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灰蓝的天空下, 微风轻轻吹拂着郁汀的碎发,他抬着眼,瞳孔中倒映着乌灼的影子。
乌灼思考了片刻:“我为他工作, 他给我发工资。”
他尝试着反驳:“雇佣未成年是犯法的, 你知道吧。”
话还没说完, 又意识到了什么。
乌灼说:“我成年了。”
郁汀咬了下唇:“……”
他陷入了沉默,因为乌灼竟然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虽然乌灼没说,但从来没提起过父母亲人,大概率是不在了,和应该是没有亲缘关系的人生活在一起。只偶尔提过几次监护人,每次都是帮他干活。而那位监护人是一位研究人员,怎样的研究试验需要一个刚成年的人帮忙完成?
郁汀望着眼前的乌灼, 忽然涌出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自己每个月的零花钱很多,放在银行里的存款也不少, 足够支撑他很多业余的兴趣爱好, 所以分给乌灼用也绰绰有余。
——我养你吧。
这样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郁汀有些脸热, 还是忍住了。乌灼不可能接受,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小会儿,郁汀先移开了视线。
他不是笨蛋, 知道乌灼的秘密很多。
不追求时髦叛逆, 却染了一头白毛;不热衷和人动手,第一次见面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偶尔会被监护人叫走,不知道做什么工作;无论在身处什么地方, 永远游离于众人外, 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乌灼不想说。
所以……算了。
郁汀不想勉强乌灼, 他并不是一定要追根究底,只是不希望这个人被伤害。
“研究所的项目, 合法合规吗?”
乌灼点头。
“你的工作,不涉及违法犯罪吧?打架也算。”
“嗯。”
动手的对象不是人,不算打架。
“最后一个问题……”郁汀皱了下眉,认真地问,“你会因此受伤或者感到不愉快吗?”
这是最重要的,也是郁汀最在意的。
乌灼握着郁汀的手,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又插入了郁汀的指缝间,指腹抵着郁汀无名指内侧的那枚小痣:“不会。”
“就像五千米的长跑一样,”乌灼很少会打比方,或许是他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所以也从不会解释自己行为和想法,“我可以做到,只是需要那么做。”
郁汀勉勉强强接受了:“也行。”
还有什么想说,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人影,几个老师正先聊着走过来。
郁汀瞪圆了眼,因为其中有一个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
不是,隔壁学校开运动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郁汀穿的是校服,而教导主任一向以眼尖而闻名全校,四中主教学楼前的这块地方一马平川,无处可藏。
郁汀不由攥紧了乌灼的手,内心绝望。
完蛋了!
乌灼总是注视着郁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了那个让郁汀紧张的人。
乌灼察觉到了什么,偏过身,拽了一下郁汀的手腕。
此时此刻,郁汀的大脑飞速运转,只想着怎么编出合适的理由,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所以也没在意乌灼的动作。
乌灼弯腰,手臂横在郁汀的膝弯,轻松地将郁汀抱了起来,没有助跑,直接往下跳——
教学楼的路旁是一片缓坡,不算很高,很长,上面种满了花花草草,最外侧是一排郁郁葱葱、还未落叶的树。
下一秒,郁汀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视野里只剩下翠绿繁密的叶片,以及乌灼的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微微绷着的下颌线。
耳边的枝叶簌簌作响,郁汀感觉乌灼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也将那些可能划伤自己的东西挡在外面。
郁汀的睫毛剧烈抖动着,难以置信地搂紧了乌灼的后颈,闭上了眼。
也许乌灼一个人可以跳那么远、那么高,但是加上一个自己……
落地却很轻,宛如一片树叶,郁汀感觉到乌灼的脚尖及地,膝盖稍弯,用于缓冲,自己在乌灼的臂弯间稍稍下坠,又被抱得更紧。
动静有点大。
锦城中学的教导主任若有所感似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作为东道主,四中的老师笑了下,猜测道:“是猫吧。”
“猫”——惊魂未定的郁汀坐在路边的瓷砖上,透过树影,看到逐渐走远的老师,靠在乌灼的肩膀上,压着声音,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乌灼,你真的是……万一真摔了,医生问我原因,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坦白。”
逃课,躲老师,跳楼,摔进医院……被医生知道估计会沦为科室笑柄。
乌灼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手掌落在郁汀削瘦的后背,一点一点地替他缓和呼吸,“不会摔。”
好像习以为常。
郁汀简直要对这个人口中“没有危险”情况产生怀疑了。
不算怎么说,总算是躲过教导主任了。
这条路很僻静,周围没有人来,郁汀放纵自己埋在乌灼的肩窝,好一会儿,他听到乌灼说:“这次可以发消息了。”
郁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上次乌灼被叫走,一天多都没联系上,再往前数,才认识不久也有一次失联。
他茫然地抬起脸,额头乱糟糟地压着碎发,看着乌灼,眼神里好像很有探究欲。
“我申请到了权限。”乌灼漆黑的眼眸被树影遮着,很暗,但日光偏移,闪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也被照得明亮,“上次是最后一次。”
对于上次的事,其实郁汀有点介意。但他不会提出要求,因为不太恰当,不太合理,不是正当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乌灼也会有不能联系、短暂消失在他生活中的时间。但理解并不代表接受,更确切的说,郁汀是在忍受那样的感觉。
乌灼伸出手,他的指尖落在郁汀的脸颊上,缓缓挪动着,最后碰了碰郁汀的眼睛。他似乎很喜欢郁汀的眼睛——这个尤为脆弱,最容易被伤害到的地方,人类的本能是会避开可能会伤害到眼睛的东西,郁汀却总是任由乌灼触碰。
乌灼说:“郁汀,你讨厌分离,讨厌离开。所以有的时候会提前切断联系,保持距离。是吗?”
郁汀怔住了,连呼吸都放轻了。
上一次乌灼没有明白的事,竟然在事后发现了真正的原因。
不是不想见到乌灼,而是对乌灼产生了不正常的依赖。想要远离的举措还未实施,甚至还还没有下定决心,展露出的一小点意图的表象就被乌灼抓住了。
乌灼太直接了,过分诚实,将一切都坦露,一切都展示。
实际上会让郁汀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很少,乌灼是让他以最短时间产生依赖的人。
郁汀被戳穿了心事,有点尴尬,他偏过头,脸很热,皮肤烧红了,眼睛湿漉漉的,心脏猛地一颤。
乌灼的一只手撑在郁汀身侧的瓷砖上,另一只手圈着郁汀的腰。外套很宽大,看起来不怎么明显,但靠得很近。
他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我可以。只要你需要我,想要见我,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郁汀笑了一会儿,不是很信:“你有魔法吗?比如我对着天空呼唤,你就能闪亮登场。”
“没有魔法。”乌灼否认了郁汀的玩笑。
他眼里的笑意明显,语气很认真,就像内容似乎是和郁汀一样的玩笑:“对着天空不行,但是对着手机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那些深沉和冷静短暂地消失了,此时此刻,他和一个普通的、陷入热恋的高中生没有任何区别。
乌灼总是很明确,总是知道郁汀在想什么:“不需要戒断依赖,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无论有多远,无论在哪里。”
从第一次见面,一整个暑假,直到现在,他们彼此间的互相放纵,才让这样的感情肆意滋长。
乌灼再一次重复:“郁汀,叫我的名字吧。”
幼稚的、不科学的、没有理智的。
郁汀眨了下眼,低声说:“好吧。”
在此时此刻,在这一秒钟,他的确抛弃了所有的常识和科学,相信了眼前这个人。
第32章 32
再回到学校已经是中午了。
可能是中途被教导主任吓着了, 郁汀心有余悸,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磨蹭到午休结束才去上下午的课。
周五的下午是体育课。路允的体育老师最近家里有事,请了长假, 学校就将他们分到了郁汀班上体育老师的名下, 索性一起上了。
而意外曝光恋情的郁汀并不是很想面对碎嘴的路允。
果然, 体育老师一说解散,路允就忙不迭跑了过来。
郁汀叹了口气,很想回教室写作业。
等走到郁汀面前,路允反而欲言又止了。
“唉,你……”路允一副有话要说,戏瘾大发的样子,“唉, 我……”
郁汀懒得陪他演了:“有话就说。”
路允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点开相册:“这是你吧。”
照片拍的是在四中学校里和体育班对峙的一幕, 画面正中间是乌灼的背影, 以及郁汀的小半张侧脸。
这倒没什么, 但一想到之后不久发生了什么,郁汀脑子一热:“从哪来的?”
路允说:“白原那小子发的,还威胁我, 说我叫他几声爹, 他就去帮忙救你。”
郁汀一言难尽。
路允继续夸夸奇谈:“我差点就为了你叫他爹了!但一想到有乌灼在,他那种怪物一样的体力和运动能力,就算打不过, 带你跑路应该还行。”
应该要庆幸的, 白原绝对是看到体育班的人走了, 没乐子可看就溜了,没拍到后面的照片。
路允挤眉弄眼:“郁汀, 没想到你竟然也会逃课去约会!”
郁汀坐在一边的台阶上,托着下巴,低声说:“没逃课。我去看四中的运动会。”
路允不想这么轻易放过郁汀。
两人认识的时间挺长,算得上好朋友。郁汀的成绩太好,虽然没有刻意表现出隔阂,但有股好学生的范,平时里从没犯过什么错。结果这次来了个大的,不用这件事狠狠折腾郁汀,路允觉得对不起这份友谊。
路允坐在他旁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阴阳怪气地说:“咱们自己学校的运动会不参加,倒是跑去四中了。”
郁汀镇定自若地解释:“咱们学校不让高三参加运动会,耽误学习。”
路允:“那怎么不说逃课?你之前逃过吗?不过奇了怪了,那么多人恋爱成绩下降,你怎么还是遥遥领先全校第一啊。”
为什么都觉得他是逃课了,郁汀莫名其妙地想,他又一次强调:“我是请假,没有逃课。”
“以什么理由请的假,看男朋友吗?”
……死循环。
郁汀面无表情地瞥了路允一眼:“嗯,逃课和男朋友约会,挺开心的。”
路允反而半天说不出来话了:“草,你好肉麻。怎么谈恋爱的都这样啊!受不了了!”
郁汀终于忍不下去了,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的吱吱作响:“闭嘴。”
路过的李小明同学听到动静,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
接下来的大半天,郁汀没有发消息给乌灼。
乌灼说的是申请到了通讯的权利,说明不能时时刻刻接触到手机,接收消息会有困难。
郁汀自认不是小孩子,有自制力和忍耐力,一天不联系而已,没必要黏得那么紧。加上被乌灼戳穿了真实想法,还是要点面子的。一整个下午,上半节晚自习,郁汀都在专心学习。
教室有点闷,郁汀拿着水杯,准备去走廊接水,顺便透了透风。
一旦绷得没那么紧,某些念头就忽然蜂拥而至。
郁汀靠在走廊的围栏上,没有立刻回去。
既然都有了通讯的权利,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自制力很强的郁汀也有被打败的一天。
他拥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了自己,点开了乌灼的微信窗口。
“在干嘛?”
*
反向打开去往污染源的通道是一个概率很低的事件。有时候运气好,一个月有两三次,运气不好,接连几个月一无所得也会发生。九月是一无所获的一个月,十月上旬将尽,千里之外的一个小队终于打开了通道。
而在此之前,非常幸运的是,乌灼在食用了某个档案中记录能力与幻觉相关的小型污染物后,获得了在污染源中与地球交流的能力。
据乌灼形容,这个污染物应该是通过锚点与人类沟通,引诱人类,让接触的人寻找更多的污染物锚点,它想吞食掉这些锚点,使自己变得强大。可惜这个污染物自身实在过于弱小,一出现在地球,就被防治所清理,没有造成伤亡。而根据受害者的描述,防治所也没有辨别出这个污染物真正的能力,以为仅仅是锚点释放了幻觉,迷惑了这个人——偶尔会有锚点与污染物相互配合的案例,不多,但促使工作人员将这个案例记录在等级较高的档案里。
食用这个污染物后,这个能力在乌灼身上发生了少许变化。很多能力都会适应乌灼的人类身份,但总的来说,和人类的超能力还是有很大差别。
【天外来音——一个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仔细听,一个人的死亡或无数人的死亡在你的一念之间。
经乌灼表述,此项超能力可以将手机设置为锚点,通过锚点接收地球发来的讯息,且在污染源中做出简单的回复。
但乌灼并不是以人类的方式处理这些信息,而是以污染物的方式理解它们。
以上信息均未经证实。】
污染物的形态不一,千奇百怪,没有统一的发声器官,大多智力低下,仅凭本能生存,只有极少数拥有与人类相近的智商,自然没有发展出语言系统。但它们之间有独特的交流方式,会利用周围污染震动的频率发出特殊的波,防治所曾经捕捉到这种信号,但难以破解,因为污染物之间总是单独降临在地球,也很少交流。
这个能力的弊端显而易见,就是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但有总比没有好。
乌灼将设置为锚点的手机留在了防治中心。
通讯房间的布置简单,十平米大小,洁白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上布满了监控和各种仪器,左侧是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另一侧则摆着几具污染物尸体。这是防治所特别批准取用的,用于提高房间的污染系数,防止交流失败。
除此之外,两个全身防护严密的工作人员戴着耳机,等待外面的指令。
污染物的存在即危险,必须要有一个高武力的行动组人员作为保障。高冯作为组长,身先士卒,主动接下这次任务。
而另一名工作人员则是来自实验室的孙弘,负责操控仪器,检测数据。
工作内容并不复杂,接收从手机上发来的消息,传达给实验室,再将实验室的回复发送给乌灼。
一切以简单快捷为原则,污染物的交流方式无法支持复杂的语言,但防治所的士气还是大受鼓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实时了解污染源的状况,并且乌灼按照他们的指示探索,一定可以获得更多情报。
大多数时间,通讯房间里安静至极,连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高冯下意识拿起手机,并不是乌灼的回复,而是有人给乌灼发了消息。
实验室并没有发出指令。
高冯的精神高度紧绷,以为出现了什么岔子。
对讲机里传来了白铁森的声音:“如果是乌灼的私人讯息,不用打开。”
在此次任务开始前,白铁森也曾对高冯表达过类似意思,高冯不以为意。
而现在,高冯的确没有使用密码打开乌灼的手机,但他也没有松开,就那么看着“郁汀”的账号的消息在屏幕上不断刷新着。
[在干嘛?]
