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陆冼笑了会儿,哑着嗓子,直接给郑扬清打去电话:“喂,扬清,你别逗他了,小孩当真了。”
郑扬清一本正经道:“我没逗他,我认真的。”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陆冼说着又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刚洗完澡,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
陆冼神色恹恹,懒懒地开口:“这下家里任务完成了吧?别再拿我做人情了,别再催我了。”
郑扬清叹了口气:“也不全是因为家里亲戚,身为你的朋友,我也的确很关心你的情感状况。你说说,身边同学都结婚了,怎么就你单着了?”
陆冼翻了个身,调整睡姿:“哪有都?江瑜不也单着吗?哦对,你跟江瑜不是同学。”
江瑜是他小学同桌,郑扬清是他初中同学。
陆冼低声笑:“怎么,你也要催婚?”
郑扬清连连摆手:“不催了,不催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次帮你说媒,一是因为家里亲戚,我帮她开这个口,二来我也的确关心你的情感状况,万一你俩成了呢,是吧?不过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那算了,以后不提了。”
说完郑扬清皱了下眉,关切道:“感冒了?”
“嗯。”陆冼声音很闷,说,“没事,我弟弟照顾我呢,他很会照顾人的。”
郑扬清点下头:“挺好。不过……”
郑扬清想起半小时江诏给他发的语音,无奈笑了下:“你弟弟这脾气……”
陆冼挑眉:“挺好。”
郑扬清咯咯笑几声:“你觉得好就行,反正不是我弟弟。我挂了,你好好休息吧。”
“哎哎,等一下。”陆冼赶忙叫住他,“你该不会拿着你和我弟的聊天截图去应付家长吧?”
那江诏不成背锅了吗?
明明不想相亲也是他的意思。
听出陆冼语气中的担忧,郑扬清真是好气又好笑:“陆教授,你真是病糊涂了,我都多大了,这点人情世故我不懂吗?我怎么可能拿跟小孩的聊天记录去应付家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弟弟背锅的,我会直接跟家里人说没成,你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见,可以吧?”
陆冼满意地点下头:“行,我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
他抬起头,江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厨房里正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接水淘米的声音。
陆冼满意地闭上眼睛。
心想他弟弟怎么了?又乖又体贴,还会做饭,简直天下第一好。
陆冼全身放松,慢慢陷入梦乡-
陆冼一觉睡到晚上。
到晚饭点,他起来喝了碗粥,又吃了几颗药,继续上床休息。
两天后,他虽然没再发烧,但意识依旧昏昏沉沉,鼻子不透气,走路都在打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何院长怕他死在博物院,去黄泉跟老祖宗作伴,赶紧大手一挥,给他批了两天病假。
陆冼乐得休息。
他披上一件军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到江诏旁边的椅子上。
军大衣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以及一个穿着羽绒服的手臂,陆冼把自己裹得活像一个糯米粽子。
正好跟这大衣颜色对上了,绿油油的。
江诏愣了下,他看眼陆冼身上的衣服,下意识问:“哥,你这衣服从哪淘的?好丑。”
陆冼擦下鼻子:“你懂什么?这军大衣便宜,保暖,多时尚。回头我也给你买一个。”
“我不要。”江诏赶忙拒绝,理解不了他哥的审美。
不过他哥身材好,颜值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这军大衣穿着他哥身上,看久了,也挺可爱的,丑萌丑萌的。
江诏微微弯下唇角,接着又皱起了眉,一脸担忧:“你来干什么?”
此时正是晚上,窗外已经挂起一轮圆月,江诏正在写作业。
他赶紧去推陆冼:“你别在这坐着了,赶紧去床上休息。”
陆冼跟小孩似的,被推得直叫唤:“哎哎哎你别碰我!碰我我就死!”
江诏吓得赶紧收回手,生怕把他哥推散架了。
陆冼得意地坐稳身体,手里拿着一本跟江诏同款的习题。
他给江诏买的课外习题,都是一次性买两本,江诏自己做一本,他自己留一本,讲题的时候方便看。
陆冼拿起一支笔,在习题本上勾勾画画,梳理一下解题思路。
他两只鼻孔又不透气了。陆冼张着嘴呼吸,时不时地因为呼吸不顺而叹气:“你做你的,等下我给你讲题。”
江诏哪还有心思做题,他全部思绪都记挂在陆冼身上。
少年皱着眉,语气担忧:“哥,你别让我担心行不行?”
“死不了,多大点事。实在不行,我明天去打一针。又不是没生过病,你做你的题,别唧唧歪歪的,吵死了。”陆冼先发制人,先说江诏吵。
稀里糊涂仿佛自己先找茬的江诏:“……”
他放下笔,站起身,脸色不太友善。
“哎!”陆冼骤然双脚悬空,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江诏连人带椅子,一起端到了卧室。
陆冼吓得不敢动,生怕从椅子上滑下来。
还好,椅子很快平安落地。
江诏右手撑在他身后椅背上,低垂着眉眼:“再乱动,我把你绑在椅子上。”
陆冼瞬间抬头:“你个没大没小的……”
“嘘——”江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嗓音低沉,“哥,我明天要月考。”
陆冼瞬间安静下来。
江诏说:“别让我分心,不然我考不好,都怨你。”
本想趁着考前再帮他讲下题的陆冼:……
这小没良心的。
不过他还能怎么办呢?
陆冼叹口气:“行,你好好复习吧,我不打扰你了。”
江诏松口气,这才收回手,站直身体-
江诏月考要考两天,他今天刚考完四门回来,脸上就满是自信。
“哥,我这次月考肯定能进步一大截!我头一次把试卷写得这么满!”
陆冼看着他,欣慰地点点头:“真棒。”
他病还没好全,嗓子还有点哑。
江诏放下书包,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接着又帮陆冼倒了一杯温水。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两盘炒菜,等下直接拿到微波炉里热,还有一锅小米粥,正在厨房插着电保温。
江诏扭头,不满地看他:“哥,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饭吗?”
“你哥我只是病了,不是死了。”陆冼把两盘炒菜依次端到微波炉里加热,随口回道,“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江诏帮他盛粥,把粥碗放到陆冼座椅前的餐桌上。
陆冼把菜热好,把菜端上餐桌。
江诏开口道:“可以再休息几天。”
“不休息了,算上周末两天,我已经休息四天了。已经快好了,别担心。”
“好吧。”江诏劝不动,见陆冼脸色好多了,稍微放了心。
两人吃完晚饭,陆冼又吃了两颗药,昏昏欲睡。
江诏凑过来问:“哥,你还记得你上次出差,我说等我月考完要请你吃大餐吗?我这次肯定能考好,我请你吃大餐!”
陆冼手放在餐桌上,竖起胳膊,手掌支起下巴,问:“吃什么?”
江诏:“粤菜馆!正好你大病初愈,我们吃点清淡的。”
陆冼勾起唇角:“好啊。”
“还有一件事。”江诏眨下眼睛,满怀希冀,“如果我这次考试进步飞速,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
陆冼开起玩笑:“我辅导你功课,帮助你进步,不应该你给我奖励,来感谢我吗?”
江诏早有准备:“所以我要请你吃饭啊。”
陆冼沉默一下,还真是。
江诏继续道:“身为你的弟弟,如果我这次考试大有进步,你作为家长,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奖励,鼓励我一下?”
陆冼偏头笑了下:“不愧选得文科三门,口才可以啊。”
江诏十分谦虚:“你教得好。”
陆冼不跟他开玩笑,认真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江诏看着他,唇角露出笑意:“哥,你要自己想。”
陆冼:“我想?”
你想要什么奖励,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陆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江诏认真道:“我想你自己去想,自己去准备,而不是我开口跟你要。哥,你好好想想,你要奖励我什么?我还有两门没考呢,你现在就得告诉我,我好朝着目标奋斗。”
江诏说着,给他估计了一下:“我估计我这次月考,相比上次,应该可以进步三百名。”
这预估的进步名次,肯定保守了。
陆冼跟做生意一样跟他讨价还价:“进步三百名次也太少了,少说也得进步五百名才有奖励。”
江诏一拍桌子:“成交!”
陆冼不由莞尔:这小子,果然有备而来。
江诏眼睛亮晶晶的,问:“你想好给我什么奖励了吗?”
陆冼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伸出左手,朝江诏勾勾手指。
江诏赶紧靠近。
陆冼身体微微前倾,靠在江诏耳边,跟他说悄悄话。
“……”
陆冼声音很低,却一字不差地全飘到了江诏耳朵里。
江诏黑色眼眸瞬间发亮。
他赶忙坐回去,语速极快:“真的?!”
陆冼微微一笑,坐直身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哥,你真的太好了!你放心,我肯定能进步五百名!”江诏站起身,差点没跳起来。
看着他弟这副充满干劲去拿书包复习的模样,陆冼弯起嘴角。
这小崽子,真好哄。
第32章
他随便哄两句,这小崽子就能高兴成这样,这大概就是少年人的热忱与真切吧。
陆冼抿唇笑了下,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早知道这奖励鼓舞能力这么强,他早就该拿出来用了。
不过看他弟这副高兴的样子,现在拿出来用,也不迟。
三天后,周五。
江诏端坐在餐桌旁,一本正经道:“哥,我们月考成绩下来了,我这次全校排名五百多名,比上次进步了六百七十二名。你可以带我去了。”
“可以啊。”陆冼感冒好得差不多了,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灵,笑道,“这么严肃干什么?怕我食言啊?”
江诏闷声嗯一声,说:“那种地方,我怕你突然反悔,不带我去了。”
陆冼笑着逗他:“哪种地方,又不是窑子。”
陆冼说完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保护你,不会出事的。”
江诏看着他,心想我身强力壮,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陆冼说:“明天去,今天下午我还得去一趟你学校。”
江诏:“开讲座吗?”
“对,时间在下午饭点。”陆冼手里拿着一本历史书在看,说,“你晚上没有晚自习,可以过来听听。”
江诏点下头:“我肯定捧场。”
下午,讲座准时举行。
陆冼站在演讲台上,穿着一身黑色大衣,从容不迫:“同学们好,我叫陆冼,今天我来给大家讲一场关于五四运动的讲座。时间不长,大概三十分钟。”
讲座从最后一节课的课后三十分钟开始,还有很多学生正在食堂吃饭,没来得及赶过来。剩下闻风赶来的学生,有的是郑扬清的学生,有的则是完全对这位网红教授感兴趣。
自从上次孟平诀道歉后,娱乐圈内大多都明白,陆教授背后有资本在给他撑腰,惹不得。
没人敢招惹的陆冼自从上次热搜事件后,一路顺风顺水,他后续又在何院长的要求下又开了两场直播,粉丝数量也跟着水涨船高,抖音粉丝有一百六十万。
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小网红了。
讲座台下大约坐了七八十个学生,最后两排座椅上的学生有的甚至偷偷拿出手机,偷偷给陆冼拍照、录视频。
陆冼视线往后移一下,接着又移回来,假装没看见。
不然这些学生的手机肯定要被没收。
郑扬清坐在第一排给他坐镇,管理现场秩序。
现场一片安静,后面陆陆续续有学生悄悄弯腰,十分有礼貌地进屋坐到最后面,这样不会打扰别人。
陆冼正说着,突然有“粉丝”捧着一束蓝色妖姬跑上舞台。
“陆教授,这个给你。”不知道从哪突然变出来一束花的“粉丝”,正一本正经地跟小学生献花似的,把这束花送给他。
陆冼愣了下,接着从容接过:“谢谢。”
然后把花竖着放到讲台旁边地上,花朵朝上,靠着讲台底座摆放。
学生们窃窃私语:“那不是江诏吗?”
“我记得陆冼是他哥?”
“怎么姓陆啊?”
“不是亲哥,是他哥的同学。”
“明白了,这是找托暖场呢。”
讲台上的陆冼神色淡定,他偶尔看出其中一个学生的口型,无奈笑了下。
他真没找托,他都不知道江诏从哪变出来的这么一大束花,明明中午开车送江诏过来时,他手里还没花。
他拿余光扫一下地上的蓝色妖姬,脸上笑意浓厚。
不过,这花还挺好看的,闻着也挺香的。
他很喜欢。
陆冼继续讲述:“五四运动爆发的历史背景之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新思想的传播。与此同时,高等教育也在随之发展。蔡元培校长领军教育改革,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好多新青年杂志的撰稿人都在北大教书,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鲁迅……哎,你们谁知道鲁迅先生在北大教什么?”
陆冼说着说着,突然插入一个题外话。
同学们顿时面面相觑:“这高考不考吧?”
陆冼站在讲台旁边,斜靠着讲台,他左臂搭在讲台上,右手把话筒直接取下来,放到唇边:“高考不考,我随便问问,大家放轻松点,就当补充课外知识了。”
这课外知识他们还真不知道。
只有坐在后排的同学,有几个低着头,在偷偷拿手机搜索,接着有人大声喊了出来:“中国小说史略。”
陆冼看破不说破:“挺对的,你们平时看小说吗?都看的什么?”
同学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喊到同一本小说时,还有书粉在互相认亲:
“你也喜欢这本小说?我也是!”
“啊啊我也好喜欢!你看到第几章了?”
“我都看完了,在网上看的。”
“我刚买的实体书。”
“握手!”
“安静!”
眼见场面不受控制,郑扬清赶紧大喝一声。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郑扬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干嘛呢?
活跃气氛呢。
陆冼揉揉鼻子,他没觉得自己有错,接着又把话题引回到正轨上。
一场讲座,在轻松愉悦的氛围里顺利结束。
这场讲座的氛围特别好,陆冼时不时地会额外发散一下,不过因为有郑扬清盯着,陆冼后面没再跟学生们互动。
对学生们来说,他们补充了好多有趣的课外知识。
讲座结束后,有不少学生跑过来要跟陆冼合照。
陆冼欣然应允,却在被一个女同学要求比心时,他突然被人猛地扯到一边。
江诏身材高大,挡在陆冼前面:“我跟你比。”
看脸的女同学赶忙点头:“行啊!”
