签完后,乌灼将文件放回袋子里,封存好。又微抬着下颌,对坐在办公桌另一边,陷入呆滞的白铁森说:“不行吗?”
第25章 25
友情和爱情的确是在青少年特殊时期经常产生的两种感情, 且青少年也很容易受其影响,改变自身的想法。但比起没有独占欲、排他性的友情,爱情只是一对一关系, 却要复杂暴烈得多, 爱情不仅是甜美的, 也是炽热的,会灼伤人,令人沉溺,也令人陷入痛苦与纠结中。
不是说白铁森不希望乌灼接触喜欢的人,而是主观上没想过这种可能,爱情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情绪起伏,他觉得这样的感情和乌灼不太搭, 毕竟乌灼总是远离人群,未曾尝试接触。
白铁森完全清醒过来了, 目光有些凝重:“没有。只是……”
在此之前, 他看到乌灼终于主动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 是以从与人交朋友开始的。爱情太复杂了,他以为乌灼并不懂得。
但回想起过往的事,一切又好像有迹可循。
乌灼的改变很少, 却在过去的两个月改变很多。
一个让乌灼改变的人。
想到这里, 白铁森又问:“你告诉他……这些了吗?”
他用手指了指乌灼拿着的报告,意思很明显。
乌灼说:“没有。”
白铁森看起来挺想给面前这个十八岁少年一点人生建议的,但鉴于乌灼不是会听的性格, 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转而说:“有空的话, 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毕竟我算是你的监护人吧。”
乌灼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白铁森“啧”了一声, 隐晦地表达着对现在的小年轻的不满。
早恋还这么嚣张,不就仗着是防治中心的王牌吗?
*
白眉研究所的意外事故发生后,郁汀和父母又通了一次电话,这一次是视频电话。
看到对面完好无损的父母,郁汀才放下心,但对于事故原因,陈学怡没多说,郁汀猜测可能是涉及到保密的缘故,也没有追问。
九月中下旬,国庆节前夕,普通的周三,晚自习才开始不久,教室里的灯一下子全部熄灭。
短暂的沉寂后,班里满是压不住的窃窃私语。
物理老师坐在讲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叫了一个个高的学生上来,拉开电闸,试图抢救一下。
一个趁着乌漆嘛黑摸出去又摸回来的学生说:“老师,我看外面都黑了,外头那个公园的招牌都没亮,这一片的电好像都断了。”
几分钟后,班主任出现在了门前,他传达教务处的意思:“周围修路,不小心把电缆挖断了,今天来不了电,你们先回去。”
班上立刻传来一阵欢呼,隔壁班也是如此,此起彼伏。
再努力的学生也是想放假的。
班主任板着脸,还在教训学生:“家住的远的,或许还有电。近的点根蜡烛也不是不能学。学习是一天都不能断的……”
话没说完,已经有人开溜了。
郁汀倒是不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乌灼,晚自习结束后不用来接他了,又忽然停了下来。
锦城中学成绩好,管得严,晚自习下的晚一个小时,所以每次都是乌灼来这里等他,而郁汀从未去过四中。
而现在正好有机会。
郁汀收起手机,将今天还没写完的作业塞进书包,没带多余的资料,跑着下楼,想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还有三站经过这里。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乌灼……郁汀想,就当一个惊喜好了。
还在等公交,手机震了一下,郁汀有点紧张,看到是路允发来的消息才放松下来。
[你人呢?好不容易能摸个鱼,不联机来几把?]
郁汀的手一顿:[不去。学习。]
又没骗人,和男朋友一起学也是学。
路允发了个问好。
又发了条语音:[草,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彬彬看到你这么回复,瞬间崩溃,也要回家头悬梁锥刺股了!]
郁汀看到驶来的公交车,也没心思再和他掰扯,最后说:[那你和他一起学,有个伴。]
下了公交,又走了几十米,四中的大门关着,保安室旁边留了个小门。
郁汀没打算翻墙,他不知道四中哪里的墙能翻,也没这个能力,决定偷偷从小门偷溜进去。
保安室的大爷正拿着手机刷短视频听戏,估计不会在意到自己,郁汀是这么想的。
可惜的是,郁汀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大爷。
还没进门,大爷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将鬼鬼祟祟的郁汀钉在原地。
郁汀绝望地想,不会乌灼来自己学校如若无人之境,从来没被抓过,而自己来四中一次,就要变成那个要去教务处被赎的人吧。
大爷说:“这都几点了,您才来?”
郁汀拽着自己怀里的外套:“对不起,有点事迟到了。”
这是郁汀这辈子第一次逃课被抓,他没有经验,很不熟练,企图逃脱制裁。
大爷又瞥了他几眼,似乎是有点疑惑,可能是郁汀自带一股好学生的气质,又或者是逃晚自习的人太多了,懒得抓了,他都没问郁汀的名字,又说:“下次这样告诉你们班主任了。”
挥了挥手,让郁汀进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郁汀松了口气,总算进了四中。
他迷茫地看了眼周围,搜了下四中的教室分布状况,大致确定了方位,直到高三的教学楼是哪一栋了。但短暂的注意力转移没用,刚才的尴尬久久不能散去,郁汀的脸蛋发热,必须要做点什么缓解情绪。
郁汀一边往高三的教学楼走,一边点开乌灼的微信窗口,不停地打下几个字又删掉。
直到一不小心误触。
“讨厌你”三个字被发了出去。
郁汀手忙脚乱地撤回了。
下一秒,手机连续震了好几下。
[?]
[为什么讨厌我?]
这个人就不会装作看不见吗?
[打错了。]
回顾这一路的千难万险,为了“惊喜”,已经走到了这里,总不能折在最后一步。
郁汀咬了下唇:[是喜欢你。最喜欢你。]
不能算是违心的谎话,毕竟讨厌只有在丢脸的一瞬,但喜欢是每一分每一秒。
郁汀这么想着,走到了三楼,乌灼所在的高三七班。
老师可能是有事,并不在讲台上,隔着窗户,郁汀都能听到里面乱糟糟的声音。
他停下来,找了一圈,又一圈,确定里面的人没有自己的男朋友。
又一个意外。
郁汀叹了口气,很轻地敲了下窗框,引起坐在窗户边的同学的注意,问:“你好,请问乌灼是在这个班吗?”