[今天有点冷了,外面的风好大。]
[你的校服外套还在我这里,回去的时候能挡点风。]
[早上跑完五千米,你的腿真的不酸吗?]
高冯僵住了。
他不是不知道乌灼有个“朋友”,甚至还为此找了个机会大加嘲讽,但不代表他真的觉得这是真的。
“郁汀”停了一会儿,应该是乌灼回复了。
[乌灼,我也想你了。你星期天回来吗?]
[嗯。那我等你。]
这是一段无比普通的对话,发生在任何一对高中情侣身上都很正常——如果其中一方不是乌灼的话。乌灼是一个怪物,一个无所不能,拥有威胁这个世界能力的怪物。
“怎么了?”一旁的孙弘开口,“你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说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因为实时监控的数据非常平稳,没有出现波动。而白铁森在对讲机中说的话他也听到了,实验室没有发出指示,这些大概率是乌灼的私人消息。
高冯很在意。
他们曾在一个小队工作过,对于高冯对乌灼的偏见,孙弘也有所耳闻,他不希望高冯出现什么差错,提出建议:“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申请换人。”
高冯放下手机,摇了摇头。
孙弘看他没有以此针对乌灼的意思,放下了戒心,劝了几句:“你知道的,你根本不可能撼动乌灼在防治所的位置。无论是什么方面。”
安静的实验室中,他们的一切都被记录,封存起来。
高冯若有所失,他压低了声音:“我现在觉得,乌灼像是一个人了。”
他隐约意识到真正的原因——为什么在时隔多年后,乌灼愿意重新摄入新的污染物,获得新的能力了。
乌灼究竟是什么,一个吃掉婴儿的污染物,或是一个吃掉污染物的婴儿。
如果乌灼看起来像是一个人,他拥有人类的情感,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他……保护着别人。
高冯想,或许他应该放下,应该认同。
*
收到郁汀的消息时,乌灼在结束一场战斗,或者用屠杀来形容更准确。
对于乌灼而言,杀死绝大多数污染物都很简单,但污染物的碎裂程度会影响防治所对其研究。比起在地球时的诸多限制,乌灼在污染源中也不能使用最快捷的能力,他尽量让有价值的污染物的尸体保持完整。
手机响了,是特别的提示音。
乌灼的动作一顿,加快了速度,污染物轰然倒塌。乌灼没有立刻处理尸体,他往外走了几步,离远了些。然后,慢条斯理地摘掉布满粘液的手套,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他讨厌弄脏与郁汀有关的东西,那像是不小心弄脏郁汀。
点开消息的一瞬间,在荒芜、没有边界、堆满污染物残骸的污染源里,有什么突兀地出现了。
实际上通过锚点传来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弥漫在空间里的污染共振形成的波,环绕在乌灼身边,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陪伴。
乌灼能从中感知到郁汀的情绪,即使那并不是声音。
郁汀总是很好懂。乌灼半垂着眼,似乎想要看清什么,实际上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它只是承载了一个锚点的作用。
污染源中的污染系数极高,乌灼的回复从文字转化成污染物间特殊的交流方式,如暴风雨中的浪头,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扩散开来,绝大多数污染物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共振。它们可能以为发生了剧烈的战斗,纷纷逃窜离开。
乌灼等了一会儿,确定郁汀暂时不会发来消息,拿出新的手套,戴好,继续向前走。
污染源亘古不变,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无论是人类,或是污染物,独自行走,都会像一粒沙那样渺小,被无穷无尽的污染淹没。
只有死亡才是尽头。
乌灼讨厌这里,讨厌相互吞食,讨厌无止境的黑暗,污染物的食用口感很差,他想离开污染源。
所以乌灼来到了地球。
可现在不同了。
世界是危险的,郁汀是脆弱的。乌灼理解了那些人——死在污染源中却庆幸的人。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如果你想要保护什么。
不仅仅是工作和曾做出的承诺,或是作为一个人的责任,乌灼需要这么做。时至如今,他的确产生了强烈的、保护这个世界的愿望。
第33章 33
“你来过我家这么多次, 有我家的钥匙和密码,我却从来没去过你那边。”
星期天的早晨,郁汀才睡醒, 收到乌灼七点发来的消息, 说过一会儿过来, 大脑有片刻的短路,未加思考,直接拨通了乌灼的电话,发表了如上讲话。
“这不公平。今天去你家。”
表达完意见后,郁汀直接挂断电话,没有给乌灼拒绝的机会。
几秒钟后,手机震了一下, 是乌灼发来的消息。
[好。我来接你。]
虽然不在一个小区,但乌灼住的地方离郁汀不远, 步行也不过六七分钟。
乌灼走在前面, 打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太干净了, 一切都是崭新的,没有生活的痕迹,反而很奇怪。
郁汀有点怀疑:“这里真的住了人吗?”
或许乌灼的习惯就是这样, 郁汀想。联想到到乌灼给人的感觉, 就是有种脱离世界的疏离,所以也没奇怪太久。
房子不大,布局简单, 参观下来只需要三分钟, 不像郁汀那样房间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纪念品、模型, 能看得出来郁汀各个年龄阶段的爱好。
桌子边只有一张椅子,乌灼坐了, 郁汀只好脱了外套,坐在床上了。
他弯下腰,将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木质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有点刺耳,郁汀再一抬头,乌灼已经在自己身侧了。
郁汀:“怎么了?”
乌灼看着他,淡淡地说:“不想写作业。”
郁汀:“那你休息一下,要睡吗?”
乌灼伸手抱住了郁汀,下巴抵在郁汀的肩膀上,没说话。
郁汀:“……”
看来这个人不仅自己不想写作业,也不想让他学习。
对于学习计划,郁汀一贯执行得比较彻底。但考虑到乌灼才加班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累,郁汀又没办法推开自己的男朋友。
他回抱住了乌灼,有点哄人的意思,说:“要我陪你一起睡吗?”
从污染源回来后,乌灼先去开了会——主要是应对实验室的询问,探索此项能力在日后工作中如果进一步拓展开发新用途。然后去接郁汀晚自习,回去后继续开会,配合监测数据,以及写报告。
一转眼就天亮了。
乌灼不怎么需要休息,在污染源可能连续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但在地球,在郁汀身边,就不太一样了。
两人抱了一会儿,乌灼偏过头,手掌搭在郁汀的后颈,吻住了郁汀的嘴唇。
郁汀一怔,但很快,他就张开了唇。
乌灼吻得不重,很慢,很深,不知不觉间,郁汀松开了手臂,陷入了乌灼的怀中,又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和体重,被压倒在了床上。
郁汀模模糊糊地想,吻的时间也太长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窗帘是开着的,阳光倾泻而下,房间内却格外安静。
然后,躁动的欲.望就有些失控了。
断断续续的吻,乌灼热的体温,被修长的手指抓紧的感觉,以及摇摇晃晃的影子。
郁汀在一起亲身体会到了乌灼的力气有多大,他攥着自己手腕时,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只能接受被掌控的现实。
空气中多了点奇怪的味道,郁汀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身上搭着展开的被子。
他的眼睛雾蒙蒙的,有一层水汽,仰着头,失神地看着在日光下的乌灼。
纯白的碎发垂在乌灼的脸侧,很难得的,这个人的脖颈也有些微汗意。
郁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太阳照的有点刺眼,理智才缓缓回笼,方才发生的事,那些记忆才慢半拍地涌入大脑。
白日宣……
冲击很大,郁汀不想面对现实了。
他猛地偏过脸,不愿意再看乌灼,欲盖弥彰似的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又慢吞吞地挪动身体,摸索着将一旁的枕头拿了起来,盖在脸上。
整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就是有点闷。
青少年的自尊心,羞耻心,混合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喜欢、依恋,全都化作了爆炸的体温和尴尬。
郁汀只想装死了,但房间里剩下的活人不想放过他。
乌灼一次又一次把人从床上捞起来,不顾郁汀奄奄一息的挣扎。
郁汀的裤子脱了,卫衣被推到了胸前,磨磨蹭蹭间被子可能会滑落,皮肤露在外面,偶尔会被乌灼的手碰到。
他就像死了一样不说话,如果不是胸口又剧烈的起伏,以及在乌灼触碰时会有不自觉地颤抖,可能真的会被糊弄过去。
乌灼低下.身,闷声笑着,从胸膛传来的震动很明显。
郁汀装不下去了,闭着眼,自暴自弃地说:“你别管我。”
乌灼:“不行。”
郁汀睁开眼,看着抱着自己的乌灼,觉得这个人毫无羞耻之心,质问道:“你……你怎么能……”
他的嘴唇很红,像熟透了的樱桃,应该被吃掉。
乌灼表现得较为坦然:“因为你有反应了。”
郁汀瞪圆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终于崩溃了,知道这件事根本和乌灼掰扯不出结果。
“闭嘴。”
然后,又缩回了被子里,且挣扎幅度较大。
隔着被子,乌灼问:“不能抱吗?”
……能的。
没说话,但乖了很多。
乌灼笑了一下,亲了亲郁汀泛着绯红的膝盖。
郁汀像是受了很大惊吓,小腿抽搐似的蜷缩了一下。
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倒流,郁汀实在不能再逃避,只好面对现实。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穿上裤子,整理了下衣服,靠在床上,眼眸还是湿的,不怎么自在地朝乌灼看去。
和自己不同,从头到尾乌灼的衣服都很整齐,只是喉结上多了一道明显的咬痕。
郁汀陷入了沉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体温再一次爆炸。
不能细想,那种时候做了什么根本记不清,也控制不了力度。
郁汀爬了过去,停在乌灼身侧,伸手碰了碰,发现咬的还挺深的,皱着眉问:“不疼吗?”
乌灼抬着脖子,抓住郁汀的手,压在喉结上:“不疼。”
他必须要非常用心地控制,比制服任何一个污染物都要费力,才能抵御再生的本能,留下郁汀咬过的牙印。
那么轻微,甚至没有流血,消失不过在一瞬间。
而乌灼想要留下它。
郁汀的手一僵,差点缩了回去,但还是停了下来,一点一点抚摸那道痕迹。
第一次接吻,乌灼把自己的嘴亲破了,结果第一次……自己把乌灼的脖子咬出了痕迹。
郁汀还在烦恼怎么遮住这玩意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乌灼的轻笑声。
明明不是自己没办法见人,却急的像无头苍蝇乱撞,这个人就不能上点心吗?