江诏刚把手伸出去,这女同学又突然反悔:“哎等下!”
她看看江诏,又看看陆冼,眼睛突然一亮:“我站最左边,你们俩比,拍我们仨。”
手弯成半个弧形的江诏:……
他默默把手伸回去,转头看陆冼。
陆冼倒是很淡定。
直播这么久了,什么逆天言论没见过,他都快混成老油条了。
“比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点。”
陆冼说着,右手已经伸了出去。
站在他左边的江诏似乎犹豫了下,接着伸出左手,跟陆冼的右手合成一个爱心。
而站江诏左边的女同学则竖起大拇指,面向镜头,一脸姨母笑,一副磕到了的样子。
合照结束后,江诏借口上厕所,却在一个拐角找到刚才那名女同学。
他手撑在护栏上,突然纵身一跃,堵住她的去路。
夕阳余晖从背后照过来,在江诏脸上投下一片暗色剪影。这还是江诏第一次主动要别人微信。他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另一只手递出去自己的手机:
“刚才的照片,发我一张。”-
陆冼抱着那束蓝色妖姬,在卓越厅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江诏,却等来别人的窃窃私语。
“听说江诏这次考试进步了六百多名。”
一个男声很是不屑:“抄的。”
这男生说:“不太像吧,听说这一个多月江诏经常往办公室跑,作业也都按时完成。课间也都在写题,除了上厕所,或者去办公室请教老师问题,基本就没离开过座位。连带着他同桌都跟着进步了四五百名。除了回答问题依旧不积极,其余的怎么看都在努力学习。”
不屑语气的男生声音有些粗犷,语气里满是嘲讽:“他努力学习?他凭什么努力啊?他家要破产了吗?我看他就是抄的,想骗人夸夸他而已,等到高考就现原形了。你等着看吧,这次月考不严格,等到期末考试监考严格,他肯定露馅。”
另一个小弟赶忙附和:“他肯定是抄的,我们霍哥跟他认识多少年了,他什么样人,霍哥最清楚!”
被叫霍哥的轻笑:“放心,下次考试,他肯定露馅。”
在拐角听了好一会儿的陆冼:“……”
他嘴型动了动,无声吐出两个字:傻逼。
不一会儿,这几个傻逼,簇拥着正好从陆冼旁边路过。
这几人说笑间,为首的那个突然手滑,手机掉到陆冼脚边。
“哎我手机。”这人声音粗犷,长得虎背熊腰,正是霍哥。
陆冼抱着花,似乎没看见,他径直往前走,一抬脚,把脚边手机踢飞出去。
手机直接被他踢到路边灌木丛中。
正准备弯腰拿手机的霍哥顿时站起身,粗声粗气:“你这人……”
怕遇到老师,霍哥还不敢爆粗。
然而下一秒,霍哥声音戛然而止。
他呆呆看着陆冼,总觉得这人很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冼好像才听到声音。
他偏头瞟眼这男生,一脸冷漠:“不好意思啊,没看见。”
第33章
“哥,在这里!”
走廊上,少年一回眸,看到那道熟悉的抱着蓝色玫瑰的身影,赶紧加快步伐跑步过来。
陆冼微微皱了下眉,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去个厕所这么久?”
江诏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脖颈,满脸歉意:“遇到同学,聊了会儿天,耽误了。”
“哦。”陆冼脸上没什么表情,平稳走下楼梯。
江诏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人情绪不太对,他快步追上去,问:“哥,你怎么了?”
怎么情绪不太对?
陆冼面无表情开口:“遇到几个脑残。”
江诏声音骤冷:“他们欺负你了?”
陆冼:“没有。”
他刚才随口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就直接走了,那几个混混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陆冼压着火,语气平静:“先回家吃饭。”
江诏点头,站在他哥身旁,抿了下唇,问:“那哥,晚上还去粤菜馆吃饭吗?”
陆冼脚步不停:“吃。”-
他们先回了趟家,把蓝色妖姬和江诏的书包放下,接着开车来到粤菜馆。
想起遇到的那几个脑残,陆冼依旧一肚子火。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对江诏的关心。
他咬了口菠萝包,突然开口:“江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
“咳咳咳咳……”一向“霸凌”别人的江诏正在喝奶茶,闻言差点呛到自己。
他抽纸擦了下嘴,满不在意道:“我这五大三粗的,谁敢霸凌我?”
“被欺负的人,不一定不能打,也可能是不敢打。你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出头。”陆冼蓝色眼眸紧紧盯着他,不肯移开一下。
江诏双手搭在餐桌上,他终于明白他哥晚上为什么不对劲了,原来是因为担心他。
江诏微不可闻叹口气,问:“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我什么了?”
陆冼毫不避讳,点下头:“我听见有人说你抄袭。”
“我没有。”江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否认。接着他心脏紧了下,小声问,“你,信了?”
陆冼提高音量:“当然没有。”
江诏松了口气,轻轻笑了下:“你信我就好,别人,不重要。”
“可是他们在造谣你!我弟弟如果不会做,他宁可直接交白卷也不可能抄袭,可是没人信你!”
陆冼语速不自觉加快,他直勾勾地盯着江诏看,蓦地眼睛红了。
心疼的。
江诏还没怎么样,陆冼就已经心疼他心疼得眼睛红了。
江诏嘴唇动了下,接着安慰道:“没关系,哥,下次考试我狠狠打他们的脸。”
陆冼嗯一声,突然凶狠:“打死他们。”
江诏勾唇,微微垂着眼,笑意不达眼底:“对,打死他们。”
他舔了下嘴唇,漫不经心地拿吸管搅着奶茶杯,仿佛不经意间问了句:“哥,你知道那几人是谁吗?”
陆冼毫无防备:“为首的,叫什么霍哥。”
“哦。”江诏咬着吸管。
他头低着,刻意藏住眼中的阴冷。
他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熟人啊。
找死-
他们吃完晚饭,才晚上七点半,时间还早。
江诏突然开口:“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得回学校一趟。”
陆冼:“我送你吧。”
江诏:“好。”
陆冼开车送他到学校。
车外的少年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戴着他送的蓝色围巾,冲他招了下手,让他放心回去。
陆冼点下头,开车走人。
几乎就在车子转弯的瞬间,刚才还气质阳光的少年,瞬间脸色冷了下去。
他整个人身上仿佛浮上一层阴冷的浓雾。
修长的手指随手扒拉两下围巾,把围巾摘下来拿在手里。
文科复读班23班正在上晚自习,班里没有老师。
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唰唰的写字声。
突然,“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教室后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学生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
江诏站在门外阴影里,只有教室里一点白色余光照在他半张脸上。
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视线盯着最后一排的霍娄。
“霍娄,滚出来!”
半小时后。
学校梅花林里,江诏一手死死掐着霍娄的后脖,另一只手从背后扣住他的双手,膝盖用力抵在他后背,把人整个压在雪地里。
黎阳市刚下了一场大雪,梅花地里,看似安全圣洁的白雪下方,隐藏着许多粗糙尖利的碎石子和枯树枝。
霍娄整张脸紧贴地面,脸被碎石子磨得生疼,下意识就想叫出声。
“别叫。”
江诏半跪在他身上,随手抓起一把碎树枝枯草叶,混着白雪,硬塞进霍娄嘴巴里。
霍娄即将叫出声的惨叫顿时变成弱小的呜呜声。
江诏揪着他的头发,压低声音:“你好大的胆子,差点把我哥气哭?嗯?”
江诏说着,又拽着他的头发,把人摁到雪地里。
几分钟后,他才放开霍娄的头。
霍娄呸呸好几声,把嘴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吐出来,他嘴巴都被磨破了,脸上湿漉漉的,全是雪水。
“诏哥,你是我哥!我再也不敢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你哥啊,才想起来。”
霍娄吓得直哭,这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陆冼眼熟。
那不就是六年前他跟江诏打架时,突然跑出来说找校长的那个大学生吗?
从不看直播的霍娄今天才想起来。
那时他初中,江诏才上六年级,他本想借着年龄差教训一下江诏,结果反被江诏暴打一顿,这梁子一直结到今天。
这六年来,他跟江诏并不同校,两人并没有起过正面冲突,只是今年他复读,正好来到江诏的学校。
这六年,霍娄自认为营养很足,练得虎背熊腰,他自认为他现在肯定能打过江诏,所以在江诏来教室找他时,他才淡定前往,没想到现在动起手来,他竟然抵不过江诏一招。
江诏贴脸嘲讽:“我是学体育的,天天那么多运动量,你才一天多点运动量?还想跟我比划,花架子。”
江诏说着直接给他一耳光,垂眼问他:“还敢背后乱说话吗?”
霍娄彻底服了,哭着说:“不敢了,彻底不敢了,您是我亲哥!”
“别恶心我。”江诏这才把人放开,站起身,“我没有你这样的烂怂弟,滚。”
“是是,我马上滚,马上滚。”霍娄立刻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江诏等人跑远了,这才用雪把自己身上简单清理一下。
他洗干净手,穿好校服,这才走到不远处的梅花树底下。
干枯的梅花树上,还挂着陆冼送他的蓝色围巾。
江诏把围巾取下来,轻轻抖两下,绕在脖子上。
还好,围巾没脏-
第二天一大早,江诏收到宋阳光发来的微信:[听说你昨天把霍娄打了?]
江诏:[嗯。]
宋阳光:[牛逼,你不怕他告诉老师?]
江诏:[他不敢。]
更关键的是,霍娄也算是“道上混的”,打架打输了,告诉老师,传出去,以后别想在学校收小弟了。
宋阳光很快明白过来:[也是,打架打输了找老师,以后别想在学校混混圈里混了。]
江诏把手机丢在一旁,没往心里去。
今天一整天,江诏都保持着极度亢奋。
直到晚上。
白色轿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陆冼带着他下车,锁好车门,带他走进成年人的快活世界。
“呜~welcome to醉春风!我是今天的DJ野狼不休息!让我们一起在舞池释放自我,开启今晚的,狂欢派对!”
DJ话音刚落,舞池里播放出今晚第一首劲爆舞曲,顿时燃翻全场!大家都在跟着合唱。
刚进门的江诏都听傻了:“最炫民族风?!”
还是DJ版的!
这到底是成年人的快活世界,还是广场舞大妈的快乐宇宙?!
“很合适啊,大家都会唱。”陆冼见怪不怪,笑着带他走到吧台。
“一杯蓝色妖姬,一杯柠檬水。”陆冼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隐形眼镜,卸下平日里成年人所有的体面和防备,整个人慵懒自由地坐在吧台旁的高凳上,冲他眨下眼睛,“今天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蓝色妖姬。”
调酒小帅哥显然认识陆冼,他看眼穿着单薄毛衣的江诏,跟陆冼打招呼:“嗨,好久不见,换人了?”
陆冼跟着舞曲轻微晃动两下,顺便点了下头。
江诏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慵懒散漫的样子,晃动的指尖仿佛都是自由的。
然而想起江瑜,他心里吃味。
他开口问:“你经常跟我哥来这儿?”
陆冼手竖起来,双手交叠,手肘抵在吧台上,回道:“没有,一年半载来一次,放松一下。”
江诏显然不信,他看眼调酒师,说:“那他怎么认识你?”
陆冼懒懒抬起眼角:“他们做这行的,记忆力当然要好。”
“也不全是。”调酒师把调好的蓝色妖姬和柠檬水放到两人面前,笑着说,“主要是你长得很有特点,蓝眼睛,黑卷发,很少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帅哥,混血的吧?”
陆冼抬了下酒杯:“嗯哼,从我奶奶那辈开始混。”
调酒师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
江诏看着他面前那杯柠檬水,顿时很不高兴:“哥,你好不容易带我来一次酒吧,就让我喝柠檬水?”
陆冼瞄他一眼:“学生喝什么酒?”
江诏提高音量:“我已经成年了!”
“行行行,也给他来一杯!”陆冼挠挠耳朵,斜靠着吧台,叮嘱道,“我带你来酒吧的事,别跟你爸妈说。”
江诏:“我知道。”
他又不傻。
江诏好奇地问:“是我哥带你来这儿的?”
陆冼竖起食指,晃动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江诏,小声道:“是我发现这家酒吧,我主动带你哥来的。”
江诏挑了下眉。
没想到陆冼还有这一面,真是深藏不露。
不一会儿,江诏的那杯蓝色妖姬也调好了。
江诏小口抿一下,入口清爽,带着浓浓的酒味,还有一股甜味,味道果然不错。
江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又尝了好几口。
陆冼手罩在酒杯上,眼尾上挑,倦怠的眼神不经意间动一下,十分勾人,他耐心教他:“杯不离手,陌生人倒的酒不要喝。”
江诏端起酒杯,又喝两口,回道:“明白。”
两人喝了一会儿,江诏起身去趟卫生间,把酒杯交给陆冼保管。
陆冼看着他弟的背影,端起江诏那杯蓝色妖姬,倒出一半到自己的酒杯里,然后拿起那杯柠檬水,兑到江诏酒杯里。
陆教授对着看热闹的调酒师竖起一根手指:“嘘。”
调酒师随即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配合地点下头。
不一会儿,江诏方便完回来了。
他端起自己那杯酒,刚喝一口,脸色瞬间变了:“酒呢?”
这酒味也太淡了。
陆冼手搭在吧台上,歪了下头,表情无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江诏瞄眼他的酒杯,声音低沉:“哥,你的酒怎么越喝越多?”
陆冼撒谎信手拈来:“我刚刚又买了一杯。”
江诏慢慢卷起毛衣袖子:“少来,你肯定把我的酒倒到你的酒杯里了,还给我!”
