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替身白月光11
晨曦微光,炊烟袅袅。
清晨鸟儿在林中嘹亮地叫唤,吹响这一日的开始,声音响彻山林,空旷幽远。
夷山位于西南境,这里多山地丘陵,土地偏酸,是十分适合茶树生长的环境。
这里住着这个地方最多的茶农,漫山遍野的茶树翠绿茵茵。
而茶和茶农,便是这一期节目要拍摄的主题。
郁止作息一直很稳定,清早六点便起床晨跑了半个小时,然而就是这半个小时,他都能在路上跟纪星雨狭路相逢。
可这也不是纪星雨有意为之。
因为同居的那段日子,纪星雨的作息接近郁止,哪怕后来分开,纪星雨在短暂颓废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捡起了跟郁止相同的作息。
“早。”纪星雨最先打招呼。
郁止也不好当着镜头的面冷落他,谁让他们是在广大网友面前证明过的“好朋友”。
便点头回道:“早。”
之后再没多说什么。
昨天听了纪星雨那番话,郁止心中有一瞬间失神,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影子,这让他不由皱眉,却仍是没回应纪星雨的话。
而纪星雨也不需要他的回应,既然他都说了是“自学成才”,那他学成什么样,中途会不会半途而废,都与郁止无关,郁止无权插手,也无法阻止,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当着众多节目组员工和几个圈内人面前,郁止也不愿意跟纪星雨多说什么,省得暴露他们那点不为人知的纠葛。
纪星雨笑着看郁止回去,自己也跟了上去,他已经发现了,郁止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当他拿自己无能为力时,那便是他的机会。
在这个节目组,纪星雨是毫无疑问的最大咖,有人想跟他攀关系,到纪星雨都很客气,公事公办的模样。
唯有对郁止,他会嬉笑怒骂,随意说话开玩笑,瞬间像高不可攀的仙人落入凡尘。
节目组当然也知道两人热搜那事,给他们同框的镜头格外多,毕竟节目也是要收视率的,否则他们干嘛找明星来拍,不干脆找专业的素人?
节目组拍摄的内容大概就是茶农的日常生活,而嘉宾们的工作就是成功制作出一罐自己亲手做的茶。
内容大概生活和制茶二八分,毕竟前者单拍有些枯燥无聊。
嘉宾们居住的这户人家属于这座山上的茶农大户,房子比较宽敞,能够容纳下六位嘉宾和工作人员以及设备。
也正因如此,这户人家才会被节目组选中。
由于是周末,这户人家十几岁的女孩儿放学在家,对于拍摄还挺好奇的,便是愿意出镜。
十六岁的女孩儿起床做好饭,见到嘉宾里长得最好看的两个人从外面回来,高兴地招呼两人吃饭。
“纪叔叔,郁哥,开饭了!”
纪星雨:“……”
他微笑着对这女孩儿说:“小姑娘,我们能不能商量个事?叫我哥,别叫我叔叔。”他也不至于老到那份儿上吧?这女孩儿是什么眼神。
女孩儿问:“为什么?”
纪星雨:“我很老吗?”
女孩儿:“没有啊。”
纪星雨困惑了,“那你为什么叫我叔叔?”
女孩儿想了想道:“我喜欢你演的《偷光》里面的俞叔,所以想喊你叔叔。”
女孩儿爸爸去的早,一直很喜欢叔叔这类的男性长辈角色,纪星雨在《偷光》里扮演一个叔叔角色,是女孩儿最近特别喜欢的角色,于是看到他便想喊叔叔。
纪星雨一噎,他开始对女孩儿循循善诱,“你看,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我演的叔叔,不代表我在现实里也是叔叔。”
他指了指正在喝水的郁止,“我跟这个哥哥是朋友,你喊我叔叔,喊他哥哥,这不是差辈了吗。”
女孩儿实在受不住他的纠缠,最终勉强改口,还老大不高兴,心里将对纪星雨的喜欢排到了郁止后面。
这个纪哥哥没电影里的讨喜。
怎么能硬逼观众出戏呢。
纪星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小粉丝,知道他也不在意。
降辈分的事大功告成,他也大松一口气,朝郁止看了看,挑了挑眉,像是有些得意地邀功。
郁止:“……”
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
而此时,其他嘉宾才刚刚起床,一位女星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洗了脸后才惊慌失措地想起这里有摄像头,自己没化妆,慌慌张张跑回房间。
“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我以前也能起这么早,现在不行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前辈从屋里出来,笑着看向郁止。
这位老前辈在圈内地位高口碑好,是节目组精心挑选出来的压场嘉宾。
本来也该如此,可后来纪星雨表示想要参加,节目组不想放过这座大佛,也不想错失对方和郁止的绯闻热度,于是咬牙把纪星雨签了下来。
咖位最大的变成了纪星雨,这位老前辈的地位便有些尴尬了。
不过对方也是个真性情和蔼的人,对后辈没什么嫉妒心思,甚至很爱提携别人,否则在圈内也不会口碑那么好。
对于纪星雨抢了自己的主咖他也并不计较,纪星雨不是不尊重人的人,双方相处还不错,节目组也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这档节目真正的控场竟然会是郁止,这个刚刚出道,还非常年轻的小鲜肉。
最近郁止的风头正热,《宦海记》爆了,然而最火的却是郁止,就连扮演主角的唐初一都要退一射之地。
在许多人心中,郁止就算不张扬,也应该会骄傲得意,毕竟他这个成绩说出去也值得他骄傲。
然而没有,这个节目组里的嘉宾,有神格稳固的影帝,有名声口碑很好的前辈,有曾经红火现在沉寂的小花鲜肉,有性格孤僻的歌手。
对上不谄媚,对下不倨傲,面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平视的态度,这样的他几乎跟所有人都能说上话,关系都不错。
从明星到素人,从嘉宾到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郁止的与众不同。
甚至连原本不懂这个原本没什么名气的人是怎么跟纪星雨成为朋友的众人也觉得自己明白了,只要了解郁止,很难有人不愿意跟他做朋友。
无论是神坛还是深渊,待久了,总会有人想要到地面看看,而毫无疑问,郁止便是那个能带领他们到地面的人。
性格上的特点也就算了,偏偏郁止还博学多才,无论跟他聊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住,且往往深入浅出,直击重点,让人忍不住继续跟他聊下去。
于是,纪星雨就在这节目中看着郁止跟前辈做忘年交,跟其他人打成一片,成为素人小姑娘最喜欢的大哥哥,毫无疑问成为节目组中的核心人物,连自己都比不上。
哪怕知道郁止人缘好,纪星雨心里也忍不住妒意翻涌。
连带着今天采茶的时候掐坏了不少茶叶。
看得素人小姑娘忍不住走过来头疼道:“哎呀,纪哥,你让开,我来采,我要是你这样,早就被我妈打屁股了。”
言外之意,你干活太废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纪星雨:“……”
被小姑娘排挤出采茶队伍的纪星雨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怀疑人生。
镜头给他的脸拍了特写。
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干这种无趣的活,难道就为了被人嫌弃吗?!