郁汀抬起脸,却在看到乌灼时怔住了。
乌灼凝视着自己,目光深沉而纯粹,他又亲了一下郁汀的眼睛。
房间变得混乱了,多了生活的气息,属于郁汀的气息,是乌灼生活中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34章 34
高三的生活比较无聊, 早出晚归,每天都是学习。
日子过得飞快,十月结束, 一场秋雨, 十一月气温骤降, 一下子就开始冷了。
期中考试结束时间是下午五点,走出考场,郁汀难得有空,没打算念书,坐车去了隔壁四中。
有了乌灼的外套——上次穿过就没还了,混进四中的大门不算难。看门大爷慧眼如炬,但郁汀本来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一副心怀歉意的模样,大爷也没为难他, 让他有事请假记得带假条就行了。
高三的教学楼在最里面, 环境安静, 学习氛围比临近街道的几栋楼要好一些。一进学校,郁汀装作是上体育课的学生,随意地在校内走动。
一旁的宣传栏上张贴着期中考试的成绩, 郁汀停了下来, 从第一名开始,飞快地浏览着,从中找到了乌灼的名次, 就是没有具体的分数。
在此之前, 郁汀查询过四中往届的高考成绩, 心里有个大概,觉得乌灼的成绩比自己预想中好多了, 在四中能排到五百名,距离本科线也没那么遥远。
从小到大考试只有第一,从未第二的郁汀同学如是思考道。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郁汀才给乌灼发消息说了自己在的位置,让他把期中考试的试卷带来。
乌灼考的不能算好,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有防治所的工作要忙,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算多,主要靠过目不忘的记忆,过人的理解力,以及郁汀毫无保留的耐心辅导。但上课经常逃课,晚上还要出勤加班,想在这种状况下一步登天成为学霸,就太痴心妄想了。
黄昏时分,两人躲在花园里的一个角落讲题。
对郁汀而言,四中的期中试卷简单得过了分,花了一点时间大致看了一遍,再对照错题,就能知道乌灼哪些方面比较薄弱,一点一点替他梳理。
实际上每个星期天在一起的时候,郁汀也是这么做的,但考试暴露的问题更多,也更全面。
郁汀讲了半天,讲得口干舌燥,被喂了半瓶水,天也黑了,幸好乌灼随身携带了一个很亮的手电筒,才不至于要转移阵地。
黑暗中,寂静的花坛里冒出一点亮光,在老师眼中除了偷偷摸摸、不守规矩谈恋爱的学生没有别的可能。远远路过的教导主任悄悄走近,想要抓个典型。
“这个类型的题目,最简单也最常规的方法就是找辅助线……”
隐约间,教导主任看到一个背影高挑清瘦的男生拿着笔,在试卷上比划着,细讲着数学试卷的倒数第二道的最后一问,他讲得很有条理,简单清晰。
他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另一个男生说:“喝点水。”
“唔……你再写一遍看看。”
教导主任这才发现,自己对学校里的孩子们太过不信任,险些误会了热爱学习的好学生们,甚至都想不起来追究两个人为什么逃了晚自习,躲在花坛里学习。
教导主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没打扰用心学习的同学,悄悄走开了。
就是脑子里有个念头挥之不去,高三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学生,他怎么不知道?
然而,没过一会儿,两位同学接下来做的事就深深辜负了教导主任的信任。讲完整张试卷的郁汀停下笔,陷入了自我怀疑——虽然他今天没上晚自习,但好像又在上晚自习。
两个人一起,总要和独自一个人有点差别吧。
郁汀这么想着,靠近了些,贴着乌灼的脸颊亲了一下,又迅速远离,问:“乌灼,你想上什么学校?”
乌灼说:“上什么学校都可以。看你去哪。”
几秒钟后,郁汀又问:“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乌灼“嗯”了一声,手掌贴着郁汀的手腕,坦白地说:“之前没想过上学的事。”
花坛里是一片纯然的寂静,风穿过叶片的缝隙,人的呼吸声,全都清晰可闻。
郁汀仰头看着乌灼,他的眼神平静,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件挺可怕的事。
本来都没想过上学……挽救了一个不良少年,让对方迷途知返,算得上是功德一件。但这个人是自己男朋友,郁汀有点后怕,幸好那天坐错了车,遇到了乌灼。
正走神时,郁汀听到乌灼问:“那你呢?郁汀,想上什么学校,去什么地方?”
郁汀一怔,陷入沉思。
以郁汀的成绩和天赋,走竞赛途径,去最好的学校很容易,不用经历高三的磨砺。但郁汀一直还没想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他对什么很感兴趣,值得投入今后的时间,所以宁愿和普通学生一样,高考后再决定。
乌灼抬起手,扣着郁汀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贴着他的耳朵说:“去哪里都行。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并不是把这件事当做牺牲或奉献,用于交换的某种条件,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郁汀的脸埋在乌灼的肩膀间:“我还在想。那挑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吧。”
物理试卷讲到一半,郁汀的手机响了。
手机另一端传来路允吵闹的声音:“郁汀,告诉你一个特大好消息,城安区度假村花大价钱新建的密室逃脱主题乐园开业了!”
郁汀:“嗯。”
路允:“啧,好冷淡,之前不是一起去过吗?你还挺喜欢那地的。而正好我第一时间抢到了团票资格,十一人团,惊喜不断。现在郑重地邀请你——我的好朋友一起去。”
高三才考完,高一高二还得考试,需要场地,也得要监考老师,学校忙不过来,所以这周放两天假。
郁汀想了想:“太忙……”
没等郁汀说完,路允就打断了他的话,振振有词地说:“高三整整一年,你也不能总是这么紧绷着,到时候高考还没到,你就过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乌灼停下了笔,凑了过来,低声说:“去吧。”
郁汀:“……”
这人不知道偷听别人打电话是不道德的吗?而且一点都不遮掩。
但也没把乌灼推走。
路允还在嚷嚷:“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郁汀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我还在想。”
路允说:“你这人真是,你不还有个家属吗?一起过来,就当来这约会了。”
乌灼靠得更近,在郁汀的耳边用气音说:“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郁汀耳朵有点痒,败下阵来:“什么时间?”
“明早七点半,不见不散。”
第二天上午,郁汀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和乌灼一起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
度假村在郊区,很偏远,公交得坐几个小时,路允提前叫了辆车,来的人有八.九个。路允的朋友太多,郁汀只认识其中的两个,还有几个是路允的亲戚,年纪最大的是他的堂哥路原。据说这位堂哥正好在休假,家长怕这个年纪、人厌狗嫌的小伙子们在一块闹出事,所以把他叫上看着他们。
路原开了辆自己的车,载着家里几个孩子,郁汀和乌灼坐另一辆商务车。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路允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
[哎,车上那两个……一对吧。]
路允眉头一皱,郁汀和乌灼是他叫来的,责任心和保护欲一下子就涌上心头,言辞激烈:“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一对就一对,你不会还土鳖到恐同吧!”
朋友连忙说:[没那个意思,就是好奇。]
对付完了这边,路允又忍不住给郁汀发语音:“郁汀,你和乌灼不收敛着点?吓到人家直男了。”
郁汀满脑门问号:[怎么了?]
他想了下刚才的事,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亲亲我我,虽然……一般的兄弟,普通的朋友关系,似乎也不会像他和乌灼这样……
在学校里需要遮掩是因为校规校纪,郁汀的成绩太好,这样的状况不仅要面对班主任,可能还有教导主任,说不定还有校长,百分百要通知家长。虽然不至于被棒打鸳鸯,但被抓到很麻烦。
虽然是第一次当同性恋,第一次恋爱——应该也是最后一次,郁汀也不觉得这段恋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于是,郁汀说:[那你让他别看。]
路允收到消息,也没生气,只觉得郁汀就是郁汀,性格就是这样。
忽然,驾驶座的堂哥问:“你说那个白头发的叫什么名字?”
“乌灼。”
路原不怎么耐烦地说:“具体点。”
路允拿起手机,露出屏幕上的备注,又问:“怎么了?哥你认识?”
堂哥摇了下头,若有所思:“没什么。”
虽然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但来的都是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一放下东西,就直奔这次的目的地,乐园的入场口。
乐园的主题很多,经过不太公正的投票环节,最终决定先去《沉睡之泪:失落的吸血鬼新娘与永生之谜》一探究竟。
据工作人员介绍,这个密室在场景还原上颇下了一番功夫,集恐怖、欢笑、解密、感动于一体,非常适合他们。
几个人选好了身份,换上了工作人员准备好的服饰,也就是一件代表身份的宽大外套。
郁汀拿到的是科学家,比别人多了把手电,字条上写着——你可以观察到细微处的痕迹。而乌灼拿到的是冒险家,专属道具是一把经过祝福,可以制服怪物的手枪。
路允后悔死了,他选的身份是警察,结果道具是两部对讲机,可以和另一个人实时通话。
但是在看到手枪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道具就挺好。
手枪的描述是这样的——行走在外,一把可笑的手枪总比可怕要好,所以你把它改造成了这样。
这是一把塑料玩具枪,色彩缤纷,假的像是小摊上卖的两块钱甩卖品,但在设定中的确有击退怪物的能力。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背后的门“刷”的一声重重落下,隔绝了外面的灯光,吸血鬼城堡中阴森黑暗,只有几盏烛火幽幽亮起。
郁汀穿着白大褂,勾着乌灼的手。
第一层的解密不难,主要是探索吸血鬼新娘的过去和她死亡的原因,解开后就能打开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除了灯光比较阴间,偶尔有工作人员操控的无风自动窗帘,爆炸的玩偶,突然窜来窜去的仿真老鼠,以及以假乱真的干瘪尸体外,也没有很吓人。
路允一边冒冷汗一边说:“哈哈,哈哈,不过如此!”
郁汀白了他一眼,虽然他在看到老鼠从身前不远处爬过时,也吓得不轻。
郁汀的胆子不算小,和乌灼打过好几个恐怖游戏,但现实生活里出现的老鼠,毛茸茸的,黑漆漆的……还是有点考验他的承受能力。
几个人有吓得尖叫的,也有对老鼠不屑一顾,趁机嘲笑同伴取乐的,乌灼始终在郁汀身边,他轻声说:“我抱你吧。”
才跑了一段路,郁汀的鼻尖有点汗意,衬得脸颊很粉:“不要。要脸。”
到了第二层,按照剧本,一行人必须分成两队,分别去取过关道具,在楼梯前集合。
郁汀的脑子好,聪明,乌灼体力强,又有超强的运动能力,路允理所应当决定抱这两人大腿了。
城堡的第二层,除了偶尔几盏烛火,一点亮光都没了。几个人只好打开在第一次找到的手电筒,借着微暗的灯光往前走。郁汀的道具手电筒可以发现一些隐藏线索,不能乱用,电没了可能会卡关。
路上铺着血红的地毯,悬在房顶大的水晶灯破败不堪,时不时还会有骷髅滚出来,有个人不小心踩到了,吓得向前逃窜好几十米才回头。
果然是度假村用来吸引人搭建的,做的道具都十分逼真。
“啊啊啊啊啊怎么没人说吸血鬼女仆是才从土里挖出来,烂了一半的状态啊啊!”
“救命!关门,快关门!”
整个场景有三层楼,十多个房间,但另一队的几个人尖叫声太大,郁汀这边都能听得很清楚。
听着另一群人抱头鼠窜,路允心有戚戚然,感觉自己十分幸运。
然后,他就手贱地试探了下机关。
“咔嚓”一声,门关了。
压抑的房间是纯粹的黑暗,手电也没电了,没有一丝亮光,几个人摸索着,想要点亮烛台。
突然间,郁汀听到了轻微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不顾一切地撞到了玻璃上。
他还来不及细想,手腕被拽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又很快被人搂住了腰,稳住了脚步。
下一秒,不远处的窗户轰然倒塌,些微光线照亮了散落在地面的彩色玻璃,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也一同涌了进来。
一只前所未见,体型巨大的飞蛾扑腾着鳞翅,朝房间内飞来,而后面似乎还有密密麻麻的展翅声。
它们的个头太大了,展开时似乎能用鳞翅包裹住人的脑袋,因为背着光,也看的不太清楚,或许它们只是看起来有飞蛾的外形。
郁汀的心口一跳,像是什么危险来临时的预兆,他偏过头,本能地看向身侧的乌灼。
不知道什么时候,乌灼已经走到了郁汀的身前,挡住了大半视野。他半垂着眼,下颌紧绷着,神情大约是平静的,但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郁汀的指尖瑟缩了一下:“这个……真的是工作人员的安排吗?”
彩窗看起来价格不菲,倒塌时可能会不小心砸伤人,而这些飞蛾……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和那些老鼠一样是仿真道具吗?
不一样的。
莫名的压迫感弥漫在乌灼周身,他低声说:“别害怕。”
然后举起了那把还未使用过的玩具枪,好像能解决郁汀遇到的一切危险。
第35章 35
房间里剩下的几个人离得比较远, 看不清楚,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直到飞蛾涌入房间。
“咱们这个主题不是探寻吸血鬼的千年沉睡谜题吗?为什么飞进来的不是蝙蝠而是大蛾子?”
“没听老师说过?蝙蝠身上携带的病毒特别多, 很危险, 蛾子的话只要不上手抓, 肯定没问题。”
“那老板还挺下血本的,这个天气,不是,哪个天气咱们这块都没这么大蛾子吧。”
“肯定是假的啊!笨!”
郁汀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可能想的有点多,又看向乌灼。
彩窗倒塌,些许光线投射进来, 乌灼有点随意地握着那把可笑的玩具枪,他的手指修长, 搭在荧光紫的枪上, 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
一枚看不清材质的子弹从枪口.射.出, 划出一道闪光的弧,亮的有些刺眼,像是白磷迅速燃烧时的焰火, 有着能将一切燃烧殆尽的温度。
那枚子弹击中了最先飞进来的飞蛾。
似乎就像剧本中设定的那样, 这把手枪拥有净化怪物的能力,飞蛾在被击中的一瞬间僵住了,它像是在空中踉跄了一下, 没有任何挣扎地跌坠。
这一幕说不出的奇怪, 可能是那只飞蛾太像活着的了。即使道具再仿真, 也不可能呈现真正的生物反应。
郁汀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又传来几个男生叽叽喳喳的点评。
“草, 好帅,怎么当时我没选冒险家。”
“路允你刚刚不还在嫌弃那把枪太塑料了吗?”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能比吗!”