江诏说着就要上来抢。
陆冼护着酒杯,被他压得靠在吧台边上:“哎哎哎,以下犯上了?我还是不是你哥?”
两人突然挨得非常近。
江诏有点不好意思:“你把酒还我!”
他话刚说完,后背突然被路人不小心撞了下。
江诏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往他哥身上倒去。
轰——
仿佛有道惊雷在耳边乍响,炸得江诏头晕目眩。
刚才,尽管他及时扶住吧台边,唇瓣还是不小心从他哥左脸上擦了过去。
尽管只是很轻的一下。
江诏瞬间愣住。
这种柔软的触感,不可能出错。
他亲到他哥脸了。
陆冼却毫无察觉,他酒意上来了,丝毫没注意到江诏的不对劲,他伸手把人推开,嘴里还在嚷:“都说了不在我这里,别抢了!”
江诏被他推开,站直身体,他看着陆冼,呼吸有点不稳。
片刻,他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说:“我再去下卫生间。”
说完江诏扭头就跑,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陆冼酒量不行,眼尾很快染上微红:“这小孩,我又没把他怎么样,怎么吓成这样?”
围观全程、阅人无数的调酒师意味深长地靠近:“这小帅哥喜欢你。”
陆冼抬眸瞟他一眼:“别胡说,他是我弟弟。”
调酒师摇着酒,调侃:“肯定不是亲弟弟吧,这年下小狼狗,你可要小心哦。”
陆冼一声轻笑,没往心里去。
第34章
两个小时后。
天空下起小雪,细密的雪花飞舞着,贴到脸上有点凉。寂静空旷的马路边上,人影稀少,只有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身形,在白色路灯的照射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看影子形状,像是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子。
江诏站在路边,背着他哥,正在等红绿灯。
地下车库在对面,他耳边就是陆冼无力垂下的脑袋,微卷的头发粘到一点小雪,贴到他耳朵上,有点湿,又有点痒。
江诏手托住背上人的膝弯,无语地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
就这酒量,还要请他来酒吧当奖励。
得亏陆冼当年遇到的是他亲哥江瑜,这要换做别人,对方但凡起点歹心,陆教授早就被别人吃到渣都不剩了。
江诏想完,不禁有点后怕,托着陆冼的手都紧了一下。
还好还好,他哥命好,遇到的是他们这兄弟俩。
江诏突兀地停顿一下,心想遇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很快,绿灯亮了。
江诏背着他哥走上斑马线。
他叹了口气,说:“哥,你这酒量,以后还是你喝柠檬水吧。”
陆冼昏昏沉沉的,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回复:“酒里有柠檬。”
江诏把他往上抬一下,应道:“我知道,你往我酒里兑柠檬水了。”
陆冼小声嘟囔:“蓝色妖姬本来就有柠檬。”
江诏弯起嘴角,明知道陆冼意识不清醒,还是跟哄小孩似的,用一种非常温柔缓慢的语调哄他:“哦~酒里本来就有柠檬啊。”
陆冼声音闷闷的,靠在他肩膀上:“嗯,本来就有一点。”
江诏笑了下,没再答话。
陆冼双手搭在他胸前,自然垂下。
过了会儿,陆冼突然叫他:“江诏。”
被酒浸染过的嗓音有点哑。
江诏应了声:“嗯?”
陆冼头也没抬,小声呢喃,吐音有些模糊,他说:“我喜欢你。”
江诏骤然停下脚步。
陆冼的脖子上,还缠着他送给江诏的蓝色围巾,江诏怕他冻着,特意把围巾摘下来给他戴上。
许久,江诏缓缓回头,不敢置信地问了句:“什么?”
陆冼即将睡死过去,却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他闭着眼睛,喃喃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
“……”
江诏转过来,苦笑:这种喜欢啊。
他背着陆冼继续往前走,即将进入车库的时候,淡然开口:“哥,如果你能单身一辈子,我可以一辈子是你弟弟。”
言下之意,如果陆冼不能,那对不起了。
他这个人很卑劣的,如果陆冼喜欢别人,哪怕强取豪夺,他也要把陆冼留在自己身边。
聪明的陆教授如果能听见他这句话,肯定能想明白江诏的言下之意,可惜陆冼早已闭着双眼头一歪,早就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
“哥,早!”
第二天一大早,陆冼刚起床,就看到他那乖巧勤劳的弟弟早就起床了,还把早饭做好了。
陆冼揉揉头发,略有些困倦地去洗漱。
吃饭时,江诏把一张裱好相框的照片放到餐桌上。少年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他:“哥,喜欢吗?”
陆冼垂眸看一眼,照片里,他和江诏两个人跟情侣似的,看着镜头微笑比心。而江诏左边空无一人,只有左边袖子后面还有一点点蓝色布料没p干净。
那是当时站江诏旁边的女同学的蓝色校服袖子。
陆冼挑了下眉:“你怎么把人p掉了?”
江诏理所当然地回应:“我们俩的合照,不需要她。”
“噢。”陆冼把照片还给他,没太在意。一张合照而已,随江诏怎么弄。
吃完饭,江诏把照片放到玄关柜子上,拿着作业本坐到餐桌旁,铺开,问陆冼:“等期末考试结束,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陆冼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问:“怎么还要奖励?不是高考完我还得给你奖励吗?”
这是他们之前就说好的,等江诏考上北体,他就答应江诏一件事,具体什么事,江诏还没说,等考上了再告诉他。
江诏一本正经道:“那是最终奖励,阶段性也要有激励政策的,就跟打游戏一样,打通一个副本拿一件武器,等全部通关,还有通关奖励……”
“哎行行,我知道了。”从不玩游戏的陆冼一听他说游戏就头疼,他单手支着太阳穴,说,“那等你期末考完,我们再去一次酒吧?”
江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哥,你这酒量,到时候还得我背你回来。”
陆冼笑了笑,开口道:“放心,下次绝对不让你背我,下次去酒吧,我喝柠檬水。”
他说:“我是你哥,我背你。”-
生活照常继续。江诏努力学习,陆冼一边努力修文物,一边努力辅导他功课,闲暇的时候,听李宏跟他聊聊八卦。
“哎,那个,孟平诀,昨晚突然退圈了。没有任何征兆,工作室突然解散,微博突然宣布注销,注销前孟平诀只在个人主页上更新了一句签名,‘勿扰,回归平凡生活,退出娱乐圈’。热搜挂一天了,已经爆了。”
陆冼吃口面:“哦。”
他都快忘了孟平诀这个名字了。
李宏啧啧称奇:“这一个多月来,我跟着吃瓜,眼睁睁看着孟平诀一点点掉光代言,掉光早就画好饼的男主角,粉丝们都说他得罪了某位大佬。”
李宏想,这不废话吗?得罪了陆冼,还能好?
江瑜江诏不得搞死他。
李宏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会慢慢糊掉,然后退出娱乐圈,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退出娱乐圈的方式竟然这么决绝,连工作室的微博都清空了,说是已经提交了注销,现在微博正在销户处理,七天后就找不到这个账号了。”
李宏突然有些感慨:“他死在了他粉丝们最爱他的时候,也算是有两分骨气。”
陆冼丝毫不解风情,冷漠道:“没死,别胡说。”
李宏一脸麻木:“这是比喻!b站都刷疯了,好多大手开始剪辑怀念孟平诀的视频,他个人正在走注销流程的微博账号,一夜涨粉三百万!这可都是活人!”
陆冼:“跟风而已,退圈了才怀念,早干什么去了?”
李宏连连摆手:“话不能这么说,你不追星,你不懂。正是因为热度高,之前丝毫不了解孟平诀的路人才会过来围观,然后垂直入坑。哎,他现在这么高的热度,他不会又回来说不退圈了吧?为了钱,他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陆冼垂眼想了下,回道:“应该不会。”
江瑜江诏不可能让他回来。
“好啊,”李宏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感叹,“现在大概是他最火的时候了,可惜了,对文物毫无敬畏之心的孟顶流。”
现在孟平诀的流量和热度,的确直逼顶流了。
如果能稳下来,说不定还真能成顶流了。
“可惜什么?”陆冼突然话锋一转,问李宏,“我记得你还有两支股票被套牢在股市了?”
提起股票,李宏顿时想悬梁自缢,他紧紧握住筷子,咬牙切齿:“是啊,小三十万呢。”
陆冼哦一声,语气平静:“你猜那个孟顶流,以他现在的存款,能买你多少支这样的股票?”
刚准备可怜大明星的李宏:……
算了,他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李宏吃饭的眼里似乎都闪烁着泪花。
面馆里,两人正聊着,突然有个身穿白色羽绒服的男子向他们靠近。
这人戴着眼镜,皮肤很白,眼神清澈,看起来很年轻,像是个大学生。
这人彬彬有礼,弯腰问陆冼:“你好,是陆教授吗?”
陆冼刚吃完面,抽纸擦了下嘴:“是我。”
男生轻声细语,嗓音里带着南方人的温柔和软糯:“我叫沈正清,是黎阳大学的学生,今年大二,我爷爷是开钟表店的,家里有一件祖传的西洋进贡钟表,底座还有装饰都坏了,想请您帮忙看一下,您看您方便吗?价格好谈。”
陆冼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接私活。”
这大学生人看着木讷,脑子却转得很快,他很快找出最戳陆冼的点,继续劝道:“那件钟表是乾隆年间赏赐给民间富商的,后来几经辗转,到了我们家。我爷爷修了一辈子钟表,眼睛都修坏了,却依旧没能力能修好这件钟表。我听我爷爷说,这件钟表收藏价值很高的,是那种修好了,可以直接当博物馆馆藏的文物。您不是大夫吗?这么一件文物价值极高的艺术品,您忍心让它一直生病吗?要是彻底毁坏了,再想挽救,可就来不及了。”
陆冼眼神晃动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这样的话术,他早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陆冼仍旧拒绝:“民间修复师也有很多,他们很多也都是修复专业毕业的,有的甚至还是我的学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下,我认识的会修钟表的朋友,他们可以接。”
陆冼身边会修文物的大佬朋友众多,很多时候,别人找到他,他都会把这人再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让自己的朋友帮忙修复。
反正他自己不接民间私活。
陆冼刚入行的时候倒是接过一次私活,帮一个富豪大佬修私人藏品。那是件文物价值很高的古画,陆冼秉承着保护文物的心态,免费帮他把古画修好,然后那位富商转头就把修好的古画卖到国外去了,那古画下落不明了好几年,等到陆冼再次见到那张古画时,古画已经被国外那位不懂行的老外撕得七零八落,分开卖给十几个富商。
还是专门拿手撕的,美其名曰撕开的痕迹有种自然美。
当时陆冼就在想,他细心修补这么久,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还不如让这古画烂在国内算了。
沈正清显然没想到陆冼会这么说,只能讷讷回一句:“我爷爷只相信你。这样吧。”
沈正清态度诚恳,说:“您要不跟我去一趟我家的钟表店,我爷爷是您的忠实粉丝,好多修补技术都是看着您的书学的。您见见我爷爷,再决定修不修,可以吗?”
李宏跟着起哄:“去吧,他都在这弯腰弯半天了!”
陆冼视线往左偏一下,沈正清仍旧站在他旁边,弯着腰,语调缓慢,不急不躁地跟他说话,这正是求人办事时最诚恳的态度。
陆冼心软了下,拿出手机:“加下微信吧,下午五点我给你打电话。”
“太好了!”沈正清赶紧加上他的微信。
陆冼顿了下,补充道:“不保证能帮你修,我只是先过去看看。”
沈正清十分高兴:“明白!”
“那我先回博物院了。”陆冼和李宏站起身,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沈正清脸上。
大学生低头拿着手机,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略有些诡异的笑。
看着很让人不舒服。
陆冼皱了下眉。
沈正清很快抬起头,眼神依旧清澈:“怎么了?”
陆冼:“……没什么。”
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看错了吧,大学生而已,没什么可防备的。
陆冼没想太多,转身走人。
他身后,沈正清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手机界面,正停留在一个聊天群上,群里正聊得火热:
[别费事了,直接抓起来暴打一顿!]
[太粗鲁了,先让未成年上去扇几个耳光,反正未成年打人又不犯法!]
[我爷爷今年八十了,让他来!警察都不敢拿我爷爷怎么样!]
……
沈正清一屁股坐在面馆凳子上,懒懒散散地把腿搭到另一个凳子上,浑身上下再没有刚才半点温和谦逊的模样。
他直接在面馆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赶在面馆老板赶来制止前回复:
[粗鲁!文明社会,得让他身败名裂!]
[按原计划执行。]
手机界面上,这个群的群名有点长,算上感叹号,足足有十一个字:
守护全天下最好的孟崽!
第35章
凤祥街,城南钟表馆。
这是一家经营了四十多年的老店面,开在老城区街道旁边,店面不大,看着顶多七十平,门头用鎏金正楷写着“城南钟表馆”五个大字,门面装修则用红漆粉刷,整个店面看起来非常古朴、简约。
临街正门及旁边墙壁全部用透明玻璃代替,过路的行人一眼就能看到店铺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钟表。有座钟、有怀表、有挂表……表样精致,琳琅满目。
屋里还坐着一位看起来年过七旬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头上戴着一款眼镜式的放大镜,手里拿着一根小巧的镊子,正坐在修复台旁,小心修复着一款进口怀表,看品牌,正是劳力士。
这家店开在闹市旁边,屋里却没有一个客人。店门口的招牌是块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三行大字:“钟表售卖,钟表维修,钟表回收。”
陆冼明白,像这种四十多年的老店,平时客人并不多,全靠熟客推荐。
沈正清推开玻璃门,带他进去,边走边介绍:“小本生意,主营钟表维修,偶尔也会卖几只表。不过都不贵,反正我这辈子没见过我爷爷卖过名表。”
陆冼环顾一眼四周,屋里四面柜台上,摆放的全是几千几百的便宜表,并没有高档货。
正在修表的老爷子闻言抬起头,瞪一眼他孙子:“废话,我没有我拿什么卖?我要是有名表,早卖了买房了,我至于在这,干这种手工活?”
