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网红教授一下场,原本沉寂下去的黑热搜瞬间又被孟平诀黑粉们顶了上来。
“这下实锤了吧,人清华教授不至于污蔑你吧?”
“不愧是九年义务教育没上完的蠢货,对文物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搞笑,真把琉璃宝塔灯摸坏了,把你家哥哥卖了都赔不起。”
与此同时,孟平诀的粉丝们也在奋起反抗,把脏水泼到了陆冼身上。
“什么清华教授,沽名钓誉的垃圾。”
“想红想疯了吧!污蔑别人有意思吗?”
“自己不想录节目,把责任推到孟哥头上,要点脸!”
“……”
众多孟平诀粉丝甚至跑到陆冼微博底下人身攻击,骂什么脏话的都有。
陆冼微博瞬间沦陷,他的那些活人散粉瑟缩着,偶尔帮他在评论底下说几句好话,也瞬间被孟平诀粉丝围攻,骂他们是陆冼腿毛。
陆冼微博评论一片脏污,根本不能看。
江诏手指攥紧,发出清脆的咯哒声。
“哥,你把微博评论关了。”江诏站起身,穿上外套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陆冼赶忙追上去,手搭在少年强劲有力的左臂。
陆冼眉心微蹙,语调难得强硬:“大晚上的,不许乱跑!”
江诏梗着脖子,捞起那条陆冼送他的蓝色围巾,把围巾往脖子上绕。他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晦暗神色。
“我去找外援。”江诏开口,他强压着怒火,声线显得格外沉冷。
“大晚上的,找什么外援,先吃饭。”陆冼想把人往屋里拉,搭在江诏左臂上的手指突然一暖。
少年握住他的手指,一字一顿:“哥,他们骂你。”
他都舍不得说一句话重话的人,居然被那群脑残粉在网上肆意谩骂。
拼脑残粉是吧,拼流量是吧,来啊,他倒要看看流量和资本对拼,谁能赢。
“这事你别管。”江诏把他的手掰开,力度很轻,“我去找我爷爷,打车去。”
“真没事,我又不靠粉丝吃饭。”陆冼毫不介意,劝道,“你爷爷都退休了,你别去打扰他。”
“他是我爷爷。哥,你不了解他,他巴不得我天天去烦他呢。”江诏低头穿鞋。
眼见劝不动,陆冼叹了口气:“我陪你去。”
“不要,我要自己打车去。”江诏双手捧了下陆冼的脸,温柔笑道,“你要是跟我去了,我爷爷还以为是你撺掇我找他帮忙呢。乖,我自己去。”
说完江诏转身就走。
直到坐电梯时,江诏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怔住了。
他刚才,好像,摸他哥脸了。
寒冷的冬夜里,江诏修长的手指瞬间发烫。
屋里,陆冼摸摸自己的脸颊,轻声笑了下:“这小崽子,哄谁呢。”
他话音刚落,接到江瑜的电话。
“陆、冼!”江瑜几乎咬着牙叫他的名字。
陆冼瞬间头疼,他揉揉太阳穴,坐到沙发上:“你又怎么了?”
“什么叫我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看看你的微博,还能看吗?”江瑜扯着大喇叭似的嗓子吼他,二十多岁的人了,丝毫不能控制情绪。
陆冼被吵得耳朵疼,把手机拿远些:“你好好说话!”
江瑜瞬间加大分贝:“我凭什么好好说话?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真以为那群脑残粉好对付呢?你看看那傻逼超话,脑残粉们在超话里团建,撺掇着要去文化厅举报你呢!”
陆冼一脸无语:“举报我什么?”
江瑜提高音量:“什么都有!贪污腐败、嫖.娼偷税、作风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
陆冼顿时失笑:“这都哪跟哪啊,我从不违法乱纪。”
“是啊,但是被举报多了,不就给你们上级增加工作量吗?他们接到投诉电话多了,不得找你谈话吗?”江瑜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姓陆的,那傻逼敢甩脸色给你看,你昨天就该告诉我!”
陆冼心中涌上一股暖意,笑着劝道:“好了,消消气。”
“消不了!妈的我非得整死他!你给我等着,我这就给我爷爷打电话。”
这下陆冼真的笑出了声,好几秒后才缓过来:“你们兄弟俩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江瑜一顿:“江诏已经过去了?”
陆冼看着那桌饭菜,有提前说好的糖醋排骨和咕咾肉,顿时觉得可惜:“是啊,饭都没吃。”
等江诏回来,再热一热吧。
江瑜一笑:“这小子,还算他有点良心。行,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了,我记得我爷爷公司有那傻逼明星签约公司的股份来着,你看我不弄死他!”
陆冼没有再劝。江瑜江诏帮他出气呢,他不可能扯着这兄弟俩的后腿说算了算了。
陆冼心里暖得不行:“江瑜,我不跟你说谢了。”
江瑜眼皮一抬:“谢个屁,一家人。”-
与此同时。
豪华酒店内,陈航跟孙子似的,跟各大品牌商打电话:“我们家平诀的确条件还不错,您再考虑考虑,有消息了您再通知我,我随时恭候您来电,哎好好,再会。”
片刻,陈航一脸凝重地挂掉电话。
沙发上,孟平诀还跟没事人一样在玩手机。
陈航揉揉眉心:“还玩呢,你到底得罪谁了?到手的代言都能飞!”
孟平诀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代言都是你去谈的,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又没得罪谁。”
陈航:“这倒也是。”
两人已经完全忘记了陆冼的存在。
陈航坐在沙发上,手撑着额头,说:“我再去问问吧,看看是哪位大佬的意思,我总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人使坏。”
陈航话音刚落,又有品牌商给他打电话。
“小陈啊,下个季度的合约我们不续了,不好意思啊。”
陈航顿时急了:“杨总,您再考虑考虑……”
“嘟——”杨总直接挂掉电话。
这下孟平诀也没心思玩手机了。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视线都落在陈航的手机上。
那个手机俨然变成了催命符。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
短短十几分钟,孟平诀的代言居然全都掉光了!
而他已经签过的合同,只要合约一到期,全都不再续约!
孟平诀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
陈航强装镇定:“我问下明哥。”
陈航话音刚落,公司经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航赶紧接通:“喂,明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邹明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他妈胆子肥了,居然敢得罪江阎老总,真以为人家退休了就可以随便欺负了?那他妈人退休了,公司还有他股份呢!咱们公司都有他股份,我见了都得喊一句江总,你他妈搁这瞎吊玩呢!”
陈航被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唯唯诺诺,等邹明骂完了,这才苦着脸说:“我哪敢得罪江总啊,我都没见过他。要不你想办法把江总约出来,我带着平诀亲自跟他道歉。”
邹明狠狠啐一口:“你他妈还想见江总,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妈的,老子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门路。”
陈航赶紧恭维:“您辛苦,改天请您吃饭。”
电话很快被挂断。
屋里气氛瞬间凝重。
孟平诀唇色苍白:“陈哥,现在怎么办?”
陈航深吸一口气:“等消息。”
二十分钟后,邹明终于来消息了:“江总答应见你了。”
“真的?”陈航顿时兴奋。
邹明沉声道:“别高兴得太早,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你现在还在黎阳市吧?带上孟平诀,直接开车到逍遥苑,我在别墅门口等你。”
陈航:“我现在就去。”
逍遥苑,黎阳市高档别墅群,风景优美,林木葱郁,江诏的爷爷就住在其中一栋。
江阎穿着灰色唐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灰白,气质格外亲和。
管家走进屋:“江总,他们到了。”
江阎转头,笑眯眯地问江诏:“你要不要躲起来?”
“不躲。”江诏帮他爷爷剥了个花生,说,“我想看。”
江阎随即招手:“带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邹明带着陈航和孟平诀进来了。
高个男人一看到江阎,立刻奉承道:“江总,您近来身体可好啊?”
江阎笑着摆摆手:“挺好。你们随便坐,有事说事。”
邹明带着那两人坐下来,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江总,我是畅行娱乐的营销部经理邹明,他是经纪人陈航,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孟平诀。我们畅行娱乐您也有入股的,咱们算是一家。”
“不是一家,我只入了一点点股份,没有经营权的。”江阎依旧笑容和蔼。
“是是,那您是股东,总归跟我们畅行娱乐有那么点渊源。”
江阎笑而不语,没有否认。
邹明停顿一下,切入正题:“我听说,是您给各大品牌商打电话,让他们终止跟孟平诀的合作。我能问一下,我们平诀是哪里得罪您了吗?您大人有大量,能放他一马吗?”
邹明格外小心翼翼。
江阎淡笑着喝了口茶,那笑容里暗藏凌厉,让邹明他们越看越心惊。
这江总,看着挺和善的,其实就是个笑面虎啊。
江阎吐出一片茶叶,语气平淡:“这事我说了不算,你们得罪了我孙子们最好的朋友。”
邹明语速缓慢:“您孙子们的朋友是……”
江阎盖上茶杯盖子,吐出两个字:“陆冼。”
陈航:“……”
孟平诀:“……”
邹明立即斜他们一眼。
脑子呢,能当上清华教授的人,你们真以为他没有人脉吗?