“喝口水。”透明的大水杯被递到纪星雨面前,温和中含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纪星雨视线落在拿着水杯的那只手上,又顺着手看向来人,郁止向来平静的眸中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不重,却也足够令纪星雨羞恼。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水杯,面无表情地喝水,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暗骂自己。
孔雀还没对对方成功地秀出羽毛,就被对方看见了自己出糗的模样,他这还想追人?
在想屁吃。
纪星雨觉得自己不能认输,别人能做到,他怎么就不能了?
他上前要重振旗鼓,温和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掐错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纪星雨手一顿,便又听见对方在说话指挥。
与其说是指挥,更应该说是指导。
此时天色还没大亮,一行人从凌晨最优时间开始采摘,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小时。
其他嘉宾都从笨手笨脚开始到勉强会采摘,动作还不熟练,也就是普通初学者的模样。
当然,其中也有两个特别,纪星雨特别差,而郁止便属于特别好,明显不是初学者。
有他在一旁提点,纪星雨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差劲,便认真听了,最后虽比不上其他人,但也勉强过关,至少小姑娘嘴上也不说嫌弃了。
当然,嘴上不说,心里怎么样却不好说。
反正纪星雨在她心里的地位极速下降,取而代之的郁止的极速攀升。
郁哥哥真的好聪明,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真想让郁哥哥做她亲哥。
纪星雨看着那小姑娘围着郁止打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明知道郁止就是这样的性子,明知道小姑娘对郁止也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就是不爽。
采茶过后,便是晒青,这个任务简单,纪星雨做得有模有样,然而在所有人都做得不错时,他的效果也就不那么明显。
更不爽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追到这个节目组来?还不如等节目拍完再追,现在可好,什么影帝光环都没了,在郁止眼里,自己大概就是个年龄还蛮大的笨蛋吧。
一想到年龄,纪星雨又是一阵心塞。
到底是农家,房间没酒店多,嘉宾们也只能两个人一起挤一间。
因为郁止和纪星雨是上过热搜的“好朋友”,两人毫不意外地被分到一间。
说来也是可笑,有过同居的日子,但这档节目还是两人共睡一间房的唯一经验。
且这儿没多余的床,两人是被迫睡一张床,虽然大,但到底是两个成年男性,躺上去,再分别盖两床被子,便也将床塞满了。
郁止洗漱过后回来,看了看在床上自闭的纪星雨,从行李箱里找到某样东西,丢到纪星雨床头,“自己擦一擦。”
纪星雨从被子里钻出来,便见头顶有一管擦剂,他拿过看了看,是修复肌肤磨损的。
采茶的工作看着简单,动起手来却不轻松,尤其是长时间的重复动作,再简单也会让手不舒服,尤其是对刚干活的人更不友好。
纪星雨拿着在自己手上擦了擦,淡淡的清凉药香萦绕在鼻尖,还有点好闻。
手上的痒痛感也缓解不少。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他就不了解这一行,什么也不知道。
郁止并未多做解释,只道:“来之前做过调查。”
纪星雨沉默片刻。
就在郁止刚准备上床休息时,却听对方忽然道:“郁止,你也调查过我?”
郁止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纪星雨抬头看过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不做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去做某件事。”
“当初我找上你后不久,你就答应了,你应该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想要报复我,才刻意接近我的吧?”
郁止静静听着,也看着,看着纪星雨下床,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着……对方眼中那复杂又未知的情绪。
“你太冷静了。”
“也太过正经。”
“这样的你,哪怕别人得罪了你,你也只会用正当手段报复回去。”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是因为把你当成替身得罪了你,你也应该会正大光明打击报复我,而不是用刻意接近这种复杂又耗费精力的手段。”
纪星雨双手环抱,径直走到郁止面前,双眼认真地看着他,“所以,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这样的纪星雨,郁止一时竟有些无言。
他没想到纪星雨会想到这一点,也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
“不能是因为我很讨厌你,所以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纪星雨将手里的药膏拿出凑到郁止眼前,唇角微勾,“你管这叫很讨厌?”
郁止心中暗道:这年头做好人也错了。
他或许不喜欢纪星雨,却也是真的不讨厌,随手照顾人这一点,是他对关系还不错的人的习惯,哪怕是纪星雨,他也没想过刻意去改。
却不想就是这没改,竟让人心生怀疑。
“所以,能告诉我,你当初接近我的理由吗?”纪星雨看着他,还在等那个答案。
然而他注定等不到,事关任务,郁止不会说。
“那你就当做我那时脑子犯浑,做了糊涂事吧。”郁止错身越过纪星雨,将擦头发的毛巾放好,便自如上床睡觉,丝毫不管纪星雨正抿唇看着自己。
两军对峙,终究还是纪星雨先泄气认输,认命地也爬上床,望着郁止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与郁止的相遇至今,却也终究没找到什么想要的答案。
从前他并未注意,可现在回想,郁止却真的不像是会用那样的方式报复人的性子。
所以所谓的报复,究竟是为什么?