那人挑了下眉:“你是谁?”
郁汀顿了一下,低声说:“他朋友。”
看起来也不像是寻仇的,那人放下心,点了下头:“乌灼,新来的那个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不就在这吗?”
话突然卡壳,因为他的后座空无一人,只有摆放整齐的作业和课本。
那人似乎也很疑惑:“刚刚还在,可能是去厕所了,要不你等等。”
郁汀在后门等了十五分钟。
那位同学看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可能……乌灼跑路了?”
班上的空位有点多,跑路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郁汀微微点了下头,没说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郁汀真的是要爆炸了。
第26章 26
五分钟后, 就在那人以为郁汀要离开时,就见他从后门进来,坐到了乌灼的位置——桌子是新加的, 所以没有同桌。
他看到那个陌生的同学放下背包, 很自然地翻动桌上的东西, 课本,笔记,讲义,神情有点不耐,看起来很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高兴还要留下来继续等。要是哥们放了自己鸽子,他肯定不等跑路了。
教室里很乱,郁汀进来时的动静很小, 所以也没人发现教室里多了个外班的人。
那人想说什么,无意间瞥到放在一边的校服外套上标着的校名, 惊讶地看着郁汀, 到底没问出口。
他心里琢磨了一会儿, 两人的关系应该还挺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给乌灼发消息。
老师离开的时间越长,教室里也就越乱, 已经有几个人拼了张桌子, 毫无顾忌的打起了扑克。
这样的学习氛围……
乌灼的前排回过头,偷偷瞥了后桌一眼。
那位同学已经在写题了。
这人感叹,不愧是隔壁来的, 这种情况下依旧能镇定自若地学习, 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再定睛一看, 讲义是乌灼的,那位优等生正对着讲义上的错题, 认真地在稿纸上写下正确的解题思路。
……佩服佩服。
郁汀是很想爆炸,但他是个有理智的人,不可能对着陌生人发脾气,当事人又不在,为了不浪费时间,只好找点事做。
他翻了下书桌,把乌灼最近写的作业找了出来,桌洞里还有一个外连了U盘的平板,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但郁汀也没打开,而是放到了一边。
郁汀浏览着乌灼写过的试卷,判断对方的学习进度。
乌灼的基础不好,但是学得很快,郁汀怀疑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但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不管怎么样,乌灼学得还挺认真的。
郁汀这么想着,开始替乌灼改起了试题。
投入学习后,郁汀的注意力短暂地转移了。
直到一股刺鼻的烟味涌入教室。
有人在走廊抽烟,烟雾顺着夜风,吹进了开着的窗户里。
郁汀对烟味很敏感,压着嗓音咳嗽了几声,把窗户关上了。
但是思绪已经打断了,郁汀更加不爽,面无表情地给乌灼发消息。
[你在哪?在上晚自习吗?]
可以说是钓鱼执法,让对方留下犯罪证据,到时候拿出来乌灼就没办法狡辩了。
一小会儿后,乌灼回了消息:[在外面,今晚有点事。]
郁汀看着手机屏幕,莫名的气消了一点,至少乌灼没骗自己。
[怎么了?]
[监护人这边有点事。]
发完这条消息,乌灼听了听会议的进度,不知道两个小时后能不能结束,他要去接郁汀下晚自习。
终于,两个小时后,会议接近尾声,至少需要乌灼负责的部分结束了。
乌灼和白铁森示意,起身离开。
他给郁汀发了条消息:[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你别等了。]
下一条是语音,郁汀的嗓音很软,像一阵轻飘飘的晚风。
[我在你们班。]
一瞬间后,乌灼回到了学校。
但他不能立刻进去,而是停在了教室外的树上,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郁汀。
最近一段时间,乌灼找过几次周勤勤,用对方的超能力制造过几段自己在学校里上课的影像,逃课的频率太高可能会被抓,到时候很麻烦。这样的私人用途本来是应该付钱的,但周勤勤说上次的奖金很多,不愿意收乌灼的钱。而在得知需要制造的内容后,周勤勤还抱怨了几句,比如“防治所怎么能压榨高中生”,但想到乌灼在防治中心不可或缺的作用,又默默把抱怨咽回了肚子里。
乌灼可以放大外置型超能力的强度,具体表现在影像的拟真度,长度,以及与真实环境的融合上,甚至影像中的“乌灼”可以做出简单的应答,就像真的那样。但他还是设置了影像中断的条件,只有一个——一旦捕获到周围有郁汀的影像,超能力会自动消失。
即使是再逼真的超能力,也不可能骗过郁汀的眼睛。
此时此刻,乌灼看着郁汀的眼睛。
四中的晚自习放得早,教室里早没人了,只剩下郁汀。大概因为不想吸引保安的注意,灯也全都关了,郁汀伏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屏幕。
乌灼沉默地数着数字,在没有计时工具的几年,他很擅长用这样的方式计算时间,从不出错。
十分钟后,乌灼出现在了教室外,他推开后门,走了进来。
郁汀听到响声,有点惊讶:“好快。”
乌灼数快了。
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等郁汀回答,乌灼走近了些,已经推断出答案:“今晚发第一条消息的时候。”
郁汀说:“你还知道?”
