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普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镜中色 > 第16章
    叶芸无法将心里的真实顾虑表达出来, 这种隐忧实在羞于启齿。



    她摇摇头,拿起酒一点点地喝。酒这东西虽然难喝,却?有种麻痹思维的作用, 让她短暂地不再去想这些棘手的问题。



    一个穿着高领针织衫紧身裤的女人朝这里走来, 她拉开叶芸对面的椅子坐在白闻赋的另一侧,拢了拢时髦的卷发,问他:“我听说你下午要去鼓围,怎么跑这来了?”



    说罢眼神瞥向叶芸, 红唇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对方妆容太艳丽,叶芸见过那些海报上的香港明星画过这样的浓妆,现?实中见着, 哪怕同为女人?, 也?会被她瞧得不自然。



    白闻赋回道:“过来坐坐。”



    顺带跟叶芸介绍:“苏红,金丽酒楼的老?板。”



    叶芸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苏老?板。”



    苏红勾着眼尾,神态魅人?地笑着说:“叫我红姐, 你叫什么?”



    “叶芸。”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是这个意思吗?”



    这本意是指人?生短暂世事无常,只是用在人?身上, 特?别?是一段关系上,便有了过眼云烟, 无足轻重的味道。



    白闻赋的脸色冷了几分, 抬起眸目光微凉地扫向苏红。苏红夸张地大笑起来, 站起身绕到?叶芸面前, 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千万别?给他盯上,他会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苏红走后, 叶芸疑惑地看向白闻赋,白闻赋面色无波:“别?听她胡说八道。”



    “你跟她很熟?”叶芸没见过白闻赋身边有其他女人?,苏红是她见到?唯一的异性,难免会想到?那件衣裳的主?人?。



    白闻赋摩挲着酒杯,勾笑,盯住她:“你想问什么?”



    叶芸捧起酒喝了一大口,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立场去打探。



    白闻赋在她没彻底醉前,适时地将?她的酒换成了茶。叶芸还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问他:“为什么不给我喝了?”



    “除非你真?想让我扛你回去。”



    一句话让她妥协,叶芸大口灌着茶水,试图将?身上的酒气掩盖,否则她无法跟佟明芳解释为什么要跑去喝酒。



    从舞厅出来,她的意识还算清醒,快走到?家时,胸腔便像堵着口气上不来。



    “难受了?”白闻赋瞧出她步履虚浮。



    叶芸强撑着说:“才没有,我清醒得很。”



    走到?报亭前的路口,这回叶芸还未开口,白闻赋便默契地停下脚步等她先回去。



    楼梯的攀爬加快了心跳的速度,等好不容易摸到?家门时,叶芸眼前已经开始摇晃,她回到?房中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了。



    佟明芳回来没见到?叶芸,问她人?呢?白闻赋若无其事地回:“说是不舒服,躺一会。”



    佟明芳也?就随她去了。



    叶芸脑袋昏沉,人?始终有种下落的失重感,很不舒服,好几次都处于半梦半醒中,就是睁不开眼。



    月色无声无息爬上半空,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叶芸没有回应。



    白闻赋见她几个小时都没动静,便推门而入查看她的状况。



    叶芸下半身蜷在床里,上半身挂在床边,睡姿别?扭,大冷天的,还没有盖被子。



    白闻赋走到?床边捞起她的肩膀将?她扶正,兴许是觉得胸口闷,迷糊中她扯掉了前襟的扣子。柔润的肤染了层滚烫的色,人?像是发了烧,从脸颊烧到?了胸口。



    白闻赋瞥开视线拉过被子将?她盖好,低叹一声:“不该带你喝酒。”



    叶芸的身体被摆正后,那种下坠的失重感就消失,睡沉了一会儿?。



    她醉得实在厉害,下半夜白闻赋又去给她喂了点水,将?她连人?带被子提靠在床头。



    叶芸有了点知觉,半眯起眼睛,白闻赋的样子在她眼前晃,她软着嗓子叫了声:“大哥。”



    “嗯,张嘴。”



    他用勺子将?水送到?她嘴边,她像行?走在沙漠中的人?儿?,干燥难耐。一勺下去,没喝够,寻着水源朝他凑近,嫣红的唇瓣沾了水珠,唇色.诱人?。



    他眸子越发深沉,周身渐渐溢出危险的气息,眼底划过一缕难以捕捉的暗色。叶芸等不及,不满地皱起了眉,他敛起目光将?第?二勺喂给她。



    直到?她不再伸着头要水,他才将?她连人?带被子按回床上,低声说:“睡吧。”



    叶芸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他弯下腰来:“说什么?”



