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来,蒋屹放下冰袋,把裤腿放下去开门。
门外的杜宜安一脸焦急,一见他就着急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吓死我了,你还好吗?”
蒋屹一条腿撑着地,另外一只脚虚虚踩着地面。
闻言笑了一声:“还可以,你怎么跑来了?”
杜宜安扶着他进门,看到了沙发边上的冰袋。
“小事,”蒋屹安抚他,“作业写完了吗?”
杜宜安和蒋屹外甥女是同班同学,外甥女偶尔过来写作业,三两成群,有时会带着杜宜安一起。
她英语差,杜宜安也差。蒋屹受堂姐所托给外甥女小荷补课,一来二去,补一个也是补,补两个也是补,干脆给他们一起讲。
“什么时候了还提写作业的事。”杜宜安拧着眉说。
“什么时候也得写作业啊。”蒋屹又笑了一下,似乎不怎么在意这次突发事件,“拿过来我给你先讲一下,讲完了回家。”
杜宜安服了。
“我没拿着作业。”他打定主意今天让作业滚蛋,道,“我今天不走了,留下照顾你。”
蒋屹有点无奈:“谁照顾谁啊?”
“我帮你拿拿东西、洗洗澡还是可以的。”杜宜安蹲下身翻他的裤脚,要看他的腿。
蒋屹往旁边一躲,抻了一下伤口,顿时话都不想说了。
杜宜安急了:“让我看一下,我看看严重不严重,金石他们下手很重,很容易误伤。”
“你别看了。”蒋屹忍过了那一阵,伸着那条腿调侃他,“你又要看我的腿,又给我洗澡,我可是小众性向爱好者。”
杜宜安有点内疚,不吭声。
蒋屹收了笑,审视他的表情。
杜宜安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说:“对不起啊,蒋教授。”
蒋屹摆摆手,默许了他这个说法,片刻后才问:“你哥什么职业?”
“做生意。”杜宜安想了想,“种类很多。具体我也不懂,他很厉害,他说的话我们都要听。”
“你去年的时候说,要把我介绍给你哥认识,就是他吗?”
“不是,是我二哥。”杜宜安解释道,“刚刚那个,是我大哥,杜庭政。”
蒋屹心道你哥还挺多。
杜宜安顿了顿,用犯错一般的眼神望着他,抿了抿唇:“我二哥杜鸿臣,闯大祸了,他在外面找女人,逼婚逼到我大哥的面前……我之前怀疑他是同性恋,没有证据,想试探一下。”
蒋屹沉默片刻,只问:“为什么要逼婚?”
“听说是因为女方身世不好,”杜宜安解释说,“我们家的婚事我大哥说了算,他想给我二哥安排生意上的人联姻。”
蒋屹心道或许你二哥就是为了反抗你大哥,才搞得这么一出。
因为你大哥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话不能当着人家兄弟的面讲,那有点太不识趣了。
蒋屹点点头,不怎么在意:“现在有证据了吗?”
杜宜安摆手,脸色有点红:“……有了。”
蒋屹审视他片刻,将这一页揭过:“算了。”
杜宜安有点高兴,在原地踌躇。
蒋屹等了一会儿,挑眉看他,杜宜安迟疑了几秒钟,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蒋教授,我谈了个女朋友,同校的,小荷也知道。”
这回蒋屹真真切切地笑起来。
杜宜安有点愣住。
蒋屹的五官非常标准,不管做什么动作都大大方方的,十分舒展。
但是他眼梢有些纤长狭窄,看起来又有点温柔。
杜宜安凑近了才看清楚,那是最后一截眼睫过长,与眼尾错位到一起,留下的阴影。
“你将来不需要联姻吗?”蒋屹问。
杜宜安:“我也不知道。”
“我如果知道你有女朋友,就不会给你补课了。”蒋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会错了意,笑起来风流倜傥,“不过我要是把你带弯了,你哥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杜宜安没他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还有功夫开玩笑。
“对不起,蒋教授。”他又道歉。
蒋屹的膝盖已经痛麻木了,他不去碰冰袋,也不让杜宜安看。
“你还会帮我补课吗?”杜宜安小心地问。
“都可以,”蒋屹看他实在失落,玩笑道,“只要你认真听,别再想着把我介绍给你二哥,可以继续跟小荷一起来。”
这段时间他明明已经可以自由出入这个家了,杜宜安沉默了片刻,失望地点点头。
冰袋化了,他去冰箱里换新的,蒋屹仍旧坐在沙发上。
杜宜安返回来,蒋屹接了他的冰袋,放在一边。
现下一不用给人家补课,二没有发展其他关系的可能,留下外甥女的同学在家里,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蒋屹说:“你今天先回家吧。”
杜宜安磨磨蹭蹭地不肯动地方。
蒋屹胳膊也开始疼起来,没精力跟他继续掰扯走不走的事儿,叹了口气:“行吧,再换块干毛巾过来,阳台。
杜宜安双眼亮了亮,高高兴兴地快步过去拿了。
次日一早是周日,蒋屹约了朋友吃饭。
他膝盖还是肿,可能挫伤了里面,想着吃完饭去医院拍个片看看。
穿戴整齐以后,杜宜安眼巴巴地在身后跟着他。
蒋屹指了指阳台上的书桌:“太闲了英语小卷随便来一张,下午回来给你讲,午饭自己定外卖。”
杜宜安有点不乐意,不想做试卷,也不想自己在家。
蒋屹腿不敢用力,慢吞吞坐在门边的换鞋凳上穿鞋。
门铃就在此时响了,杜宜安主动上前开门。
“谁啊?”蒋屹低着头问。
门打开,杜宜安愣在当场。
金石带着人站在外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三少,大爷让我带您回家。”
杜宜安顿了顿,即刻想关门,被金石一伸腿,用脚卡住了。
“得罪了。”
金石说,然后不等杜宜安反应,挥手让保镖把他压起来,拖着往楼下走。
蒋屹在门内站起身,冷冷看着金石。
金石推开门,露出手背上一片伤疤,显得又凶狠又骇人。
“得罪了。”他说。
随即第二波保镖上前来,将蒋屹也控制住了。
蒋屹被他们扣着胳膊,不得不问:“又绑错人了吧?”