乌灼走到了郁汀面前,他比郁汀高一些,但低下了.身,握住了郁汀的手。
十指交握,郁汀的心软了一下,他本来应该冷冰冰地细数乌灼犯下的诸多过错,但现在语气硬不起来,很别扭:“才来那会儿,发现你逃了晚自习,我很生气。”
乌灼说:“对不起。”
郁汀觉得他的道歉还算诚恳,继续说:“然后,发消息给你,你没骗我,就气消了点了。”
“而且,你学的很认真,一两节晚自习也不算什么。”
他说的很有条理,好像坐了四站公交车来找乌灼,乌灼不在,等待了两个多小时是一件小事。
他不可能为了另一个人做这样的事。
乌灼凝视着郁汀,那双漆黑的眼眸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更加晦暗复杂,让人难以弄懂,他抬起手,抚摸着郁汀的眼睛:“这么容易就原谅吗?”
郁汀抬着下巴,微微眯眼,打量着乌灼,用一种审问的语气说:“所以你真的干什么坏事去了吗?”
乌灼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了郁汀的手。
郁汀自顾自地说:“不会真的打架了吧?我要检查一下。”
郁汀靠得很近,空着的那只手落在了乌灼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捏着,似乎在检查这个人有没有受伤。
乌灼半垂着眼,喉结很轻地上下移动。
房间里太暗了,郁汀检查的也不认真,更像是捉弄人,直到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乌灼忽然拉住了郁汀的手,不让他动了。
本来是开玩笑的,但乌灼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郁汀以为自己真的碰到了伤口,非要看刚才碰到的地方。
他挣脱开乌灼的手,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拽着乌灼的领子往下拉,什么痕迹都没有。
郁汀松了口气。
乌灼抬起手,将郁汀的手机收到了桌洞里。
教室里的光又熄灭了,很暗,窗帘半拉着,靛蓝的布料散漫地垂在桌沿边。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小会儿,郁汀刚刚说了很多话,口干舌燥,这样就更干了,他偏过头,想躲开乌灼的视线,却忽然被抱起,双脚离地,放在了桌上。
郁汀还没反应过来,手撑着桌面,以俯视的角度看着身前的乌灼,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乌灼已经压着自己的后颈,吻了上来。
九月的夜风是冷的,将郁汀的唇也吹得很冰,而乌灼的体温是一如既往的灼热,他吻着郁汀的唇,像是点燃了什么。
淡淡的月光洒在乌灼的脸上,他的眼眸并不平静。
像是有点被吓到了,郁汀呼吸急促,睁圆了眼,目光落在乌灼压着自己后颈的手臂上。
乌灼的手臂并不粗壮,却很有力,微微凸起的青色筋脉蜿蜒着隐没在卷起的袖子里。
低声呢喃的话被扯碎,消失在夜风里。
“你好烦啊。”
“讨厌……”还未说完,剩下来的话就被吻吞没了。
教室空空荡荡,乌灼的嗓音很低,略有些哑,响在郁汀的耳侧:“喜欢你。”
“最喜欢你。”
第27章 27
第二天, 乌灼到达班级时,早读的铃声正好响起。
前排的人转过身,像是有话要说。
乌灼对绝大多数人都不抱有兴趣, 也不在意, 他一如往常地坐下, 将背包放到抽屉里,发现课本和试卷被人动过,上面留有郁汀的字迹。
没来得及细看,前排的人鬼鬼祟祟地说:“哥们,昨天来的那个……”
大约是提到了郁汀,乌灼抬起头。
那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似乎很怕别人听见:“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乌灼平静地朝他看了过去。
这人无端地觉得危险,但他不知道自己身处教室, 危险从何处而来, 班主任也没来啊。加上心很大, 所以挠了挠头后,继续和乌灼说话。
“嗨,我是觉得, 你要不还是努力学习, 别逃课了。昨天晚自习,有人在外面抽烟,你男朋友在你的位置上咳了半天, 还是帮你把试卷都看了一遍, 写了好多笔记。”
对于这个高三新转来的同学, 他也不熟,就是看到了, 没忍住多嘴提了一句,可能他就是这么嘴碎的人吧。
想到这里,他又保证:“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乌灼说:“我知道的。谢谢。”
*
国庆有三天假期,与此同时,放假前一周的单休没有,连上了九天课后,连郁汀都觉得累了。
周一的晚上,上完晚自习从学校回来后,郁汀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需要充电。
他是挺热爱学习的,但人不能只有学习。
如果是以往,郁汀可能会爬起来,将自己心爱的模型拿出来,慢慢擦拭,重新欣赏一遍,再收拾起来。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了,郁汀挣扎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拨通了乌灼的视频通话。
……乌灼应该没睡吧。
视频很快就接通了。
映入郁汀眼帘的是一片白,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白色地板,白色桌案,连一旁摆放的笔都是白色的,干净到一览无余,洁白到毫无瑕疵,却仿佛会带给人莫名的心理压力,甚至有些刺眼。
下一秒,乌灼转成了前置摄像头,他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他穿着一件白T恤,头发雪白,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那样纯粹的、没有生机的白。
但是在看到郁汀时,乌灼抬了下眼,漆黑的眼瞳里有一点笑意,瞬间与周围的环境区分了开来。
郁汀怔了怔,问:“你在哪?医院吗?”
乌灼说:“监护人这里。他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科研人员。”
这样的风格,之前几次乌灼替他的监护人办事好像都要保密,如果对方是研究人员的话,好像也能说得通。
郁汀问:“那这里是研究所吗?”
乌灼:“嗯。”
乌灼的生活似乎是淹没在平静海水之下的岛屿,只在很少的时间会露出一点痕迹,郁汀问:“平时你住在这里吗?”
乌灼说:“有时候。”
郁汀皱了下眉,像是担心,他小声问:“会不会,不太舒服?”
乌灼抬起手,想拂去他脸颊边的碎发。
郁汀也察觉到了,两个人视频的时候,乌灼总会让他产生一种两人的确面对着面,很亲密,这个人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乌灼说:“没有。”
郁汀若有所思:“那就好。”
应该是他想多了,乌灼和自己不太一样。
隔着屏幕,乌灼看着郁汀的眉眼,问:“是累了吗?”
又是过分敏锐的观察能力,郁汀叹了口气:“是有点。”
周日本来是想和乌灼一起出门约会的,结果在上课,高三真的好忙。
乌灼思考了片刻,问:“要看魔术吗?”
