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的力道很重,且速度奇快,像一只猛叼出去的蝎子,十分精准地扼住了楚寒今的腕骨。暗室内剑光大盛,头发被乍泄的灵气吹开,雪白袍子凌乱飞舞,楚寒今将剑探出几寸,剑柄坚硬,“蹭”地一声,重重撞开他握紧的五指。
越临后退一步。
门外传来厉鬼的呼号,似在疯狂拍打门板,尖利的长指甲刮蹭墙壁,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他们饿了!
原因无他,楚寒今对战越临时催动灵气,被饥饿的孤魂野鬼闻到,围了过来,现在处于发狂的状态!
情况危险,越临却丝毫不乱,反而拂了拂石桌旁的灰尘,坐下:
“都这样了,月照君还是收敛灵气为好吧?否则,你我要是打起来,可能胜负还未分,就已经被厉鬼撕成碎片了。”
厉鬼拍门的动静更加强烈。天葬坑鬼魂成千上万,不乏正道魁首,邪道魔头,犹如境蝗虫,为了安全最佳的选择就是屏去声息,暂时休战——
楚寒今望向越临,懂了:
“你刚才并非跟着薛无涯,而是一直跟着我,故意绕路来和我汇合。”
说着楚寒今屏去灵气,也坐了下来:“然后,你知道薛无涯不在天葬坑却不阻止我,故意将我引来,想说什么?”
越临:“我只想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妻子。”
“……”
楚寒今板着脸,道:“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
越临道:“哪里可笑?”
楚寒今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位夫君认不得自己妻子,需要将人堵在天葬坑来确定的。”
越临笑了笑:“月照君,失礼了。”
楚寒今唇瓣不见半点笑意,显然要应付这种奇怪的事,他觉得很无理:“你不清楚那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是你妻子,你认错人了。”
越临突然笑了一声,轻轻磨着牙:“你恐怕弄错了一件事。你是不是我妻子,不是由你来确认,而是由我来确认。”
“……”
都是哪儿来的神经病啊。
修真界真的没有正常人了吗?
楚寒今胸膺起伏,乜斜看他一眼。
默了片刻,楚寒今问:“尊夫人过世了吗?”
越临饶有兴致,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楚寒今面无表情,道:“我只是看你有些魔怔,在想,会不会是妻子去世的打击太大,让你走火入魔了。”
“……”
越临解颐大笑,眸子漆黑,将他上下扫了一扫:“原来月照君这么伶牙俐齿。”
这句话挺有意思,好像他早熟悉楚寒今,只是没想到楚寒今有这一面一样。
越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目光像火烧似的,从楚寒今衣襟漏出那截白皙的颈,滑到里侧,似乎能将衣衫凭空撩开,窥探到更多的秀色。
但他的目光点到为止:“你失忆了,你知道吗?”
“…………”
楚寒今堪称麻木地闭上双眼。
还有呢?还有哪些招数没使出来?
楚寒今暗自测探灵气,计算继续屏息还能支撑多久,又得和这个疯病患者周旋多长时间。
应该……不会太长,薛晚已回去报信,远山道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看来你完全不相信我,”越临站起身,围着石桌打转,“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楚寒今调理气息,明亮的眸子转向,打算看看他还想闹出什么花样。
“今日围猎之前,我并不认识你,方才在寝殿,我也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如果我能猜出你身体有什么秘密,就证明你我并不是第一次相识,而是别有情缘。你对这个游戏感兴趣吗?”
楚寒今索然无味:“不感。”
越临:“怎么?”
楚寒今:“我只觉得你有病。”又说,“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玩这种只有你得利的游戏?”
越临:“……”
他抬了下眉,“如果我赢了,我就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如果我输了,你我彼此也并不损失什么。你到底玩不玩?”
楚寒今:“不玩。”
“这又是为什么?”
楚寒今厌倦地吐出两个字:“无趣。”
越临来来回回地踱步,似乎已经没法子了:“你不玩,那我就自己玩儿。你左肩有一块六勾玉符咒,纯黑,中间带血红,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楚寒今闭目:“不对。”
说完,楚寒今自觉被他纠缠得失神,居然会回答这个问题,眉心又微微皱起。
越临却脸色一变。
他似是难以置信,近到咫尺之间注目他的眼睛,逼出的视线几乎要咬碎他骨髓:“你没有印记?”