还有那日夜不停惦念的白月光,也让纪星雨摸不着头脑。
翌日,郁止起得早,天下雨,路上都是泥泞,不能出去跑步,便去灶房帮小姑娘做饭。
小姑娘的爷奶正在忙活家里的家务,小姑娘便包揽了做饭的活。
她一直以为自己手艺不错,这可是她从小跟奶奶学的,据说她奶奶年轻时候还是村里包席的主厨。
然而见到郁止下厨,便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能干。
郁哥哥会采茶做家务做饭还会演戏,他怎么这么能干?这还有谁能配得上他?尤其是那个哥哥还那么笨。
小姑娘同情地说:“看来纪哥是追不上郁哥哥你了。”
郁止盛菜的手一抖,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小小年纪,说什么呢。”
小姑娘哼了一声,“别说我年纪小,看过的电视剧可多了,你们可瞒不过我,纪哥分明就喜欢你。”
“那又如何。”郁止随意道。
小姑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唉,看来你们不成了。”
郁哥哥一看就不喜欢纪哥嘛。
这么好看的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这多养眼啊。
被她这么一说,郁止在饭桌上都忍不住看了纪星雨几眼。
这人真有那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明显到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他喜欢自己?
因为纪星雨态度和从前并未变多少,只是脾气收敛了许多,郁止还真没感觉出来这一点。
被人提醒才发觉这有些不妥。
得找个机会跟他说一说。
因为下雨,今天的拍摄都在户内,中午有时间睡午觉,郁止便去休息了一个小时。
醒来时,便听到房门被人急促地敲着。
“郁哥哥!”
郁止下床皱着眉开门,便见小姑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慌忙说:“郁哥哥,纪哥不见了!”
“他让我把这个暂时拿一会儿,我等了一会儿就找不到他了!”
她伸手露出手里的东西,赫然是那枚纪星雨从不离身的黑星耳钉。
第42章 替身白月光12
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昏沉的天空不时闪过道道雷光,闷声作响。
土地因为大雨而松散泥泞,地上积水深深浅浅,路边草群树林却因大雨而被洗刷干净,生机勃勃。
郁止穿着那户人家中的雨衣,打着一把大黑伞走在林间小道,手机打过去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便也成了摆设。
不得已,郁止只能一边走一边喊纪星雨的名字,以期望不知道跑去哪儿的纪星雨能够听到,再大发慈悲地现身,令他停下这场漫无目的的寻找。
由于下午,工作人员都在其他租借的农户家中,并未跟拍,只留下几台摄像机远程拍摄,他们也没想到纪星雨会在这下雨天跑出去,这会儿便是想找人也爱莫能助,还没郁止动作快。
山雨飘摇,狂风卷着大雨将人吹得几乎看不清眼前路,郁止这会儿什么也没想,就在想纪星雨会去哪儿。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还得往脚下路旁的陡坡上瞧瞧,看看那人是不是不小心滑了下去,然而仍是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郁止越走越往山上,眼见已经上了半山腰,再往上一会儿,都能到达山顶,仍是没见到那人。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多叫些人来时,却见一条隐秘的小路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缓缓向外挪动。
雨很大,郁止撑伞并非为自己挡雨,而是为自己扫清视线。
此时,他正清晰地看着那不远处的人正艰难地从这泥泞的路上一点点往外走。
他下意识去看对方的动作,很好,走动如常,应该没受伤,心中小小松了口气。
“你做什么上山?!”确定人安全无恙后,心中因为担心而生出的怒火便再难压制,语气冷硬之余还有些冲。
可纪星雨没在意,从听到郁止的声音,看到这人的身影开始,他便难忍心中的喜悦,便是听他发怒也不在意,加快脚步走到郁止面前,随后将手里提着的口袋一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
看什么看!
郁止被这人弄得心情不悦,可看着这人浑身在大雨里也这遭不住期待光芒的双眼,片刻后,无奈拧眉低头,只见这袋子里装满了红红纷纷的花朵。
“听说这山里有刺花,下了大雨就要被打坏,我就来看看,还能不能摘。”纪星雨不知道郁止喜不喜欢花,但一定不讨厌,便想着去找找,万一能找到并寻人开心呢?
山民淳朴,一些太过常见的花也不知道叫什么,便将这带刺的花都称为刺花。
纪星雨看到时,只见带刺的藤蔓爬了满坡,上面开的正好的花朵都在大雨中磋磨,眼见仿佛要奄奄一息,他便瞧着能摘的好看的摘了几朵。
郁止看着花,视线却落在纪星雨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上,板着脸道:“回去。”
见他一个笑容都不给,纪星雨也不笑了,心中有些愤怒,却还记着要收敛性子的话,只是他平日里还能装模作样,真生气时哪还能控制自己。
见郁止声音冷硬,自己便也硬着声音道:“你不喜欢?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若是这人明明白白地说他喜欢什么,自己又何至于绞尽脑汁想办法讨他欢心?
郁止闻言不语,只沉声道:“为什么冒着大雨还要一个人出去?为什么不留口信不接电话?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们是来录节目的,纪星雨当然没忘。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严重的事,节目组都说了,今天只拍室内素材,不强求做什么,相当于放假。
即便不是放假,这个节目也是自由的。
而且他只是上个山,又没几步路,这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哪里要大惊小怪?
“手机淋雨坏了。”他出来是一时兴起,当然,也是他觉得没多远距离,不会耽搁太久,谁知这下雨的路这么难走,他加快速度时差点摔倒好几次,后来便学乖慢慢走了。
他手机坏了,郁止的没有,他当即给等消息的节目组打了电话,表示纪星雨没事,他们马上回来。
“外面雨大,回去再说。”郁止挂断电话,看了纪星雨一眼。
纪星雨被这一眼看得心中来气,觉得手里的花朵们也没刚才的好看了,还碍眼挡路。
抿了抿唇,随手便将那一袋花往陡坡下丢,眨眼间,只见一片粉红的花幕坠入坡下,不见踪影。
站在雨里,也一派矜贵气度的模样,双手环在胸前,声音由硬转冷,“既然不被人喜欢,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郁止视线还在那陡坡下,眉心不自觉蹙起,像是在对那些话心中祭奠,又像是在沉思什么,半晌才道:“随你。”
他忽略掉刚才因为那些花被丢弃时那一瞬的空落和微恙,语气平静。
但忽略也仅仅是忽略,却没能忘记。
他清楚地感觉到方才心中由于纪星雨的行为而产生的异样感,为什么会不舍?