郁汀心痒痒的:“那我躺下看。”
短暂又璀璨的魔术表演后,郁汀听到手机另一端传来敲门声。
他问:“是有事吗?”
乌灼“嗯”了一声。
郁汀已经充电完毕,“哦”了一下:“那明天见。”
挂断电话前,他飞快地说了一句:“魔术很好看。”
白铁森推开门,走进了乌灼的房间。
他不愧是实验室出身,眼尖心细,一进屋就发现了散落在桌面的钻石颗粒,又想到电话挂断前,那个少年活泼的话,产生了联想,一下子就发现了真相。
制服上缺的钻石,是被乌灼拿去哄男朋友开心了。
这样奢侈浪费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白铁森觉得有必要为乌灼树立正确的金钱观,严肃地说:“乌灼,你知道你哄你男朋友高兴的每一秒钟要花多少钱吗!”
乌灼轻轻拂去那些钻石碎粒,随意说:“我的工资很高。”
白铁森当场卡壳,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乌灼没有文书方面的工作,唯一的工作只有出任务,解决污染物。
而白铁森是所长,负责防治所上上下下的事务,他的超能力也并非强大的伤害类型,很少会出外勤。不出任务,意味着只有基础工资,白铁森平时顶多再拿点实验室的补贴,又再倒贴回了实验项目。他的工资不算低,但和乌灼这样每次解决一个S级以上污染物就能拿到与一年工资接近的奖金的人相比,肯定是相形见绌。
乌灼连着内网,将几个标注的污染物的编号报给白铁森,说:“这几个再测试一下。”
提起这些,白铁森明显正经多了,他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低声说:“你的申请通过了。”
乌灼点了下头,似乎并不意外。
四年前,决定征用乌灼,让他为防治所工作时,当时防治所对如何使用他的能力意见不一,大致分为两派。一边支持乌灼继续摄入新的污染物,继续增强能力。另一部分则认为过多的污染物或许会污染乌灼的理智,不应当冒险。令人意外的是,一贯的激进派白铁森此时却成了中间派。他认为既然乌灼已经成为防治所的一员,就应该尊重对方的意见。
这是当初他们在实验室的约定。乌灼不会再摄入新的污染物,以获得能力。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如果吞下一个污染物获得的能力可以消灭其他所有的污染物,这样一劳永逸的能力,乌灼还是会按照约定获得。但其实污染物的绝大多数能力都是伤害,功能性很少。而论伤害污染物,乌灼的能力已经足够强大,没有人或污染物能及。
白铁森猜测是在他九岁前,以污染物为食的日子,能力之间相互冲突,曾经出现过让乌灼难以接受的后果,所以乌灼拒绝再摄入污染物。
而就在半个月前,乌灼提出申请,希望能食用某几个污染物,因为他推测其中或许有能力让他在污染源里也能和地球联络。
污染源与地球处于两个维度,没有通讯渠道,一旦乌灼进入污染源,通道的终点是不能预测的,导致乌灼无法按照原定的计划工作。而如果能和在污染源中的乌灼联系,探索的效率会更高,可能会有更重大的发现。
乌灼愿意主动获得这样的能力,白铁森当然不会制止,别人也不会。
而白铁森可能是唯一猜出乌灼这么做的真正原因的人。
上一次从污染源回来后,乌灼曾询问过他一个问题,能否在污染源中收到地球来的信息。
这是不可能的。
白铁森回答了这个问题,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这件事几乎不可能,但根据观测,某些污染物似乎能够做到。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乌灼对待这份感情很认真,非常认真。他想要和郁汀通信,为此改变了之前的原则。
申请已经通过,事到临头,白铁森还是提醒乌灼:“你应该清楚,这种类型的能力是很难通过观测和实验得到准确数据的,有很大概率不是。”
乌灼点了下头,没有在意。
【吞食:杀死它们。吃掉它们。消化它们。成为……它们?
编号11967自述可以将污染物作为食物,并通过食用污染物获得其能力,使用条件也由其表述。必要条件一:杀死污染物;必要条件二:吃掉污染物(小于编号11967体重的污染物需要全部食用,大于编号11967体重的污染物需要食用超过编号11967自身一半的重量,且剩余的未食用部分不再具有特殊污染性。)
根据一份九年前的报告可知,编号11967的能力之一“粉碎”曾在一起事故中出现过,报告中显示此次事故的发生地点为医院,受害人共十一人,其中三人为孕妇,现场并未发现名为乌帘的待产孕妇的尸体或部分肢体,仅留有少量血液,且事故发生后污染物迅速消失,自此再无出现的踪迹。】
第28章 28
连续上了快两个星期的课后, 终于放假了。
高三太忙,之前郁汀每周末都能抽出时间去外面逛逛,恋爱后反而没有时间一起出门。
国庆节的三天假, 第一天就准备约会。
虽然每天都会见面, 暑假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多,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约会。
放假的第一天,郁汀难得睡了一次懒觉,直到九点多才起。
他起了床,洗漱完,一边打哈欠一边想着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就收到一条消息, 乌灼已经到了。
他们是约在了附近的商场,但乌灼每次都会来接郁汀, 他对此似乎很执着, 而且总能准时出现在郁汀的家门前。
郁汀没什么办法, 就是好奇乌灼的行踪轨迹,神出鬼没似的,永远能迅速出现在自己面前。
打开门, 乌灼靠在一边的墙上, 抬手拿着手机,敲着什么,看到郁汀, 才按灭了屏幕。
郁汀说:“不是有密码么?”