哪怕仅仅只是学术界的人脉,也够他们喝一壶了,更别说陆冼还跟江阎扯上关系了。
邹明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事是我们不对,他们团队操作的时候我都不知情。”
邹明平时也忙,根本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邹明赶紧赔笑:“我这就让公关部写通告,把这事解释清楚。我现在就让孟平诀去买礼物,去找陆冼当面道歉。”
“你们别烦我哥。”
正在剥花生的少年突然抬起头,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给人一种非常清爽的感觉,跟屋里这几个老油条完全不一样。
三人吓了一跳。
他们还以为这少年一直低头帮江总剥花生,是江总的助理,现在人家抬起头,他们才发现少年眉眼跟江总有几分相像。
少年非常高,搓花生皮的动作明明漫不经心,看起来却很凶。
江诏抬起眼尾,声线平稳,毫无波澜:
“我哥容易心软,有什么事你们跟我说。”
“我们家,我做主。”
第24章
邹明喉咙吞咽一下,立刻恭维地笑:“是,我们跟您说。江总,这位是?”
邹明半弯着腰问江阎,态度卑微。
江阎眯着眼睛,笑着看江诏:“我孙子。”
邹明:“哦哦,是小江总?”
江诏擦到手上的花生皮,对这个新称呼并不反感。
邹明继续脸上赔笑:“小江总,您想我们怎么做,您直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哪怕办不到,也一定拼尽全力去做,您直接说。”
江诏眼型偏长,眼尾锋利,他扫一眼孟平诀,皱了下眉,似乎被脏到了眼睛。
江诏收回视线,继续帮他爷爷剥花生。
几秒后。
“我要他退圈。”
江诏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邹明他们瞬间瞳孔放大,怔在原地。
片刻,邹明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镇定:“退圈?不至于吧,他那天就是没睡好,脾气有点坏,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他,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小江总,您宽宏大量,原谅他这一次,小孟一个人从农村打拼到城市,混到今天,不容易。”
“别卖惨,不想听你废话。”江诏掸掸手,抬手端起茶杯,喝了杯水。
邹明耐心等他喝完,这才继续道:“小江总,我跟您说句实在话,这点小事,真不至于让他退圈啊!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赔钱,怎样都行,您别让他退圈啊!是不是有点过了?”
江诏声音冷硬:“小事?”
邹明朝自己嘴巴上打一下:“怪我不会说话。”
江诏又说:“过了?”
他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邹明:“你们欺负新主持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过啊?欺负我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过啊?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现在轮到自己被逼退圈,就觉得过了?”
邹明一时哑然。
不一会儿,他急出了一头冷汗:“这性质不一样啊小江总,小孟再怎么欺负别人,也没把别人逼到退圈的地步啊,这不是毁了别人的事业吗?”
江诏声线冰冷:“怎么没有?他粉丝已经到文化厅举报我哥了。”
邹明:“……”
他掏出手帕,擦了下头上的冷汗:“粉丝是粉丝,小孟是小孟,以后我们一定管理好粉群。”
江诏:“举报的事,你们没有下场引导吗?”
邹明睁眼说瞎话:“没有,绝对没有!”
江诏轻笑,显然不信。
他压低嗓音:“你他妈还敢撤我热搜。”
“……”
邹明顿时脊背发寒,笑都笑不出来了:“苍天可鉴,我真不知道那热搜是您买的。您就是那个耍大牌给爷死?”
江诏蔑他一眼。
废话。
邹明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了?”
江诏没理他,给自己又倒了杯水。
邹明将最后求救的目光投向江阎:“江总,您看看,能不能宽容一次?”
江阎摆手:“都说了,这事不归我管。不过邹明,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邹明挺直腰背:“您说。”他洗耳恭听。
江阎转动一下手上的扳指,笑里藏刀:“这人呐,刚红就飘成这样,以后指不定会怎么样呢,现在退圈,未必不是好事。”
孟平诀脸色煞白:“江总——”
江阎抬下手,示意他闭嘴,继续对邹明道:“这娱乐圈,竞争多激烈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帅哥。一个帅哥倒了,后面一堆帅哥等着补位呢,你说是不是啊?”
邹明哪敢说不是,但他最后还想为孟平诀争取一下:“您说的是,不过小孟业务能力挺好的,再推一个流量,不一定有他红啊。”
江阎欸一声:“真业务能力好,不至于你推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才红,他那演技我看了,稀巴烂。”
“他小鲜肉嘛,不需要那么好的演技,都是吃青春饭的。”
江阎:“那你就当他的青春,到此为止了吧。”
孟平诀差点叫出声:“明哥,我还年轻,我还能演!”
“你闭嘴!”邹明低声呵斥。
他挠下耳根,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江总,这件事真没严重到要退圈的地步,陆教授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江诏点了下头:“的确,我哥不会放在心上。”
邹明脸上一喜:“那您?”
江诏:“我不是我哥。”
“……”
江诏拿起手边围巾,站起身:“爷爷,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江阎:“我让司机送你。”
江诏:“嗯。”
江阎站起身:“我送你到门口。”
爷孙俩亲昵地并肩往外走,眼里仿佛根本没这三个人。
孟平诀已经完全呆滞了。
邹明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可以了,你这两个月赚的钱,足够你荣华富贵过好几辈子了。”
孟平诀苦笑:谁会嫌钱多。
江诏快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
他转身说:“别忘了发公告,发之前——”
江阎手搭在他肩上:“我帮你把关。”
邹明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定,我一定让人好好写,把这事解释清楚。”
江诏又看一眼陈航:“那个,姓陈的经纪人……”
邹明:“开除,现在就开!”
陈航一惊:“明哥,你不能——”
“闭嘴吧,我在保你!”邹明降低声音,“你另找工作,总比退圈强。”
陈航苦着脸,不吭声了。
怕江诏不满意,邹明笑着说:“我自己扣绩效,扣季度奖金。”
江阎嘿一声:“这处理我喜欢,毕竟我也是公司股东嘛。”
邹明连忙恭维:“是,老板处理我,我接受。”
这还差不多。
江诏裹好围巾,转身往外走。
庭院里,已经下起了小雪。
爷孙俩并肩走着,身后管家帮他们撑伞。
“行,给我吧。”江阎接过管家手里的伞,那把伞却又立刻被江诏拿走。
“我来吧。”江诏撑着伞,在晕黄的路灯下往外走。
“爷爷,今天发生的事,你别跟陆哥说。陆哥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哥的意思。”
江阎哎哟笑了声:“什么坏事都推你哥头上。”
天气有点冷,江诏左手插在口袋里,面色如常:“没有啊,他刚才打电话,不也要整死孟平诀吗?”
江阎:“他可没你狠。”
刚才的电话里,江瑜只顾着情绪输出了,压根没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逼孟平诀退圈、开除陈航、扣邹明奖金,全是江诏一人主意。
江阎可惜地叹了口气:“你这脾气,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可惜了,你不愿意从商。”
江诏语调平静:“我学体育的,将来想当体育老师。”
江阎点下头:“也挺好。不过你学体育,你哥学摄影,咱们江家后继无人了啊!”
江诏道:“没关系,让我爸妈再生一个,或者让我哥赶紧生,从小培养。”
江阎白他一眼:“你怎么不生?”
江诏:“我生不了。”
“哎哟!”
老爷子吓得一个脚滑,差点摔了。
江诏赶紧把人扶稳:“没事吧?”
江阎还没缓过神来:“什么叫你生不了?你……”
他神情复杂地视线往江诏下半身移,压低声音:“那有问题,得赶紧治,不能拖。”
“……”江诏顿时语塞。
他舔了下嘴唇:“我很健康。”
非常,健康!
老爷子仍然有些心悸:“那怎么生不了?难不成,女方不行?不对!你才十八,哪来的女方!”
江阎一巴掌落在他后脖颈上:“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是敢乱来,就算我不打你,陆冼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江诏无辜极了,踢走脚边一颗石子,“我跟你说不清楚。”
江阎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不放心:“你那里真没问题?”
江诏:“……”
“车来了。”司机很快把车开过来,江诏仿佛见到救星,他刚要走过去,视线突然落在马路对面。
白色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
陆冼撑着伞,站在路灯底下,隔着漫天飞雪,静静地看着他。
江诏脚步瞬间凝滞。
他记得,他刚才从别墅出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也不知道他哥在这里等了多久。
身旁爷爷扬了下下巴:“他来接你了。”
陆冼冲他笑了下,慢慢穿过马路。
他走到两人面前,礼貌地向江阎问好:“爷爷好。”
江阎笑道:“来了,来接他回去了?”
“是,”陆冼态度恭谨。他跟江阎不算很熟,自他跟江瑜认识时,江阎就在一个人独居,退休后更是隐居别墅,不愿意出门。
不过逢年过节,他依旧会提上礼物,跟江瑜一起来看望他爷爷,江阎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不是很熟的长辈。
陆冼接着问江诏:“跟我回去吗?”
江诏立刻点头:“嗯。”
“那我带他回去了,您早点休息吧。”陆冼说。
“行,你们走吧。”江阎对陆冼相当放心。毕竟他这两个孙子,一个大专,一个大专都不一定能考上,有个博闻多识、伶俐通透的清华教授当朋友,他非常放心。
“走吧。”陆冼叫上江诏,江诏随即把手里的伞递给他爷爷,然后赶紧钻到陆冼伞底下。
江诏手摸到伞柄:“我来帮你打伞。”
“不用,马上就到了。”陆冼拽住他的袖子,防止他乱跑。
两人穿过马路,坐到车上。
江诏炫耀似的跟他说:“哥,都搞定了。”
陆冼没回。
他打开空调,帮江诏扣好安全带,明明自己手冻得冰凉,却还是帮江诏系好围巾,问他:“冷吗?”