思来想去,最终也只得出因为那是纪星雨辛苦摘的,而自己因为纪星雨闹这么一出又辛苦找了对方那么久,其中浪费的精力让他对那些花产生了沉淀成本的感觉。
理由合情合理,说服了他。
纪星雨却不知他这一心理活动,见他无动于衷,觉得自己这是做了无用功,演了笑话给人看,加之心中因为山路泥泞难走而生出的不耐烦摆脱压制,涌了上来,更生气了。
当即也不看郁止一眼,脚下步子加快,要往山下走去。
然而他心情不好,走路更是不用心,加上路本就难走,刚走几步,便因踩到石头上的青苔而滑倒,瞬间后坐在地,还不由自主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艹!
纪星雨来不及去想手在石头上被磨得发疼,他现在满脑子都只装着一件事——自己衣服脏了!
还不是一般的脏。
换句话说,这衣服脏得不一般。
他是屁股着地,此刻屁股后面全是泥,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他是以什么样的羞耻方式滑倒的。
简而言之,没多疼,但丢人。
郁止这时跟了上来,见到他呆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以为他哪里受了伤,忙问:“伤到哪儿了?我看看。”
他刚才看见了纪星雨滑倒的全过程,不由为这人的自知之明叹气。
“我没事!”纪星雨大喊道。
他终于发现,比起被其他人猜到自己滑倒的过程,被郁止看到刚才滑倒的丑态更令他不适。
然而看都看到了,难道他还能穿回去再来一遍吗?
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纪星雨慢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确定站稳后,又就着雨水冲洗干净手,却见右手因为方才慌忙要稳住身体而被石头磨破了皮,此时洗干净后,手掌泛着红,那是血渗出来还没凝聚便又被雨水给冲掉。
手臂上传来稳固的力道,“走慢点。”
郁止抓着他的手臂,防止这人再次摔倒。
认真看了看,确认郁止脸上确实没有嘲笑后,纪星雨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力。
“等等。”他喊道。
郁止停下脚步,看着他面露不解,像是问他还要做什么。
纪星雨转了眼神,没去看他,“让我淋一会儿,你可以先走。”
“你不想回?”郁止皱眉问。
“不是。”纪星雨反驳。
“那你还等什么?”郁止不明白。
“我喜欢淋雨,想多淋一会儿。”纪星雨一本正经地胡说。
郁止不信,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视线落在纪星雨背在身后摸着屁股的手上,心中生出一个猜测,眉梢微挑,眼中划过一道一言难尽的了然。
纪星雨抿唇不语,眼中的厉芒因为雨无法准确地传达给郁止,声音冷冷道:“还不走?”这么想看他笑话?
郁止无奈,看了他一眼,“你快点。”
还是等对方一起的好,否则要是中途又出什么事,还没完没了了。
纪星雨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似作假,心中郁气稍散。
空旷的山林间,大雨覆盖着一切。
纪星雨在雨中,郁止在伞下,二人之间只隔了一层厚重的雨幕。
淋雨的这段时间是漫长的,漫长但纪星雨的心绪逐渐平复,转而检讨起自己来。
犹豫片刻,他到底是对郁止说了句:“对不起。”
“让你们担心了。”
郁止抬眼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道歉。
“是我冲动了,还考虑不周。”事实证明,纪星雨不仅道歉,还是真切地进行了反省。
说完,他又看着郁止,“可是郁止,你太难攻破了,让我不得不绞尽脑汁试图从各个方面用各种方式来想办法。”
然而事实证明,傻傻地去做一些或许能讨对方喜欢的事,为对方找有可能喜欢的东西,对郁止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郁止的无动于衷,仿佛自己一切都在做无用功。
纪星雨心里头一次感觉到了疲惫。
这比他当初拍一部打戏,集训了几个月还累。
他闭了闭眼,试图甩掉这一刻的疲惫之意,感觉自己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便上前道:“走吧,回去。”
纪星雨走在前,郁止跟在后,二人之间不过两米之距。
郁止垂眸敛目,脑中还在思索纪星雨方才的话。
看那意思,是纪星雨因为他的固执而心累,长此以往,等到纪星雨真的放弃的那一日似乎不难,他该高兴才是。
可事实上,他心里除了松了口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怅然。
像是某样一直在的东西突然消失的怅然若失。
郁止忽而不由轻笑,自己也避免不了人的劣根性,失去了才后悔吗?
不,不是的。
郁止了解自己,对于不在意的事物,他向来不会放任何心思,如果自己真的有“失去了才后悔”的感觉,那只能说明,在失去之前,他对这样东西便并非没有半点在意。
郁止闭了闭眼,不由微叹。
这人心,最是难懂,即便是自己也一样。
下山的路很顺利,因为雨在逐渐变小。
郁止自觉有雨衣,便将伞给了纪星雨。——这本就是给他带的。
两人缓缓下山,路过一条阡陌小道时,纪星雨忽然睁大了眼,扯了扯郁止的衣服,指着那条小道上惊喜道:“郁止,你看!”
郁止转头看去,之间那条小道上被绿草覆盖,青绿的草地上正开遍着蓝色的小巧花朵。
星星点点,倔强生长。
看着这一片勿忘草,纪星雨双眼发亮,真心实意地道:“真美!”
*
回去后,纪星雨果然掩饰住了自己滑倒一事,好歹没有在外人眼里那样难堪。
他心满意足,跟人道了歉后从小姑娘那里取回了耳钉。
他怕把它丢了才摘了下来。
落在屋里尚且难找,若是落在外面,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唯一令他纠结挂心的是,从回来后,郁止的心情便不好,也不太搭理人。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道歉后对方便好好的。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从看见那勿忘草开始。
纪星雨心中惦记,便想找机会问问郁止。
却不知,竟是郁止先找上了他。
第一期拍摄结束,临走前,郁止邀请他一起,纪星雨自然没有不应的,高兴地上了车,心中还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哪里打动了他,所以郁止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然而当两人来到纪星雨家中,助理下去等着,屋里只留下郁止和纪星雨两人。
纪星雨刚烧上热水,回到客厅,便听郁止语气平静又温和道:“纪星雨。”
“……放弃吧。”
纪星雨正要倒水的动作顿住,半晌,将水壶一放,双手环抱,尖锐的目光刺向刚刚说完话的郁止。
后者不闪不避,抬头对视。
“你什么意思?”纪星雨沉声道,“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还是你觉得我逼得太紧,打扰到了你?亦或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想发展的目标?”