乌灼想了下, 坦白说:“想让你给我开门。”
郁汀:“……”
所以是故意折腾自己, 想打人了啊。
长假到了,外面的人很多, 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郁汀总算进了餐厅。
他之前一直很想尝这家的火山冰淇淋,但这个冰淇淋主打的就是大容量,以郁汀的胃口一个人不可能吃完,和朋友一起来不是不行,但有点奇怪。
现在有男朋友了……
上餐之后,郁汀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入口的瞬间拧了下眉。
好吃是好吃,与此同时,致死量的甜度淹没了郁汀的味觉。
不该一次吃这么多的。
郁汀将冰淇淋咽了下去,看着坐在对面的乌灼,起了点捉弄的心思。他挖了一大勺,递到乌灼的嘴边。
乌灼张嘴吃了。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郁汀:“不甜吗?”
乌灼:“还行。”
郁汀看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不信邪又吃了一大口:“水……好甜。”
餐厅里人很多,嘈杂声很大,隐约间,郁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差点以为是错觉,但还是本能地应了一声。
回过头,路允站在不远处,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郁汀有点崩溃。
这是第二次了,锦城很大,他和乌灼约会次数也不多,怎么会连续路允撞到。
以路允的性格,既然碰到了,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
路允三两步走了过来,他瞥了乌灼一眼,问:“不仗义啊,叫你你说有事,结果你俩单独跑出来玩?”
幸好吃的已经咽下去了,郁汀一字一句地回答:“吃饭。”
他想转移话题,于是问:“你呢,怎么在这?”
路允凑了过来:“我妹非要吃这家的冰淇淋,都等半天了……”
话一顿,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问:“你们也点了,多久才能上啊?”
没等郁汀回答,路允丝毫不见外地拿起了一旁压着的菜单,嘀咕了一句:“怎么点的还是情侣套餐?”
他本来是在大声嚷嚷,声音逐渐变得微弱,甚至是虚弱,最后几不可闻。
郁汀的脸很红,是冷饮也压不下去的热度。
对面坐着的乌灼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没什么能让他的情绪产生欺负,继续挖了一小勺冰淇淋,递到了郁汀嘴边。
路允猛退了一大步,一双眼睛来回在郁汀和乌灼两人身上打量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不太可能的设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郁汀自暴自弃地一口吞掉嘴边的冰淇淋,顺便拽住了乌灼的手腕,往下压,松开,又十指交握。
他放弃挣扎,直白地说:“我恋爱了。”
路允瞬间化身羊癫疯患者,手指抖个不停:“你你你你们……”
郁汀说:“乌灼是我男朋友。”
路允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又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卧槽,郁汀,你竟然也早恋。”
“卧槽,郁汀,你竟然是同性恋。”
郁汀有一点崩溃,虽然和一个朋友出柜也是出,和一群朋友出柜也是出,但一次性面对这么多人,对他的脸皮厚度是个考验。
路允:“卧槽,你们怎么来了?”
又对着郁汀自证清白:“不是我叫他们来看热闹的啊!本来就是我们一起出门,我妹非要跟来吃冰淇淋!”
成谈挥了挥手说:“你妹怕你迷路,让我们出来找你。”
“结果这么劲爆。”另一个人接话。
于是,三个人挤进了进来,短暂的沉默了,就是疯狂的叽叽喳喳。
“操,我就知道。”路允忍不住爆粗口了,“上次你们打篮球的时候就很奇怪,谁会喂球喂到那种程度,还装呢?”
“那个时候才认识,”郁汀强调,“真的只是朋友。”
他本来很有底气,但一偏头,看到乌灼的眼睛,就有点心虚了。
怎么说,他们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简单的朋友关系。
路允继续回忆:“上一次,我在游乐园里遇到的一对儿不会……”
郁汀捂着半边脸,很不想提起那件事。但明显路允看不懂,或者即使看懂了,也没人能堵住他的嘴。
郁汀装死,拒绝回答,几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乌灼身上。
原来他们只见过一面,是不熟。但现在乌灼的身份变成了郁汀的男朋友,仿佛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个团体中。
乌灼代替郁汀回答,他点了下头:“是我们。”
路允一拍大腿:“怪不得我说郁汀怎么不笑。”
当时的郁汀笑不出来,现在的郁汀同样笑不出来。
作为一个直男,路允对同性恋的感情生活不太感兴趣,可能还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但是谈恋爱的自己兄弟,还是他以为绝不会早恋的郁汀,又不知不觉地恢复了八卦的本性。
他问:“所以你们去游乐园干嘛?也是约会?”
乌灼看了一眼郁汀,简单地说:“我在游乐园里表白的。”
路允很不满意,还有更多问题,正好有服务员上餐,打断了他的话。
郁汀把牛排往路允面前一推:“吃。”
路允很不满意:“别以为谈恋爱了凑合这一顿就算请客了,得请贵的,懂不懂规矩?”
郁汀脸色通红,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想堵住你的嘴。”
第29章 29
第一次食用污染物的计划也在国庆假期中进行。
乌灼经常在某些危险实验中作为保卫人员, 已经很久没作为被观察对象来到实验室了。
在洁白无瑕,严丝合缝的实验室中,乌灼收到密码, 他打开一扇门, 取出提前存放在这里的污染物尸体——它填满了一整个房间。
几个小时后, 乌灼食用完毕。从监控镜头中可以看出,他的状态没有什么变化,情绪也没有起伏,就像吃完一顿普通的午餐,即使很少有人能面不改色地直视这顿午餐的食物,而乌灼吃掉了它。
又过了半个小时,乌灼向研究人员传达了“否定”的意思。他对着镜头, 分别和几位审查人员进行了简短的对话,以确定他的理智没有被污染物占据, 又测试了各项身体指标, 通过检查后, 才被允许离开。
白铁森也从监控室离开,等在门外。
在过去的九年间,白铁森曾无数次研究过乌灼的档案。
他将乌灼的超能力归为隐藏式的被动类别。实际上如果乌灼按照一个普通人的生长轨迹那样长大, 即使在高中毕业时检查出拥有超能力, 或许防治所会将乌灼的超能力当做外置型超能力的放大器,却很难发现其真正的用途。
从本质上来说,乌灼的超能力是将污染物当做食物, 从中获取必要的养分, 转化为能量, 而污染物的能力只是附赠品。
普通人类的消化需要时间,能量转换很缓慢, 使用起来也不能立刻消耗殆尽。如果是以这样的方法,获得一个污染物的能力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是在乌灼过去的经历中,他摄入了一个很有用的能力——近乎没有限制的超高速再生,这种能力需要大量能量作为支撑,也让他的能量循环体系变得像一个污染物。对于污染物而言,为了生存下去,舍弃掉部分身体,转换为能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而拥有食物时,摄入大量能量又可以重新转化为躯体。
乌灼能以极快的速度消耗能量,消化食物,补充污染物,在短时间内获得其能力。理论上来说,他可以没有限制地食用污染物,无限制地获取新的能力。
紧闭的门分开,乌灼从实验室内走了出来。
大约受结果的影响,无论是防治所的决定还是这次食用实验的失败,乌灼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不好。
白铁森问:“这个能力是什么?”