两人挨得很近,江诏看着这双蓝眼睛,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喜欢他哥了。
好喜欢。
第25章
陆冼帮江诏系好围巾,又摸摸他的手指。
少年手指体温偏高,比他的手暖多了。
江诏仿佛被冰到了,手指下意识瑟缩一下。
陆冼放心地松开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挺好,没冻着。”
比他的手暖多了。
陆冼丝毫没把孟平诀放在心上,他只关心江诏冷不冷。
江诏看着陆冼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指,带着一点点被冻到的微红,皱了下眉:“哥,等我高考完,我一定学车。”
陆冼开着车,转一下方向盘,笑容浅浅:“好,我等你开车带我。”
江诏:“我尽快。”
第二天,博物院食堂,午餐时间,李宏坐在他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跟他闲聊:“你看微博了吗?孟平诀在网上给你道歉了。”
陆冼不是很关心这事,他咬开一个虾球,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说的?”
李宏嘴里吃着饭,口齿不清:“很官方的说辞。说自己迟到是因为什么什么行程没安排好,是他们的问题,以后一定改正。然后因为没休息好,彩排过程中出现一点小问题,耽误了进度,这也是他们的过错,他们给所有工作人员道歉,给主持人道歉,给你和徐院长道歉,说自己以后一定注意休息,提高业务能力,不给大家添麻烦。最后就是摸文物的事,他说他那天纯粹就是好奇,经你提醒后也不敢再摸,以后一定对文物有敬畏之心,保护文物,人人有责。”
“说得挺官方的,但至少实锤了你说他耍大牌都是真的。反正他说他那天态度不好,跟你发生了冲突,对你深感抱歉。”
陆冼:“然后呢?”
李宏:“然后就是他粉丝在评论区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骂他工作室不作为,才会把他们哥哥累成这样,因为行程太紧,才会迟到,才会没休息好,才会脾气暴躁,都是工作室的错。”
陆冼:“……”
李宏继续道:“反正就是很多粉丝在安慰他,劝他以后一定管好自己脾气,别再随便发脾气了,容易得罪人。”
被得罪彻底的陆冼喝了口水,问:“没了?”
“有。”李宏说,“有件事很奇怪,他那公关微博艾特了很多人道歉,但是跟你道歉时,只是手写你的名字,没有艾特你的微博,好像不敢跟你说话的样子。”
陆冼轻弯嘴角,这肯定是江瑜的意思,不许他打扰自己。
“还有一件事,非常诡异!”李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我看他微博超话,都在约束粉丝千万不要招惹你,还有大粉透露消息,说孟平诀因为这事,本来谈好的代言吹了,下周定好的节目商演也被取消了,对方今早官宣的邀请名单里没他。”
“我看他这架势,很有可能退圈啊!”李宏最后总结一句,“活该。”
这个话题结束后,李宏又跟他说起另一件事:“你听说了吗?今天上午,二中有学生要跳楼。”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紧:“什么?”
李宏:“别担心,被老师及时拦下来了,没跳成,那学生被送医院了。听说也是学体育的,今年高三,成绩还挺好。”
陆冼放下筷子,心脏嗵嗵直跳。
李宏说:“听说是因为失恋了。青春期嘛,又是高三,一旦失恋,很容易想不开。”
陆冼眉心紧锁。
江诏也是高三,江诏也是体育生,江诏人品好长得帅个子高,肯定特别招女孩子喜欢。
更关键的是,江诏特别不喜欢他跟他提谈恋爱的事。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
一个是江诏的确坦荡荡,不喜欢说这种事。
第二种原因,那就是江诏,很有可能失恋了。所以上次自己跟他开玩笑,问他以后结婚了还要跟自己睡吗,江诏才会这么生气,因为失恋的人会觉得被冒犯,心情会不好。
这下陆冼彻底没心思吃饭了,他坐在餐桌旁,双手搭在腿上,紧紧皱眉。
李宏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饭啊?”
话音刚落,李宏瞬间反应过来:“哦对了,你家江诏今年也是高三,也是学体育的,你得小心点啊。”
陆冼抬起眼眸:“……你能闭嘴吗?”
“我不是那意思。”李宏赶紧解释,“江诏肯定没问题,但咱们做家长的,肯定要重点关注一下。尤其江诏今年高三了,这可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江家人放心把他交给你照顾,他万一有个什么事,你没法跟江家人交代啊。”
陆冼:“不是交代不交代的事。”
万一江诏真出什么事,他也活不了了。
李宏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也千万别给孩子压力,暗地里关注就行。我有孩子,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陆冼拿起筷子:“你孩子才上幼儿园,这点经验,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怎么没用?”李宏一本正经道,“我儿子才上幼儿园小班,就天天跟我说要娶他们班小美当老婆,气得小美他爸找我三次,这叫没经验?!”
陆冼一时失语。
幼儿园就开始早恋,这的确也算是一种经验。
陆冼问:“你怎么处理的?”
李宏:“我直接给他转班了,把这段美好的恋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冼:还真是扼杀在了摇篮里。
三岁小屁孩的摇篮。
陆冼深深吐出一口气:“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下班回家后,陆冼接到江瑜的电话。
“怎么样陆教授,这事我给你办得漂亮吧?”
此时他跟江诏刚吃过饭,江诏正在餐桌上写作业。
陆冼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关上阳台门:“你说孟平诀?”
江瑜洋洋得意:“是啊,我爷爷说,孟平诀要退圈了。”
陆冼淡然一笑:“你还挺细心的,特意让孟平诀微博别艾特我。”
江瑜一愣:“什么,我没说啊。”
陆冼:“哦,那可能是你爷爷的主意。”
陆冼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只大手正在悄悄拉开阳台门。
他假装没看见,收回视线,问江瑜:“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还要辅导你弟弟写作业呢。”
“行,你忙吧。哎,等下。”江瑜道,“这也有可能是江诏的主意。我只让我爷爷弄死他,我可没跟我爷爷说怎么弄死。”
陆冼:“不可能,你弟弟这么乖。”
江瑜:“……”
算了,不说了,这么多年了。
江瑜叹息:“陆冼啊,你没事去检查一下心脏,这眼睛近视了,心怎么还盲了呢?”
陆冼一笑:“我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回到客厅。
江诏正低头写作业,他手里拿着笔,眼睛看着题,问陆冼:“是我哥吗?”
陆冼:“嗯。”
江诏没抬头,低声问:“我哥没说我坏话吧?”
陆冼实话实说:“还好,他说这次对付孟平诀,很有可能是你的主意。”
江诏哦一声,提笔在一个选项上打一个叉:“你别听他胡说,我没那么坏。”
陆冼拿起江诏刚做完的习题,帮他检查,心里暖暖的:“你们兄弟俩帮我出气,一点都不坏。”-
晚上十点,陆冼辅导完江诏功课,坐在餐桌旁,一时有些失神。
高三,体育生,青春期,失恋,跳楼。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仿若千斤重的石头,压得陆冼透不过气来,偏偏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哥?”江诏收拾好书包,叫他,“你还好吗?”
“没事。”陆冼回神,决定把这份担忧藏在心里。
八字没一撇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陆冼站起身,袖子却被江诏扯住。
江诏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问:“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陆冼摇下头:“没有,我……”
陆冼灵机一动,终于找到一个解决方法:“没事了,我去找你哥。”
江诏没有阻拦,他松开手,只是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卧室里,陆冼关紧房门,打通江瑜电话。
一向淡定理智的陆教授,心态居然有点崩:“江瑜,我有点害怕。”
江瑜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孟平诀又欺负你了?”
“不是孟平诀,是黎阳二中,今天有学生要跳楼,幸好被老师发现,这才没出事。那学生跟江诏一样大,也是学体育的。”
江瑜听懂了,无奈地揉揉眉:“你想多了,我那弟弟,心态不是一般地强大。”
那是超级强大,强大到全家人除了陆冼,没人能治得了他。
只可惜陆冼是个傻的,他弟弟说什么,他都信。
陆冼坐在床上,抱紧被子,声音有点委屈:“真的,我考教授的时候都没觉得压力这么大。我总觉得你弟弟好像失恋了,我又不敢问。那学生要跳楼,就是因为失恋。”
江瑜叹口气:“你放心,他就算失恋,也不会寻死觅活。”
江瑜想,如果江诏失恋,死的一定是对方!
而且是被千刀万剐的那种。
“他高三啊,我现在不光要关心他的学习,我还要关心他的情感状况,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怕我教不好他。”
江瑜撇下嘴:“你让他滚蛋吧,别教了。”
陆冼抬起头:“那不行,他好不容易成绩有进步,不能半途而废。我就是,第一次照顾高三的学生,压力有点大。”
把这些话说完,陆冼心里轻松很多:“没事了,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说完就没事了,我挂了。”
“行,没事就好。”江瑜知道,陆冼只是偶尔脆弱一下,很快就能调整好。
大洋彼岸,江瑜跟陆冼的通话刚挂断,江诏的电话就挤了进来。
江瑜挑了下眉,接通:“哟,我出国到现在,你这是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啊,难得啊。”
江诏靠在次卧墙边,关紧房门,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压抑住想抽烟的冲动,微垂着眉眼,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瑜叹了口气:“你陆哥……”
江瑜声音戛然而止。
江诏尾音上移:“嗯?”
电话那头,江瑜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咬了下舌尖,脸上满是得意。
他好险,差点笑出声:“想知道?”