他在心里犹自盘算着这个对象可能是谁,是先前拍戏的某个演员,还是这回综艺上的哪个嘉宾?
郁止扯了扯唇角,第一次在纪星雨面前露出这样无奈中似乎还透着难言的表情,虽是一瞬,却也被纪星雨逮了个正着。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说是。”
“可惜……”
“那你什么意思?”纪星雨板着脸,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压下心中的怒火,然而每每看到郁止,便控制不住,收效甚微。
“恰恰相反,我发现,自己对你好像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是的,经过深入的思考,郁止再不愿相信,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对纪星雨有感觉,多少说不清,但是有。
意识到这一点,郁止再回想,便也能察觉一些痕迹。
他对纪星雨的容忍过了度。
若是换成其他人,被拒绝后还死缠烂打要追求,郁止绝对不会放任。
可在纪星雨到达自己面前时,他却没有用更直截了当的方式了断拒绝。
虽未答应,却也未阻止。
这不是因为节目,也不是因为纪星雨是他任务目标的特殊身份能够达到的。
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还没有保持距离,明知道沾染对方便是沾染麻烦,却还是没有强行远离,明知道……
他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当初在被采访时说的那些话真有先见之明。
纪星雨长得好,演技好,人有魅力,地位高,万众瞩目,脾气虽差却也知道克制,性格娇纵蛮横却也不失可爱,人无完人,这样的纪星雨已经具备吸引别人的资格。
关键这样的纪星雨还喜欢他。
纪星雨不知道,但郁止心里清楚,自己从没有因为什么白月光而讨厌他,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白月光是怎么回事。
因为它而厌恶纪星雨,纯属谎言。
一直以来坚持拒绝,下意识认为自己并未对纪星雨动心,不过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这样告诉自己,压下了那一抹不起眼的心动。
他将这些心思一一告诉纪星雨,听得纪星雨目瞪口呆,心跳也紊乱个不停。
“那你会这样的原因……”纪星雨觉得自己不该问,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不会是他喜欢的答案。
可他就是想知道。
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
郁止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看着纪星雨,语气认真道:“因为,我还没放下上一段感情。”
是的,这才是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对纪星雨并没有想法的原因。
纪星雨却要被气笑了。
“你玩我?”他调查过郁止,这人哪来的上一段感情?
郁止也不介意他信不信,他今天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而非让他相信。
“那人是谁?”纪星雨咬牙问。
“他不在了。”郁止道。
纪星雨愣住,“那你还……”
郁止:“可我还没忘记。”
他并没有要死死抓着一段过去的感情不放的想法,但他确实还没彻底放下,在心里明明爱着一个人的同时,与另一个有感觉的人交往,这是不公平的。
无论是对谁。
要让他彻底放下过去,接受别人,那只能依靠时间来淡化,而非是用谁来取代谁。
从前他认为纪星雨的追求不会动摇自己,因此有恃无恐,可现在发现,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他再不说清楚,便不合适了。
似乎从初遇,看到纪星雨耳上的黑星耳钉时,他便忍不住将一点心神放在这人身上,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是他的错。
他站起身,认真地看着纪星雨,“抱歉。”
“很抱歉,我没能坚守住本心。”
“很抱歉,明明有意却还要拒绝你。”
“告诉你,也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接受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相反,你很好,好到足够吸引我,诱我动心。”
他笑了笑,神色温柔,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坚定的残忍。
“纪星雨,不要将心思浪费在一个无法全心爱你的人身上,这不值得。”
第43章 替身白月光13
黑色的星星在琉璃灯的照耀下璀璨夺目,煜煜生辉,宛如纪星雨那双凤目中迸射出的眸光,却是一瞬即逝,仿若流星。
他动了动唇,像是要说什么,然而只听“啪”的一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幸而还没倒水,地面只有玻璃没有水。
纪星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连水杯也没拿稳。
郁止的“小心”被堵在了嘴里,没能说出口。
抬头看去,却见纪星雨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眼中神色难辨,似惊喜,似悲怆,又似恨铁不成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目光一眨不眨,丝毫没有分给地上那些碎玻璃一眼。
“郁止。”
“我发现你这人心还真的有点狠。”
半晌,纪星雨才深吸几口气,缓缓吐出几句话。
“对我,也对你自己。”
他调整好心绪,抱臂静静看着郁止。
“你明知道,就算拒绝,你也不可能再拥有你最爱的人。”
“你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我和你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没有。”
“你明知道……我宁愿不介意这些。”
他宁愿容忍郁止心里还有别人,却跟他在一起,毕竟,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都是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世上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永远存在于过去回忆里的人,而放弃当下和未来的感情?尤其是在已经对那人有感觉的情况下。
为了过去放弃现在和未来,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可郁止就是做了。
他是愚蠢吗?
显然不是。
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爱另一个人多过自己。
面对这样的现实,要说不丧气那是不可能的,可纪星雨却也只是丧气了一丁点儿,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另一点。
——这个男人可是亲口承认了,他喜欢自己。
在经历过这样久的追求与拒绝,在走过这么长时间的攻克后,他终于说出了那一句。
他是对自己有意思的。
他是动心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拒绝。
纪星雨都不知道自己该说这个人固执还是说他迂腐。
忽而他轻笑出声,抬头重新看着郁止,一双眼中洋溢着半是欢喜半是痛心。
他无视地上的碎玻璃,走到郁止面前,两人之间超过了正常距离,挨得极近,“郁止,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郁止微微一笑,答得诚恳,“知道。”
所以他对纪星雨说抱歉。
纪星雨固执地看着他,“所以你宁愿辜负我,放弃近在咫尺伸手便能抓住的感情和幸福,守着你那埋进坟墓里的感情?”