乌灼掀起眼皮,简单描述了这个能力:“只是能让人类或污染物产生不可控的轻微幻觉。”
或许是当事人产生了某些的幻觉,误以为这个污染物会与自己沟通,才会有这次的误解。
即使是拥有超能力的人类,也是在一次一次地使用过程中才能确定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更何况是凭空猜测。
污染物不会说话,也无法审讯,只能根据它表现出来的状况倒推,对非伤害类能力的判断失误概率极高。
白铁森笑了笑:“不要着急,总会有结果的。”
老实说,防治所的人比乌灼对单次实验的结果要乐观得多。反而是乌灼选定了很多污染物,研究人员经过一系列的筛选,排除了一些,选定了最可能的几个,作为实验材料。
乌灼看着实验室的门闭合,又重复了一次之前提过的建议:“应该加快速度。”
白铁森说:“你知道这很危险,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整个防治所。就算是我,也不会同意你同时食用过多的污染物。”
为了安全起见,乌灼不能一次性食用选中的全部污染物,万一几个新能力之间剧烈冲突,导致乌灼失控,就会出现非常可怕的状况。
而防治所并没有控制乌灼的方法,白铁森的超能力是在乌灼离开实验室时设下的枷锁,但他其实没什么信心能与乌灼同归于尽,更准确来说,是几乎没有可能。
白铁森想了想,还是劝他:“你在污染源中意识到到自己的能力后,也没有连续摄入过污染物了吧?”
乌灼没说话,他看到自己衣角有一小块干涸的血迹,可能是换衣服时血还未干。
有点烦,又要再换一次,幸好没被郁汀看到。
乌灼看着白铁森,语调平淡:“如果直到下次去污染源还没有结果,我会申请在那里进行实验。”
*
假期的第二天,郁汀约乌灼来自己家写作业。
两人像往常那样见面,共同分享那张很大的书桌,又比暑假靠得更近一些。
写了半个小时后,郁汀心烦意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笔撂到了一边,认真地看着乌灼,像是在审视着眼前这个人。
他问:“你怎么了?”
明明乌灼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差别,郁汀却莫名觉得他心情很差。
乌灼:“嗯?”
不是很想说的意思。
郁汀觉得很犯规,乌灼能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而这个人自己却面无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他得让乌灼的情绪表现得明显点,才能抓住秘密的一角。
郁汀这么想着,凑了过去,想亲乌灼,就算不能知道原因,也能让眼前的人高兴点。
乌灼的动作更快,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郁汀的吻。
郁汀扑了个空,差点栽下去,他对乌灼眨了下眼,难以置信:“?”
乌灼扶着郁汀的手臂,皱了皱眉。
“吃了讨厌的东西,”他解释了一句,“很难吃。”
因为太讨厌了,所以不想让自己尝到那种味道。郁汀好像理解了乌灼的脑回路,但不知道那种东西有多难吃,因为乌灼从不挑食。
他的语气让郁汀莫名想到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时发生的事,乌灼没让自己碰那个包。但现在他们不是只见过一面的朋友,他们在恋爱,不让碰的不是背包,而是乌灼的嘴唇。
郁汀思索了三秒钟。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走廊里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声,脚步很急也很快。
过了一小会儿,郁汀重新出现在房间里,他拿了新的牙刷,塞到乌灼的手里,把乌灼往浴室里推。
“去刷个牙,忘掉它。”
郁汀是这么说的,他没有回到书桌旁,反正也写不下去作业了,索性坐在墙边的懒人沙发上。
浴室里的水龙头响了又停,乌灼走了出来,走到郁汀的身边。
郁汀拽着乌灼的手腕,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又问:“现在还记得那个讨厌的味道吗?”