让人讨厌的压迫感。
楚寒今抬腿一脚,将他踹离自己两三步远,冷冷地:
“没有。”
“残痕呢?”越临眸子赤红,直勾勾地看他。
楚寒今:“我既然回答你,就不会骗人,没有就是没有。”
越临后退了两步,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对,你从来不骗人。”
楚寒今厌倦地看他一眼:“我早说过,我并不是你那位妻子。”
越临唇瓣扬起,像是依然不信,声音阴恻恻的:“可全天下,我从未见过如此相似的两张脸。”
楚寒今:“你不明白,我又怎么清楚?”
越临僵硬在原地,片刻,他反应过来:“那枚六勾玉是一道邪术禁制,当时施加在你身上,现在嘛,很有可能已经摘除了,所以你身上并没有任何痕迹。”
“……”
他像是确定似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楚寒今吐出两个字:“离谱。”
说完他站起身,打开暗室的门扉。
跟他预料的差不多,越临没有阻拦。
天空红雾翻涌,尸雨流泻。楚寒今刚迈步,背后传来男子仿若被冰水淬过的嗓音:
“有人想杀你。”
楚寒今怔了一下,回头看他。
越临还是那句话:“你愿意信我就信。”
而不远处的土坡背后,遥遥传来说话的声音。
流出好几道黑袍,印着六大宗的纹耀,驱散缠绕上来的冤魂,踏碎尸骸骨骼,步履匆匆朝这儿奔来。
一大批人,还未看清脸,听见行江信狂怒的喊声:“薛无涯!你好大的胆子!”
越临易容回原来的模样,站在楚寒今身后几步之遥。
但是,后半句传音进入耳中,声音低哑:“而我,是来救你的。”
“薛无涯!”响起行江信的暴喝。
行江信儒袍羽冠,边走边骂,“孽徒,孽徒,孽徒!我先向慕宗主、月照君请罪,教徒无方,竟然让他闯到天葬坑来了,如果铸成大错,本宗甘愿受罚!薛无涯!”
楚寒今先道:“行宗主不用急着,在下……并未在天葬坑找到薛无涯。”
“没在?”行江信脸色微变。
“只有一件道袍,一只耳环和一截被拧断的指骨,”楚寒今示意暗室之中,“夜宴的赌注便是天葬坑内一截骨头,如此看来,薛无涯应该来过天葬坑了。”
“那——”行江信再想问话。
楚寒今正要解释,不知怎么,周身灵力一阵混乱。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仿佛灵气匮乏,但又不是。
楚寒今后半句话卡住,突然往前倒了一步。
他被身后的越临揽入怀里。
“……”楚寒今闭了闭眼,推开他双臂。
“师弟?怎么了?”
“可能是在天葬坑待得太久,灵气耗尽,”楚寒今一阵头晕,伴着轻微的恶心感,他勉力站定,恢复处事不惊的模样:“无碍。”
慕敛春道:“你先回去休息,找薛无涯的事情交给我。”
“好。”
话是这么说……
楚寒今其实怀疑这是他出关后开始做春.梦的并发症。
如果被其他宗门的人看出自己修为有损,那就不好了,得赶快回去。
*
月照离宫。
温泉水中放入了灵器,楚寒今褪去衣袍坐下疗养,以快速恢复身体缺失的灵气。温泉池水冒着袅袅的热气,轻纱缦回,香风徐徐,柔软的水波缓缓涤荡着肤质肌理。
灵气进.入身体后,他感觉好了很多。
有些困倦,他阖上眼皮沉沉欲睡。
昏昏沉沉,混混沌沌。
突然之间,身旁响起入水的“哗啦”声。
他眼前走出一截光洁紧绷的腿腹,依然看不清模样,却将他拦腰搂入了怀里。
楚寒今用力想躲开,却无法用力,才意识到这又是梦境。
他被男子搂着,耳边是轻言细语,一切声音都听不真切,却能明白他要自己背过身、膝盖跪在冰冷地砖上的暗示。
楚寒今被哄骗着,屈着小腿,半跪在温泉池旁。
后背紧贴着湿漉漉的皮肤。
接着,涌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胀感……
让楚寒今猛地睁开眼,冷眼涔涔,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温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