玩具枪发射子弹是没有声音的,沉闷而安静,乌灼站在郁汀身前,好像射.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每射出一枚子弹,就会击中一个,乌泱泱一片的扑棱蛾子全都落在碎玻璃上,没有对房间里的几个玩家造成任何威胁。
看得多了,郁汀也逐渐变得麻木,就是这个玩具枪的精细程度好像超过了别的所有道具。
直到飞蛾全都消失,房间剩下的三个人可能认为是通关了,走了过来,想拍乌灼的肩膀,但没拍到:“哥们你练过吧?也太准了。”
“神枪手啊!”
郁汀倒没有很意外,他对乌灼太过了解,虽然之前不知道乌灼有这项技能,但多次体验过这个人在运动方面的全能。
思忖间,郁汀往前走了一步。
这些巨蛾展翅时有人头那么大,看不清躯干部分的样子,总觉得和一般的飞蛾差别很大,扑腾的又急又快,但在黑暗中看不清它们具体的行动轨迹。郁汀有点害怕,又跃跃欲试,他的好奇心一直很重,想探究那些到底是什么,真的是玩偶吗?那工作人员是怎么操控它们的?
但乌灼拽住了郁汀的手,他很少阻止郁汀做什么,一般都很支持,但这次说:“该去下一个房间了。”
郁汀回过头,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同行的几个人已经走出去了。
总不好耽误大家的时间,郁汀点了下头,和乌灼一起往门口走去。
几人一走出这扇门,隐藏在走廊中的广播骤然响起。
工作人员的声音充满歉意:“非常抱歉,在刚才的检修过程中发现三楼的场景还未修缮完全,存在安全隐患,请各位玩家有序退场。”
路允嚷嚷着:“什么意思?玩到一半赶人出去?”
广播重复了好几遍,两队人汇合到楼梯前,一起走下楼,不远处就是打开的出口。
忽然,乌灼解开披风的系带,和玩具枪一起交给了郁汀,说:“钥匙好像掉了,我去找找,马上回来。”
郁汀:“你……”
乌灼转过身,速度很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走廊里,郁汀还没来得及叫住他。
工作人员就站在出口的地方,负责回收道具,以及将寄存的东西还给他们,手忙脚乱地打着电话:“小梦还没出来,再等等。”
小梦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只可能是隐藏在城堡中,负责扮演角色的工作人员,郁汀问:“这个场景是要彻底关闭吗?”
工作人员说:“嗯。主管的意思是等你们,还有在里面的同事都出来就要锁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好像还挺严重的。”
郁汀拿起自己和乌灼的手机,说:“我男朋友还在里面,我找他一下。”
*
“凌姐,我们是没想到这个污染物受到致命伤会假死断尾逃生,不小心让它飞了,但也不至于另外找个人来吧。”
“这玩意的残肢还会分裂,好恶心……”
三个身着防治所制服的人从员工通道进入城堡内部,进行善后工作。
他们于今日清晨收到命令,锦城与隔壁市的交界处有污染反应,判断为C级污染物,危险程度不高,所以由凌霄负责带两个新人处理这次轻度污染事故。
凌霄说:“你们、不,连带我都要一起写检讨,工作中出现疏漏,让污染物跑了不说,还来了这种有普通民众度假聚集的地方,万一真的造成伤亡,我们怎么和人家交代?”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说:“知道了,我们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出现这种失误。”
凌霄叹了口气:“时刻谨记,我们工作的第一要务是防止污染物对普通民众造成伤害,第二才是处理污染物。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任务很简单,局里的人手也不够,上面刚刚通知我来这里回收污染物就……”
她顿了一下,敏锐的感知类超能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是他。”
几个人穿过阴暗的走廊,来到污染物所在的房间前,一个人站在损坏的窗户边,脚下一堆污染物的尸体。
凌霄向身后两个新手介绍道:“乌灼。”
这个名字在防治所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个菜鸟内心尖叫的同时又颇为惶惶不安,他们到底犯下了怎样的大错,才能让乌灼来收拾烂摊子。
乌灼抬起头,瞥了他们一眼,眼神晦暗。
*
郁汀沿着之前走过的路线找了一路,直到走上二楼,看到乌灼正好从他们最后进的那个房间里出来才松了口气,小跑着走到乌灼身边。
他的气息有点喘:“找到了吗?”
乌灼点了下头,握住郁汀的手腕。
郁汀教训他:“下次别跑那么快,记得等我一起。工作人员说有安全隐患,又没有手机,万一出事怎么办?”
乌灼握着他的手:“嗯,以后不会了。”
“你最好记……”
这里的墙板很薄,不怎么隔音,房间里的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等待脚步声走远了,一个人感叹道:“现在的高中生好厉害哦!”
连这么强大的乌灼也是要被人乖乖教训的。
“嗯嗯。”另一个狂点头。
凌霄一脸不能直视的表情,想起第一次遇到这两人的场景。
啧啧啧,难怪那时候就勾勾搭搭的。
第36章 36
密室逃脱玩到一半, 被叫出来的感觉是不大好。但一早上忙的没停,本来也累了,几个人凑合吃了一顿, 去酒店提供的休息区, 聚在一块说要玩点别的。
路允的堂哥不在, 他年纪比这群在成年边缘徘徊的青少年大很多,玩不到一块。
“不行。”路允语气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我才不打牌,而且我建议你们也不要和郁汀打。”
“为什么?”
路允盯着郁汀,语气里似乎隐藏着许多苦涩的往事:“你们玩不过他的。”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没骨气,没打就先认输了。”
郁汀动作娴熟地将新拆开的牌洗了一遍,微微笑着说:“我打牌是还行。”
对面的人豪情壮志地说:“就爱和高手玩, 有意思!”
路允看劝不住他们,一脸痛心疾首:“你们可别后悔!”
郁汀笑着没说话, 将洗好的牌放在了桌子中央。
于是, 一场牌桌上的屠杀开始了。
在将优先选房, 点菜,选择游玩主题等权利全部输光后,牌桌上除郁汀以外的所有人, 已经没什么能输的了。
一群人面如菜色, 你推我我推你,久久不愿意开始下一局。
路允哼哼唧唧地说:“我就说吧,郁汀玩牌和作弊一样。”
郁汀挑了下眉, 摊开手, 掌心什么都没有:“我可没作弊。”
顿了一下, 语气普通地说:“算牌不难,你也可以试试。”
郁汀从小就展露出了数学上的天赋, 脑袋又灵活,活学活用,将数学知识运用到打牌上,普通人不作弊想和他玩,简直是以卵击石,只会输到怀疑人生。
不过他也只是把这个当做打发时间,偶尔找找乐子的方式,不会真的和人赌钱。
这话听得路允有点想动手打人了,但瞥到一旁的乌灼又歇了心思。
乌灼没玩,一直坐在郁汀身边,视线总是落在郁汀身上,漆黑的眼眸里有些许笑意。
郁汀摆了摆手,他过了把瘾,也没打算真的搅乱别人的兴致,说:“我下场,换乌灼玩吧。”
路允还没说话,另一个先否决了:“你们俩这不夫夫店吗?不行,绝对不行。”
郁汀:“……”
他偏着头,看向乌灼的动作一僵,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老实说,他们两个以非刻意避讳地状态在一起待十分钟,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
在遭受了双重伤害后的路允戴上了痛苦面具:“就是,你是人形作弊器,咱们得玩点你不能作弊的。”
郁汀往旁边挪了挪:“随便你们。”
在众人的一致决定下换成了靠运气的抽大小,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
一群人吵吵闹闹,玩弱智小游戏都有意思。
玩了一轮后,郁汀跃跃欲试,也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轮到乌灼抽牌时,他偏过头,看了眼郁汀,示意他抽牌,顺便从郁汀手中接过了啤酒。
啤酒喝到一半,郁汀嫌不冰了不好喝,又不想浪费,所以继续喝,没料到这样也能被乌灼察觉。
展开牌,看着上面的数字和花色,郁汀陷入了绝望。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完蛋了。
……果然没有意外。
抽牌的人是郁汀,受到惩罚的人是乌灼。
在场的人之前输的很惨,现在怨气很大,不怀好意地想要整整眼前这对。
那人清了清嗓子,对着大家的眼神示意比了个ok,开口问:“谈过几次恋爱。”
“一次。”
“喜欢过几个人?”
“一个。”
“谁先表白的?”
“我。”
路允插话:“喂,别太过分,你们问题太多了吧!”
郁汀有点想死,半闭着眼,和乌灼紧挨着。
“那……你觉得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
“无论什么事都不会分开?”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着的一个男生忽然开口,他不是赢了的那个,但问得很认真,“现实的压力,家庭的不认可,你们真的可以承受这些一直在一起吗?”
倒不是故意使坏,这个人可能处于青春迷茫期,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向,上网搜索,却看到了太多不美好的一面。好不容易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明目张胆的情侣,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路允是个人精,当然看出了原因,这人是他一个表弟,平时不声不响的,家里让自己带他出来玩,说不定让他能外向活泼一点。
……没想到也是一个同性恋。原来自己竟然也被同性恋包围。
路允想的是私底下得提点一下剩下的哥几个,别在家长那边说漏了嘴。
“嗯。”乌灼随意地喝了剩下的半瓶啤酒,“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郁汀心里一片怔忪,觉得好像也没错。
这么玩了一个下午,喝醉了的路允鬼哭狼嚎,非要拽着郁汀不放,让他也要不醉不归,郁汀没有办法,只好和另一个人把醉鬼运回房间。
他对乌灼说:“你先回房间,我把这家伙送回去再说。”
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乌灼是最后一个留在这里的人。他站起身,暗灭了房间里的灯,还剩最后一盏,回过头,目光落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只是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从影子中走了出来,他的身材健壮,第一眼却像影子那样是个平面,逐渐变得充盈,重新成为立体的人类。如果是外面那群人看到,清醒的人或许以为是电影特效,醉了的大概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
但这是在现实中发生的,这个人是路允的堂哥。
他的超能力能使自己与影子融为一体,也可以通过影子转移自己,精通隐蔽身形和气息,非常实用且精巧的能力,不过在乌灼眼中显得笨拙且无处遁形。
路原笑了笑,嘴角勾起的角度有些夸张:“你好,久仰大名。”
“乌灼。”
超能力者普遍地存在于人群中。
防治所致力于吸纳超能力人才为防治所工作,为此提供优厚的待遇,但也充分尊重个人意愿。如果不想加入防治所对抗污染物也没有关系,只要不利用超能力做违法犯罪的事,以及向大众暴露超能力以及污染物的存在即可。有些超能力者会选择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另一些则会利用自己的超能力加入别的合法组织,比如私人安保机构,为专人提供服务,以获得大量酬劳。
路原就是这样的情况。
乌灼这个人,在整个超能力界的名气都很大。但防治所对他的资料管理严密,外人无从得知他真正的能力,只知道他横空出世时不到十四岁,当时防治所宣称他的超能力能够排到世界前三。那时路原才入这行不久,对此很怀疑,以为是防治所的噱头。
直到一次亲身经历,才对乌灼堪称恐怖的战斗能力有了模糊的了解。
路原曾经见过乌灼一面。有一次工作出现意外,他们为一个私人实验室提供安保服务,本来以为抓到的是一个A级污染物,结果却是一个隐藏的S级,它远比普通的污染物狡诈,装作束手就擒只是为了掠夺更多的人命。这样的危急关头,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向防治所寻求帮助。不到三分钟,乌灼就出现在了现场。他穿着制服,停在半空中,从背影只看到他的一头白发,没人看出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总之,那只污染物死了,被装入了背包中。随后在场的实验室工作人员也被抓获——因为非法私自接触污染物。
安保公司对顾客的遭遇表示很遗憾,但是没有办法,命比钱重要。
路原的震撼难以想象。虽然不想承认,但从现场状况来看,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和这个少年比都毫无还手之力。
和传说中一样,乌灼真的才十八岁,看起来这么年轻,谁都不会想想他看起来这么普通,却有这么可怕的战斗力。
因为没看到脸,路原并不能确定这个有着一头白发,名字叫做乌灼的高中生是否是超能力者乌灼,所以一直在观察。
这个高中生的身上并未表现出超能力的痕迹,他也没有很多超能者特有的性格——认为自己与普通人类不同,难免怀有优越的心理。
直到感受到污染物的存在,还没来得及赶到现场,污染就消失了,以及后续出现的防治所工作人员,都证明了那个不可能的猜测。
不夸张地说,以乌灼的能力,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而他竟然会这么普通的生活着,有种奇怪的错位感。
乌灼似乎对路原的出现没什么兴趣,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只是简单提醒了一句:“注意超能力管理条例。”
——禁止向普通人透露、展示超能力的存在。
路原说:“我只是好奇,谁能想到世界排名前三的超能力者在这里玩过家家。”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超能力代表着权力。
乌灼站在灯光下,亮度过高的顶灯打在他的白发上,色泽近乎透明,他的表情平淡,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其实和郁汀在一起时不太一样,是疏离的,有别于一般人类,但又不是超能力者的优越。
所有的人和物,一视同仁地被隔绝在外。
他说:“你没有超能力吗?”