    “我......想回家......”四个字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来。



    白闻赋凝眸看着她,直起背转身带上房门。



    他去走廊抽了根烟,冬夜的风裹挟着寒意,吹得他眸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



    元旦过后闻斌的单位终于带来了消息,那艘船回港了,遗憾的是,闻斌的尸首没能带回来。



    据调查船只返程没多久,船上有人?染上疾病,起初没引起重视,相继感染几人?后才意识到?是传染病。



    船长做了紧急安排,染病的几人?被隔离,一边治疗一边加速前进寻求救援。因为医疗条件有限,船上的药物无法起到?针对性的作用,病情的发展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他们抵达吉大港时,有两名船员相继失去生命体征。



    其中一人?是彭亮,另一个人?便是闻斌。



    为了保证船上其他人?员的生命安全,船长报备过后,将?两人?留在了当?地进行?处理。



    这个消息浇灭了佟明芳想见小儿?子最后一面的愿望,她终于在大哭一场过后慢慢接受了现?实,开始将?家中所有关于闻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除了叶芸房间的那个五斗柜。



    那天叶芸在走廊晾衣服,看见李燕穿着她那件织锦缎的衣裳跟人?闲聊,对面那人?说她:“你也?舍得,这个钱我情愿多吃点好的。”



    李燕双手抱胸,昂着脖颈:“我也?说贵,我家老?孙非说给我做件新衣过年。”



    那人?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家孙宝国疼你。”



    叶芸伸头望了眼她身上的纹样,黄底衬着粉紫的碎花,李燕不算白,这块料子穿在身上不显肤色,要说起来还没有白闻赋选的那块好看。



    李燕回过头时,瞧见叶芸伸头盯她看,拉了拉衣摆,傲气地瞥她一眼,扭头回了家。



    天色越来越苍茫,仿若在酝酿一场大雪,萧索



    的冷风从很远的地方刮来,把叶芸的思绪卷进了黑洞,彷徨无依。



    李燕身上的布料再不显肤色,也?是她爱人?买给她的。她手上的这件也?快做好了,很快就能送到?另一个女人?手里。



    在这里,平时嚣张跋扈的,为人?刻薄的,亦或是自私自利的,再不受待见,总是有人?牵挂的。



    而她像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与?她产生任何牵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闻斌还在,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随着家中关于闻斌的痕迹一点点被抹去,那唯一的一点关联也?消失不见了,好像她根本不应该属于这里。



    临近春节,筒子楼过节气氛越浓,叶芸也?就越想家。想爸妈,想弟妹,想一大家子在一起团圆的场景。她还是时常将?那封信翻出来看,无论?她瞧上多少遍,都依然无法看出新的意思来。



    叶芸始终认为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错,写信人?没有将?父母的意思表述清楚,或者漏了什么,这样的想法愈发加剧了她想回家的心情。



    压垮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是年三十的前几天。佟明芳终于想起了那个五斗柜,她跑去叶芸房间,将?叶芸叠放在五斗柜上的衣服扔在床上,收拾闻斌的遗物。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把叶芸的衣物再放回来时,佟明芳看见了那封夹在衣服之间的信。



    叶芸从水房回来,房间门大敞,佟明芳坐在她的床上拿着那封信,眼里的光怨毒地落在叶芸身上,嗓门尖锐:“你跟老?家那边联系了?这么着急把闻斌的事传回去,我们白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叶芸的身子贴在门边,秀丽的眉眼低垂着,似弱柳扶风,玉软花柔。第?一眼见到?她时,佟明芳就瞧中了她的容貌。如今看在眼里,却?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刺眼。



    走出白家大门,不说她能嫁个好人?家,起码不愁没有男人?要。而他们白家掏空家底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佟明芳气得撕了信纸,叶芸跑上前求她别?撕,佟明芳厌烦地推开她,地上的衣服绊了脚,叶芸的脑袋一下子磕在五斗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疼痛猛然袭来,她抱着脑袋疼得发颤。



    佟明芳愣了下,本想低身查看,叶芸却?赫然抬起双眼,眸中的恨意让佟明芳怒火中烧。



    她起身,盛气凌人?地说:“你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试试有没有好果子吃。”



    房门狠狠甩上,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叶芸仿佛又陷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黑洞,洞的尽头是无底深渊。



    她跪在地上将?碎掉的信纸一点点拼凑完整,拼出了家的方向,眼泪滴落在上面,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家。



    窗外下起了雪,一簇簇飘荡下来,悄无声息地将?大地染成白色。



    傍晚的时候,叶芸已经收拾好屋中狼藉。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五斗柜上,床单也?已经铺平整,头发重新扎过,遮盖住肿起的包。



    她和?寻常一样坐在桌前吃饭,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没有怨言,没再跟佟明芳闹。



    白闻赋回来的时候,叶芸已经进了房,他没瞧见她人?,便问了声。佟明芳心虚地说:“今晚吃饭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