这次金石没叫人封住他的嘴和眼睛,表情还有一丝的抱歉。
“蒋教授?”
蒋屹看着他。
他眼睛形状是标准的瑞凤,双眼皮清晰但是不深刻,看人的时候显得轻飘飘的。
“实在是对不住,”金石说,“大爷请您也过去一趟。”
蒋屹用尽前三十年的良好修养,才没有爆出一声脏骂。
金石没把蒋屹和杜宜安放在一辆车上,分别押送进杜家。
杜宜安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那不是蒋屹该操心的事。
“我腿上有伤,”蒋屹又看到了杜家那只气势恢宏的雄狮雕像,在进去之前,对金石道,“昨天伤到的,不要碰我的膝盖。”
“真是对不住,我尽量。”金石诚恳道,“但是您再随意开口的话,我就要用胶带封您的嘴了。”
蒋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不开口了。
他直接被送到了之前那间客厅里。
暗红色的木地板,造型简洁的太师椅,入目的卷帘的轻纱,还有南边隔开的小圆窗,都跟上次都一模一样。
杜庭政仍旧在纱幔内,茶座旁,没穿浴衣,穿着正儿八经的常服。
蒋屹站在帘外,金石给他使眼色让他主动跪好,免得受罪。
新中国五星红旗下长大的蒋屹没养成这种卑躬屈膝的习惯,板正挺拔站着,没跪。
杜庭政隔着浅纱偏过头来,审视的视线丝毫不加掩饰。
蒋屹这回被带来没受罪,衣裳都好好穿在身上,很有文化人的得体和礼貌的疏离感。
“杜宜安夜不归宿。”杜庭政说。
“你上了他,”他音调不甚起伏地审问,“还是他上了你。”
蒋屹皱起眉。
他皱眉轻轻的,显然不常做这种表情,轻盈中还带着一丝秀逸。
这种小动作很容易让人将视线定格到他的脸上。
金石回神,提醒道:“答话。”
蒋屹深吸一口气:“我们是师生关系。”
“答非所问。”杜庭政言简意赅道。
眼看着金石要上前,蒋屹又深吸一口气:“都没有。”
于是金石又站回了原位。
圆窗旁的鸟架上安安静静,毛色鲜亮的鹦鹉闭嘴不言,转动着眼睛观察着这一切。
杜庭政硬挺的鼻梁在晨光下投下清晰的阴影,显得侧脸更加立体深刻:“你是大学老师,他是高中生,怎么建立的师生关系?”
他缓缓转着扳指:“想不受罪,说实话。”
蒋屹服气了。
“我的外甥女,和杜宜安是同学。”他无可奈何地抿紧唇角,顿了顿说,“她英语不好,我给她补一补,捎带着他。”
“捎带。”
“不然呢?”蒋屹反问。
以往这种时候,金石早已上脚踹人,今次却道:“注意态度,蒋教授。”
蒋屹自认态度已经够好了。
杜庭政抬手让人退下,起身从藏品间缓缓走出来。
他很高,让人轻易仰视那冷硬的下颌线条,提醒着外人他的铁石心肠。
冷硬的皮鞋尖出现到面前,蒋屹回想起昨日他伸出腿时,不经意露出来的景色。
不知道穿西装裤还大不大。
蒋屹余光扫了一眼,杜庭政半边身体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因着这点不可描述的思维发散,以至于他再开口时语气主动缓和了不少。
“杜先生,我无意参与贵家族的事务纷争,与杜宜安相识也是阴差阳错……”
“你对他没有其他心思,”杜庭政冷冷注视着他,“补课的费用收了吗?”
蒋屹一顿。
“免费补课,自愿捎带东西,留他过夜。”杜庭政不再补充,似乎觉得有趣,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昨天之前或许有,”蒋屹直视他,有点像嘲讽,“昨天之后绝对没有了。贵风水宝地我一点都不愿意踏进来。”
杜庭政竟然笑了。
他笑起来仅唇角略微挑动,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感情,似乎下一刻就要发作。
蒋屹顺着他偏向日光处的脸,看到了他颈侧的纹身。
那是一处简略的荆棘丛,张牙舞爪又悄无声息地爬向耳后。
那纹身覆盖着的皮肤有些起伏,似乎是伤疤。
来不及深究,下一刻,蒋屹豁然被扼住了脖子。
杜庭政垂眸看着他,平静的眼神里都是碾死一只蚂蚁的漠然。
蒋屹紧紧攥住那铡刀般的手腕,却不能撼动他一点。
杜庭政手指在那流畅的下颌上轻轻揣摩了一下,看他被迫仰起的五官:“在看什么?”
那手掌微凉,指腹下压着蒋屹的大动脉,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蒋屹微微张开嘴,妄图汲取一丝氧气。杜庭政看他因痛苦而半眯起的眼睛,往下还有殷红的唇。
刹那间无数残忍念头升起,又被他按下。
碧绿扳指碾过光滑的皮肤,几乎瞬间就留下无数暧昧痕迹,那拇指继续偏移,几乎揉到了蒋屹鲜红的唇角。
下一刻,蒋屹竭力抬腿猛地踹他下身,杜庭政波澜不惊地伸出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脚腕。僵持数秒后他似乎觉得有趣,猝然松开了手。
蒋屹摔在地上,捂着喉咙猛咳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