郁止沉默,便是默认。
纪星雨静静看着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丝疼痛,从心间蔓延,一阵一阵,不重,却痒。
郁止拒绝纪星雨,辜负的又何尝只是纪星雨,还有他自己呢。
他向纪星雨道歉,可他又向自己道歉的吗?
纪星雨演过无数人生,也见过无数作品中跨越生死的感情,但他却从未感到过真实。
要么觉得夸张,要么觉得油腻,又或者是虚伪。
他不否认真的有生死相随的挚爱存在,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郁止这样的。
此时此刻,谈起那个人,郁止从未露出悲痛的神色,但他仍是坚定地拒绝了自己。
这是什么呢?
纪星雨觉得自己用言语说不清。
可他无法控制心里的感觉。
“郁止,你真的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会真的放弃吗?”
不,他了解自己,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内心,
看着这样的郁止,他非但没有泄气的感觉,反而因为对方那句“有感觉”而感到苦尽甘来,还因为这样深情真挚的郁止而更加喜欢。
他不会放弃,不止不会放弃,还会乘胜追击,如果郁止从未对他动心,再听见对方有喜欢的人时,或许他会犹豫,或许他会泄气。
可既然已经动心,那他为何要放弃?
郁止也看着他无奈笑笑,随后认真道:“我也知道。”
可他还是说了。
“不告诉你,这不公平。”
纪星雨有权知道,那是他用一颗真心辛苦换来的成果。
它不该埋没,不该不为人知。
纪星雨眸光闪动,悲愤又无力地看着郁止,咬牙道:“你可真是!”
言语表达不出他心中的复杂心情。
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郁止会是这样一个人?!
倘若他随性一点,倘若他潇洒一点,倘若……他的认真和真心少一点……
他们何至于如此!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郁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诱得他痴迷不已,无法自拔……
纪星雨闭了闭眼。
郁止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便告辞转身要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那人喊了一声,“郁止!”
郁止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隔着玄关看着那人的身影,影影绰绰。
“你能不能,再说一回。”
纪星雨的声音传入耳中。
郁止出声:“再说什么?”
纪星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还是说……你不敢说?”
激将法,两人心知肚明。
郁止却还是笑了笑,动了动唇,缓缓道:“我喜欢你。”
*
郁止说喜欢说得干脆,退出节目也很干脆,为表歉意,他礼貌地找到节目组导演商谈,表示后面的几期大概没办法继续录制。
解约需要违约金,既然郁止愿意自掏腰包违约,那谁也阻止不了他的退出。
导演却十分心痛。
要是在第一期拍摄前郁止要解约,他顶多是有点遗憾,可在拍了一期,见识到郁止在节目组中的作用,以及他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后,却要面临这位隐形控场主咖要解约退出录制的显示,他难以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是纪星雨那边也表示后续不再续约继续拍摄,但毕竟人家本来就只签了一期,不继续也说得过去。
一口气走掉两个最大牌,导演预感这节目命途多舛,怕是要完,不过好在这两人还算靠谱,自己走了,却也推荐了救场的人,没让这节目开天窗。
然而导演还是遗憾叹气,他有预感,总觉得后面的几期不会比第一期更有热度了。
纪星雨找到郁止,“你不必退出节目,我只签了一期。”
他本来也没想全部拍完,没那个时间。
只是打算一期一期地续,等到把郁止追到手了,也就没必要再拍这节目。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郁止倒是真没想到这一点,可既然都已经解约,违约金也给了,那他也没打算继续拍下去,没必要。
“电影宣传见。”说罢,纪星雨转身离开,他也要挑剧本,拍属于今年的那部戏。
既然知道郁止心里有他,纪星雨反倒没有那么着急了,左右人就在那儿,跑不了。
他有信心,郁止注定会是他的,哪怕这个时间会很长。
郁止自然知道纪星雨说的电影是《进化》,它已经过审,正在拟定档期,而在确定好档期后,便会迎来紧锣密鼓的宣传期。
到时候,作为其中的男主角,郁止自然少不了跟着剧组跑宣传。
而纪星雨作为电影里的招牌噱头,虽然角色番位不高,可他若是想帮忙一起宣传,剧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郁止无奈笑笑,却也早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无论纪星雨怎么做,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宦海记》的大火让剧组收到了不少综艺节目的邀请,其中郁止自然也有份,接下来半个月他大概都得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
《三百六十行》属于边拍边播,第二期拍好,第一期就开始在各大平台上线。
近期火的综艺都是生活经营类,或者选秀类,《三百六十行》也能勉强跟生活沾个边,加上又有两个大咖助阵,刚一播放,热度就很高。
绝大多数都是慕名而来看新时代兄弟情的cp粉。
谁让双鱼cp发糖太少呢,好不容易有个综艺能让他们吃一吃,哪能放过。
众人想着就算有两人同框也算是糖了,是的没错,在经历过“口称探班”这种捕风捉影的口头幻想糖后,他们已经非常佛系,觉得只要两人同框,就算不说话,做一对塑料兄弟,他们也能靠剪辑吃糖。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们看到了什么?
郁止教纪星雨采茶。
纪星雨对郁止嬉笑玩闹。
纪星雨跟郁止晨跑。
纪星雨外出,郁止冒雨找人。
……
种种情节,还有很多很多。
粉丝们全都看呆了,纷纷对着屏幕嗷嗷叫!
这什么啊?根本不用剪辑,就满屏全是糖啊!
各大视频博主都在恨官逼同死,这么多糖,让他们还怎么剪?
节目组微博也热闹了起来,粉丝们纷纷在弹幕、节目评论区、官博评论区刷“好甜!!!”。
还有一些人忍不住叫喊:“这是真的吧?这一定是真的吧?啊啊啊不行了!!!他们真的好配啊!!!给我锁死锁死锁死!!!”
有些明眼人一针见血指出:“郁止对纪星雨有没有意思看不出来,但纪星雨一定对郁止有意思!”