沈正清揉揉眉心,似乎很无奈:“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修一辈子表了,眼睛都修坏了,还修。”
“不修表我吃什么?看你们脸色吃饭啊?我才不要从你们手里拿钱。”老爷子似乎很固执。
果然,老人话音一落,沈正清差点跟他吵起来:“不是,谁给你脸色看了?做儿女的想孝顺您,想让您享福,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修表能赚几个钱?”
老人扬起手里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语气有些得意:“五千。”
沈正清顿时语塞:好吧,还是挺挣钱的。
他坐到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小声嘟囔:“又不是天天能拿五千。我记得有一次,您一个月都没开张,水电费还是我交的。”
老人虽然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好,他抬了下眼睛上的放大镜镜筒,将镜筒瞄准他孙子,跟老顽童似的,反问:“不应该吗?”
沈正清:“……”
半晌,他憋出来一句话:“应该。”
老人满意地低下头,拿着小镊子又轻轻戳两下机械表的机关,嗓音沙哑干枯,流露出几十年岁月经过,裹挟而来的沧桑感:“想当年,我靠着修钟表,养活一家六口,把你爸、你叔、你大伯、你小姑抚养成人,现在我老了,反而被你们嫌弃手艺不行了。”
沈正清语气委婉:“不是手艺不行,是眼睛不行。”
老人没好气地撇下嘴,摘掉放大镜,揉下眼睛。
沈正清叹口气:“你别把人表给修坏了,赔不起。”
老人立刻摆手:“滚滚滚!哎,等会儿!”
老人才看到陆冼,他戴上老花镜,刚才还一脸不高兴的店主立刻换上营业微笑,问陆冼:“你是修表啊,还是买表啊?”
陆冼温和一笑,站着对老人说:“沈先生,我们之前见过的。”
陆冼一站到门口,就透过玻璃窗认出了沈自在。他抬头看眼门头,这装修,这店名,的确是沈老前辈的店。
沈正清顿时愣住了,问陆冼:“你认识我爷爷?”
陆冼看着沈自在,温和笑道:“五年前,我跟我师父过来拜访过您,想跟您学习一下一件古董表的机关设置,当时您教过我,您还记得吗?我是陆冼,小陆。”
沈自在眯着眼睛想了下,突然一拍大腿,全想起来了,老人一脸兴奋,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陆冼的双手,跟他叙旧:“我想起来了,小陆啊,好久不见啊,快坐坐坐,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不用不用,”陆冼赶忙把人拉住,“您坐,我不渴。”
陆冼满脸歉意:“当年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留下联系方式,这么多年没来看您,真是对不住。”
沈自在大方摆手:“我当年也没做什么,就跟你说了两句那机关怎么弄,我记得很清楚,总共就两句,你自己回去修好的,我功劳不大。”
陆冼十分谦虚:“没您提点那两句,我跟我师父说不定现在还懵着呢。”
这话沈自在爱听,他欸了一声,表示功劳不在他,心里却很高兴。
他拉着陆冼坐下,说:“我记得你当天还给我买蜂蜜了,就在隔壁超市买的,好几箱呢。”
陆冼点下头:“当时正好过年嘛,讨个彩头。”
其实就是感谢沈自在教他,用过年送礼这个理由遮掩一下,显得不那么突兀。
沈自在又问:“你师父还好吧?”
陆冼点头:“挺好的,调到故宫博物院去了,他说他能干到七十岁呢,身体挺好。”
一提到他师父,陆冼不动声色磨了下牙齿,面上却不显,一副很尊师重道的样子,心里却在想:
这师父,自从被调到故博,就开始不做人了,隔三差五给他打电话,不是要借这个东西去故博展览,就是要借那个东西去故博收藏,甚至还要跟他借人,想把他给借到故博修东西。
气得何院长有一次直接夺过他的手机,挂断他跟他师父的电话,凶陆冼:“没有上级调令,不许把院里的东西乱借出去!”
出去就回不来了!
他们院的镇院之宝,那件双面屏风,至今还在国博放着呢,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们自己院摆放出来的屏风都是仿品!
人家游客慕名前来,结果看到的却是仿品,人游客心里多难受?
何院长现在还在跟国博交涉,想把镇院之宝要回来,据说快成功了。
当时陆冼无奈一笑,心想他可没这么大能力,能把院里的东西说借就借出去。
他只能笑着回一句:“服从组织安排。”
回忆转回现在,沈自在继续跟他叙旧:“身体好就好,我就不行了,年纪大了,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估计再干两年,就得退休了。”
老人两只眼睛都有些浑浊,黑色眼珠被一些白色晶体覆盖,一看就是得了很严重的眼疾。
陆冼只能安慰:“会治好的。”
……
他们正面对面聊着,坐他们对面的沈正清已经无声骂了好几句脏话:
操。
谁能想到陆冼居然跟他爷爷认识?
他们文物修复的圈子这么小的吗?怎么谁谁都互相认识?
两人足足聊了半个小时,陆冼才想起来跟老人说正事:“听说您有一件西洋钟表,已经损坏了,我能看看吗?说不定我可以修。”
陆冼笑了下,说:“是您孙子找到我的,中午我还犹豫呢,早知道是您的钟表,我肯定立刻就答应了。”
旁边沈正清也是一脸麻木。
要是早知道陆冼跟他爷爷认识,他中午就不费这么多口舌了,还弯腰站半天,累死了。
老人立刻跟炫耀似的,赶忙进屋想把东西搬出来,他边走边说:“从我爷爷辈就传下来的,可好看了,我搬来给你看。”
陆冼和沈正清赶紧跟上去。
钟表被放在一个箱子里,他和沈正清一人托住一边,把箱子抬了出来。
沈自在赶紧把修复台简单清理一下,收拾出来一大片空地:“放在这。”
两个年轻人随即把箱子抬到修复台上。
陆冼站到一边,沈自在从仓库拿出一把长钥匙,把箱子上陈旧的老锁打开,接着摘掉长锁,打开箱子。
箱子里,端放着一件高约半米的西洋钟表,底色都是金色,保存非常完整,造型是一个上尖下宽的小花园,花园中间托着表盘,花园四周布满铜做的鲜花小鸟。
陆冼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其中一个金色小鸟,轻轻唔一声。
这只金色小鸟居然是纯金打造的,光看外形,至少得有两百克。
这些鲜花一直处于含苞状态,没有绽放,小鸟的翅膀也一直闭合。
沈自在说:“到我们家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听我爸说,那商人跟他说过,这叫千花百鸟钟,这些鲜花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收束、绽放,跟跳舞一样,这些小鸟的翅膀也一直在忽扇忽扇地动,等到整点的时候,这只纯金打造的小鸟还会展翅高飞,往上升一截,然后再落回去。这表盘也早就不走了,我之前打开修过,没修好。”
他说:“我之前还特意看过你写的书呢,书里有介绍修钟表的部分,也参考过别人的书,可惜都没修好。”
等到现在年纪上来了,眼睛花了,手有的时候也抖了,沈自在就更不敢修了,拿着螺丝刀都不敢把钟拆开,怕拆了就合不起来了。
他甚至现在就想退休了,刚才跟沈正清的争辩不过都是玩笑话,不服老而已。
沈自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听到它响一次。”
陆冼已经戴上桌上干净的一次性白色手套,拿起一支螺丝刀,问他:“能让我试试吗?”
……
两个小时后,这件精美绝伦的钟表已经被陆冼拆得七零八落,拆下来的所有部件都分门别类放到大收纳盒的一个个小方格里。
钟表底座上的机关设计复杂,层层叠叠的齿轮相互勾连,甚至一个套一个,非常复杂。
像这种进贡给皇帝的钟表基本每一件都是孤品,如果其中零件不小心丢一个两个,还得专门找人定制,尺寸差一点都不行。
陆冼试了半个小时,得出结论:“时间挺好调,就是这机关不太好弄,你看这里。”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拨动一下其中一棵铜做的小草,无奈笑了下:“这草都是活动的,得前后摇晃。还有这里。”
他拨动几下控制声音的机关,钟表底座立刻响起清泠泠的声音,声音连续,大小不一,像是风铃碰撞的声音。
陆冼说:“这种艺术性极高的钟表,每一次报时都不是单一的叮叮声,而是像唱歌一样,声音清脆,有它独有的旋律。”
他这话算是解释给沈正清听的,毕竟他在旁边认真听讲的样子,很像在学习。
沈自在本身就是修钟表的高手,他知道难度在哪里,回道:“是啊,这些小机关最不好修了。”
一旁的沈正清的确在认真听讲,然而他认真听讲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这件文物多久能修好,这关系着他们计划的实施。
他们打算,等陆冼把钟表修好后,再把这件钟表破坏掉,就说陆冼没修好,散架了,顺便再把这只纯金做的小鸟以及其他值钱的部件藏起来,就说陆冼拿走了。
他爷爷这间老店里,并没有监控。
就算陆冼报警,他也可以很快把东西找出来,就说之前忘记放在哪里了,现在想起来了,之前对陆冼的指控只是怀疑,不是故意的,然后再跟人道个歉,能有什么事呢?
他们怀疑陆冼故意搞破坏,明明没修好,却骗他们修好;
他们怀疑陆冼见财起意,偷走了金鸟,故意欺负他爷爷眼睛看不见。
到时候编一篇小作文,往网上一发,有错吗?
合理表达质疑而已。
反正怀疑不犯法,用在污蔑别人清白上,却很有效。
毕竟自证是非常耗时间、耗精力的。
哪怕自证清白了,也无法阻止谣言在网上的传播,毕竟很多网友吃瓜只吃一半,从不关注后续的澄清,他们的注意力只会很快被别的更高热度的事件吸引走。
到时候网友提起陆冼,都会骂一句偷金鸟的贼,多有意思。
沈正清勾了下嘴角,心想,陆教授,你耗得起吗?你可是网红教授,到时候影响整个博物院的声誉,我看你要怎么办。
沈正清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陆冼在网上拼命自证的样子了,他语气都有些急迫,问:“陆教授,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
陆冼站起身:“五年。”
沈正清顿时傻了:“多久?”
陆冼又看眼这些机关,粗略估算一下:“运气好的话五年,运气不好的话,十年八年都有可能。主要我平时还得上班,不可能一天八小时来这里工作,只能抽时间过来。正好我弟弟今年高考,我这一年应该都没什么时间过来,只有周末了可能过来看一下,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沈自在说的,接着陆冼又问道:“您着急吗?”
沈自在拍拍胸脯:“没事,我至少还能撑十年!”
报仇很可能要等十年的沈正清:……
他人都麻了,下意识骂出声:“什么破钟!要修十年?!”
沈自在立刻狠狠瞪他一眼:“你懂个屁!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十年修好了,至少还能再传几百年,稳赚!”
沈正清被骂得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不服气。
陆冼摘掉手套,准备回家,却突然接到江诏的电话。
电话里,江诏的声音格外委屈:“哥,你还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来?我好饿啊。”
陆冼顿时一惊,无比心虚。
他看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完了,他来之前忘给江诏发消息了,这小子,饿到现在了。
陆冼心虚完,又觉得有点好笑:“傻子,你不会点外卖吗?”
江诏都快委屈死了:“我以为你很快回来啊,我也不敢做饭,怕你会买菜回来。”
江诏转了下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马上,半小时。”
江诏又问:“你吃了吗?”
陆冼摇下头:“没有,等下我们回去一起吃,我直接在路上买炒菜,你等我。”
江诏:“嗯,那我挂了。”
说完,江诏挂掉电话。
听到陆冼说要吃饭的事,沈自在赶忙热情道:“晚上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饭。”
“不了,我得赶紧走了。”陆冼拿起椅子上的大衣,套在身上往外走,急匆匆的样子活像正在应酬的丈夫被妻子催着赶紧回家。
他笑了下,说:“得赶紧走了,家里人要等急了。”
陆冼步履匆匆,很快开着车,消失在黑夜中。
沈自在没反应过来,问:“他结婚了?”
沈正清摇头:“没结婚,可能谈恋爱了吧。”
沈正清看眼墙上钟表,啧一声,感叹道:“他女朋友好着急啊,这才九点。”
此时此刻,江诏正趴在餐桌上,看着那些数学题,都没心情做题了。
他数着手机里时钟界面的秒数,突然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哥,你怎么还不回来,急死我了!
第36章
半小时后,房门口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动。
江诏赶紧起身,跑过去开门。
陆冼站在门口,穿着黑色大衣,一手提着饭菜盒,一手手指勾着钥匙,正准备开门。
看到江诏帮他把门打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弟弟抱怨道:“哥,你怎么才回来?”
江诏说着,伸手帮他提手里的菜。
陆冼进屋换鞋,把门关上,面露歉意:“帮一个老前辈修钟去了,忘记跟你说了。”
江诏哦一声,不太高兴:“我之前忘记跟你说,回家迟了你都不太高兴,你出门帮别人修钟,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在加班呢,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
陆冼摘下围巾往屋里走,解释道:“我刚看到,下午开直播手机调静音了,忘调回来了。”
江诏哦一声,仍然板着脸。
陆冼笑了下,把他手里的饭菜提过来,放到餐桌上,一一拿出来打开摆好:“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尝尝?”
陆冼和江诏的口味很相近,有时陆冼自己都会疑惑,怎么他爱吃什么,江诏也会爱吃什么,就好像江诏的口味特意跟着他改变一样。
江诏坐到餐桌上,端起一碗米饭,拿起筷子,说:“下次再不提前跟我说,我杀到你博物院去。”
陆冼笑着坐下,问他:“还生气呢?”