乌灼沉默地看着郁汀,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考。
郁汀强调着:“不许骗我,不许对我说谎。”
乌灼神情平静,眼神却有些复杂,他点了下头。
怎么说,不是很意外。郁汀几乎没看过乌灼因为什么真的不高兴,情绪的难以改变是双向的,让他忘掉那种不愉快也很难。
郁汀岔开腿,膝盖半跪着,翻身坐在了乌灼的腿上,双手推着乌灼的肩膀,想用整个人的力气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结果竟然乌灼完全没动。
郁汀:“……”
出其不意根本没有作用。
一秒钟的尴尬后,郁汀收拾好心情,强行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又很有自信,实际上脸颊滚烫。
他飞快地说:“那我让你忘掉吧。”
乌灼的眼眸怔了怔,似乎还没来得及有反应。
然后,郁汀搂着乌灼的后颈,吻了上去,不允许这个人再躲开第二次。
……是薄荷味的牙膏。
这样的信息在郁汀的大脑中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细想,主动的时间很短暂。很快,乌灼更紧地抱住了郁汀,他的力气大到郁汀都有些痛了。
郁汀不知道乌灼为什么亲的这么急,这么重,这么凶,像是要把自己吃掉。
郁汀的大脑缺氧,一片空白茫然,他慢半拍地思考着,模模糊糊地想,或许就像是小朋友吃了苦药,要用糖果的味道遮掩,乌灼吃了讨厌的东西,也需要什么作为补偿,他选择用自己。
这么想着,郁汀绷紧的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乌灼剧烈的吻持续不断地占据着自己的所有思维。
和在学校附近的房子不同,郁汀在家的卧室很大,这个角落却很狭小逼仄,郁汀被困在了乌灼的怀抱里。
恋爱之后,郁汀和乌灼接过很多次吻,已经算得上有经验了,不像最开始那样,连呼吸都不会,但这一次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乌灼的手臂横在郁汀的腰间,动作之间,揉皱了衣服的下摆,露出腰间赤.裸的皮肤,郁汀的肤色很白,像一团雪。
乌灼缓缓抽出手臂,即将失去支撑的感觉让郁汀有些心慌,但他似乎误解了乌灼的意思。
乌灼的手握住了郁汀的腰,没有阻隔的,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出郁汀脊骨的形状。而脊骨是郁汀最敏.感的地方,他不太受得了这个,身体不自觉地随着对方的动作微颤,慢慢蜷缩起来,最后几乎成了一小团,困在了乌灼的怀里。
乌灼的吻,乌灼的抚.摸,就像乌灼的身躯,侵略性太强,禁锢着郁汀,好像要掌控郁汀的一切。
直到最后,郁汀倒在了乌灼的臂弯间,身体是难以想象的柔软,他仰着头,脖颈绷得很紧。
此时此刻,郁汀眼中的世界是倒着的,窗帘半拉着,停驻了一只昆虫,背光显出它的轮廓。那是一只飞蛾。
白色碎发又挡住了郁汀的视野,乌灼俯下.身,他的吻连绵不绝,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郁汀眼眶泛红,蹙着眉,身体微微颤抖着,忍不住伸手拽了一下窗帘。
那只飞蛾一惊,展翅飞走了。
而郁汀心甘情愿地困在了乌灼的怀抱中。
第30章 30
国庆假期过后, 锦城中学进行了第一次摸底月考,难度很大,走出考场, 大部分学生都面如菜色。
对于郁汀而言, 和之前没太大区别, 他的基础很扎实,而数学和物理这些学科的难度增加更没有意义。
成绩出来后,没有意外的,郁汀还是第一。
严格意义上不能算得上隔壁学校的四中即将举办秋季运动会。锦城中学的运动会在国庆前就办完了,和高三没什么关系。但四中对高三的管束没那么严格,还是一样参加。
运动会上项目众多,有的适合耍帅, 有的却格外折磨人——比如五千米长跑。
“所以,体育委员就找上了你?”
郁汀得出了结论。
乌灼是新来的, 除了长得挺帅, 在班级里默默无闻得过分了, 没闹出过任何动静。体育委员找了一圈人,没有冤大头愿意参加五千米长跑,最后推给了新来的、看起来不难说话的乌灼。
不过对于乌灼的体力而言, 这也只是小事一桩吧。
乌灼“嗯”了一声。
融入集体总不是坏事, 郁汀思考了几秒钟,说:“那……运动会那天,我去你们学校看你。”
“好。”
郁汀打断乌灼的话:“运动会那天事情不多么?你不用来接我。”
周五上午, 上完第一节课后, 郁汀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请了个假。
班主任大致了解郁汀的家庭情况, 加上郁汀的成绩以及平时表现,没多问他口中的“家里有点事”具体是什么, 就签了假条,放他出去了。
一出校门,郁汀打了车,直奔四中去了。
到了四中校外,郁汀发现想要混进去没上次那么容易。学校在举办运动会,校门虽然开着,但管得很严,不让校外的人进去,怕闹起来出事,必须得是穿着四中校服的学生才能进出。
而锦城中学和四中的校服只是相似,还不到一模一样的程度,现在又是白天,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郁汀在外面犹豫了几分钟,只好打电话请求援助。
没等一会儿,乌灼出现在了校门前。
他个子高,即使没有一头白毛,靠一张脸和过分冷淡的气质在普通学生中也鹤立鸡群,非常显眼。
乌灼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藏在角落的郁汀。
因为怕被别人发现,郁汀没穿校服外套,身上只有一件短袖,站在人少的角落。
乌灼径直朝郁汀走来,拉下拉链,脱了四中校服,罩在他身上。
一时间,郁汀整张脸都埋在了衣服里,他说:“停一停,你脱衣服干嘛?”
乌灼的声音隔着外套传来:“不是要混进去吗?”
郁汀满眼疑惑,听乌灼解释:“围墙很高,你可能翻不进去。”
郁汀:“……你看不起谁呢?”
但是考虑到运动会管的比较严,翻墙被抓可能真的会被扭送保安室,郁汀丢不起这个脸,还是决定浑水摸鱼进去。
秋风有点冷,郁汀吹了一会儿,短袖下的皮肤冰冷。而乌灼的外套沾染了这个人的体温,披在身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郁汀抬起头,瞥了乌灼一眼。
信誓旦旦说不用人接的话还犹在耳侧,慢半拍反应过来的郁汀不太想面对乌灼。
乌灼看着郁汀:“你……”
有一瞬间,郁汀以为乌灼会旧事重提。
但乌灼只是顿了一下,没什么顾忌地握着郁汀的手:“你的手好冰。”
郁汀心里松了口气,心虚地小声说:“还好,是你的体温太高了。”
仿佛是乌灼的错。
伪装成四中的学生后,混入学校变成了一件容易事。
衣服大了,袖子也长了点,但是隐藏在众多进进出出的学生中,不太合身的衣服也不明显。
操场上人山人海,热闹至极,放眼看去,全是人头。
乌灼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前排那位同学发来的消息。体育委员正在火急火燎地找人,半个小时后就是五千米跑,乌灼得去签到了。
但乌灼是这个学期才转学来的,没加班群,和班里的人很疏离,没有朋友。找了一圈,也只有前排同学有乌灼的联系方式,还是上次逃课事故后加的——乌灼说郁汀再来的话,记得给自己打电话。
前排同学大声吼着:“你人呢?再找不到你,体委真的要发疯了。”
乌灼说:“来了。”
这位同学是个热心肠,主要是闲着也是闲着,体委忙的像是头乱撞的苍蝇,他好心地接下了护送乌灼去签到的任务,一走过来,就看到乌灼身旁的郁汀。
愣了一下,挂上了有点尴尬的假笑:“同学你好,你也来啦!欢迎欢迎!”