可惜这种真情实感的评论只能被cp粉们控评。
理智的cp粉们表示吃糖就吃糖,别牵扯到真人,毕竟这俩是真的好朋友。
那个火眼金睛不高兴,愤怒地说:“你们不信就算了!”
只有他看到了真相。
哼,他等着这两人翻车。
cp粉们疯狂,加上两人粉丝和其他嘉宾带来的流量,成功让这档综艺冲上排行榜前三,并且还在往上爬。
其中最火的当然还是郁止和纪星雨,无论是纪星雨的真实亲民感,还是郁止的随时控场感,都让观众觉得十分舒服,喜欢不已。
只是cp粉那边出了点问题。
“我逆cp了!”
“+1”
“+2”
“……”
“+10086!”
“+∞!”
是的,许多人都逆cp了。
毕竟,纪星雨比郁止年龄大十岁,纪星雨是神格稳固的国际巨星,而郁止则是新冒头的小鲜肉,纪星雨性格向来冷肃深沉,而郁止对外的态度温和有礼。
在两人身材外貌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众人自然是习惯性地把纪星雨当成攻,郁止当成受。
然而看完了这档节目,众人才发现,对外冷肃深沉的纪星雨对着郁止像个任性的孩子,而看着温和的郁止却有着十成十的控场力,且学识渊博,只听他说话,就仿佛觉得想跟他一起聊到地老天荒。
这样的两人,在众人的眼中,顿时攻受颠倒,再也掰不回来。
然而即便逆了cp,众人吃起来也觉得好香好香,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节目就那么长,看完就没了,粉丝们尝到了甜头继续嗷嗷叫着要吃糖。
然而怎么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进化》定档,开始宣传。
消息刚传上网,网友们便纷纷跑到微博底下疯狂呼唤,表示要支持。
其中叫嚣地最厉害的就是cp粉,天知道他们找粮都快找疯了。
现在终于有了,且据先前纪星雨透露,这两人在这部电影里了是真的情侣!
还有那张看得人面红耳赤的床照,粉丝们怎么能不蠢蠢欲动?
为了电影跑宣传,郁止和纪星雨再次见面,郁止一身黑色衬衫,身姿笔挺,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他健美的身材,引得纪星雨多看了两眼。
纪星雨勾唇:“好久不见!”
郁止抽了抽嘴角,假装没有看到纪星雨的目光,面对对方的打招呼,也只是礼貌点头,并未多说话。
电影首映,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这让想远离纪星雨的郁止有些无奈,他不觉得纪星雨会一直不来找他,只是感叹怕是在《进化》这部电影所有事宜过去前,纪星雨都甩不掉。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意外和厌烦。
看来虽然表面上他拒绝着纪星雨的接近,可心里却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荧幕上播放着电影,高超的特效,精湛的演技,高潮迭起的剧情,将观影的众人吸引地移不开目光,直到看完还意犹未尽。
只有纪星雨全程在开小差,时不时戳一戳郁止,时不时看一看他,时不时给他发信息。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没用,郁止就是不搭理他。
看得纪星雨有些不高兴,便用腿去勾搭郁止的腿,试图让对方将注意力从电影移到自己身上。
郁止将双腿转了个方向,无奈出声:“别闹。”
有了这话,纪星雨果然没闹,直到首映结束,众人从场地离开,郁止也跟着离开,却在外面被纪星雨赶上。
“这么久不见,想请你吃顿饭。”纪星雨道。
郁止指了指前面车,“不用了。我这人在等我。”
郁止上了自己的车,经纪人正在车上,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手里正拿着什么金闪闪的东西对着郁止,“这是骄阳送来的请帖,他们准备在游轮上举办一场三天三夜的狂欢宴会,请了不少明星和大佬来,你去参加的话,有机会跟大佬们认识,积攒更多的人脉和资源!”
“怎么会给我?”郁止可不觉得自己会有资格被送请帖。
陈越看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现在可是张导新戏的男一号,现在电影正要上映,请你去,或许是看上你的潜在价值。”
郁止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被人这样认真对待的价值,但要想找到答案,只能自己走一趟才知道。
果不其然,上了游轮,当晚,游轮宴会开始后,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游轮上有什么,又有哪些人,便被两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找上了门。
“郁先生是吗?我家小姐想请您喝杯酒。”
小姐?
郁止眸光微动,“不介意我换件衣服吧?”
两人礼貌道:“您请便,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能快一点。”
郁止:“好。”
回到房间,关上门,郁止打电话问陈越:“骄阳老板有女儿吗?”
“是有一个,怎么了?”陈越问。
郁止面色平静:“没什么,就是人家要请我喝酒。”
说是喝酒,但谁不知道这是借口。
陈越紧张道:“她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要不我现在来接你?”
郁止:“……游轮在海上,你怎么来?”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看着办。”
挂断电话,他换好衣服出门,“好了,不知道你们小姐在哪里?”
两个保镖态度还不错地领着他往前走。
几人上了顶楼,露天的顶楼上,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桌上摆放着一杯咖啡。
见到他上来,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打量了一下他,眼中的好奇毫不掩饰,
“你就是郁止?果然比电视里好看,请坐。”
郁止从善如流坐下,“白小姐,您好。”
听着她认出自己,女人也不意外,“要喝点什么?”
郁止:“白开水就好。”
白小姐笑道:“不必防备我,我虽然喜欢你,却也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
郁止也笑了,神色淡然,“不,是我本就喜欢喝白开水,有点渴了。”
白小姐笑容更大了,“你这人有意思。”
“你知道我叫你来的意思吗?你的回答是?”
郁止接过侍从送过来的白开水,喝了几口才道:“抱歉,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白小姐诱惑道:“你知道要是跟着我,你能获得多少便利吗?”
白家黑白通吃,势力复杂,实力雄厚,如果有他们帮助,郁止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纪星雨的高度。
郁止坚持道:“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还蛮享受一点点往上爬的过程。”
白小姐笑容不变,“可我怎么听说,郁先生一开始可是接受了纪星雨的资助?”