“……”
江瑜这辈子没这么得意过:“来,叫声哥,说哥哥我爱你。”
江诏喉结滚动一下,面无表情:“哥。”
江瑜拖长音调:“欸~~”
江诏声音如机械般僵硬:“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江瑜笑到差点滚下沙发。
半小时后,江诏敲响陆冼房门。
陆冼打开房门,一脸歉意:“抱歉,把你关在外面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温柔地抱住。
江诏跟大人似的,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扶在他的后脑,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
“哥,我没有失恋。”
“我爱的人,他也深深地爱着我,我很幸福。”
第26章
陆冼眼皮一跳:“你果然谈恋爱了。”
“不是,”江诏把人放开,眨了下眼,“我爱的人就是你啊,你也爱着我,所以我很幸福啊。”
陆冼一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来,我们坐着说。”江诏把他拉到床边坐下,长腿弯曲着,跟他面对面,颇有种要跟他秉烛夜谈的感觉。
“哥,我上高三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我之前就说了,在我心里,我读书就是为你读的。别说高三了,就是再来一年复读,我依旧毫无压力。我对高考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陆冼嘴唇动了下:“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江诏半阖下眼:“不别扭。反正我高考,一点都不紧张,你也不要为我紧张了,好不好?”
陆冼点下头,心里舒服多了。
江诏又道:“之前是我不好,把你吓到了,以后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跟你生气的。”
“我知道,我之前也不是被你吓到,而是突然没有反应过来。”陆冼眯起眼睛笑了下,“小崽子,脾气还挺大。”
江诏笑了下,继续道:“以后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我说说,不用每次都打给我哥。”
江诏声线平稳,说:“隔着太平洋呢,他信号不好。”
“知道了。”陆冼有点不好意思,“你高考呢,我居然还让你来安慰我。”
“你是我哥嘛。我今年第一次高考,你也是第一次带我高考,我们都是第一次,互相磨合。”
陆冼抿下唇:“哪能拿高考磨合。”
“哥——”江诏有些无奈,“我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放宽心,好不好?”
江诏目光真诚:“我希望你跟我相处,能像跟我哥在一起那样自然,可以吗?哦不,要比跟他相处还要舒适自然,可以吗?”
陆冼曲起手指,敲了下江诏的额头:“臭小子,偷听我和你哥打电话。”
江诏手指挠下被敲的地方:“偷听不到,我直接打电话问他的。哦还有,哥,那个要跳楼的学生现在已经没事了。听说他父母都是乡下人,年纪也大了,知道他要跳楼后,农活也不干了,赶紧坐车赶到市里。那学生一见他爸妈,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与其为了一个根本不想见自己的女孩要死要活,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好好孝敬父母。那学生悟了,晚上吃了两大碗米饭,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冼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江诏嘴里还残留棒棒糖的甜味,他舔了下嘴角,问:“哥,那二中学生要跳楼的事,谁告诉你的?”
陆冼毫无防备:“李宏啊。”
江诏又舔了下嘴角,半垂着眼眸,收起眼中戾气。
这李宏是傻逼吗?明知道他哥胆子小,还故意拿这事刺激他。
傻逼。
明天就把你气门芯拔了。
第二天上午。
“行,那先这样,你先修着,我去外面抽根烟。”
博物院不能抽烟,每天上午十点,李宏都会蹬上他的小破自行车,骑到博物院外的门口那棵树下抽烟。
几分钟后,李宏骑到那棵树底下,把车锁好,坐在树底下掏出一根烟。
自行车停在他的左前方。
李宏点燃这根烟,吞云吐雾间,他一边抽烟,一边低头刷抖音,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左前方有个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地靠近……
几分钟后,李宏把香烟踩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他扔完垃圾,回头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片刻,树底下传来李宏愤怒地吼叫:“谁把我车座子卸了!!!”
好好的一辆小破自行车,买菜用的舒适款,他骑了七八年了,都有感情了,现在这辆自行车原本放车座的地方,只剩下一根笔直的铁杆了,车座不翼而飞!
“尼玛,光天化日偷车座啊!”
李宏走近一看,车篮里还放着一张纸条:
[谨言慎行,别乱说话!]
李宏:“我尼玛。”
没办法,他只能把车推回去,中午再推出来找人修。
车座没了,也不是不能骑。
李宏把锁打开,坐在后座上骑车。
还好这辆车比较矮,是那种买菜用的自行车,李宏坐在后座,也能够到车把。
然而他刚蹬两步,就觉得整辆车非常笨重,根本骑不动。
李宏下车一看,这才发现自行车的前后轱辘全都没气了,扁扁地贴着路面。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一下车轱辘,发现前后轱辘的气门芯全被人拔了。
“……”
他推着车走回树底下,在树底下找了一圈,不得不接受气门芯不仅被人拔了,还连同车座一起,被人拿走了的事实。
“缺德啊,他干脆把我整辆车偷走算了!”
吃午饭的时候,李宏都在不断念叨着这事。
陆教授向来机敏,开口道:“你把那纸条给我看下。”
李宏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条,递给陆冼。
陆冼展开纸条,纸条上这八个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仔细一看,字迹还有些颤抖,很明显是使不上力时写出来的字。
说直白点,如果这人用右手写字,那这字迹就是用左手写的。
破案了。
陆冼道:“熟人作案,怕你认出来,特意用左手写的,或者找小学生代笔。”
李宏一脸忧愁:“我也没得罪谁啊。”
陆冼宽慰道:“恶作剧,可能一会儿就还回来了。”
果不其然,陆冼话音刚落,李宏徒弟就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了:“师父,你的车座。”
李宏顿时一喜:“你在哪发现的?”
他徒弟把塑料袋递给他:“外面垃圾桶上。”
李宏接过塑料袋,仔细翻找一下,发现塑料袋里只有车座,没有气门芯。
李宏眉毛挤成了大波浪:“我气门芯呢?”
“扔了。”
同一时间点,江诏把陆冼给他准备的午餐从学校食堂微波炉里拿出来。
那气门芯,被他随手扔到河里了。
宋阳光问:“车座怎么没扔?”
江诏端着饭盒,冷漠道:“敢有下次,下次扔。”
江诏说着,跟宋阳光找到两个空位,坐下吃饭。
旁边的学生不敢招惹他这位江湖有名的校霸,一见江诏坐下,立刻端着餐盘挪到旁边餐桌上。
江诏脸上是一贯的冰冷,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丝毫没把这位同学躲让的动作放在心上。
他饭盒里,甜甜的糖醋排骨闻着就很香,坐他对面的宋阳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诏哥,给我尝一块。”
“我哥给我做的。”江诏跟小狗狗一样,格外护食。
宋阳光理直气壮:“看在我给你打掩护的份上,你给我尝一口。”
上午十点,语文老师有事,那节课让学生们自习。
江诏就是利用那堂自习课的时间,偷跑出去,拔掉李宏的气门芯,卸掉他的车座。
江诏:“掩护个屁,老师根本没来。”
他嘴上强硬,却还是夹出一块排骨放到宋阳光碗里,给他尝尝,接着他左手挡在饭盒前面:“没有了,只有这一块。”
宋阳光赶忙点头,夹起那块排骨,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可以可以,我尝尝味。”
吃完饭,宋阳光神神秘秘道:“诏哥,你陪我去趟书店。”
江诏抬起头:“你要买书?”
十五分钟后,两人站在学校书店一个低矮的货台前面。
台子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漂亮卡片。
宋阳光看中一张粉色卡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章淑淑肯定喜欢粉色。”
宋阳光小声道:“我要给她写情书。”
江诏扯了下嘴角:“幼稚。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老土。”
宋阳光瞥他一眼:“你不懂。”
宋阳光说着又去其他货架前,顺便挑几支要用的笔。
江诏视线落在一张蓝色卡片上。
他抬眸看眼不远处柜台,指着那张卡片。
柜台收银员接收到信息,回道:“八块。”
江诏扫码付款,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宋阳光走过来前,把那张卡片藏在校服口袋里。
晚上,陆冼继续帮江诏辅导功课。
他们现在已经复习到了函数。
陆冼左手搭在跟江诏同款的课外习题上,右手拿着笔,非常认真:“函数题是比较难的,需要你灵活运用公式。我们省高考,最后一道大题,不是函数就是数列,可见它有多重要。不过数学题嘛,是按步骤给分的,你写到那个步骤,就能拿两分,所以遇到这种大题,哪怕你不会写,也要尽力去做,能写到哪是哪,能拿几分是几分,就算你解不出答案,只要写到某些步骤了,就可以拿对应的分数。”
说完陆冼补充道:“别忘了,解字别丢。”
江诏点头:“我知道。”
半小时后,陆冼帮他讲完这两道大题。
江诏接着背英语,随口道:“哥,帮我把错题本递过来,在我书包里,黑色封面。”
江诏书包就放在陆冼右手边的椅子上。
陆冼拉开书包拉链,找到那本错题本,刚把本子抽出来,却在本子下方发现一张蓝色卡片。
陆冼把错题本放在桌上,把蓝色卡片拿出来。
这是张简单的纯色卡片,纸张很厚实,摸起来有种磨砂质感。
陆冼把卡片翻了个面,瞬间挑了下眉:“江诏,你收到情书啦!”
正在背英语的江诏刹时僵住。
他猛然抬头,下意识伸手:“给我。”
陆冼反应迅速,直接跳着走开:“我都看完了。”
拢共也就三行字。
陆冼干咳一声,靠在墙壁上,左手抵在右手手肘下方,右手拿着那张卡片,语速缓慢: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心动。”
“只记得那年夏天的风,路边的树,和穿着白衬衫的你,”
“永不褪色。”
陆冼嗓音清澈,读这三行情书,声音很低,仿佛在对爱人低声呢喃。
跟念诗一样好听。
陆冼问:“风还有颜色吗?这是比喻吗?写得还挺好。”
陆冼把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笑着说:“谈恋爱啦?哪个女孩?我怎么没见你穿过白衬衫啊?”