上次郁汀来过后,他没事干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郁汀是锦城中学的第一名,全体师生眼中的好学生,绝无早恋可能。
知道八卦又不能说,他憋得慌,又忍不住感叹这个后桌挺有本事,谈了个听起来最不可能,最难搞的。
带路时偷偷摸摸问:“你男朋友怎么也来了!逃课了?”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很隐蔽,然而郁汀听力不错,况且这人的表情很离谱,让人想不注意到都不行,郁汀只是装作听不见。
乌灼看着身侧的郁汀,他的耳尖有点红。
陪乌灼签到完后,郁汀才说话:“你不热身吗?”
乌灼随意地说:“没必要。”
郁汀:“……”
哨声短而急促地响起,一排人乌泱泱从起跑线出发,乌灼也在其中,被人群淹没,郁汀一直盯着,才没有丢失视野。
跑到第二圈时,选手之间开始拉开明显的距离了。
乌灼领先第二名一些,似乎跑得很轻松,似乎没费什么劲,后面跟着几个人,但总是落后几米。
快半个小时跑下来,郁汀看都看都累了。
直至最后一圈,乌灼还是第一,而后面紧跟着的只有一个了,别的要么差圈,要么落后很多。
前排那个同学震惊地说:“我以为乌灼最多像不出世的高手,打架很厉害的那种,原来他体力这么牛逼。后面那个体育班的都没跑过他。”
五千米的比赛时间太长,半路被叫回来的体委激动地快厥过去了,他没想到随便在班上揪的一个冤大头能跑第一。
郁汀挤在最前面,把水递给才跑完的男朋友,想扶他来着,却又发现完全没必要,问:“你都不流汗的吗?”
别人跑完看起来都快死了,乌灼好像连呼吸都很均匀。
乌灼说:“一点。”
所以看不出来?
郁汀接过喝了半瓶的水,拧上瓶盖,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人。
他是五千米长跑的第二名,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乌灼,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郁汀直觉不妙,他非常不赞成在学校里发生冲突,所以拽了下乌灼的手,说:“走了,好吵。”
乌灼“嗯”了一声,顺从地跟着郁汀穿过人群,走到了操场外。
“你都不累的吗?”郁汀再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乌灼这样的体力。
两人停在树荫下,乌灼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他往外走了一步,挡在了郁汀身前。
郁汀也看了过去。
刚刚死死盯着乌灼的人,现在混迹在另一群人里。他们成群结队地站在一起,穿着四中校服,但看起来和普通的高中生不太一样,块头很大。
郁汀想了想,不太可能有这么多小混混找到校服,何况其中一个还参加了比赛。这群人应该是体育班的。
五千米这样的项目,普通班学生很难跑得过长期锻炼的体育班,乌灼刚刚拿了第一,体育班的人是第二。但即使是这样,赛后找上门也太输不起了吧。
领头的那个大个子和乌灼差不多高,但身材粗壮,一看就是练过的。
那人一脸蛮横,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上来就要动手扯乌灼的衣领,先发制人——
后面的几个毫无危机感,正在吃瓜看戏,还负责放狠话:“你从哪冒出来的,懂不懂规……”
然后,那人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郁汀的心情有点微妙。照理来说,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是个从没和人动过手的菜鸡,应该担心自己一不小心陷入人生第一次围殴当众。但乌灼站在自己面前,他就莫名其妙觉得不可能陷入那样的境地。
乌灼抬起手,抓住了这人的手臂。
他看起来根本没用力,但那人却一动不动,像是被卡在了那里,不是不想动,而是怎么都没办法抽回手。
“操,放开!”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在学校里没听过的人轻松制住了,找面子不成,反而在小弟面前面子大跌。
乌灼的语调冷而平:“滚开。”
郁汀看着乌灼的背影,隐约意识到一个事实,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乌灼不会因为这些人而多停留一秒钟。
他松开了手,那人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一群小弟里。
隔着乌灼的肩膀,郁汀看到那人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恐惧,最后狼狈地移开了视线,没理会小弟们的叫嚣,飞快地走了。
那群人离开后,乌灼用剩下的半瓶水冲了下手,好像很嫌弃,郁汀好笑地问:“你有洁癖?”
乌灼皱了下眉:“还要握你的手。”
郁汀的心跳快了一拍,他知道这是白天的学校,不是合适的场合,被发现会很麻烦。但一瞬的冲动还是促使他仰起头,一个吻轻轻落在乌灼的脸颊,他的嗓音仿若一阵清风拂过:“我现在相信你的爱好的确不是打架了。”
亲完了,郁汀退后了两步,避嫌似的。
好一会儿,乌灼问:“还看运动会吗?”
郁汀:“不看了。回去上课。”
他对四中的运动会没什么兴趣,只是对男朋友有兴趣而已。
乌灼也没挽留:“我送你回去。”
这次郁汀没有拒绝。
刚走到教学楼前面,乌灼的电话又响了,他接了起来,安静地听着,等对面说完后回答:“嗯,知道了。待会儿过去。”
语气和接之前电话时一模一样。
郁汀随口问:“运动会那边的事吗?”
“不是。”乌灼否认,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似乎接收了一份文件,“监护人的电话,要出一趟门,明天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
郁汀的脚步骤停,歪着头,看向乌灼。
之前也有过一次,暑假那天乌灼被一个电话叫走,然后失联。这次又是同样的原因。
有什么比高三学生的学习更重要的事吗?
他尝试着问:“你为什么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