江诏看他一眼:“我担心你。”
陆冼不由笑道:“一个大男人,晚回家几个小时,有什么可担心的。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陆冼目光柔和,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江诏早就消气了,他看眼陆冼,视线很快垂下去,唇角露出几分笑意:“道歉就不用了。”
他小声道:“你哄哄我。”
陆冼歪头笑了下:“怎么哄。”
江诏傲娇地偏开脑袋:“你自己想办法。”
陆冼故作无奈地挠挠下巴,仿佛很苦恼:“那要怎么哄啊,高中生,又是青春期,叛逆期。”
陆冼轻轻叹口气,突然身体前倾,双手抱住江诏。
江诏瞬间愣住。
他们做文物修复的,手似乎格外的软。陆冼双手轻柔地搭在江诏后背上,指腹上有一层常年拿着镊子小刀磨出来的厚厚的茧。
现在那层茧就抵在江诏背上,屋里开着空调,江诏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隔着那层毛衣,江诏似乎都能感受到陆冼手指上温暖的温度。
陆冼温柔地拥着他,胸膛贴着他,头并没有靠在他肩膀上,问他:“抱抱能消气吗?”
江诏艰难地抬起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子,他似乎呼吸很困难,好一会儿喉结才不自然地滑动一下。
江诏想,这可太能了。
你要是再亲我一口,我现在就能开心到原地爆炸-
吃完饭,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江诏已经收拾东西,准备上床睡觉了。
陆冼捏捏手指,拿出跟江诏同款的习题本,看看江诏刚做完的那道大题。
江诏走过来,帮他捏捏肩膀:“哥,你不睡吗?”
陆冼喝了口水,说:“我帮你看看这个题,明天帮你讲。”
江诏:“我不急。”
他看眼陆冼的手指,心疼地坐下来,帮陆冼捏捏手:“哥,你今天是不是很忙啊?”
陆冼点下头:“有点。”
他今天修了一天的陶瓷,晚上又修了两个多小时的钟表,全是精细活,一点都不能马虎。至于下午的直播,不过是客串,他只在快下班的时候出镜了二十分钟。
江诏帮他揉揉手指,说:“睡吧,别太累了。”
江诏说完,一时没防备,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哪个老头啊,这么不长眼睛,找你办事。”
陆冼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说话?”
江诏一向很有礼貌啊。
江诏立刻咬了下舌尖,恢复乖巧模样,他缓缓开口:“我的意思是,哪位老前辈,怎么突然找你修钟?老头……就是个客观描述。”
不客观的话,他甚至想直接喊老登。
个老不死的,把他哥累成这样。
陆冼随即把今天的事都告诉江诏,说完,他皱了下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沈正清,给我的感觉不太对。”
那个诡异的笑,还有,对方身上一直萦绕着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两人靠近时陆冼就能闻到。除此之外,晚上沈正清抬手帮他搬箱子时,手腕上还不小心露出一小截黑色纹身。
陆冼不喜欢烟味,也不喜欢别人纹身,但这都是别人爱好,别人吸不吸烟,纹不纹身,都跟他无关,只要别当着他面吸,让他吸二手烟就行。
还是就是,吸烟有害健康,江瑜江诏不能抽,别人抽不抽烟,他都无所谓。
他只是有些诧异,这个沈正清,看着乖乖巧巧的,戴着眼镜,穿着白色羽绒服,一副只会读书的文弱大学生模样,居然也会抽烟,也会纹身,这实在是有一种反差感。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爱好,陆冼没有多想,只是告诉江诏:“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总说不出来,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江诏嗯一声,劝他上床睡觉。
等陆冼睡熟了,江诏多留个心眼,利用钞能力,混进黎阳大学的学生群。
深夜,江诏匿名在学生群打听起沈正清这个人:
[你们谁认识沈正清吗?大二学生。]
群里很快有人回复:[我们班有一个叫沈正清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这人又问:[你找他什么事吗?]
江诏眯了下眼睛,敲字回复:[我暗恋他,想跟他聊聊。]
次日,天明。
宋阳光被他薅进男生厕所。
今天早上,从来没被别人追求过的沈正清加他微信了,留言特别恶心:
[小妹妹,听说你暗恋我?]
[看看照片?]
江诏把手机递给宋阳光,语气冷凝:“你给他回。”
宋阳光看一眼沈正清发过来的消息,人都傻了:“我?”
江诏点下头:“嗯。”
宋阳光都气笑了:“大哥我男的!人家要小妹妹!”
江诏又点了下头:“你能小妹妹。”
跟宋阳光认识那么久,他当然知道,宋阳光的伪音能力不是盖的,有时候他们打游戏,为了抢个红,宋阳光都会夹起嗓子,装出萌妹的声音,跟路人男队友撒娇要红。
宋阳光嫌恶心,连连摆手:“我不要,你买个变声器去。”
江诏一本正经道:“变声器不够真实。”
接着他皱了下眉,催促道:“快点,等下要上课了!”
宋阳光撇下嘴,不是很情愿地拿着手机问他:“说什么?”
江诏冷静道:“套他话,问他最近在干什么?怎么想起来找我哥帮忙的?其余的,你自由发挥。”
昨天晚上江诏打听了一晚上,得知这个沈正清考上大学之后就有点堕落,大一期末挂了好几科,成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听说他还是孟平诀铁杆老粉,从孟平诀刚入圈时就一直追他了。
江诏心里顿时不安。
今天早上,他难得主动给他爸打电话,让他爸在他哥身边安排好几个保镖,暗中保护他哥。
“自由发挥啊,”宋阳光顿时来劲了,他清清嗓子,夹着声音问,“哥哥,在干什么呢?”
江诏双手抱怀,拧了下眉:“可以不用这么恶心。”
宋阳光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他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江诏轻呵一声:“说的好像我们不是男人一样。”
他喜欢的陆冼,性格一点都不娇软,就不用说了。
至于宋阳光喜欢的章淑淑,也是个外表看着柔弱,其实内心特别强硬的女孩子。
他陪着宋阳光去看过章淑淑参加的演讲,那女孩身高刚过一米六,演讲的时候,声音顿挫有力,非常有感染力,讲出了一米八的气势!
宋阳光没有否认,很快,沈正清回复了:“在学校呢,等下还有课。”
沈正清问道:“你是哪个班的?下课我去找你啊。”
宋阳光夹着嗓子:“我不在你们学校,我是隔壁高中的,我刚满十八岁哦~”
江诏眉头皱得更深了,太恶心了。
沈正清发过来的语音却显得很兴奋:“成年了就没有关系啊,我今年大二,我可以辅导你功课。”
江诏无声冷笑。
你都挂了好几门了,还好意思辅导别人,高中知识早还给老师了,可别误人子弟了。
宋阳光随即回复:“好啊,有时间我们线下见一面,不过我现在出不去哦,我住宿呢,一星期才能回家一次。”
沈正清:“没关系,到时候我来接你。发个照片看一下呗。”
宋阳光:“好呀。”
他随即举起手机,眨下眼睛,做出一个十分娇俏的wink动作,接着下载修图软件,一键把自己修成了古风美女。
只有眼睛和脸部轮廓,还能看出来一点点是宋阳光本人。
江诏都看呆了:“你是有多熟练。”
“嘘。”宋阳光又对这张照片稍作修改,接着把这张娇俏可爱的古风美女照发给沈正清,“之前拍的写真,好看吗?”
沈正清立刻回复:“哇,大美女啊,什么时候见面啊?”
宋阳光腼腆一笑:“不着急。”
江诏忍不住催促:“快点。”
宋阳光点下头,终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听说你也是孟平诀的粉丝啊,听说他最近退圈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啊?”
一提起这事,沈正清一肚子火,语速都不由加快:“自从出了道歉声明,他就慢慢掉资源,然后就退圈了。他退圈,肯定跟那个陆冼有关系!我最近正在查呢,你看着吧,那个陆冼肯定要付出代价!”
江诏眼神瞬间冷冽。他看眼宋阳光,对方立刻会意,给沈正清发语音:“你们是有什么计划吗?我也要参与一下,我也是孟哥粉丝!”
“……”
半小时后,江诏和宋阳光一人拿着一本书,站到了教室门外。
这节课正好是老唐的地理课。
趁着现在大家都在做题,老唐拿着一把长尺,走到他们面前,凶狠地盯着他们俩:“我还以为你俩改好了!现在都几点了,才过来上课!这堂课迟到了二十分钟!去哪鬼混了!”
江诏撒起谎来不打草稿:“忘拿作业了,回去拿了。”
老唐厉声逼问:“作业呢。”
江诏懒懒地靠在墙上:“记错了,就在抽屉里,刚才没找到。”
“又撒谎!”老唐顿时头疼,问他俩,“知道错了吗?”
江诏语气平静:“错了。”
老唐:“错哪了?”
江诏停顿一下,突然毫不相干地回了句:“不要网恋。”
老唐:“?”
江诏一本正经道:“网恋有风险,恋爱需谨慎。”
老唐一脸懵逼:“???”
旁边宋阳光拼命咬牙,差点笑撅过去。
第37章
“还笑!站稳了!”
老唐一声呵斥,最后看在他俩这次月考大有进步的份上,勉强放他们一马:“行了,赶紧进屋吧,好好学习。”
老唐大方地挥下手。
“哎!”宋阳光赶紧应一声,转身就往屋里快步走。
江诏刚要转身,就听见老唐低声叫他:“江诏。”
“嗯?”江诏停下脚步。
老唐右手拿着尺子,尺子头搭在左手上,深褐色眼珠看着他,眼睛格外有神,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别往心里去,老师们肯定相信你,你跟宋阳光两个人,这两个月什么学习状态,老师们都看在眼里,老师们都清楚。继续加油,期末考试再加把劲,到时候再进步,肯定就没人再说你们什么了。反正学习嘛,都是为自己学的,别管别人说什么,能考上才是最重要的,快考试了,心态一定要稳,啊。”
江诏安静了好几秒,然后轻轻地嗯了声。
他突然想给班主任一个很轻的拥抱。
算了,还是毕业的时候再抱吧。
江诏看着他班主任头上毛发稀疏的地中海发型,突然很担忧地开口:“老师,以后少熬夜,少操心。”
他抬手指下老唐的头发,语气真挚:“再熬夜,头发都该掉光了。”
老唐顿时抬起尺子,一直拍他的胳膊,十分嫌弃:“滚滚滚!你少给我惹祸,我头发还能少掉点,滚屋里学习去,滚!”
江诏赶紧跑进屋,避免挨打。
他揉揉胳膊,心想这老唐下手,没轻没重的,得亏现在是冬天,他穿得多,抗揍。
宋阳光好奇地凑过来问:“老唐跟你说什么了?”
江诏拿出习题本,转了下笔,开始做题,随口道:“让你不要网恋。”
宋阳光顿时一惊:“你把沈正清的事告诉他了?”
江诏顿时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宋阳光立刻明白过来,怕吵到同学,很轻地讪笑一下。
下课后,江诏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低着头,把手机放在腿上,用手臂遮一下。
几分钟前,沈正清回复了:[我上午好多课,孟哥的事我下午再跟你说。]
江诏:[好。]
几秒后,他又手动点了撤回,用宋阳光的语气回复了两个字:[好呀~]-
下午,沈正清把他拉进了粉丝复仇群里,群名:守护全天下最好的孟崽!
在这个群里,江诏终于得知了他们详细的计划。
原来他们的复仇名单里,不只有陆冼一个人,还有孟平诀曾经的小鲜肉对家、跟孟平诀闹过绯闻的十八线女明星,甚至还有孟平诀原来的经纪公司和他原来的经纪人。
只是这些人,在娱乐圈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脉,他们有自己的签约公司,甚至有自己的保镖团队。
只有陆冼,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网红教授,背后没有任何的经纪团队,说白了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素人,看起来最好欺负。
宋阳光看群里发的这些消息,他的拳头都硬了:“操啊,这都什么傻逼粉丝,这姓孟的之前都在养蛊吗?”
江诏脸色越来越冷。
养不养蛊他不清楚,这傻逼群他肯定得点举报。
群里有人发消息:[我打听过了,姓陆的他爸妈都是建筑大师,可能在学术那边有点关系。当儿子的手艺不精,修坏文物,还偷走金鸟,我看他爹妈以后怎么见人。]
[搞学术的肯定没有那些明星团队会公关,先搞陆冼!]
[对,孟哥道歉之后就退圈,这事肯定跟陆冼有关系!]
[他哪来那么大能量能把孟哥搞退圈?要真是他搞的孟哥,说明这人身上肯定不干净!怎么能让这种人待在博物院?举报!]
底下一堆人附和:[对,举报!上次没举报掉纯粹是他运气好!]
[我远房表哥在文化局工作,我让他来查!]
[不过他是临安文化局的,可能管不到黎阳博物院。]
[没事,他们体制内的人肯定都互相认识。]
这个有亲戚在文化局工作的群友突然有些犹豫:[我之前问过我表哥了,这个陆冼在临安也很有名,不像会干坏事的人。]
其他群友立刻回复:[反正孟哥退圈肯定跟他有关,没黑点肯定是我们没查到。]
[对,按原计划进行,搞臭他。]
……
自从孟平诀退圈,这些没人约束的脑残粉就像彻底疯了一样,看谁都想举报。
宋阳光看得胆战心惊,他颤巍巍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这些聊天记录拍照:“我得发给章淑淑,让她看看这些脑残粉多魔怔。”
江诏面无表情拧开水杯盖子,喝了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沉声道:“她不会信的,她肯定说这些都是黑装粉,或者只是少部分脑残粉。”
江诏看眼群聊人数,这个群除他之外,只有三十多人,在孟平诀庞大的粉丝基数面前,这点人数的确只是极少数。
宋阳光气愤道:“诏哥,打脸要彻底,我们现在就录屏,保存好录屏时间,然后装作不知情,让他们按原计划执行,等他们瞎扯完直接把录屏发到网上去,再报警,我看他们怎么办!这叫钓鱼执法!”