在陆冼的记忆中,江诏几乎没有穿过白衬衫,夏天他都是短袖居多。
陆冼看着这张情书,终于觉察出不对劲,笑容慢慢消散。
他抬起头,跟江诏对视:“江诏,这是你的笔迹。”
陆冼用的肯定句。
江诏站在桌边,手指慢慢扣紧桌子边缘,红色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朵。
那一片皮肤,红透了。
半晌,江诏扬起脖子,回了个:“昂。”
陆冼:“昂?”
江诏喉结滚动下,红着脸瞎编:“我写散文呢,练文笔。”
第27章
陆冼当然不信。
他反应过来,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喜欢男孩子也没关系,我反正是很开明的,就看你爸妈能不能接受了。”
江诏一时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启薄唇:“我……”
江诏说不下去了。
对上陆冼这双漂亮澄澈的蓝眼睛,他根本没有办法否认。
他喜欢陆冼,喜欢男人。
陆冼把情书还给他,坐回餐桌旁,语重心长地看着他:“江诏,你得给我保证,不能影响学习。”
江诏郑重点了下头:“嗯。”
陆冼抬头看他:“还有啊,你刚才说练散文,这可不行。你是体育生,作文没必要拿那么高分,你得求稳。散文风险太大,写不好很容易拿低分,你还是好好练议论文吧。”
江诏松了口气:“好。”
他哥终于把话题转回到学习上了。
看到江诏如释重负般坐回他旁边,陆冼促狭道:“当然了,如果你说练散文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就是在写情书,那无所谓了。”
江诏拿着笔的手一抖,差点把笔给折断了。
陆教授喝了口水,认真道:“不逗你了,我来帮你看看英语习题。”
江诏赶紧把做好的英语习题递给他。
陆冼拿着习题,似乎在沉思,该怎么跟他讲题。
片刻,陆冼拿起一支笔,轻轻敲了下习题本:“风是什么颜色?”
江诏崩溃地趴在桌面上,没脸抬头-
虽然差点被他哥看穿,但今天一整天,江诏心情都很不错。
他哥昨天敢跟他开恋爱方面的玩笑,证明他们之前的谈话是有效果的,他哥真的做到像跟他亲哥相处那样跟他相处了。
亲切,自然,不拘束。
超级可爱。
弯起嘴角跟他开玩笑的样子,简直让他控制不住地心动。
江诏嘴角翘了一天,都没放下去过。
课间自由活动时,同桌宋阳光捣了下他的胳膊:“哎,曹良过去了。”
江诏半抬起眼:“谁?”
宋阳光注视着曹良从窗边路过的身影,解释道:“十一班的曹良,去年运动会,三千米没跑过你的那个。”
江诏收回眼神:“哦。”
十一班也是个体育班。
宋阳光:“我听说啊,他今年要一雪前耻,一定要跑过你。”
江诏又“哦”一声:“那他赢了。”
宋阳光一愣:“为什么?”
江诏语气平淡:“因为我不打算跑了,周五下午直接跑路。”
这次运动会从秋天拖延到冬天,终于定下日期,就在下周三四五三天,共举办两天半,周五下午就可以自由活动。
甚至上午参加完活动,就可以直接跑路了。
秋季运动会正式更名为冬季运动会。
江诏道:“我已经预约了博物院的门票,时间合适的话,我有可能随便去跑两步,然后上午就直接跑路。”
宋阳光叹了口气:“诏哥,你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
江诏恋爱脑癌症晚期:“集体荣誉哪有我哥重要。”
宋阳光竖起大拇指:“牛逼。”
他忍不住吐槽:“得亏你叫他一声哥,不然我都以为你暗恋他了。”
江诏笔尖停顿一下,接着把卷子甩到宋阳光面前:“再胡说,我不给你讲题了。”
江诏进步神速,现在都可以帮宋阳光讲题了。
宋阳光赶紧认怂:“我错了,你帮我好好讲讲。”
江诏语气平淡:“这还差不多。”-
回去之后,江诏买了个蓝色的带锁的铁盒子,把那封情书锁在铁盒子里。
从此以后,这个铁盒子就是他的秘密基地了。
防止他哥发现,江诏特意在铁盒子上贴上一张纸条,写着江诏二字。
这样,就算他哥发现了,以他哥尊重他人隐私的品性,肯定不会强行打开。
江诏把铁盒子放在次卧,就放在他哥的眼皮子底下,准备随时使用。
另一边,陆冼正在跟黎阳一中高二历史组组长郑扬清打电话。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ppt了吗?我还没做完,你先看一下,合适的话我继续往下做。”
这几天陆冼一直忙里偷闲,抽出时间准备下下周的讲座。
郑扬清是他初中同学,陆冼受邀去一中开一节三十分钟的关于近代史的讲座。
免费的,不收钱。
郑扬清让他下班后过来,讲座时间正好卡在学生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的中间。
学生们吃完饭,可以没事的时候过来听一听。
合适的话也可以往后拖一点时间,反正郑扬清自己两个班的学生肯定会全程捧场。
郑扬清看着这一百多页的ppt,整个人都吓傻了:“一百多页?还没做完?”
陆冼:“是啊,刚做完五四运动。”
郑扬清鼠标点在五四运动的标题上,滚轮往下一滑:
好家伙,一个五四运动就做了三十二页!
郑扬清心疼坏了:“陆教授,我们这次讲座面向的受众是一中的高中学生!不是历史系硕博大佬!你不用写得这么详细!这也太具有学术性了,学生们听不懂!”
陆冼拧了下眉:“这不都是基础知识吗?”
就是因为太基础了,他做得可快了,很快就做了一百多页ppt。
郑扬清:“……这可太基础了,没点硕士学历,根本听不懂。”
陆冼:“我已经删减了。”
言下之意,原版的更长。
郑扬清叹了口气:“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样,我帮你重新做一版,你好好歇着,到时候按照我做的那版讲。”
一百多页的成果被无视,陆冼倔脾气上来了:“郑扬清,我做的哪里有问题?”
郑扬清:“哪哪都是问题!第一,太长了,三十分钟根本讲不完!第二,太死板了,做得跟论文似的,全程通篇大论,一点都不生动有趣,我怀疑你就是写了篇论文,往里粘内容!”
被戳中操作的陆冼一时哑然。
半晌,他心虚地眨了下眼:“讲座嘛,关键在于讲,ppt难看一点也没什么。”
“你这不是一般难看啊!你就是在写论文,然后把论文的内容直接粘进去!”
陆冼声音低了下去:“我最近很忙的,要辅导我弟弟功课,哪怕是写篇论文,也已经是忙里挤出来的时间了。”
不过他还没写完,还差点。内容也没真正的论文那么规范。
正在写作业的江诏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心里闪过一丝内疚。
他又给他哥添麻烦了。
“怪我怪我,给你添活了。”郑扬清道,“还有两周呢,这样,我来做ppt,到时候你直接照着念,可以吧?”
陆冼沉默两秒,有些不高兴:“你不早说!”
电话那头郑扬清气到差点跺脚:“我也没想到你能写这么长啊!我寻思三十多页的ppt两三天就能做完呢!一天做十页。”
陆冼揉揉眉心:“行,那你来做吧。”
陆冼挂掉电话。
不一会儿,郑扬清又打过来了:“陆教授,你到时候开讲座,不会过度发散,不按照我的ppt来讲吧?”
陆冼:……
那肯定要发散。
三十多页的ppt,能有什么实质内容,他肯定要发散讲一下。
郑扬清想到一个妙招:“这样,我到时候把ppt发你,然后你当着我的面先讲一遍。既然决定要开讲座,肯定要对学生负责,你以前没开过这种……呃,非常简单的历史讲座,我先看看,你讲得怎么样。”
陆冼:“你开讲座还是我开讲座?”
郑扬清面无表情:“陆教授,我们只有三十分钟。”
陆冼:“……行吧,周末你来我家。记得请我吃饭。”
郑扬清一笑:“肯定的,我还得给你包红包呢,顺便给你弟弟多送几个习题大礼包。”
正在偷听的江诏对上陆冼意味深长的眼神,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不是,跟他有关系吗?
陆冼挂掉电话。
江诏好奇,忍不住问:“哥,谁周末要来我们家?”
陆冼:“郑扬清,你们学校高二历史组组长,我初中同学,让我去你们学校开讲座。”
江诏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陆冼:“下下周,你们运动会办完。”
说完陆冼突然想起来:“我可以去你们学校啊,正好看一眼你们学校举办的运动会。”
江诏瞬间眼睛更亮了:“可以啊,你可以周五去,正好那天上午我要跑三千米。”
陆冼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笑:“想让我坐在观众席,给你加油,是不是?”
江诏:“嗯。”
少年说完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了。
“行,我知道了。”陆冼说完给郑扬清打去电话,“我打算下周五去学校找你,正好你们学校那天开运动会。ppt怎么讲,我们面谈。”
郑扬清顿时不好意思了:“这不好吧,你还得请一天假。”
“没事,我有调休。”
接着陆冼微微一笑:“别误会,我不是特意去找你的,我是去给我弟弟加油的。”
郑扬清无奈一笑:“不愧是你,宠弟狂魔。”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郑扬清答应,这两天尽快把新的ppt做好发给陆冼。
江诏垂着眼睛,趁陆冼去卫生间的空档,给他们班长打电话。
“喂,班长,周五上午除了三千米,还有什么运动项目吗?”