路原愣了一下,乌灼不是刚刚看到自己使用超能力了吗?
但还是回答:“有。”
乌灼说:“那你不也在这里吗?”
路原没能立刻明白这句话,而乌灼也没有给他时间,继续说:“不是过家家。这是我的生活。”
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声音不算大,但对时常保持警惕的超能力者而言非常明显。
“乌灼?”
郁汀的嗓音非常柔软,他推开门,细白的手指搭在门框上。
乌灼对路原说了最后一句话:“别来打扰。”
然后抓住了郁汀的手,抓住了他的生活。
*
房间是路允订的,都是双床标间,说是有优选选择权,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好挑的。
晚上去附近吃了自助烧烤,回来已经是十一点了。明早要去一个密室,晚上回去,行程很赶,现在应该睡了。
郁汀先洗完澡,发尾还是湿的,躺在左边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乌灼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到郁汀偏着身体,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问:“郁汀,关灯吗?”
郁汀眼睛闭得很紧,含糊地应了一声,像是快睡着了。
“啪嗒”一声,灯关了。
郁汀能感觉到眼前的黑暗,房间里很安静,他能听到轻微的响声,乌灼从自己的床边经过,坐在床上,掀起被子,也睡下了。
十几分钟里,郁汀压抑想要动弹的欲望,但压不住,翻来覆去,终于没忍住还是爬起来了。
他掀起被子,动作很轻地落了地,赤脚站在地板上,面对着另一张离得不远的床。
郁汀犹豫不决,知道乌灼有没有睡。
没睡,被他吓到怎么办?
睡了,万一吵醒了以为是什么不明物体的袭击又怎么办?
两种情况都很尴尬。
郁汀这辈子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后退了一步,摸索着准备回到自己的床。
然后,他就被人拦腰搂住,晕头转向间就被抱上了床。
床不算小,容纳一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但是塞着两个个头都算得上高的高中生就显得格外狭窄。
被子重新压在了身上,另一个人的身体和自己的紧挨着,郁汀想挣扎,又怕隔音不好,郁汀只敢压低嗓音问:“你没睡?”
头顶传来“嗯”的一声。
郁汀咬了咬唇:“那你……你就看着?”
乌灼坦白说:“等你,看你想干什么。”
郁汀没忍住,张开嘴,咬住了乌灼的下巴,没敢用力,牙齿轻轻磨了磨,像撒娇,不能带来半点痛感。
乌灼笑了一声,抱得更紧了。他的手臂很长,肌肉流畅结实,枕起来是硬的,胜在很热,郁汀有点嫌弃,但没推开。
回想刚刚发生的事,郁汀只觉得丢脸,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所以别的感觉更加明显。
“乌灼,你的心跳有点快。”
安静了好一会儿,郁汀的耳朵贴着乌灼的胸膛,用气音说着。
有力的、快速的心脏跳动声,好像也表露着乌灼的心情,不是那么平静。
“是吗?”乌灼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他抱着郁汀的手微微用力,托着他的腰,往上挪了挪,衣服也在摩擦间卷起,郁汀的肋骨贴着乌灼的手肘滑过。
与此同时,心跳声竟然戛然而止。
郁汀以为自己的听觉出现问题:“不,不跳了!”
心脏不跳人不就死了吗?
然后又听到平缓的心跳声。
乌灼说:“刚刚挪了一下位置。”
好半天,郁汀说:“……你想吓死我?”
乌灼的手臂抬起了一些,低着头,亲吻郁汀的唇。
郁汀才被吓到,不怎么高兴,并不配合,但乌灼很有耐心,吻得很轻,一点一点的舔舐,剥离了郁汀不算硬的表壳,唇也重新变得柔软。
郁汀被吻得头晕目眩,气喘吁吁。
乌灼抬起手,撩开郁汀脸颊边的碎发,解释道:“心跳过快很危险。”
隐藏的时候容易被污染物发现,不是好的征兆,学会控制呼吸、心跳以及各种生理反应是活下来的必要手段。
郁汀热的喘了几声:“乌灼,你好奇怪。”
“我们现在这样……心跳过快也很正常吧。”郁汀决定纠正乌灼的错误观点,他捉住乌灼的手,往自己的心脏处贴,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准确位置,“因为我也是,你感觉到了吗?”
属于郁汀心脏跳动的声音,乌灼说:“听到了。”
第37章 37
到了十二月, 天气就很冷了。
郁汀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三日,但高三生活并不会因为生日而改变,依旧繁忙。
陈学怡和郁世文回不来, 外婆抱怨了好半天, 意思是成年生日应该要大办。但郁汀从小热爱学习, 不怎么喜欢热闹,婉拒了外婆的建议,最后只是亲近的家庭聚会。
生日当天,郁汀请了假,早晨来到外婆家。他的年纪小,父母又不在身边,家里的亲戚长辈都很疼爱他, 生日礼物收了很多。
吃完饭,郁汀陪外婆说了会儿话。外婆的年纪大了, 戴着老花镜, 抓住郁汀的手, 亲切地说:“过生日了,叫你表哥带你出去玩玩,还回学校啊?”
郁汀有点心虚:“嗯。高三上学比较重要。”
他都这么说了, 长辈也不好罔顾他的想法, 放他走了。
陈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郁汀将零零散散一大堆礼物收起来。
他“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走过来, 对郁汀说:“送你回去。”
郁汀推脱:“不用了。我叫了车。”
“行吧。”
看着郁汀走出大门, 老太太白了陈青一眼:“看着点你弟弟。”
陈青在长辈面前还是很老实的:“知道了。”
然而, 离开外婆家的郁汀并没有去学校,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
一下车, 郁汀就看到乌灼停在自己家门前,问:“怎么不进去?”
乌灼收起手机,走了过来:“想在门口等你。”
东西都被乌灼接过去了,郁汀用指纹开锁:“外面不冷……”
话还没说完,郁汀就愣住了。
客厅里摆了一个堪称巨大的模型,是电影《恒星逃脱》的主角驾驶的飞船复刻品,价格颇为高昂。不过自从高二的意外过后,郁汀对模型的爱好已经有所收敛,偶尔看到别人拍的照片会多看几眼,但没有想买的意思。
“看到你点赞好几次。”
郁汀回过头,乌灼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喜欢是喜欢,但太贵了。况且乌灼还是在上学之余为监护人工作赚的钱。郁汀和乌灼的监护人聊过一次,得到了对方所在研究所的资质和材料,通过长辈的途径查证后都没问题才真正放下心。否则此时此刻郁汀一定会再度怀疑乌灼工作的正当合法性。
郁汀有点小心地将机翼抬高,它很漂亮,骄傲地昂首挺胸,没有人会不喜欢。
郁汀看了一小会儿,还是说:“太贵了。我已经不需要用这些来填满房间了。”
乌灼凝视着郁汀:“我知道。”
郁汀疑惑地看着乌灼。
“填满你的房间,我就可以。”乌灼的视线落在郁汀的脸上,他回答得简单而直接,了解房间对于郁汀的含义,空虚代表了什么,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他不会遮掩对郁汀的了解。
一秒钟的停顿后,乌灼继续说:“但你不是喜欢吗?”
郁汀抿了下唇,不是不高兴,像是有点为难:“喜欢不是一定要得到。”
乌灼沉默着没有说话,但郁汀盯着他,似乎一定要一个答案,才听见这个人说:“我不一样。”
郁汀忍不住笑了:“那是你喜欢的东西太少了吧。”
“嗯。”乌灼点头,倾下.身,很轻地吻了一下郁汀的眼睫,“只喜欢你。”
郁汀被亲得愣住了,闷闷地说:“乌灼,你真的很有自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两人之间靠得太近,再怎么低的音量,哪怕是气声,还是能听清,是只要说出口就无法隐瞒的心意:“但……也没错。”
郁汀已经无法适应没有乌灼的房间了,他的心被乌灼所填满,模型变成了单纯的爱好。
在他的房间,在他的世界,在他的生活里,乌灼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两人抱了一会儿,郁汀往后退了几步,寻找适合的角度,对着崭新的模型一阵狂拍,挑了几张最满意的照片,放到了朋友圈。
——生日礼物。
郁汀得意忘形,没有设置分组可见,朋友们纷纷点赞,同好们也十分羡慕,这个模型才出来不久,现货甚少,有钱也很难订到。
但微信上的这些事,郁汀都顾不上了,他在拆桌上的蛋糕。
解开丝带,奶油的香甜扑面而来,上面点缀着一圈又一圈的新鲜草莓,中间写着郁汀的名字。
闪闪发亮的名字,闪闪发亮的人生。
乌灼插下十八支蜡烛,擦亮火柴,一一点燃,偏过头,看向郁汀,对他说:“生日快乐。”
对着蛋糕,郁汀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许下心愿。他的生活中没有不能弥补的遗憾,想要的总是能够得到。
只有乌灼是一个意外。在夏天的午后,他们于偶然间撞到。
永远在一起吧。十八岁的郁汀许下天真固执、矢志不渝的愿望。
切开蛋糕,郁汀尝了尝,才吃过饭,他实在不怎么吃得下。
乌灼问:“好吃吗?”
郁汀点点头,想帮乌灼也拿一块,但乌灼就着郁汀的手,低下头,咬了一口郁汀吃过的蛋糕。
郁汀的动作一顿,看向乌灼,有些不解。
乌灼的喉结动了动,他说:“甜的。”
两人对视着,乌灼先伸出手,没回头,伸腿将椅子勾了过来,坐了下来,将郁汀抱了满怀,吻住了郁汀的唇。
蛋糕是甜的,郁汀也是。
郁汀的腰很细,又敏.感,被搂住时完全不能动弹。
而在这样的时刻,乌灼的占有欲很强,会把郁汀很紧地用在怀里,好像与外界与世隔绝,既是占有,也是保护。
晕头转向间,郁汀急促地眨了好几下眼,视线从模糊变成清晰,又再次模糊。
好不容易,郁汀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被亲的脸都红了,想冷下脸都不行,没有说服力,只好语气不善地威胁:“你不许动。我今天可是寿星。”
乌灼若有所思地看着郁汀,眼睛里泛着笑意,双手抬高,举过头顶,是一生仅一次的投降。
郁汀哼了哼,总算满意了。
郁汀跨坐在乌灼膝盖靠上的位置,慢慢挪动着,小腿垂在乌灼身侧,有意无意地碰着乌灼的身体。
他凶狠地拽着乌灼的头发,强迫这个人配合自己亲吻,实际没怎么用力,乌灼就低下了头。
唇贴着唇的一瞬间,郁汀被乌灼高热的体温烫的抖了一下,一瞬间想的是,刚刚应该没有拽疼这个人吧。
两人的体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郁汀想要人为抹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不想认输,吻得越深,越缠绵,呼吸也越急促,身体也越热,贴的更紧。
恍惚间,郁汀看到乌灼的头发被自己扯得乱糟糟的,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好像被什么点亮。
太过火了。
在理智残存的瞬间,郁汀从乌灼身上跳了下来,浑身发软,差点没站稳。
郁汀扔下一句:“我去洗澡。”
落荒而逃。
乌灼也走进了郁汀的卧室,他站在窗边,隔着浴室的门,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像是一场连绵不绝的雨,不停敲击着乌灼的心。
过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浴室的门被拉开,郁汀走了出来。
窗帘只拉了一层,日光透过稀疏的花纹照了进来,将郁汀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他整个人的轮廓映在日光中,雪白的脖颈,将湿未湿的眼眸。
郁汀呆呆地望着窗边的乌灼。
乌灼似乎察觉到了郁汀的目光,回头看他。
郁汀洗的很慢,期间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他意识到乌灼就在外面时迫切地想要出来,所以没擦的很干,站在浴室前的地板上不过很短暂的一会,足尖便积了一滩水。
郁汀的手指用力地捏着浴巾一角,叫了乌灼的名字。
“乌灼。”
清泠泠的嗓音混合着潮湿的水汽,表达着难以言喻的感觉。
乌灼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看起来。
郁汀的气息充盈在房间的每个角落,认知改变,虚假幻象,制造记忆,诸如此类的能力都无法动摇乌灼的心神,一切都在此刻发生变化。
好像有什么放大了,一滴水的重量都足够引起轰鸣,打破房间里微妙的平衡。
郁汀抬起手,他的指尖是湿的,水滴慢慢汇聚,往下落了一滴水。
乌灼接住了水滴,握住了郁汀的手。
郁汀抬起另一只手,捂着脸,很长地喘了口气。虽然他并没有觉得昨天的自己和今天相比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但……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嗓音微颤,嘴唇是一种很诱惑的红,对眼前的人说:“乌灼,要做吗?”
第38章 38
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冬日凛冽的风, 照入房间的阳光是温暖的。
郁汀像是没有站稳,他被拽住手腕,很轻易地压倒在了床上, 仰头看着乌灼。
乌灼半垂着眼, 正看着自己, 神情认真——好像过于认真了,以至于微微皱着眉。
郁汀咬了下唇,抬起手,想要抚平他的眉间,问:“不高兴么?”