江诏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宋阳光一愣:“为什么?”
江诏抿了下唇,说:“我哥不是鱼饵。”
江诏不可能拿他哥来钓鱼。
江诏直接给陆冼发消息:[哥,别跟沈正清接触,他是孟平诀粉丝,他要害你。]
几分钟后,陆冼回了:[知道了。]
江诏稍微放了心,好不容易熬完一节体育课,却在放学铃响后,接到陆冼的电话。
陆冼似乎很匆忙,急匆匆地走路:“我得去趟钟表馆,冰箱里有中午多做的饭菜,你拿出来热着吃,我可能得晚点回来。”
江诏顿时急了,他顶着一头的汗,连加棉的冬季校服都懒得穿了,提上书包就往外跑,宋阳光赶紧抱上两人的衣服以及自己的书包往前追。
江诏边跑边说:“我不是跟你说了那个沈正清不对劲吗?你怎么还去钟表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给你截图!”
“不是不相信你,”陆冼步履匆匆,语气却很平静,“刚才沈师傅给我打电话,说钟表齿轮断了,我得去看看,那齿轮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好换。那可是文物,我不能不管。”
江诏急得大喊:“文物重要人重要?!”
陆教授毫不犹豫:“文物。”
“我——”江诏气得想骂人,又不可能骂他哥,只能在心里问候一下沈正清的祖宗十八代。
趁着江诏跑到校门口打车的工夫,宋阳光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把手里衣服递给江诏。
江诏一边穿衣服一边劝道:“世上这么多文物,哥你管不过来。”
陆冼已经坐到车上,回道:“我知道,我平时也不管这些私人藏品,但沈师傅教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
江诏语气急促:“你不是已经给他买蜂蜜了吗?”
陆冼十分坦然:“是啊,不过有这层曾经的来往在,这文物又这么精美,我的确舍不得。这文物落我手上,算它命好。”
江诏算是听明白了,他哥就是一时心软,舍不得这座破钟了。
他叹口气:“我打车过去,马上到。”
陆冼愣了下,问:“你要过来?”
“对,我不放心你,我要过去!”少年说话每个字的音都很重,显然已经生气了。
陆冼笑了下,插上车钥匙,系好安全带:“行吧,那你别打车了,我过去接你。”
说完陆冼直接挂掉电话,转动方向盘,往江诏学校开去。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根本不需要开导航。
校门口的江诏穿好衣服,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
十几分钟后,陆冼已经开车到他校门口。
冬天天黑得早,陆冼摇下车窗,叫他:“赶紧上车,外面冷。”
江诏赶紧上车,坐到副驾上。
宋阳光也跟着跑过来,坐上后座。
陆冼扭头问道:“你也要来吗?”
宋阳光骄傲地抬起头颅:“我可是大功臣!”
陆冼叹口气:“行吧。”
说完他有些不满地看眼江诏,语气略微有些责备:“不好好学习,瞎掺和什么。”
江诏顿时觉得有些心冷,头偏向一边:“又拿我当小孩。”
陆冼转头看他一眼,顿时有些后悔。
完蛋,又把江诏惹生气了。
算了,等下再哄吧,先办正事。
一路上,宋阳光跟他科普了下沈正清打算怎么对付他的事。
陆冼倒是毫不担心,反正有警察呢,他只担心那文物会被沈正清破坏掉,不好修。
陆冼听着听着,心里满是懊悔。
他眼神有些慌乱,很小声地说:“对不起啊,我刚才不该说你。”
江诏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么能这么说江诏呢?
何况江诏短时间内能查清楚这么多事情,真的很有本事啊,比他强多了,他怎么能说江诏很幼稚瞎掺和呢?
江诏没搭理他,一直看着窗外,却在上车三十分钟后,车子到达目的地时,狠狠地摔门下车。
陆冼听着摔门的这一声巨响,眼睫吓得一颤。
完了,生大气了,不好哄。
第38章
陆冼赶忙下车,把车锁好,追了上去。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啊,不生气了好不好?”陆冼一向如此,知道自己错了之后,都会非常快速地跟别人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江诏正在气头上,他本来就生气他哥明知有圈套还要来钟表馆,他哥还嫌弃他是小孩什么都不懂。
江诏本着脸,步伐极快,心想我们到底谁是小孩?谁跟你似的,这么容易就被人骗。
江诏正想着,突然停下脚步。
也是,他哥本来就心思单纯,要不然也不会被自己装乖蒙骗这么多年。
少年的心里难得涌上来一丝内疚,然而他气还是没消。
陆冼试图来拽他的胳膊,也被他抽手躲开。
两人一直走到屋里,江诏靠在大门旁边的玻璃柜上,脸色冰冷,垂眸看着地面。
陆冼凑过来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知道错了,我弟弟最厉害了!”
江诏嘴角动了下,唇角隐隐有些笑意,他最受不了他哥柔声哄他了,他赶紧绷紧唇线,扬头点了下店里的修复台:“别管我,你管文物。”
陆冼看出他气消了大半,脸上浮现笑意,继续哄道:“修文物是正事,哄我弟弟也是正事,你这正事,比修文物重要多了!”
江诏立刻转头看向旁边,努力抿紧嘴巴。
陆冼跟小孩似的,探头过去看他:“不生气了?”
江诏扭头不看他,十分傲娇地开口:“本来也没生气。”
陆冼放下心来,柔声道:“那我去忙了?”
江诏点下头:“嗯。”
陆冼松了口气,这才走到修复台旁边。
修复台上,那件千花百鸟钟的底座,被人用电锯从上而下,劈成了两半,被锯断的齿轮有的从机关上掉落下来,都分不清它原来的位置。
而钟表台上,那件连接着铜棒的金鸟也被人直接锯断,不翼而飞。
沈自在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钟表被人破坏的事实,说:“我下午才看到,已经报警了,警察去对面查监控了。”
他屋里没监控,然而周边店家屋里屋外都有监控,警察去附近查一查,说不定能查出来蛛丝马迹。
以这件文物的历史价值,以及丢失金鸟本身的金价,都可以达到立案条件了。
沈自在继续道:“我仔细检查过了,这屋里其他东西都没丢,就这件金鸟丢了,真是奇了怪了。”
沈正清在旁边赶忙插嘴:“你其他东西也不值钱啊,你卖的表又不贵,这金鸟光金价就有九万五。”
沈自在白他一眼:“怎么不值钱?我帮人修的劳力士不值钱啊?”
沈正清顿时哑然,没有说话。
陆冼把断裂的齿轮拿起来,仔细端详,把是一对的部分放在一起,单独收好。
“这两个应该是一对。”沈自在戴上一次性白手套,把掉落下来的两截齿轮放在一起,装到小塑料袋里。
陆冼点下头,又仔细观察其他裂口。
这两人开始旁若无人地对断开的底座进行整理,必要的时候会拿起螺丝刀,把挂在机关上被锯断的齿轮拆下来。
沈正清在旁边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爷爷,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沈自在拧着眉,憋着一肚火:“你说。”
沈正清看一眼陆冼,终于开始他的表演,他显得很气愤的样子,瞪着陆冼:“昨天晚上,你不是回老家了吗?店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店。大概零点的时候,陆教授开车过来了,说要把这座钟搬回他家慢慢研究。我没同意,毕竟这么珍贵的东西,不可能让他直接拿走,他要是拿走搞丢了或者不还了,我找谁要去?我当时喝了好多酒,喝醉了,说话也冲,就跟他吵起来了,还骂了一些脏话,结果陆教授恼羞成怒,就拿电锯把底座割坏了,金鸟也被他锯掉拿走了。”
沈正清咬着牙,一副气坏了的样子:“后来我就把底座搬进了仓库。我昨天晚上喝多了,我以为是我喝大了,就没当回事,早起又差点迟到了,我就没多想,提上书包就赶紧去上学了,现在想起来,原来我昨天晚上没有出现幻觉,陆教授真的没控制好情绪,把底座破坏成这样!”
沈正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陆冼说:“陆教授,昨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好歹把金鸟还给我们啊,偷东西是犯法的!”
江诏垂着眼眸,缓缓捏下手指,骨节摩擦间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忍住,当着他哥的面,打人不好。
宋阳光站在他旁边,舌尖抵了下腮帮,问江诏:“这能忍?”
江诏看着沈正清,眼神冷到极点,没说话。
沈自在听着自家孙子的胡言乱语,缓缓摘下手套,对正在给文物检查的陆冼说:“陆教授,你等我一下。”
沈自在摘掉老花镜,随手抄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突然往他孙子身上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陆教授会偷你家鸟???”
沈正清被揍得上蹿下跳,边躲边哎哟地叫:“是真的,我没说谎!昨天晚上就我一个人看店!我喝醉了,差点跟他打起来!”
沈自在气得差点撞到桌角:“你还敢胡说!”
宋阳光赶紧跑过去假装阻拦,实际双手用力地把沈正清抓住,好让老爷子能打到人,他装模作样地开口:“有话好好说,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宋阳光说着,把沈正清往他爷爷那边推得更近了。
“哎哟我去!”宋阳光离得太近,自己都差点挨了一下。
沈自在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沈自在说完,一掸子结结实实地劈到沈正清胳膊上。
沈正清被打得龇牙咧嘴,又被宋阳光抓着,没地方躲,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打,挣扎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是真的,我都跟我同学讲了,我同学都帮我打抱不平,发微博了!”
沈自在一愣:“你居然还发微博了?”
沈正清疼得呲牙:“不是我发,我同学发!”
宋阳光扭头看眼江诏,江诏冷着脸,示意他先把人放开。
宋阳光赶紧松手。
沈正清揉揉被打疼的胳膊,点开微博,拿给他爷爷看:“你看,不是我发的,是我同学发,我同学都相信我,帮我发微博求证,你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宋阳光凑过去一看,十分钟前有个微博小号发表了一篇长微博,指责陆教授情绪不稳定,破坏文物,还见财起意,偷走金鸟,并且艾特了黎阳博物院官方微博,问官方怎么处理。
这条微博热度不高,只有几十人点赞,一百多条评论里,前排都是路人或陆冼粉丝在帮他说话:
[开什么玩笑?陆教授会偷金鸟?你要不要看看他脖子上的项链多少钱?]
[情绪不稳定?吵架气上头了拿电锯劈文物?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太假了吧?]
[哥们,造谣犯法的,赶紧删了吧。]
这微博号主还特意出来解释:[没说一定是他干的,只是合理怀疑,我更倾向于我同学说的都是真的。微笑.jpg]
底下评论:
[槽多无口,让警察来。]
[报警了吗?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不报警?]
号主:[已经报警了,正在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复仇群里的人在浑水摸鱼,胡说八道,试图带节奏。
有骂陆冼是小偷的,也有骂他情绪暴躁的,管不住情绪的,说他上次B市罢录节目就是证明,肯定是跟别人吵起来了,所以才没录,耍大牌的是他才对,孟平诀说不定就是无辜的,替陆冼背锅的。
当然,提到孟平诀的微博号主都是看不出粉籍的路人号。
沈自在对网上的纠纷不了解,但看到评论区这么多人骂陆冼,他依旧气得手都在颤:“这怎么骂人啊,赶紧把微博删了!”
沈正清假装无辜:“我删不了,这是我同学的号,是我同学在替我打抱不平!陆教授!陆教授!陆冼!”
沈正清突然把矛头对准陆冼,逼问他:“网上这么多人骂你呢!你说两句啊!”
从一进门,陆冼除了看他弟弟,眼睛就一直在观察这件文物。
他放下放大镜,站起身,终于回了两个字:“能修。”
沈正清:“???”
他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有病啊!”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下。
沈自在狠狠瞪他:“怎么说话呢?”
沈正清莫名有点委屈,眼睛都红了:“爷爷,我可是你亲孙子!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你再是我孙子,你也不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他颤着手,手指指向门外,忽然间明白些什么,老爷子的眼眶也有些红了,说,“警察就在外面!我店里没监控,那街上能没监控吗?小陆昨天晚上有没有过来,监控一查就知道!你信口开河胡说什么呢!”
沈正清梗着脖子:“监控有盲点,他把车停在别的地方,躲开监控跑过来的!”
“我家小区楼道有监控,小区门口也有监控。”一直沉默的江诏突然开口,冷冷看着沈正清,说,“我哥昨天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算是人证。小区的监控也能查到我哥昨晚九点多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这算是物证。你口口声声说我哥跟你吵架,一气之下把文物锯断了,你的人证物证呢?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吗?还有,那锯子呢?有我哥的指纹吗?”
沈正清沉默一下,嘴硬道:“电锯被他拿走丢掉了。”
江诏都被这傻逼逗笑了,语调突然轻松起来:“行,那等警察查吧,看看警察能不能查出来,那把电锯有没有可能被某人装进书包,带到学校里扔掉,反正这大街上,哪哪都是监控,你说是不是?”
沈正清瞬间脸色一白。
江诏继续补刀:“还有,你说我哥开车过来,谁家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仪,调出来一看不就知道我哥昨晚有没有开车过来。”
沈正清脸色已经全白了,却依旧试图争辩:“也有可能打车过来,或者坐地铁,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话音刚落,宋阳光都忍不住喷他了:“傻逼,打车能没有记录吗?你当警察查不到?还坐地铁,妈的半夜十二点有个屁地铁!”
江诏突兀地叹口气,他已经不想跟傻逼说话了,跟傻逼争吵,容易显得自己智商也很低。
沈自在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震惊地看着沈正清,指着那件断成两半的钟表底座,声音颤抖:“你干的?”