班长抬头想了下:“还有扔铅球,和男子跳高。”
江诏:“都给我报上,我一定尽力拿第一。”
班长一愣:“你不是不想参加吗?”
江诏手指灵活地转了下笔,尾音莫名上扬,带着股欢快的意味:“不,为了集体荣誉。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很有集体荣誉感。”
跟他同班三年,对他知根知底的老班长:“……”
真没觉得。
第28章
学校,卓越厅。
陆冼按下鼠标,把郑扬清做好的ppt投放到大幕布上。
其实,近代史的讲座并不好讲,在讲述那些灾难苦难时,多少会带些压抑。
所以这次郑扬清做的ppt索性改变原有计划,从青年节出发,只讲五四运动这一个活动。
演讲稿通篇底色为青春健康的绿色,每一页ppt左下方都有卡通式样的学生在对着国旗敬礼。
陆冼大致浏览一遍,把投影关掉:“挺好。”
郑扬清赶紧阻拦:“哎,你不试一下?”
陆冼笑了下,抬起眼帘:“怎么,不相信我的业务能力?”
郑扬清实话实说:“这种跟历史课件似的ppt,我怕你讲不好。”
陆冼瞥他一眼:“郑扬清,你这是免费让我帮你给学生上课啊。”
郑扬清嘿嘿一笑:“都一样。”
回去之后,再讲到五四运动,郑扬清会结合这次讲座,再简单给学生过一遍。
“行吧,”陆冼把投影打开,跟老师似的,站在演讲台旁娓娓道来。
陆冼嗓音清越,婉转动听,莫名带着一股空灵感。
郑扬清听得都入神了,等陆冼讲完,他鼓起了掌:“陆教授,你没当老师,真是可惜了。”
陆冼手肘靠在讲台上,微微歪下身子:“我又不是没带过学生。”
他自己都教过文物修复学科的学生,石头更是他的嫡传弟子。
陆冼把文件拷贝到自己的u盘里,关掉电脑:“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郑扬清:“中午一起吃饭啊。”
陆冼:“行,我问下我弟。”
陆冼说着,往操场走去-
“诏哥加油!”
“江诏加油!”
“加油!”
“……”
集体荣誉感在此刻体现了出来。
尽管班里没几个人喜欢跟江诏玩,但为了班级荣誉,班里同学仍旧聚集在跳高场地前给江诏加油。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江诏已经扔完了铅球,拿了第一,现在正在参加跳高项目。
宋阳光怀里抱着江诏的衣服,喊得最大声。
江诏看一眼教学楼方向,热闹的人群里并没有他哥的身影。
少年收回视线。他穿着白色毛衣,在裁判的示意下,助跑两步,接着如一道流星纵身一跃,稳稳跨过栏杆,落在对面的软垫上。
“嗷——”
“第一——”
人群里爆发一阵尖叫声。
他翻身跳过栏杆时,毛衣底下露出一小截腰身。
眼尖的女生看见了,顿时控制不住地尖叫:“腹肌,我看到腹肌了!”
“啊啊啊啊!他们体育生果然都是天菜!”
“好帅啊,我要给他拍照!”
无聊。
江诏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宋阳光手里拿走自己的手机,披上羽绒服,给他哥发消息:
[哥,你到哪了?]
正在跑步前来的陆冼停下脚步,粗喘着气,扶着自己的腰。
他抬头看眼不远处的操场,又望望身后的教学楼,不由感叹出声:“这学校这么大的吗?”
卓越厅到操场的距离也太远了,差点跑死他。
从不锻炼的陆教授再次加快步伐,感觉自己要折在这里了-
“诏哥,曹良在看你。”
江诏:“哦。”
他眼睛也没抬,视线盯着手机屏幕。
两分钟过去了,他哥还没回消息。
可能不来了吧。
江诏皱了下眉,点开微信小程序。
黎阳博物院现在热度正高,买票都得提前七天预约。
他现在已经约不上了,之前买好的订单已经被他退了。
算了,他随便上去跑两步走人吧,不浪费时间了。
宋阳光还在他耳边叨叨:“哇,你看那个曹良,他一直在看你,他在挑衅你!”
江诏正听得心烦,索性抬起头,直接跟曹良对视。
这大块头,练了一身的腱子肉,可惜年年运动会被江诏抢风头。
江诏长腿一伸,对几步远外的大块头招手。
他语调散漫,流露出些许烦躁和不羁:“这么喜欢看我,你到我跟前看。”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两人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曹良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走人。
江诏没再搭理他,继续低头看手机。
广播里,正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十分钟后,男子三千米长跑正式开始,请听到广播的同学迅速前往红旗处集合,请听到广播的同学迅速前往红旗处集合!高三七班赵飞翔!高三十班江诏!高三十一班曹良……再说一遍,请听到广播的同学迅速前往红旗处集合。高三七班赵飞翔……”
江诏把羽绒服和手机都交给宋阳光保管,他穿着白色毛衣抬腿往红旗处走。
他刚走两步,眼睛余光无意间往下一扫,发现自己鞋带开了。
江诏正要弯腰,却有个人影先他一步,半蹲下去。
江诏瞬间愣住。
陆冼半蹲在他面前,低着头,仿若虔诚的信徒。
他整个人沐浴在白色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圣洁、明朗。
陆冼穿着黑色大衣,江诏一低头,就能看到陆冼细软的卷发,以及后脖颈上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江诏目光瞬间变得深邃。他盯着他哥的头发,一动不敢动。
陆冼手指灵活,帮他重新系好这两只鞋的鞋带,然后抬起头,笑容很浅,跟他对视:“加油,努力跑!”
江诏咬了下唇角,许久,声音很闷:“嗯。”-
赛场上,曹良正好站在江诏旁边。
两人直视前方,谁也没搭理谁。
很快,发令枪响。
曹良直冲出去,江诏却瞬间站直身体,站着不动了。
曹良诧异回头,无声询问:你怎么不跑?
江诏十分大方地冲他摆摆手:“让你半圈。”
曹良立即表情皲裂,终于吐出一个字:“操!”
江诏站着不动,他也不动了。
曹良甚至跑回起跑点,跟江诏站在一起,冷声道:“我不要你让。”
江诏活动活动手脚,半撩起眼皮:“随便你。”
半分钟后,江诏这才迈开腿,往前奔跑。
曹良紧随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很快,一圈,两圈……所有人都被江诏甩在身后。
就连曹良,也慢了他半圈。
江诏保持匀速,毛衣很快湿透,嘴里弥漫上铁锈味道。
冬天的风打在脸上,有点冷,又有点疼。
他停下脚步,歇了一下,继续跑。
三千米很长,足足十五圈,他每次跑到起跑点,都会有同学告诉他跑了几圈。
“江诏,五圈了!”
“五圈了,加油!”
起跑点附近的跑道边被班里同学挡得严严实实,江诏根本看不到陆冼的身影。
江诏皱了下眉,却在往前一点,人群并不拥挤的跑道边上,看到他哥的身影。
陆冼搬来一把椅子,整个人跟小学生似的,十分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每当江诏从他面前跑过时,陆冼都会挥一下右手,冲他说一句:“加油!”
陆冼到底不是学生,情绪上有着成年人的收敛,不可能跟高中生一样,放声大喊着为江诏加油助威。
他只能用正常说话的声音,对江诏说一句:“江诏,加油!”
这点音量放在嘈杂的运动会上,别人根本听不见。
江诏却看着他的口型,读懂了他的意思,对着陆冼比了一个耶。
少年勾起一抹笑,身影自信飞扬,把风都甩在了身后。
陆冼手里捧着保温杯,注视着江诏肆意奔跑的背影,脸上一直带着笑。
很高兴,他弟弟真棒。
江诏又跑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
他撩起毛衣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汗,露出一大片腹肌,以及半截人鱼线。
现场顿时一片尖叫。
女生们要疯了:“啊啊啊啊,腹肌,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好帅啊!”
跑道两侧一片混乱。
跑道旁,跟江诏他们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问宋阳光:“他干嘛呢?怎么突然耍帅?”
宋阳光看看江诏,又看看坐在前面跑道边上的陆冼,又看看江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发情呢吧。”-
很快,江诏跑到最后一圈。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最后一圈上,全力加速。
——尽管,他已经是第一。
所有人都被江诏甩在身后,江诏盯着目标线,全力冲刺。
“嗷嗷嗷嗷——”
所有人都在尖叫。
广播员及时广播:“男子三千米,第一名,高三十班江诏!”
江诏刚跑完步,腿有点软,却不能停,得走一走。
他手搭在宋阳光肩膀上,额前头发湿漉漉地粘连在一起,嘴唇有点紫:“你带我走几步。”
他嗓子眼里,全是血腥味,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下一秒,他左胳膊被人牢牢扶住。
陆冼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过来扶他,把保温杯递给江诏。
陆冼一向细心,他保温杯里装的全是温水。
江诏漱了一口水,没敢喝,嗓子眼里又干又疼。
陆冼扶着他,慢慢往操场中间走,边走边吩咐宋阳光:“去把他衣服拿过来,得穿上,不然要感冒了。”
宋阳光赶紧跑过去拿衣服,不一会儿把衣服和手机都递给江诏。
陆冼帮他穿好衣服,扶着江诏的胳膊,又带他走一段。
几分钟后,江诏缓过劲来,他把保温杯里的温水喝完,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哥,我刚才扔铅球和跳高都拿了第一,我可厉害了。”
“是,我弟弟最棒了。”陆冼扶着他的胳膊,仍然不敢松手。
江诏早就缓好了,却一直假装虚弱地拽着他哥的手不放。
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江诏垂着眼眸,这才发现,他的手,早就比他哥的手大了。
少年微微屈起手指,轻轻挠下他哥的手背。
陆冼右手动了下,接着转头问他:“你挠我手干什么?”