“不是。”
“之前没有想过……”很难得的,乌灼顿了顿,他的眼里有一些郁汀不能明白的东西。
郁汀是柔软的, 郁汀是脆弱的,郁汀是美味的, 郁汀是……活着的, 他不想成为撕碎蝴蝶的风, 他想成为保护郁汀的人。
关于从前的经历,乌灼很少提起。
郁汀的睫毛颤了颤,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以前过得不好吗?”
乌灼凝视着郁汀, 他的大拇指轻轻按着郁汀淡粉的眼角,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好也不坏。有段时间很差。”
“那你中大奖了。有我在以后都会很好的。”郁汀的脸很热,含混地说,“好喜欢你啊。”
郁汀不想再说话了, 勇气好像会稍纵即逝, 他反手撑在床上, 拉着乌灼的手臂,几秒钟的纹丝不动后, 乌灼似乎被他的力量撼动,身形慢慢往下压,遮住大半日光,填满了郁汀的视野。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乌灼的眼睛里容纳过很多东西,见识过大多数人此生都不能也不愿见过的场景,但是此时此刻,这双漆黑的眼眸里只有郁汀的倒影,他的乌黑碎发散乱地铺在蓝色床单上,显得非常纯真。
窗帘外透着薄薄的日光,将褪去浴巾后的身体照得一览无余,白的像一团雪。
郁汀吞咽了下,偏过了头,不敢也不能再看乌灼的脸。没做什么准备,前所未有的经历让尴尬、害羞、胆怯一起涌入心脏,郁汀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要烧起来了,乱七八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随之蔓延开来,但不是后悔。
十指交握,郁汀的手被牢牢抓住,困在了乌灼的影子里,不能逃脱。
一个漫长的湿吻,好像要将所有的空气都掠夺,郁汀只有喘息着接受。
郁汀在乌灼的怀抱里,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但只是徒劳无功,细碎的呜.咽和低泣都淹没在另一个人的吻里。
日光映着窗帘的花纹,在床上摇摇晃晃。
恍惚间,郁汀觉得乌灼像一团燃烧的火,他一直知道乌灼的体温很高,但直至此时此刻,感受如此清晰——
郁汀也被点燃,失去理智,大脑过载,陷入这一场高热里。
……
天近黄昏,郁汀昏昏欲睡,被乌灼从浴缸里捞出来,擦干身体,抱回床上。
郁汀眼睛都睁不开,浑身上下每一处感官都使用过度,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后悔……是有一点。主要是低估了乌灼,高估了自己。郁汀没想过这种事会这么消磨人的体力、意志,仿佛透支了愉悦,他现在还能记得那种颤抖的感觉。
犹豫了一下,郁汀还是拽了乌灼的手,没什么力气。感觉到身侧的人动了动,动作迟缓地指了下喉咙。
之前被喂了一杯蜂蜜水了,还是渴得说不出话。
很快,郁汀总觉得乌灼离开的时间很短,或许不到一分钟。但他对肢体失去了控制,可能也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毕竟他现在是个不能动弹的小废物。
乌灼托着郁汀的后背,又喂他喝了一杯蜂蜜水。
虽然又困又累,但郁汀现在对乌灼过度敏感,看来长时间的亲密接触不能脱敏,他残存着最后一丝意识,挣扎着问:“你不困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抱着还不够吗?
乌灼可以长时间不眨眼,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可以永远这样凝视着郁汀。
好一会儿,乌灼才开口说话。郁汀实在太困,乌灼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实际上是在他耳边说的。
“因为你很容易死掉。”他的话里有一丝担忧,在郁汀的记忆里,乌灼从未有过这样的语气,他说,“我怕你死掉。”
郁汀:“。”
怎么会有人的感想是这个?郁汀觉得有点像是嘲讽,自己根本没有那么菜鸡,菜到让乌灼会担心这个……好吧,和乌灼相比,自己是过于脆皮了。但又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全世界能和乌灼比的人都没几个。
“睡吧。”郁汀没办法理解男朋友的思维,但他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再纠正这个人的错误观点了,在乌灼的肩窝里蹭了蹭,“有你在我不会死的。”
“嗯。”
郁汀几乎是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好像是在梦里一脚踩空,猝然惊醒但脑子还是不太清醒。
摸索了一下,身侧没人,郁汀才意识到缘由,原来是热源的离去。
虽然空调开着,也不冷,但郁汀还是醒了。
手被人抓住。
外面的天是黑的,还是半夜,郁汀迷茫地问:“你去干嘛?”
“有点事。”乌灼换了衣服,握着郁汀垂在外面的手,低下.身,嘴唇擦过郁汀无名指内侧的那枚小痣,他今天亲过郁汀的身体太多次,对于每一个吻过的地方都很熟悉,无需找寻,很自然地找到位置,“不太想去。”
很冷静地抱怨了一句。
下一句说的是:“等会回来。”
任务地点是一片荒野,没有人烟,乌灼使用了些平常不太用的超能力——主要是破坏力太大,而这个倒霉的SS级污染物死的颇为惨烈。
乌灼提着背包,准备将污染物的尸体交付给实验室。
负责晚班的周勤勤刷卡出门,正好碰到进去的乌灼。
一闪而过间,周勤勤看到乌灼的脖子好像有一片红色的伤痕。
但乌灼神情冷淡,离开的速度太快,周勤勤根本来不及细看,也没敢叫住他。
一番纠结犹豫后,回到值班室的周勤勤终于和同事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乌灼受伤了,脖子那……”
防治所的王牌竟然受伤了,同事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立刻上报给了医务处。
于是,周勤勤短暂的一瞥在一次又一次传播中变得越发离谱,等乌灼交接完污染物尸体,正准备离开地下实验室时,远远被白铁森叫住了。
几分钟前,白铁森收到医务处主任老张打来的电话:“哎呀,乌灼还是个小年轻,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也有技不如人的时候,你快把他叫来,我亲自为他治疗,保证药到伤除。”
白铁森说:“听说你受伤严重,真是稀奇。这次的污染物是什么类型,有阻止再生类的能力吗?”
乌灼:“没有。”
白铁森说:“偶尔受一次伤,像我们普通人一样不是挺好……”
他越走越近,直至看清老张口中所谓的“身体致命部位有大面积破损,血流不止”时,话一下子卡住了。
由于能力的影响,乌灼的体温很高,不会因为气温降低而多穿衣服。即使现在是冬天,为了不引人注意,也顶多是披了件外套,不是高领,遮不住脖子。
乌灼的脖子精瘦,骨骼的形状很明显,喉结微微凸起,看起来没有受伤,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红色淤痕,哦,还有几个咬痕,留下痕迹的牙还挺尖的。
顺着白铁森的视线,乌灼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脖颈,他一怔,抬手摸了摸,似乎上面还留有郁汀的气息。
白铁森没忍住把琢磨着的话说出口:“有人看到了,急急忙忙和我报告,说你受伤了,怎么你的再生能力……”
不是具有强烈的侵略性,会无差别地生长,怎么还选择性修复?
在乌灼无言沉默的眼神中,白铁森没把这话问出口,但他是污染物与超能力方面的专家,稍微想想就得出了结论,转而谨慎地说:“你知道自己是高中生吧。”
“高中生早恋,不要太嚣张。”白铁森痛心疾首地说,“如果你能表现出对我这个监护人必要的尊敬,到时候要是被棒打鸳鸯了,我去帮你求求情,说和一下,怎么样?”
乌灼丝毫没有被打动,转身离开,在门前顿了一下,留下一句:“记得加班费。”
白铁森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直到电话声将他从这种状态中唤醒。
医务处的老张急匆匆地问:“人呢?怎么还不过来,我都等着了。”
白铁森一声长叹:“别问了。”
老张大吃一惊:“乌灼怎么了,伤势真的那么严重?”
“不用担心他,”想想还是要给乌灼留点面子,毕竟是防治所的门面,“他没事。那个伤……他们上夜班太累,可能看错了。”
“那你在这叹什么气?”
白铁森想想就伤心:“免费的加班劳动力跑了。”
第39章 39
生日后的第二天, 郁汀是躺着过的。
身体的感觉是说不出的奇怪,不是疼,就是体力过度透支, 没什么力气, 腰很酸, 别的地方也难受,郁汀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地躺了一天。
乌灼半夜出了趟门,回来后一直都在郁汀身边。两个人奢侈地浪费时间,什么都没干,躺在床上,抱着睡了一整天。没做别的, 顶多亲了几次——时间有点长。直到把郁汀送回学校附近的房子,乌灼才离开。
到底是年轻人, 周一早晨, 郁汀又恢复了精神, 他无比怀念温暖的床铺,还是按时起床。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看到乌灼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没看手机,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昨天腻在一起的时候,身体所有感官好像都被乌灼的气息淹没,大脑没空想太多。而分开一个晚上, 骤然又看到乌灼, 那些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复苏, 迅速涌入脑海里。
郁汀看着他微微弓着的后背,以及修长的手指, 唰的一下,从耳朵尖红到脸颊。
……不能再想了。
乌灼转过头看他,穿的和平常不太一样。
郁汀打了个哈欠,抬手遮住了脸——至少别让脸红表现得那么明显,问:“今天外面有这么冷吗?”
乌灼站起身,走过来,伸手捏着郁汀的耳垂:“不冷。”
郁汀纳闷道:“不冷你围什么围巾?”
由秋入冬,乌灼的穿着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里面一件长袖,外面套校服。郁汀看着都觉得冷,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乌灼会多穿一件线衫。但郁汀也知道乌灼的体温真的很高,好像天生不怕冷。
连高领毛衣都没穿过的人忽然戴围巾了?
乌灼的目光一顿,视线有一瞬的偏移,没有说话。
两人离得近,郁汀伸手将围巾扒拉了一下,乌灼没有制止,于是,他就看到了被围巾围着下的脖子。
密密麻麻的痕迹。
郁汀:“!”
他像是看到什么可怕场景,猝然偏过头,不想面对现实。
很不想承认那是自己弄的,但是乌灼不可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凶手只有一个,就是自己。
郁汀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把乌灼的围巾整理好,又回去拿了条围巾,把自己脖子也围上,虽然洗澡的时候看过,脖子上的痕迹不多,大多是印在胸口和肋骨。但……有备无患,防止翻车。
被意料外的事故耽误了五分钟,郁汀吃掉乌灼带来的早餐,准备出门。
乌灼拿起郁汀的书包,走到门外。
郁汀挑了下眉:“我又不是残废,书包还能拎不动?”
乌灼停下脚步,对他笑了笑:“我想拎两个,可以吗?”
郁汀脸上的热度还没退,胡乱地点了下头。
*
时间过的飞快,高三学生的生活被学习塞得满满当当,且随着高考的临近,时间越发珍贵。郁汀偷出所有空闲时间谈恋爱,和乌灼腻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周末一天,他也开始像别人一样迫切期待高考的来到,期待和乌灼谈一个夏天的恋爱。
期末考试过后,又上了大半个月的学,学校终于放人了。寒假只有一周,正月初六准时上课。
放假的第二天,郁汀的父母总算有了假期,飞回家过年。
郁世文的父母早逝,从小勤学苦读靠奖学金和助学金完成学业,走上研究道路。除夕当天,郁汀一家人去外婆家吃的年夜饭。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又待了两个多小时,一家三口开车回家。郁汀收获了一箩筐好话以及一大笔压岁钱。
郁汀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一关门,就拨通了给乌灼的电话。
晚上断断续续聊了会儿,人太多,郁汀不好一直玩手机。
他坐在窗户边的懒人沙发上,问:“我到家了。你呢,在干嘛?”
乌灼说:“待着。”
“你……”乌灼在的地方总是很安静,现在也不例外,郁汀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问。“现在一个人?”
“嗯。”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郁汀还是愣了一下,他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念头,想要偷偷溜出去,陪乌灼待一会儿再回来。
这么想着,郁汀问:“今晚十二点东河广场有烟花放,要一起去看吗?”
乌灼说:“我来接你。”
站起身时,郁汀顺便看了眼窗户,不算高,但自己是个人,不是只猫,跳下去还是有断腿的风险。
光明正大地出门不太现实。郁汀还不想暴露和乌灼的恋情——毕竟是早恋,谈的还是个男朋友,对父母的冲击估计会比较大。但他也不想瞒太久,准备等高考结束就告诉爸妈,介绍乌灼,这样显得比较郑重,也会更认真,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决心,不是随便谈的恋爱。
只能偷偷摸摸溜出去了。
郁汀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被子展开,里面塞了另一床被子,伪装成自己睡觉的样子。
在做这些准备工作时,电话也没挂,一直在通话中,郁汀小声抱怨了一句:“我要是会开车就好了。”
决定出门的时候,郁汀未雨绸缪,已经开始叫车,但今天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跑车的人少,还没司机接单。
“我会。”
郁汀“啊”了一声,问:“你有驾照?”