“怎么可能?”沈正清仍然嘴硬,气势却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声音微弱地开口,“我昨天喝醉了,有些事情可能记错了吧。”
宋阳光撸起袖子:“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他已经忍不住想打人了。
江诏突然拿起手机,拨通一个人的微信电话。
与此同时,沈正清的微信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正是今天新认识的女孩子,备注叫小阳的。
宋阳光走到江诏旁边,顿时笑了,他挑衅地看眼沈正清,轻笑:“愣着干什么,接电话啊。”
沈正清拧着眉,正要挂断,宋阳光突然夹起嗓音,做出那个标志性的wink动作,对沈正清抛媚眼:“哥哥接电话呀~我是小阳呀~”
沈正清瞬间瞪大双眼:“!”
“操!”半分钟后,沈正清终于反应过来,愤怒地朝宋阳光扑去,“老子弄死你!”
宋阳光身手敏捷,早就跳到一边去了。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怕这两人误伤到陆冼,江诏赶忙跑过去,皱着眉,把他哥安全地护在自己怀里。
……
半小时后,几人出现在凤祥街派出所。
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沈自在看着他孙子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下意识摸摸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件趁手的可以打人的工具,他边找边骂:“畜生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喝酒喝醉了,记错了,原来你早有预谋,追星追成这个疯样,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沈自在情绪非常激动,声音都在颤抖,他说着,大耳光子就要往沈正清身上打去。
可惜没打着。
一旁警察赶紧把他拦住,把他拉到一边安抚:“消消气,警察局不能打人。”
与此同时,沈正清的保证书已经写好了。
警察接过保证书,继续对他严肃教育:“以后不许再干这种事!这个群我们现在就联系微信官方,给你封掉,群里其他人我们也会一一找他们谈话。下次还敢建这种群,搞这些三观不正的东西,我见一次封一次,听见了吗?”
沈正清此时乖得不得了,唇角却露出难以掩饰的胜利的笑意,回道:“知道了,我肯定改正。”
警察严肃道:“不许嬉皮笑脸,你们这是造谣!到底能不能改正?还有你爷爷的文物,从你爷爷的爷爷传来的宝贝,能随便锯吗?还能找人修好吗?”
警察都气得不行。
沈正清赶紧收敛笑意:“你放心,能修好,肯定能修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会在网上造谣,再也不敢损害文物了,我都改!”
他保证书都写了,以后的确不敢乱来了。
该批评的话警察刚才都已经说完了,这事发展到现在,就算彻底结束了。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胸膛剧烈起伏一下,深深喘了口气,问警察:“道歉,和解,写保证书,这事就这么算了?”
警察也很为难,还没等警察开口,已经看得很明白的陆冼替警察开口,语气非常平静:“网上的负面消息早就被清空了,原微博的浏览量只有一点,这事没有闹大,定不了他们的罪。”
陆冼站起身,说:“走吧。”
围观全程的宋阳光只在心里说句可惜。
网上的负面消息能够瞬间清空,原微博能够很快删除,全靠江诏找他爷爷帮忙找人做的公关。要是这事能闹大,陆冼牺牲一下,名誉受损,肯定能以毁谤罪把沈正清他们送进监狱。
可惜了,这事还没发酵起来,就已经被江诏扼杀掉了。
江诏说了,不能拿他哥当鱼饵。
这要是换成是他,他肯定要钓鱼,哪怕自己多挨骂,也要把造谣他的人送进监狱!
江诏站起身,跟在陆冼身后。
陆冼刚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沈自在。
沈自在没脸见他,低着头,枯瘦的手指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
事情发展成这样,陆冼不想再帮他修文物了,他淡淡开口,提醒道:“那座钟能修,坏掉的零件可以找工厂,利用现代技术复制出来。比较麻烦的就是底座机关,有些齿轮掉下来了,得找到它原来的位置,其余的就没什么了。”
底座是被电锯从中间锯断的,受损的地方只有这条锯断的线上的零件,断掉的齿轮以及其他金属部件可以找出原件,拼好后花钱找工厂复制出来。其余的还是原来的老问题,损坏的机关部分得好好整理调试,还有些安装不稳的齿轮被电锯震掉了,也得找出它原来的位置在哪,总而言之,得把复杂的机关修好。
至于那只丢失的金鸟,沈正清刚才已经交代了,被他藏在自己卧室的枕头底下了,这部分也能修好。
沈自在捂着脸不停点头,连个谢字都没敢说出来,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好意思跟陆冼说一句话了。
陆冼神色淡然,带着江诏和宋阳光离开派出所。
三人刚上车,沈自在他们也紧跟着从派出所出来,准备打车回去。
江诏安静坐着,陆冼刚插上车钥匙,江诏突然扯开安全带,飞一般从车上窜出去!
“江诏!”陆冼赶紧下车追出去。
下一秒,江诏跟疯狗一样,飞起一脚把沈正清踹飞出去,然后整个人骑到他身上,挥起拳头往他脸上捶!
沈正清下意识想喊,嘴巴却被江诏左手死死捂住。
他眯起眼睛,下手毫不留情:“闭嘴!”
他下手极重,几拳下去,沈正清脸上就糊了一脸的血。
沈自在下意识想过来拉人,却被江诏凶狠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
“你报警啊!”
江诏豁出去了,他们现在就在派出所门口!
他现在跟条疯狗一样,又像只饿狼,逮谁咬谁,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突起青筋,鬓角因为打人开始冒汗,不一会儿,他头上碎发全湿了。
冬天里,路灯下,他每一次喘息,脸前都浮起白色的雾气。
江诏跟疯了一样,在派出所门口冲着沈自在大喊:“要脸你就报警!报警啊!”
第39章
江诏说的都是反话,正是因为要脸,沈自在才不会报警。
沈自在只能无助地看向陆冼,也不敢叫他小陆了,而是十分尊敬地唤了声:“陆教授……”
不用沈自在说,陆冼都已经赶紧跑了过来,只可惜他没有江诏跑得快,等他跑到时,沈正清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下,脸上被打得全是血。
陆冼赶紧抱住江诏的胳膊:“跟我回家。”
江诏下意识想手肘往后捣,余光看到他哥的脸,手臂硬生生停住了。
趁着他愣神的瞬间,陆冼赶紧叫上宋阳光,终于赶在警察出来之前,把江诏拉上了车。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的警察出来了。
为首的男警察看到满脸是血的沈正清正哀嚎着躺在地上,赶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拨打了120电话。
警察同志十分震惊:“谁干的?”居然敢在派出所门口打人!
沈自在抹了下眼睛,根本没脸追究,说:“没事,不小心摔的,我们私下解决。”-
深夜,江诏气到睡不着。
陆冼端着水盆走过去,动作轻柔,细心地帮他擦掉手上的血迹。
江诏打得太用力,手指骨节都磨红了,右手食指在揍沈正清时,不小心被对方的牙齿磕出一道半厘米的口子,伤口不深,已经结痂了,周围全是暗红色的血渍。
陆冼帮他把手清理干净,拿出棉签帮他在受伤的手指上上点药。
伤口处传来一丝丝的刺疼,像被马蜂蜇一样,江诏眼底微红,许久,才哑着声音开口:“这事,就这么算了?”
陆冼神色淡然,把医药箱收好:“不然呢,法制社会,难道你还能真把他打死或者打残吗?”
江诏喉咙滚动一下,声音很低:“我不甘心。”
陆冼抬起头,把医药箱收到玄关柜子里,接着拉来一把椅子,坐到江诏对面。
“江诏,”陆冼斟酌着开口,语调缓慢,“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乖巧,懂礼。”
江州垂着眼眸,没吭声。
陆冼继续道:“被狗咬一口,我们不可能反过来咬狗一口,就比如这个沈正清,我也知道他很恶心,但是能怎么办呢?不能打,不能骂,根本没有办法还手,打人犯法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报警处理,然后远离他,遗忘他,就当这种人渣从来没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过,好吗?不要为这种人渣生气了,不值得。”
江诏头扭到一边,许久,他咬住左侧牙齿,神情倔强:“你这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陆冼淡定摇下头:“错了,我从头到尾,就没把沈正清这种人渣放在心里过。”
不在意,当然也就不会生气。
江诏这才明白过来,他哥神仙一般的人物,冷淡孤傲地俯瞰众生,当然不会跟这种宵小计较。
陆冼反过来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江诏勉强点下头:“嗯。”他不想让他哥担心。
次日,下班前,陆冼收到江诏发过来的消息:
[哥,我晚上不回去了,我去我爷爷那住一晚。]
陆冼随即回复:[好。]
不用想,肯定去找他爷爷帮忙去了。
陆冼关掉手机,坐在台阶上。
他跟江瑜能玩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江瑜虽然出身豪门,却从来不会利用豪门身份,做出任何仗势欺人的事。相反,江瑜天真烂漫,性格单纯,小时候,江瑜被别人欺负,还傻乎乎地去找那些抱团排挤他的小伙伴们玩,还是自己挺身而出,跟那些看不惯江瑜有钱的学生们正面硬刚,把江瑜护在身后。
学生时代,很多人都说江瑜就是个有点臭钱的小傻子,可在陆冼看来,纯真烂漫反而是江瑜身上最宝贵的品质。
然而现在,江诏去找他爷爷了。
他们会怎么对付沈正清,陆冼根本不敢想。
他并不担心沈正清,他只是担心万一江诏也学坏了,尝到了金钱带来的特权滋味,从此变得跟其他纨绔子弟一样,随意欺负别人,可怎么办啊?
陆冼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李宏正好从他身边路过,脸上带着下班的喜悦:“陆教授,走啊,下班了。”
陆冼又叹了口气,头低了下去,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李宏吓了一跳,赶忙坐到他身边安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冼抬起头,眉心微蹙,问他:“你说,学生是不是不应该对金钱有太深的理解?就比如江诏,他每年的压岁钱加上零花钱都有七位数,是你一年工资的好多倍,他应该不会乱花吧?”
李宏一脸麻木:“你可不可以不要拿我做对比?”
陆冼继续叹了口气,显得很忧愁。
李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宽心了,这点钱对他们黎阳省省富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人家比你知道怎么花钱,反而是你。”
李宏突然上下打量他一眼,面露担忧:“陆冼,你是怎么跟江瑜玩到一起去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陆冼蓦地一怔。这种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
李宏继续道:“你看,人家是黎阳首富之子,将来要继承偌大的家业的,你是什么?你就是一个朝九晚五,开着那辆小破车的普通职工,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们怎么会关系这么好?我感觉你们很不搭啊。”
李宏说完连连摆手:“我绝对不是挑拨离间啊,我就是担心,你跟他们走得太近,会被欺负。”
陆冼回过神来,淡定地摇下头:“友谊可以超越阶级,江瑜跟其他富豪子弟不一样。”
李宏皱着眉,不懂了:“那你担心什么?”
陆冼搓搓手指:“我担心江诏啊,他去找他爷爷了,我担心他会利用特权,欺负别人。”
李宏翻了个白眼:“有钱不用,不是傻子吗?”
陆冼一脸担忧:“我就怕他用习惯了,以后横行霸市,欺负别人,最终走上不归路。”
李宏故意逗他,煞有介事地开口:“是啊,好多富二代富三代,杀人放火,最后挨枪子呢。”
陆冼立刻瞪他一眼,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他赶忙站起身,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没心思再坐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哎哟,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啊?”李宏一把抓住陆冼的胳膊,赶忙宽慰道,“怎么就到那一步了,你这做家长的,也太杞人忧天了,放宽心,别多想。”
陆冼狠狠拍下他的胳膊,凶狠地呲了下牙:“知道我胆子小还吓我!”
李宏忍不住笑:“你这就是第一次养孩子,没经验,别自己吓自己!不过……有句话我是认真的。”
李宏抬头仰视着他,声音不大,神色格外认真:“老陆,我真心觉得,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肯定会分开。”-
与此同时,江诏叼着一根棒棒糖,避开监控,把沈正清堵在巷子最里面。
他手里拿着手机,从他爷爷那找到孟平诀的电话,直接当着沈正清的面拨过去。
电话那头,孟平诀喝高了,人迷迷糊糊的,也不管这是谁打过来的,直接就点了接通。
“喂,你谁啊?”孟平诀喝得舌头都大了,吐字不清。
江诏直接打开免提,一时间,节奏明快的背景音乐里混杂着许多男男女女的笑声。
一听就是不知道在哪个包厢撩妹蹦迪呢。
“孟哥,继续喝啊~”
“你等会儿。”孟平诀把人推开,红着脸问电话,“你谁啊?”
江诏冷冷吐出三个字:“我江诏。”
孟平诀瞬间酒醒了,对正在找歌的人大喊一声:“小点声!”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孟平诀揉揉脸,谄媚地笑:“小江总,你这,有什么事吗?”
江诏:“你粉丝找你。”
说完江诏直接把手机递给沈正清。
沈正清已经彻底愣住了,他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着手机,没敢接。
江诏阴沉着脸:“怎么,你偶像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不说话我挂了。”
“别挂别挂!”沈正清赶忙把手机抢过来,眼睛眨着眨着,都要哭了,“你真的是孟哥吗?”
脑残粉声音都在颤抖。
江诏直接把手机夺过来,挂断后,又给孟平诀打去视频电话。
孟平诀哪敢不接,他正想跟江诏讨好几句,江诏就把手机界面对准了沈正清的脸。
沈正清异常激动:“孟哥我是你粉丝,我从六年前就开始看你的剧,我……”
“我已经退圈了!”孟平诀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好端端的,你怎么让小江总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惹他了?”