“没有啊。”江诏壮着胆子,又轻轻挠了下,接着睁眼说瞎话,“可能指甲不小心挠到了,回去我就剪。”
陆冼看一下对方修剪齐整的指甲,语气无奈中又带着些宠溺:“江诏,你真幼稚。”
第29章
“陆教授,这里!”
陆冼带着江诏刚出校门,就看到郑扬清站在校门口冲着他们招手。
陆冼觉得有点冷,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着江诏走近。
“我找到一家特别好吃的苍蝇馆子,我带你去。”
“行。”陆冼跟在郑扬清后面,江诏却有些犹豫地停了下脚步。
陆冼扭头问他:“怎么了?”
江诏藏在鞋里的脚趾微微弯曲,轻轻抠了下:“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跟老师一起吃饭,他觉得很别扭,尽管郑扬清并没有教过他。
郑扬清热络地招手:“走吧,我正好有东西要送你呢,算是答谢你哥免费帮我开讲座。”
江诏脚掌瞬间放平。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几分钟后,江诏看着桌面上这厚厚一摞习题,表情麻木。
郑扬清热切地帮他介绍:“五三,王后雄,都是经典习题,你们开始第三轮复习了吧,这些题目你挑着做,太简单的直接略过。”
“挺好。”陆冼挑出几本递给江诏,剩下几本还给郑扬清,“这几本我们已经买过了,早知道你买我就不给他买了,这几本重复的你拿回去吧。”
“行。”郑扬清把这几本陆冼早就买过的习题收回去,打算回头退给书店老板。都是常来常往的老熟客了,习题买多了,老板肯定给他退。
郑扬清推下眼镜,对陆冼卖萌似的眨巴眨巴眼睛:“那红包我还给你包吗?”
陆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留着给他当压岁钱吧。”
他看着江诏,扬了下头。
“好啊。”郑扬清乐得省钱。
江诏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没人发现。他手指抠了下桌面:“哥,我十八了。”
陆冼:“嗯?”
江诏开口道:“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要压岁钱。”
陆冼淡定道:“你还是学生,只要没自己赚钱,就可以收压岁钱,你到大学了,我还得继续给你压岁钱呢。再说了,”
陆冼停顿一下,用一副看奸商的眼神斜睨郑扬清:“他家有两个孩子,年年生日、压岁钱,我付出去多少钱了,就等着从你这收回来呢,你要是不收,我光出不进,亏死了。”
江诏:“可是,我每年收的压岁钱,你都没要啊。”
陆冼剥了颗花生,把花生米扔到嘴里:“没事,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们不分彼此,反正不管怎样,得让他们出点血。”
江诏哦一声,明白了。
很快,菜上齐了。
郑扬清帮陆冼倒了一杯雪碧,开始说正事。
“你还没谈恋爱吧?”郑扬清问。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顿:“你要给我说对象?”
郑扬清笑呵呵道:“我有个远房表妹,跟你一般大,上大的硕士,学历没你高,但工作很稳定,就在三中当老师。她家里都是本地的,有房有车。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帮你介绍啊。”
陆冼嚼着菜,这才回过味来:“郑扬清,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郑扬清爽快承认:“是啊,我来当媒人,咱俩是初中同学,我肯定不会坑你的,没说让你成,你好歹见面聊聊呢,给我个面子?”
陆冼瞟他一眼:“你面子值几个钱?”
郑扬清顿时哑然。
陆冼放下筷子,不太高兴:“郑扬清,你别跟我讲这么世故的话,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郑扬清脸上顿时不太好看。
过了会儿,郑扬清讷讷开口:“你家里人没催过你吗?”
陆冼点了下头,浑不在意:“有,催不动就放弃了。”
“好吧,你当我没说,吃菜。”郑扬清略过这个话题。
饭吃到中途,郑扬清起身去趟卫生间。
陆冼刚咬了一口藕片,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江诏阴沉沉的声音:
“陆教授,你好受欢迎啊,好多人给你介绍对象啊。”
陆冼把那块藕片吃完,放下筷子,抬手准确地在江诏后脖颈上轻轻拍一下:
“没大没小,什么陆教授,叫哥。”-
回去路上,江诏还在车上嘟囔:“清华教授,事业编制,家里有房有车,父母都是知名建筑大师,设计一单好几十万,家里根本不缺钱用,难怪那么多人想给你介绍对象。”
陆冼勾唇浅笑:“哪有那么多人,不就他一个吗?”
“谁说的?你身边同事没人给你介绍过对象吗?”江诏抬头问。
陆冼垂眸想了下,还真有,不过他一直没往心里去。
江诏握紧安全带,沉思许久,轻声问出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
“哎哟!”陆冼猛然踩住刹车,身体瞬间前倾。
“这小孩,怎么闯红灯啊?”陆冼皱着眉,等小朋友走过去后,再慢慢加油门。
“没事吧?”陆冼问。
江诏喉咙滚动一下,回道:“没事。”
轿车在路上继续平稳行驶,陆冼开着车,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忘不了什么?”
“没什么。”江诏扭头看向窗外。
过了会儿,江诏转过来问他:“哥,你是不是不想谈恋爱啊?”
陆冼开玩笑逗他:“是啊,我要是谈恋爱了,你住哪?”
江诏神色严肃:“哥,我认真的。”
陆冼想了下,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如果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反正我一点也不着急,只对文物感兴趣。有文物作伴,我这辈子都不会寂寞。说起来有哪个女孩能受得了我啊?一天到晚围着文物打转,有时候遇到重大发现了,还得跟着考古队到深山野林里考古,一待就是几个月。哦,还有你。”
陆冼说完看他一眼,笑道:“不是围着文物转,就是围着你转。”
一听这话,江诏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上倒映出少年眨眨眼睛,拼命忍笑的脸。
片刻,江诏没忍住,唇齿边流出一丝笑意:“跟文物过一辈子,也挺好。”-
陆冼把车停好,走到家门口时,他刚把钥匙插进去,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江诏赶忙扶住他:“哥,你没事吧?”
少年声音急促,有些慌乱。
“没事。”陆冼摸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有点低烧。
十分钟后,陆冼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盯着江诏手里的体温计看。
“三十九点五度。”江诏眉头紧锁,收起体温计,给陆冼递过去一杯温水,以及早就剥好的几颗药片。
江诏抱怨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哥你这是什么体质?跑三千米的人是我,你怎么冻感冒了?”
“谁知道呢,今天风有点大。”陆冼接过水杯,把药吃掉,接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我回屋睡会儿。”
江诏赶忙伸手扶他:“我扶你。”
“没事儿。”陆冼还在逞强,却意外发现扶他的手臂格外有劲,他根本推不开。
陆冼挑了下眉:“还挺有劲。”
江诏皱着眉,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是你生病了,没力气。”
陆冼哦一声,乖巧地不再抵抗,任由江诏把他扶进屋。
半小时后,陆冼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出了一身汗。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意识还不太清醒,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他哑着嗓音,下意识叫他:“江瑜,你帮我倒杯水。”
“……”
看到他醒过来,正在帮他倒温水的江诏瞬间手指一僵。
几秒后,他沉着脸,把陆冼扶起来,把那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哥,我不是我哥!”
陆冼抬起头,很是无所谓地抽纸擦了下鼻涕:“没事,不小心叫错了。”
“有事。”江诏接过陆冼喝完的空水杯,手指骨节凸起,手掌用力,他紧紧捏着那只陶瓷杯,力度大到似乎想把陶瓷杯子捏碎。
江诏眸光下垂,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声音很低,声线很平稳,威胁道:“再叫错名字,我不管你了。”
陆冼抬头瞥他一眼,招手:“过来。”
江诏立刻听话地凑上前去,浑身再没有半点戾气。
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狗,被主人轻轻唤两声,就摇着尾巴消气了。
陆冼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一下:“你不管我谁管我,再帮我倒杯温水。”
“哦。”江诏揉揉额头,帮陆冼又倒了一杯温水。
陆冼喝完两杯水,躺回被窝,再次陷入梦乡。
意识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床边叹气。
“哥,你跟我哥感情真好!”
“也是,感情不好也不会答应我哥,跟亲哥哥一样细心照顾我。”
“你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我哥吧。”
“我哥何德何能啊,能跟你一起长大,你们小时候肯定发生过很多趣事吧。”
“哥,如果我跟我哥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本就病得迷糊,现在只想睡觉的陆冼:……
这都什么鬼问题?
能别念了吗?好吵。
陆冼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问:“你能安静会儿吗?我想睡觉。”
江诏嗫嚅一下,仿佛很委屈:“我明明声音很小啊。”
陆冼一脸麻木,直视他的眼睛:“我都听见了。”
“哦。”江诏应一声,赶紧闭上嘴巴。
陆冼闭上眼睛,可算能睡觉了。
然而几秒后,仿佛有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那如果我跟我哥同时掉水里,你救谁啊?”
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的陆冼:“……”
他爬起来,直接捏住江诏的耳朵,把人用力往下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胡说八道吵我睡觉,我现在就把你淹水里!滚!”
第30章
生病的人脾气似乎格外暴躁。
陆冼半阖起眼皮,从眼缝中透露出一点倦怠的神色,连带着眼角那颗小痣都显得格外冷淡,他整个人脸色苍白,气质显得尤其疏离冷漠。
江诏赶忙讨饶:“我错了哥,我这就闭嘴。”
陆冼跪在床上,眯着眼睛问:“能安静吗?”