“有。”
“发来看看。”
乌灼真的有,是防治所对在职人员的要求,虽然乌灼根本不用开车,但成年后白铁森还是让他去学了,并称其是社畜的必要技能。
还是有点用的。
郁汀最后检查了一遍,觉得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对乌灼说:“去年生日爸妈送了我辆车,还没开过,你要带我去兜风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郁汀拿上车钥匙,轻手轻脚地下楼,忽然被人叫住名字。
陈学怡站在走廊的阴影中,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郁汀呆了几秒钟,心虚地说:“饿了,下楼拿点东西吃。”
陈学怡没说话,似乎看了郁汀一小会儿,才说:“那快去吧。”
郁汀的心脏狂跳,好久都没缓过来。
和乌灼恋爱后,老师从未怀疑,朋友很支持,家长不在家,察觉不到蛛丝马迹,所以和一般高中生相比,郁汀的这段早恋谈得很轻松。
这是郁汀第一次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偷偷谈恋爱,原来这么新奇刺激……
郁汀受到很大惊吓,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但也不能阻止他现在继续往外偷溜。
幸好一楼的会客厅旁装的是落地窗,郁汀轻轻打开窗,溜了出来。
乌灼已经等在外面了,抓住他的手。
郁汀有点紧张,瞪圆了眼,看向乌灼:“要不还是别开车了,我妈妈还没睡,被抓到怎么办!”
乌灼说:“不会被抓到。”
上一次食用能力不明的污染物中,有一个能够制造幻象,不算强大的能力,但大概没有人想过乌灼会把他用在这种用途上。
可能是乌灼的语气真的很笃定,加上郁汀今晚真的很想和乌灼兜风,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和父母坦白,不是不能接受。
坐到副驾驶位置,风只兜了三分钟,郁汀就后悔了。
他的脸被冬日的冷风吹得一片惨白,直至乌灼关上窗。
路上的车不多,但目的地东河广场挤满了人。下车的时候快到十二点了,打算看烟花的早来了,这个时间只能排到最外圈了。
两人被挤到了一个树下,乌灼的掌心很热,在冬天握起来很舒服,像个天然暖手炉。最开始的时候,郁汀不太好意思,总觉得用乌灼的手给自己取暖不太好,不过每次在一起,乌灼都会直接握住他的手。
久而久之,郁汀也懒得反抗了,靠在了乌灼的肩膀上。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烟花升空,爆裂,绽放。
属于普通的、正常的人类的幸福和热闹,将乌灼包围住了,在此之前,他偶尔驻足,经常保护,但不会停留。
每时每刻都想停留在郁汀身边。
似乎是察觉到乌灼的注视,郁汀的视线也从烟花上移开,他必须提高音量,否则声音就被周围人淹没了。
他问:“烟花不好看吗?”
乌灼诚实地说:“你好看。”
所以比烟花的吸引力更大。
郁汀缓慢地眨了下眼,笑了一下,烟花在他的眼眸中闪过,是绚烂至极的色彩。
乌灼也笑了。
他半垂着眼,偏过头,右手捧住郁汀的脸,没什么顾忌地落下一个吻。
在汹涌人潮里,在巨大的欢呼声中,他们接了新年的第一个吻。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郁汀昨晚压根没睡俩小时,和父母一起出门走亲访友的时候困得不行。
回程的路上,陈学怡坐在郁汀身旁,问他:“怎么这么困,昨天没睡?”
照理来说,这话应该足够让郁汀警惕的,但他实在是太困了,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可能是太吵了,没睡好。”
郁世文开着车,接了句话:“吵吗?咱们这又不让放烟花,不是挺安静的?”
郁汀的身体一僵。
陈学怡像是毫无察觉,揉了把郁汀的脑袋:“快到家了,到时候好好睡。”
一下车,郁汀就溜回了家。
郁世文停好车,看了眼停在最里面的那辆,越看越迷惑,扭头问:“我们送给汀汀的那辆车,我看怎么动过。你开了吗?”
陈学怡说:“我没开。”
郁世文更迷惑了,他的记性很好,对这些很敏感,不可能记错:“可是他也不可能无证……”
陈学怡打断他的话:“他没有,有人有。”
郁世文反应了一会儿:“他和朋友开出去玩了?”
陈学怡叹了口气,白了丈夫一眼:“他昨晚都不在家,你知道吗?”
郁世文大吃一惊。
昨天晚上凌晨,陈学怡推开郁汀的房门,床上看起来有人,实际上空的。
她走下楼,看到落地窗是开着的,又觉得有点好笑,谈个恋爱偷偷摸摸像做贼,想坏心眼地把窗户关上,给郁汀点小教训,又想该对小孩好点。郁汀从小很独立,朋友很多,但其实对人并不依赖,能够让他有这么喜欢的人,这么投入的恋爱也不错。
郁世文终于明白妻子的意思,像是吞了个柠檬,酸的整张脸都皱了:“你是说……他谈恋爱了?”
陈学怡说:“九成九吧。”
郁世文看起来很难接受郁汀谈恋爱这一事实,在他心里,郁汀还是个小孩呢,喃喃自语:“宝宝也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怎么不告诉我们啊!难道在他心中,我们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家长,会逼着他分手?”
郁世文不能接受自己在孩子心中是这种形象。
陈学怡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不是。可能是觉得时机不恰当,等高考过后,他自己就说了。”
又拍了下郁世文的肩膀:“放轻松点,别想太多了,记得高考过后申请两间房。”
*
高三的寒假一眨眼就没了。
放假期间,郁汀和乌灼见过四次面,通了十四个小时的视频通话,其中有十个小时是在写作业。
既谈了恋爱,又学习了,郁汀说服自己赚了,一份时间,干了两样事。
三月是春天的季节,天气逐渐暖和。衣服从冬装换成春装,原先的月考也变成了周考。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班级里同学们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紧绷。
郁汀倒还好,他对自己要求严格,成绩是稳定的第一名,但不能松懈。有空还会查看乌灼的试卷,帮他查漏补缺。而在锦城全市第一的帮助下,乌灼同学的成绩也有显著进步,在学习氛围不好的四中已经迈入了前一百,老师对他的进步颇感意外,问了好几次他有什么学习秘诀,得到的结果是私下有名师指点。
偶尔几次,郁汀也会撂挑子,不想学习,和乌灼联机打游戏。
他趴在摄像头前面,对乌灼嘀嘀咕咕:“好想明天就高考。”
又反应过来:“不行,你的成绩不太稳定,还是再学几个月吧。”
三月末普通的一天上午,郁汀正在睡觉。
有时候精神不太好,郁汀会在数学课上补觉。他的成绩太好,题目做的比老师还要完美,数学老师自觉没什么能教的,所以从不阻止。
昏昏欲睡间,郁汀听到一个惊恐的声音。
“外面……”
他的声音太大也太尖锐了,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无法抑制自己最本能的反应。
数学老师非常严厉,刚想要斥责,可别的学生似乎也被这句话吸引,纷纷向窗外看去。
然后,他也看到了,手中的试卷没拿稳,被狂风一吹,从开着的窗户溜了出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于,郁汀也被吵醒,一睁眼,周围的同学全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
郁汀茫然地想着,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没戴眼镜,又才睡醒,眼前有些模糊,几乎以为看到的一切是幻觉。
天地似乎倒转,地面涌出血一般的不明液体,一滴血、无数滴血落入天空,它不断地、病毒式地蔓延着,直至将天空的颜色越染越深,越扯越薄。它才只占据了一片不大的天空,但那部分像是层层堆叠的干涸血渍,仅仅是看着,仿佛都能闻到铁锈般的腥味。
这种时候,没人能顾得上纪律了,短暂的震惊失语后,有人试图解释天空的异象。
“可能是一种天文现象,或许是气象……地球的环境这么复杂,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吧。”
“哎,手机怎么没网……”
“不是,你们看,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了!!!”
被血覆盖的天空——或许那已经不能被叫做天空了,它有了崎岖的起伏,又化作了粘稠的液体,不停翻涌着,有什么从中剥离开来,是人类的手,像是被人从腋下斩断,断面处是灰白的,但能看得到血管。一只又一只光秃秃白花花的手臂像蛇似的纠缠在一起扭动着,甚至大小形状都有细微的差异。
郁汀完全愣住了,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如果刚才的现象还能勉强用科学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将他们十多年来的世界观全部粉碎了。
惶恐不安间,班主任冲了进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着急,他大吼着道:“全部下楼,不能再待在教室里了,去操场集合。”
有人咽了下唾沫,尝试着问:“可是,外面有那个不是更危险吗?”
至少室内有墙壁,在外面有可能被不明液体淋到,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匆忙间,班主任猛敲第一组的桌子,让他们快走,只来得及解释一句:“楼下地面也长出了那玩意,会动摇地基,楼塌了就完了。”
为了防止踩踏,出去的顺序是从最外层的第一组开始,郁汀在第五组,最里面的一排。班主任尽职尽责,直到最后一批学生走出教室的门,他才准备一起撤退。
没料到刚走到楼梯口,整栋楼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班主任不小心踩空,直接摔了下去。
一声惨叫。
郁汀停下脚步,回头去扶班主任。
他们在四楼,上面还有五楼,幸好楼道里的人不太多,才没一涌而下,从班主任身上踩过去。
郁汀勉强扶起班主任,另一个人也过来搭了把手。
是同班同学李小明。
李小明说:“我们一起!”
刚看到外面的异象时,李小明着实吓得不轻,知道倒霉碰到了污染物。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他相信防治所很快就会赶来,解决这桩意外。
但是等到现在,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可明显事态紧急,波及人数极大,防治所的人一个没到,甚至广播都没动静,李小明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了差错。
必须要通知防治所。
问题是李小明是个遵守校规校纪的好学生,上学从不带手机,而他又不可能记住白所长的电话号码……
而整个学校,他知道的除了菜鸡且没用的自己,强大而位高权重的白所长,唯三的超能力者就是郁汀的男朋友乌灼了。
这个最厉害,能够拯救世界!
好不容易将班主任扶着走出教学楼,两人都气喘吁吁,落在人后。
解释起来很麻烦,李小明决定欺骗同学一次:“郁汀,你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吗?我没带手机,但是认识的人里,有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我要打电话给他求助。”
郁汀看着李小明,他眼里的焦急和真诚不是假的,况且这种情况下,怎么都得试试吧。
他拿出手机,用指纹解锁,递给了李小明。
李小明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乌灼的名字,满怀期待地拨通了这个号码——
没有信号。
在班级里时,他听到同学们间的窃窃私语,以为这个污染物只是隔绝了网络,没想到连信号也没有。
李小明陷入绝望,他又重复了一次,面前的郁汀以及班主任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崩溃。
班主任忍着痛问:“打不通吗?那要不换个手机,用我的试试,我的是卫星电话……”
李小明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在场的人里唯一有超能力的人,虽然他的超能力不能攻击,也不在身边,但他必须得想办法。
既然在所长口中,乌灼是能拯救世界的超能力者,那这么厉害的人有点特别的通信手段也很正常吧。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李小明将手机还给了郁汀,认真地说:“你能不能联系上乌灼?让他过来,或者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郁汀怔了怔,他不明白李小明的意思:“什么?”
即使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乌灼真的拥有魔法,降临在自己身边,郁汀也不会那么做。他希望乌灼能够安全。
李小明尝试对他解释:“你知道他的真实……”
天空又发出一阵轰鸣,不是雷声,而像是无数个人凄惨的呐喊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东西。
抬起眼的瞬间,郁汀看到了天空中的怪物,它在不断地扩大,蔓延,又一片天空沦陷,这一次从中诞生的好像是新的东西,不再是手臂,很模糊的一团血肉,或许是属于人体的另一部分躯干。
郁汀的心脏颤了颤,或许他会死在这里,像一个天灾下的普通人,他没有改变现实的力量。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伤心的爸爸妈妈,以及乌灼的脸。
明明约定了未来和以后,他会就这么死掉吗,乌灼会怎么样呢?