沈正清嗫嚅:“我没惹他,我就是想欺负一下陆冼,帮你报仇。”
孟平诀顿时语塞。这还不如直接惹江诏呢。
不过也不能全怪粉丝,毕竟他们之前经营管理时,就是往虐粉提纯方向走的,粉丝们被他虐到精神不正常了,也属正常。
孟平诀随即劝道:“别惹陆冼,别管我的事,我已经退圈了,别管我了,让我多活几年,好吗?”
沈正清顿时义愤填膺:“你退圈果然是被逼迫的!”
孟平诀顿时更无语了。
在娱乐圈待了那么久,他们哪个不是人精?上次翻车只是因为他一时大意,没把陆冼当回事,加上自己刚红的确飘了,这才把自己作退圈。
江诏突然让他和粉丝面对面,粉丝话里又提到了陆冼,孟平诀立刻猜了个大概。
他提起一瓶昂贵的红酒,对沈正清说:“你看,名酒!”
他又招来三个美女搂在怀里,对沈正清说:“你看,美人!”
孟平诀拖长语调:“我已经退圈了,日子过得也很好,你们就别再担心我了,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说完他又语重心长地劝道:“追星追星,不就是追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好吗?所以啊,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再来追星,对不对?”
江诏抱臂轻笑,这姓孟的,可算说了句人话。
孟平诀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对了,我打算开火锅店呢,你们要真想支持我,记得过来捧场啊,爱你们!”
一直幻想着孟平诀有一天能够重回演艺圈,然后上演王者归来戏码的沈正清:“……”
许久,他一脸麻木地开口:“哦,开你的火锅店吧。”
沈正清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他脸上缠着绷带,看不清神情,然而光看那双红透的眼睛,就知道今晚醉醺醺的孟平诀对他的冲击力有多大。
宋阳光残忍补刀:“你还心疼你偶像呢,你偶像在那撩妹喝酒坐豪车,用得着你心疼?你还是多心疼心疼被你弄坏的、你爷爷的钟表吧。”
沈正清默不作声,片刻,抬手擦了下眼泪。
江诏没指望一通电话就能让沈正清改邪归正,他也没想要沈正清改邪归正,他只是想让沈正清知道,他偶像根本没他们想象中过得那么艰难,人家等下还要去约炮呢!搞不好还会操粉!
这招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杀人诛心。
江诏压低声音:“你猜,他们玩得这么嗨,有没有可能吸了?”
宋阳光看热闹不嫌事大:“举报一下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当一回朝阳群众!诏哥,他们在哪个包厢?聚众淫.乱肯定有!”
沈正清心态彻底崩了:“他肯定没吸!没吸!他都退圈了!别整他了!求你们了!”
江诏撩起眼帘,问他:“还敢欺负我哥吗?”
沈正清赶忙摇头:“不敢了,真不敢了!”
江诏没有说话。
片刻,他突然冷冰冰开口:“你退学吧。”
“什么?”沈正清彻底愣住了。
江诏声音沉冷,道:“反正你都挂了这么多科,本来成绩就不好,就当重来一年吧。你好好想想,孟平诀都能被我搞退圈,我想搞掉你爸妈的工作,是不是也是轻而易举。”
沈正清顿时浑身颤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片寂静中,沉静如水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股惊诧:
“江诏。”
陆冼站在不远处,看着江诏的背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第40章
沈正清仿佛瞬间找到了救星,嗓音里全是哭腔:“陆教授……”
他下意识想往陆冼身边跑,左手手臂却突然被人牢牢抓住。沈正清瞬间抖一下,嘴唇颤抖着,湿润的眼睛往上抬。
江诏半垂着眼皮,沈正清只能看见他眼底一点点阴郁的神色。
沈正清赶忙移开视线,不敢跟江诏对视。他不敢动,更不敢说话,只有被抓住的手臂还在微微轻颤。
江诏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额前头发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鼻梁高挺,整张脸在那一小片阴影的遮盖下,显得格外立体。
江诏没敢回头,半晌,他转头笑道:“哥,我跟他开玩笑呢。”
少年笑容灿烂,看不出刚才一丁点浑身阴霾的样子。
说完,江诏手掌微微用力,转头问沈正清:“是不是?”
这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同时伴随着骨骼被暴力挤压发出的咯咯声。
陆冼离得远,没听到。
沈正清疼得龇牙咧嘴,赶忙应和:“对,我们开玩笑呢,他故意吓唬我,不会做的。”
说完沈正清吸下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江诏,眼神仿佛在说:大佬,我都帮你圆场了,你放过我吧!
江诏眯了下眼睛,松开手。
沈正清赶忙提上书包,转身就跑。
等人走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江诏缓缓转身,低着头,不敢看陆冼。
宋阳光看看他诏哥这副不敢说话的模样,忍不住出头,帮江诏说话:“陆哥,你别怪诏哥,他就是吓唬吓唬他,不可能真把他爸妈工作搞掉,是吧诏哥?”
江诏没吭声,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哥。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乖巧懂事的人设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他哥最讨厌以强权压迫别人的人了。
陆冼静静看着他,突然眼睛有些发酸。
他揉下眼睛,平静开口:“没事,我们回家吧。”
江诏抬起头,眼神诧异。
陆冼温柔笑一下:“你帮我出气,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不过沈正清父母是无辜的,你不该拿他父母的工作来逼迫他退学,以后不许这样了,走吧。”
陆冼说完,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陆冼逆光站着,白色路灯从背后照过来,把他整个人映衬得格外圣洁。
江诏抿下唇,接着快步朝陆冼走过去,直直撞到陆冼怀里。
他仿佛并没有长大,明明比陆冼高半头,却跟小孩一样,双手抱住陆冼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撒娇:“我就是气不过嘛,想好好教训他。”
“好啦。”陆冼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仿佛在给生气的狗狗顺毛,柔声道,“不生气了,我们回家吧,吃饭了吗?”
江诏手臂收紧,声音闷闷的:“没有。”
“走吧。”陆冼揉揉他的头发,又帮他把头发梳平,把人带上车。
陆冼打开车门,不忘把宋阳光叫上车:“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宋阳光赶紧跑上车,坐到后座:“谢谢陆哥。”
陆冼先把宋阳光送回家,然后才开车回家。
江诏坐在副驾上,忍不住问:“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冼目视前方:“猜的,黎阳大学就在这附近。”
车内后视镜里,江诏正皱眉看着他:“哥,你不信任我。”
他明明装得挺乖的。
陆冼看眼后视镜里江诏绷紧嘴角的脸,不由笑了下:“你说你去找你爷爷,我就知道这事肯定不好。不过李宏说得对,有的时候,是得用些非正常的手段,有钱不用,傻子。”
江诏转头看他,眉头拧得更深了:“你怎么什么事都跟他说?”
陆冼神色淡然:“闲聊嘛,都是同事。”
像他们这种事业编,不出意外,要在一起做一辈子同事的,当然比那些私企同事间的关系要亲厚得多得多。
陆冼安慰一笑:“别多心,真的只是闲聊,没别的意思。”
江诏揉下鼻子:“我知道。”
他只是单纯地看李宏不顺眼。那个李宏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防备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江诏放下手,转头看向车窗外。
也是,毕竟除了他哥,没人能那么轻易地被自己蒙骗。
江诏转过头来,问陆冼:“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陆冼没往心里去,随口回道:“没说什么,就是开玩笑,让我小心你们,说有阶级差距,怕我被你们欺负,还说我们玩不长久。哎哟。”
陆冼嘴跟漏风一样,对江诏一点防备都没有,他刚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种话不适合跟江诏说。
他随即又笑了下,说:“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回道:“没往心里去。”
陆冼扭头看眼江诏的神色,见江诏神色如常,于是放下心来,回过头来继续开车。
陆教授一向心大,他才是真的没把这点小事放到心里去。
次日上午,艳阳高照。
李宏照例抽出时间,骑车跑到博物院外那棵大树底下抽烟。
自从上次气门芯被人偷走,李宏每次骑车出来抽烟,都会多个心眼,左右看看,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那辆骑了七八年的小破自行车一点事都没有,李宏逐渐放松下来,最终跟以前一样,坐到树底下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
十分钟后,李宏把烟屁股踩灭,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
他搓搓手指,搓掉指尖上那点散落的烟灰,然后往自行车走去。
几秒后,李宏骤然停下脚步。
自行车的车座再次不翼而飞,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铁杆。
李宏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近。
车篮里依旧放着一张纸条。
李宏拿起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
[人家竹马竹马感情好得像一家人,用得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滚。]
李宏一脸木然。
这语气,这话里所涉及的事件,他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
李宏直接推着没车座的自行车去找陆冼。
“老陆!”
他人还没到陶瓷修复室,声音已经传进了屋。
陆冼摘掉手套,走出来。
李宏无语地指着自己的车座,说:“你让江——”
让江诏把车座还给我!!!
李宏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陆冼一头雾水:“什么?”
李宏撇下嘴:“没什么,我自己拿去修吧。”
说完李宏叹口气。
算了,不跟小孩计较。
更何况他昨天说的话的确不太合适,换做他是江诏,肯定也会生气。
他是真的把陆冼当朋友,他们这种事业编,要在一起工作一辈子的。
就算以后有岗位调动,他跟陆冼也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昨天说的话的确是他心里话,他并不认为财富差距太大的两个人真的能成为真心朋友,不过看今天江诏的表现,的确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加上想起陆冼经常跟他提起他和江瑜以前上学时发生的趣事,李宏甚至有些脸红。
他跟陆冼是朋友,可陆冼跟江瑜他们是家人啊,自己当着陆冼的面拐弯抹角说他家人不靠谱,陆冼没啐他,都算陆冼脾气好,外加反应迟钝。
李宏点下头,主要还是陆冼反应迟钝。
做他们这行的,一向知错能改,有的时候为了拼一小块文物碎片,都可能拼错几百次,只能不断把拼错的地方拆开重组,然后再尝试。
他们最擅长认错了。
李宏诚恳道:“我昨天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
陆冼点下头,果然反应迟钝:“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不过那种话以后别说了,他们不会欺负我的,我们是一家人。”
陆冼说完目光沉了下,昨天事太多,他没反应过来,再有下次,他肯定要翻脸。
李宏点点头,又拍下那根光秃秃的铁杆子。
陆冼走过去,关心道:“怎么又被人偷了?”
李宏叹口气:“这次车座回不来喽。”
一句话,让他损失了用了七八年的车座子。
李宏深深皱眉:这小屁孩,火气真大!
晚上,江诏转着笔,突然问陆冼:“哥,你跟你同事关系很好吗?比如李宏?或者其他同事?”
陆冼嗯一声:“我们是朋友。”
江诏凑过去问:“那跟我相比呢?”
陆冼看他一眼,语气平静:“跟你是家人。”
江诏满意地舔下唇角,突然又想起石头,问:“那你跟你徒弟呢?你也把他当家人看待吗?”
陆冼点头:“当然,我是他师父。”
江诏心里莫名冒起一阵无名火,他压着嗓子问:“那……”
“没你亲近。”陆冼突然打断他,都学会抢答了。
江诏手撑着头,心里那股无名火顿时消散,唇边慢慢浮上一层笑意。
陆冼放下笔,认真看着他,说:“江诏,你把车座子还给他。”
江诏顿时一愣,但看他哥这笃定的表情,逐渐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江诏问。
“太明显了,”陆冼淡定地喝口水,说,“你纸条上暴露的信息,太明显了。”
江诏哦一声,好一会儿低着头向陆冼靠近,小声道:“那下次要是有人说我们不合适,你要记得怼回去。”
陆冼调皮地眨下眼睛:“我会打回去。”
江诏满意地弯起嘴角。
“哦对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陆冼突然表情严肃。
江诏赶忙抬起头:“什么事?”
陆冼胳膊搭在桌上,眼神中划过一丝冷意:“有的时候,强权也不是不能用。”
陆冼歪下头,笑着问他:“江诏,你愿意帮我撑腰吗?”
江诏立刻点头:“当然。”
陆冼语气平淡,说:“你给沈正清打电话,让他把怎么建群,怎么谋划抹黑我,以及试图攻击别人的事,每天开半个小时的直播,把这事说清楚,在直播里进行实名道歉,同时所有社交软件,包括微博微信q.q抖音快手b站小红书,必须出具实名的道歉声明,并置顶。直播道歉以及道歉声明的置顶,必须持续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江诏认真听他说完,突然犹豫起来:“哥,这事如果闹大了,我怕有人以讹传讹,对你声誉不好。”
有的时候,哪怕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只要事情闹大了,就会有人带节奏,说谁谁谁又出事了,一天到晚上热搜。
江诏不是没想过让沈正清社死,然而他并不想让陆冼的名字频繁出现在网友面前,怕有人骂他哥炒作。所以他才想到在网上冷处理,然后现实中搞死沈正清。
然而陆教授一向光明磊落,最喜欢跟人正面硬刚。
他靠在桌边,懒懒地抬起眼睛,突然有种恃宠而骄的骄纵感:“不是我的错,我怕什么?再说了,不是有你给我撑腰吗?”
江诏看着他哥这副慵懒的神情,顿时更心动了。
他眨眨眼睛,问:“要不要买热搜?”
陆冼非常坏脾气地点下头:“买啊,他做了错事,敢做不敢见人吗?”
更何况还把他弟气成这样,手都伤到了。
陆冼不在意沈正清又干了什么蠢事,他只心疼江诏。
陆冼想,他总得让江诏出这口气,不然这年轻人心高气傲的,因为这事却一直憋着,憋坏了可怎么办?
陆冼故意逗他开心,压低声音,微微勾起唇角,哄道:“网上要真出现对我不利的言论,还希望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小江总。”
陆冼咬字重音分明放在“小江总”这三个字上。
突然被他哥叫小江总的江诏:“……”
他心脏仿佛都颤了一下,体温瞬间升高,薄红一直从脖子蔓延到脸上。
小江总话都说不利索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