“能能能,我现在就闭嘴。”江诏赶忙做出一个把嘴巴拉上的手势。
“这还差不多。”陆冼放开他的耳朵,头昏脑胀间,整个人往枕头上摔去。
江诏怕他磕到床头,赶忙伸手抱住陆冼。
陆冼意识昏沉,感觉到自己被人揽在怀里,然后这人慢慢地帮他摆好睡姿,动作温柔地把他往床上放。
陆冼鼻子不透气,眼睛也非常酸涩,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流下两滴生理性泪水,嗓子哑透了,说:“江瑜我头疼。”
江诏手臂几乎瞬间收紧。怕把人抱疼了,他又赶紧松开力道,把陆冼平稳地放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
江诏深吸一口气,气到咬牙切齿:“哥,我刚才真想摔死你!你个没良心的!”
没良心的陆冼根本没听见,他早就裹着被子,梦周公去了。
药效慢慢发挥作用,陆冼原本紧蹙的眉毛慢慢舒展开,安心睡着了。
陆冼睡着的时候格外乖巧,眉目柔和,温柔,宁静。
江诏坐在床边,抽出纸巾帮他哥擦掉刚才额头冒出来的汗,接着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哥安静的睡颜,心软得不成样子。
他想,还是弄死江瑜吧。
他哥才没错。
——这个没错的哥,指陆冼-
陆冼一觉睡到下午三点,中间迷迷糊糊醒来几次,不是去卫生间方便,就是要水喝。
他去卫生间,江诏扶着他去;他要喝水,江诏给他递水杯。江诏的手臂总是非常平稳有力地扶着他的腰,两人靠得最近的时候,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然而陆教授近视。
他本来视力就不好,再加上病魔的打扰,他昏昏沉沉间,还是叫错了几次江诏的名字。
“江瑜你扶我一把。”
“江瑜,你再帮我倒杯水。”
“江瑜……”
“哥!”江诏忍无可忍,突然靠近。
俊朗的脸庞突然在眼前放大,两人靠得非常近,陆冼睫毛颤了颤,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少年脸上炽热的鼻息。
江诏长着一张标准的剑眉凤目的脸,他眉毛很浓,眼尾有些长,他抬眼看人的时候,眉宇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戾气。
陆冼坐在床上,他站在床边。
江诏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往下压,脸靠得更近了。
仿佛下一秒就能亲上。
江诏问:“我跟我哥长得很像吗?”
“再叫错名字,我真不管你了。”
陆冼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把人推开:“太近了,离我远点,热。”
江诏瞬间没脾气了。
他站起身,委屈死了:“你能不能别叫错了?我哥在国外呢。”
“知道了,江——诏。”陆冼拖长尾音,故意逗他。
江诏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把水杯递给他,脸色这才稍微缓和:“这还差不多。”
陆冼喝着水,江诏忍不住问:“哥,我跟我哥长得又不像,你怎么总认错?”
他跟江瑜,只是眉宇间有那么一点相像,眉毛都很浓,其余完全不一样。
江瑜的气质要柔和点,而江诏不说话时,总是显得非常凶。
——在陆冼面前,会好很多。
陆冼理直气壮:“因为我生病了,可能太想你哥了吧。”
江诏撇了下嘴,没出声。
陆冼把水喝光,实话实说:“说起来,你比你哥帅气点,你刚才靠近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心动了。”
江诏顿时竖起耳朵:“怎么心动?”
陆冼抬头想了下,想到一个绝妙的比喻:“就像我看到一件绝美的文物那样心动,是那种发自肺腑,欣赏美的心动!”
被莫名其妙比成文物的江诏:“……”
他一把夺过陆冼喝完的水杯,没好气道:“渴死你算了。”
陆冼没跟他计较,又吸了下鼻子,说:“我都喝光了。”
陆冼盖好被子,重新躺回床上,他闭上眼睛,说:“我再睡会儿,保持安静。”
“嗯。”江诏说着,再次坐到床边,一步都没有离开。
半小时后,陆冼睡醒了,他出了一身黏腻的汗,虽然头还有点晕,但至少一只鼻孔能通气了。
他声音闷闷地说:“江诏你扶我一把,我要去洗澡。”
江诏立刻皱了眉,没伸手扶他:“哪有刚出汗就要洗澡的,小心病得更重了。”
陆冼坐在床边,手搭在他胳膊上:“没事,我开浴霸。”
江诏转身,把体温计拿过来,说:“我再帮你量一下。”
陆冼听话地抬起胳膊:“行。”
十分钟后,江诏看着已经回落下去的体温度数,稍微松了口气。
陆冼已经退烧了,但头还是有点晕。
他扶着江诏的胳膊,自己站了起来,说:“我去洗澡,你帮我煮碗粥,顺便把晚饭做一下,晚上吃。”
江诏嗯一声,仍有些不放心地把陆冼扶到卫生间,说:“哥,你一个人能行吗?我帮你擦背吧。”
陆冼换上凉拖鞋,说:“我很快出来。”
“哦,那我在外面等你。你别洗太久,冲一下就出来。”江诏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关上房门。
陆冼打开浴霸,把衣服放在凳子上,接着脱掉衣服,打开淋浴。
狭小的卫生间很快蒸腾起一片雾气。
水珠沿着皮肤往下滚落。陆冼站在淋浴底下,想到江诏那句他哥何德何能,能跟自己做朋友的话,陆冼弯起嘴角,心想自己才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两个好兄弟。
哦,对了,等下出去还得跟江诏说一声,他生病的事肯定不能告诉江瑜,不然以江瑜那个暴脾气,肯定又要打电话念叨自己半天,骂他不会保暖了。
陆冼很快冲完出来,连沐浴露都没打。
江诏似乎并不放心,一直在门口等他。见陆冼湿着头发出来,顿时又皱了下眉:“哥,你不要洗头啊!”
陆冼撩撩头发,并不在意:“洗澡嘛,打湿了就顺便洗一下。”
“我来帮你吹。”江诏赶紧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接着把人带到客厅,插上吹风机帮他吹头。
江诏随口问道:“不过你洗得倒是挺快。”
他说着,指尖从陆冼的发丝间掠过。
江诏偷偷眯起眼睛,心想他哥的卷发,摸起来果然很舒服。
沙发上,陆冼也在舒服地眯起眼睛。
暖风从发顶吹过,温度正合适。
陆冼道:“随便冲一下就出来了,去去汗气。哦对了。”
陆冼稍微抬了下头,说:“我生病的事,千万别跟你哥说啊。”
江诏心情刚有些不错,他一听这话,轻微上翘的唇角瞬间落了下去。
江诏闷声道:“你能不能别老提我哥?”
陆冼抬头看他:“不是你说,你很想他吗?”
不经意间,给自己挖过坑的江诏:“……”
他摸摸陆冼的头发,一本正经道:“心里想,不想总是嘴上提。”
陆冼哦一声,没有多想。
他叹口气,解释道:“你哥那人嘴碎,他要是知道我冻感冒了,肯定又要打电话说我半天。”
江诏语气平静:“你别接。”
陆冼笑了下,就当江诏答应不跟江瑜说了。
提到电话,江诏倒是想起一件事。
他面色如常,语气波澜不惊:“哥,刚才你睡觉时,郑老师给你发消息了。”
江诏说完停顿一下,继续道:“我帮你回了。”
陆冼抬头看他,问:“什么事啊?”
江诏嗓音平淡:“帮你相亲的事。”
心里头莫名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陆冼舔了下嘴唇,问道:“你没乱说话吧?”
江诏:“没有,等下你自己去看。”
江诏说:“先把头发吹干。”
“好。”陆冼应了声,乖巧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下:“这个郑扬清,还真执着,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江诏:“可能是想最后再试一下吧。”
陆冼点了下头:“应该是,毕竟是他表妹嘛,虽说是远房的,怎么说也算是亲戚。亲戚找他帮忙,人情世故嘛,肯定要帮一帮。”
陆冼能理解。
江诏嗯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几分钟后,陆冼的头发已经全吹干了。
他站起身,往卧室走:“我去看看,你说了什么。”
陆冼回到卧室,拿起手机。
半小时前,郑扬清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老陆,你再考虑一下。]
[我表妹算是你路人粉,她见过你直播的样子,当时就跟我说你长得特别帅。]
[她妈是教历史的,你们应该聊得来。]
陆冼看着这三条微信,不免觉得好笑。
她妈是教历史的,关她什么事?
接着他视线往下移。
两人的微信聊天框里,江诏直接在陆冼的微信账号上,给郑扬清发去三条语音。
那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更强烈了。
陆冼将这三条语音依次点开:
“郑老师,我跟我哥住在一起呢。”
“你要给他介绍对象,得先过我这关。”
“你那个表妹,我先见见?”
少年语气一直很平静,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却突然尾音上翘,露出满满的挑衅意味。
陆冼抬起头,江诏正靠在门边,脸上似笑非笑:“哥,这下郑老师应该放弃了吧?”
陆冼低头看眼手机,拼命忍笑。
就在刚刚,郑扬清回复了。
他举起手机,把手机拿给江诏看:“你自己过来看。”
江诏眯着眼睛走近,接着骤然停下脚步。
聊天界面上,就在刚刚,郑扬清回复了一个字:
[好。]
一个字,言简意赅。
陆冼没忍住,笑出了声:“去吧,去见见他表妹。”
江诏顿时表情僵硬。他舔了下牙齿,努力控制住当他哥面骂人的冲动。
不是,这老师,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