郁汀将手机握得很紧,指节都泛着青白,他不自觉地念出那个名字。
“乌灼。”
他的嗓音很轻,被淹没在了这偌大的、混乱的校园里,轻到连身侧的李小明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知为何,天空却忽然猛烈震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什么。
已经成熟了的手臂瓜熟蒂落,瞬间散开,它们不是下落,而是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往下冲,降落地点是郁汀所在的位置。
郁汀的瞳孔骤缩,面对无法躲避的危险,他本能地闭上了眼。
一枚钉子掉落的声音,很清脆。
时间像是停滞,一切在此刻静止。
乌灼出现在半空中,他往下走了一步,落在郁汀面前。
春季校服的外套松松垮垮,慌乱拉扯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看起来脆弱至极。
乌灼抱起了郁汀,就像抱起一朵即将被踩踏凋零的花,动作那么轻,保护欲那么强烈。
郁汀睁开眼,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但乌灼的手很热,很稳,他说:“别怕。”
第40章 40
郁汀被人熟悉地打横抱起, 很好地安放在了怀里。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乌灼的怀抱都可以将除郁汀以外的东西隔绝在外。
但这一次危险真的发生,乌灼一如往常地抱起郁汀, 护在怀里。
郁汀根本来不及细想,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才经历过死亡威胁的大脑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只能接受能够感知到的东西。
郁汀屏住呼吸,他的脑袋贴着乌灼的胸膛,没往下看,但能感觉到重力失去了作用,自己正在离开地面。他看到校园里最高的一栋楼的楼顶,那里也堆满了和天空如出一辙的液体, 旗杆被裹挟着摇摇欲坠,白色的校旗依旧在风中飘扬着。
像是在做梦。但郁汀能感觉到乌灼心脏的震动, 也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一只手抓着乌灼背后的衣服, 在余光瞥到身旁的那些东西时不由抓得更紧。
那些手臂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肢体没什么两样, 却遵循着某种意志,在向他们扑来的途中,骨头的关节处长出刺穿皮肤的骨刺, 手腕呈一百八十度反折, 要抓住他们,刺穿他们——
郁汀没能更细致地观察,也不能继续了, 因为所有于他们身侧擦肩而过的东西都于瞬间灰飞烟灭。
而在他们正下方的李小明受到了很大惊吓。
首先, 他没聊到乌灼会来的这么快, 快到不知道郁汀做了什么,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和乌灼说上什么,询问该怎么解决这个污染物,乌灼就已经离开。
半空中,乌灼的两只手都用来抱着郁汀了,就算有什么武器或者超能力也用不出来吧。
几秒钟后,李小明将即将大吼出声的提醒收了回去。
那些可怕的,能够造成巨大冲击,粉碎大理石地面和建筑的怪物根本无法靠近乌灼。
他发现,不仅是郁汀完全不了解自己男朋友的另一面,他也完完全全低估了白所长口中“拯救世界”的超能力者的能力,以自己这种菜鸡水平来揣摩对方的力量真的冒犯了!
而聚集在操场上的师生也注意到了半空中传来的动静。
离校门近的高一学生在这场异变才开始有端倪时就尝试着逃出学校,门卫打开校门,他们才发现外面根本不是学校,而是一团混沌的黑暗。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未知更加危险,他们退了回来。
操场上的情况要好一些,如天空中那样的空洞大多分布在建筑中,暗红的液体包裹住了建筑物,有什么在源源不断地生长着。
而现在,一个高中生——不能说是一个,他怀里好像抱着另一个人,没有借助外力工具,即将到达最开始发生异变的地方。
果然,既然这个世界有怪物,就一定有能够制服怪物的人。
“那是谁啊?”
“只有他一个人吗?”
“他……真的可以吗?”
“大部队一定就在后面了。大家保持镇定。”
不是说不信任,而这个怪物太过庞大,充斥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而将要和它作战的人,看起来和他们没什么差别,没有专业的防护,没有武器,他甚至穿着高中生的校服,与这样的怪物对比起来太过渺小,就像一颗砂砾,转瞬就会被吞噬。
路允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仰头看到那人时呆住了。
那头白发真的很显眼,而且他穿的好像是四中的校服。
一旁的朋友也意识到了:“那不是乌灼吗?”
路允“嗯”了一声,难以置信地说:“那他抱着的……是郁汀吗?”
适应了一会儿过后,郁汀稍稍抬起脸,向下看去。乌灼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卷起的气流变成了风,碎发拍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
看着视野里逐渐变小的建筑物,郁汀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真的在飞。
……八岁时没实现的梦想,十八岁实现了。
郁汀慢半拍地理解了李小明那句没说完的话:“你知道他的真实……”
知道了,原来乌灼真的有超能力。郁汀微微蹙眉,有些不知所措。
挣扎是一件危险的事,让乌灼转移注意力似乎也是。
郁汀有些艰难地将碎发压在耳朵下,可是根本敌不过狂风,又将他的头发吹乱。
但是在穿过无数只手臂构成的障碍时,乌灼似乎仍时刻关注着郁汀,搂着郁汀肩膀的那只手理了理头发,压在了指腹下。
风中,郁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很容易就会被扯碎,他有点不自在地说:“抱着我,不碍事吗?”
乌灼说:“不会。”
但郁汀不是傻子,他尝试着说:“你可以放下我的。”
乌灼微微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郁汀,他的眼眸是漆黑的,很沉,好像郁汀的提议错的离谱:“太危险了,你不安全。”
“那……”郁汀犹豫了会儿,“这个怪物是不是很强大?”
乌灼的语气平静,不会比:“不可怕,我会处理掉它。”
他用的是处理,一个带着点冷酷意味的词语。
郁汀能看到乌灼的神情,他的下颌线紧绷着,眉眼冰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把刀,有种无坚不摧的锋利,轻易就可以杀死盯上的东西,似乎里郁汀的生活很遥远,是郁汀从不会接触到的人。
但是下一秒,乌灼说:“我会保护你。”
不是第一次了,郁汀发现乌灼的标准差别很大——特别对象是自己时。
很容易死掉,很脆弱,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像也不能反驳。
郁汀有点无奈,他的脸贴着乌灼的颈窝:“好吧。”
以一己之力对抗眼前的庞然大物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但眼前发生的事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断,郁汀对乌灼的信任也超过一切。
他的确无条件地相信这个人。
乌灼停了下来,在最开始也最剧烈的异象前,和那个怪物遥遥对峙。
他半垂着眼,审视的目光落在那团扭曲的、不成型的液体上。
即使那些从中生长出的手臂被撕碎,失去行动能力,它们会化作最初的样子,重返到天空的裂口中,等待下一次成长。
乌灼确定这不是再生。学校里的污染系数不高,与它的体型并不符合,乌灼在几公里外的学校毫无察觉,防治中心的警报系统也失灵了——这很奇怪。它的能力很特别,通过锚点,降临到这个学校,它似乎在准备着一件重要的事,甚至没有食用人类。污染物很难抵挡人类血肉的诱惑。
除非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吃。
污染物也察觉到了乌灼的难缠,它可能并未把他当做一个人类,而是当成一个污染物。
但是人类或污染物没什么差别,对于它而言,都是对手。
纠缠在建筑物上的液体急速回流,不断壮大着天空上的裂口,它都会在此刻杀了阻碍它的任何东西。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离他远点。”
污染物呈现出来的并不是一个整体,它散落在学校各个地方,这里不是荒野,也不是污染源。这里全都是活着的人,不能使用大规模杀伤性能力。
S级以上的污染物大多拥有远超一般污染物的智力,它们会运用陷阱,也会迷惑人心,甚至会利用人的弱点。
就像现在,无数只手于顷刻间攀爬而出,但这一次所有的手臂都一模一样,线条优美,手指纤细,无名指上有一枚小痣,看起来甚至能称得上美丽。
——是郁汀手臂的复制品。
乌灼的嗓音很冷,他说:“滚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污染物。在长久地和污染物战斗过程中,它是少有的、真正令乌灼的情绪出起伏的几只。上一次还是在十四岁,乌灼刚开始为防治所工作,因为禁令和防护性措施,导致他被一个污染物偷袭中大脑。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乌灼失去了意识,等大脑修补完善,清醒过来时,再生能力侵略性地扩张,乌灼失去了人类形态。那场事故让乌灼决定结束监管人对自己的管控,不会再有下一次。而现在乌灼的恶心感比那一次要强烈得多。
郁汀看到逐渐灰暗的天色,不是乌云,而是一层又一层堆积的暗红色液体,它们遮天蔽日,像是连日光也吞没了。
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郁汀看向乌灼。
乌灼动了。
风拂过他的头发,白色碎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飘舞,像是一团燃烧的火。乌灼的确是一团火,他可以燃尽所有一切,只要他愿意。
所以郁汀没有害怕,他只是搂紧了乌灼的脖子。
乌灼抬起手,用力将郁汀的脸压到自己的胸膛上,不想让郁汀看到那些会吓到他的东西。虽然郁汀坚持自己的胆子很大,可是打恐怖游戏时会吓掉手柄,遇到仿真老鼠会浑身僵住。
裂口近在咫尺。
乌灼避开了那些由无数只手臂扭曲而成的怪物,不像之前那样随意令它们碎裂。污染物很得意,仿佛抓到了乌灼的弱点。
——崩坏。
没有挣扎的余地,一瞬间,学校里存在的所有污染物带来的东西都粉碎了。
乌灼转过身,他抱着郁汀,急速坠落,停在半空中。
不远处是奔涌而来的人群,路允也是其中一个,乌灼淡淡地瞥了一眼,对李小明点了下头。
学校里的人都愣住了。
其实时间很短,从乌灼出现,到处理掉这个怪物,还不到五分钟。
看起来很轻松,甚至没有战斗,他只是站在那里……如果不是那些怪物化作粉末,就像暗红的尘土,被风吹得四散飘扬,他们可能以为自己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梦。
“它……那个怪物死了吗?”
郁汀咬了下唇,轻轻地问。
他是距离最近的人,看得很清楚,但还是很不可思议。
“嗯,结束了。”
可能是觉得碰过污染物的手有点脏,乌灼换了只手拂开郁汀脸颊上的碎发。
郁汀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这个怪物降临到学校时,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但是他叫了乌灼的名字,这个人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再幼稚,再不科学,再没有理智,也成了真。
然后一切就都改变了。乌灼会保护他,就像曾经承诺的那样。
他看着乌灼,第一反应是说:“你好厉害。”
语气很赞叹。
乌灼的回答得很随意,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像投进一颗中场球,打赢一场游戏,他说:“还行。”
郁汀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这里人太多了,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乌灼调整了下姿势,刚刚抱得太紧,不知道有没有弄疼郁汀,他说:“郁汀,闭上眼。”
成为朋友后,乌灼提过很多次这样的要求,每一次郁汀都答应。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是,在闭上眼后,没有像之前那样,直到听到乌灼的下一句指示,郁汀才会睁眼。他立刻睁开眼,看到乌灼将一枚手指粗细的钉子钉入掌心,穿透骨头,血喷涌而出。
太痛了。郁汀像是被吓到了,感同身受似的皱紧了眉。
乌灼愣了愣,本能地握住拳头,不想让郁汀看到。
但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已经看到的东西,即使是乌灼,也无法让时间倒转。
乌灼把郁汀放到了石头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湖边,四周栽满了树,春天来了,枝繁叶茂,没有人停留在这里,污染物也不曾涉足。
郁汀看到钉子断成两截,从乌灼的掌心滚落,贯穿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不是没发生过。过去的很多次,郁汀都曾经听到这种金属物体落地的声音,他没在意,以为是路过的风不小心吹倒了易拉罐,那样无须在意的小事,不知道这代表了乌灼的受伤。
他捧起乌灼的手,不敢太用力,似乎很怕弄疼这个人,很小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梨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摇晃晃,雪白的花瓣落在了展开的手掌上。
片刻的沉默后,乌灼解释:“瞬移的代价,对我来说,这样的伤口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愈合。”
郁汀抬起脸,眼眶有点泛红,他直直地看着乌灼,神情似乎很冷静:“不是愈合得快,就没有受伤。”
乌灼凑近了些,他的手完好无损,没有疤痕,低声说:“结果是一样的。”
郁汀并不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尝试了一下,用指腹蹭了蹭几分钟前鲜血喷涌的掌心,似乎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伤口的愈合只是假象,他怕弄疼乌灼。
他认真地问:“瞬移需要代价,那你这么厉害,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乌灼一怔。
好像只有郁汀这么害怕他会痛。
郁汀想到了过去,乌灼每一次出现得都很快、很及时。对他而言,瞬移是最简单的事,这样的代价,他付出过无数次。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疼痛脱敏,才会不在意。
郁汀问:“不是说不会受伤吗?”
郁汀的胸腔很闷,心脏缓缓跳动着,一抽一抽的疼:“从第一次见面就在骗我,我看到的是真的,根本不是看错了。”
他飞快地眨眼,想要将某些情绪压回去,但好像没有办法,面对喜欢的人,他控制不了自己,泪水凝聚在睫毛上,又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滚落,在日光下闪着光。
谎话说了很多,郁汀每次都信。不是乌灼骗人的技巧很高明,也不是郁汀太过笨拙,只是他一直都无条件地相信这个人,乌灼说的都信了。
乌灼接住了郁汀的泪水,眼泪滚烫,比血液的温度高得多,似乎连乌灼都被灼伤,让他也感受到了疼痛。
良久的沉默后,乌灼低声说:“最开始,是不想让你有远离我的可能。后来是不想你担心,也不想你会害怕。我希望你永远生活在阳光下。”
郁汀还是没说话,也不去看乌灼,但任由这个人碰,双手还是紧握着的。
乌灼偏过头,一点一点吻去郁汀的眼泪。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咸的,苦涩的,混合着郁汀的气息,是因为自己而流的泪水。
他的手掌陷在郁汀的头发里,脸颊轻轻蹭着郁汀的脸,是亲密至极的动作。
两人对视着,郁汀的眼眸里有着无法掩饰的天真的爱意,他对乌灼的底线一直很低,即使是此时此刻。
乌灼能看懂他的心。
“要看我的档案吗?”乌灼说,“从我九岁开始的记录。”
他不可能再欺骗郁汀,也不可能对郁汀使用记忆香水,他不能一错再错,所以选择坦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