郁止眉心不自觉微蹙了一瞬。
白小姐看在眼里,声音仍旧轻松随和,“我知道,纪星雨喜欢你,可我也听说,你拒绝了他,还跟他断了关系。”
听着对方说本该只有自己和纪星雨知道的事,郁止也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
白小姐眼中的赞赏更多了一分。
“郁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可若是我用纪星雨来威胁你,你答不答应呢?”
“毕竟,郁先生也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郁止放下杯子,双腿交叠,双手随意置在腿上,看向白小姐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锋芒。
“如果白小姐只是与我找消遣的,大可不必开这种玩笑。”
“我愿不愿意,与纪星雨无关。”
白小姐叹口气,“你还是在维护他。”
郁止却笑了,笑容清浅,语气随和,不见丝毫紧张,“白小姐也说了,他毕竟是我喜欢的人,不是吗?”
第44章 替身白月光14
海风轻抚在脸上,带来晚秋的寒凉,顶楼灯火通明,侍者用小提琴演奏着优雅浪漫的乐曲,然而在座的两位却是郎无情,妾有意。
白小姐看着郁止不疾不徐喝水吃甜点,半点也没紧张的模样,心中对他更为欣赏。
然而她也心知,欣赏又如何?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从对方拒绝开始,她就没有了机会。
白小姐抖落手上的香烟,将它灭在烟灰缸里,合上面前的杂志,对郁止笑着道:“都说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郁先生不愿意,那便算了,这次是我冒昧,接下来的时间,祝郁先生在游轮上玩得开心。”
说罢,她起身便要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停下回头笑道:“对了,作为赔礼,我便免费告诉郁先生一个消息吧,纪星雨也在这游轮上。”
郁止挑眉,抬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郁止微微蹙眉,却是没打算继续享用晚餐,下到自己所在的楼层,郁止没花费多少功夫,便在某个位置看到了纪星雨,对方正在跟朋友说话,看两人关系应当不错。
“你出来陪我玩,你老婆不会不高兴吧?”
薛彦在几个月前就跟未婚妻结了婚,刚度完蜜月,自觉忽略朋友太久的他便自告奋勇陪纪星雨出来玩,以两人的身份,弄到这儿的请帖并不难。
“她最近正忙着演出,哪有时间理我。”度个蜜月还嫌麻烦浪费时间耽误她演出呢。
薛彦这委屈的语气瞬间就让纪星雨明白过来,不是这人想陪自己,而是被老婆嫌弃,不得不找兄弟聊以慰藉。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管的公司,总裁这么闲的吗?
“艹!他怎么也在这儿?!”薛彦眼睛一转,突然看着某个方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边。
声音惊得纪星雨不由问:“谁?”
说罢,顺着薛彦的视线看过去,下一刻,目光微凝。
薛彦没来得及阻止,就让一家兄弟看到了郁止,心中那个艹。
最近他听着纪星雨跟他说跟郁止的关系变化进展,原本对他的话还存有几分怀疑,然而看到真人,怀疑打消了不少,这都追上来了,果然是有感情。
他正想要不要给兄弟腾位置,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一听,顿时面容僵住,像是忘记怎么运动一般,久久不动。
纪星雨察觉不对,皱眉关心问:“怎么了?”
下一刻,薛彦突然抱了纪星雨一下,啊啊大叫:“啊啊啊我要做爸爸了!”
纪星雨眼中一亮,自家朋友迎来这样一个大喜讯,那确实该恭喜庆祝。
他笑道:“恭喜!”
又道:“那你现在要回去吗?”
薛彦放了几次才终于把手机揣进兜里,嘴上不停道:“回回回!马上就回!兄弟,你在这儿好好玩儿!我要回去陪老婆了!祝你也感情顺利!”
他一边说一边往服务区跑,远远还能传来他大喊要回去的声音。
游轮在海上,但中途也并非不能离开,只要用快艇送回去即可。
收到消息的服务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得到指示后,才对一直沉浸在妻子怀孕消息的傻准爸爸薛彦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先生请随我来。”
薛彦正拿着手机看对面发来的B超图,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服务生的异常,十分乖觉地跟着对方离开,嘴上还催促道:“待会儿快一点,我家人还在等着呢,很着急!”
服务生眼眸暗了暗,面上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道:“好的呢。”
目送薛彦离开,纪星雨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羡慕。
朋友家庭美满,即将迎来新生儿,真是事业家庭都幸福美满。
可他自己却还在某个固执的男人身上死磕。
总觉得自己输了。
这么想着,纪星雨转头便看见郁止正朝着自己走来。
他收敛眼中的羡慕,看着他道:“我竟不知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在他印象里,郁止可不是喜欢玩乐的人,何况,这里也不是普通人能来的。
郁止哪里来的请帖?
这个念头在心中生起就隐隐没有下去。
郁止并未解释什么,白小姐的事暂时解决,应该没什么问题,用不着告诉纪星雨,徒增担忧。
“有人送的。”他简单一句话带过。
“呵!”纪星雨却呵了一声,冷笑道,“我竟然不知,你什么时候跟谁关系这么好了,连这么重要东西都能随便送。”
这是在吃醋了,可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呢?不过是不爽,也只能是不爽罢了。
郁止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避而不谈,转而道:“你朋友家中有喜事?忘了说一声恭喜。”
纪星雨哪能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一时气恼,不由也不悦道:“他家里有喜事关你什么事?还是你也想要那种喜?”
这是在说他要娶妻生子?
郁止面上的温和退散,眉心一拧,这是他生气了的预兆,“纪星雨。”
纪星雨移开视线,不看他。
明明早就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不要再动不动发脾气,平白招惹对方不高兴,可有事他还是控制不住。
究竟是谁给的郁止请帖?
那人对郁止又是什么关系?
来这艘游轮的人非富即贵,但大家都有自己的目的,要么玩乐要么联系忍耐,可纪星雨和郁止却哪个都不是,两人不去玩儿那些游戏项目,更不跟谁攀关系人脉,只待在一隅,享受这片安静闲适。
夜晚,游轮上要燃放烟花,郁止并不知道,于是,在突然听到这爆炸的烟花声时,反射性神经紧绷了一下,以为哪里有敌袭,神色一厉,转头看去,却见游轮外围围了无数人,到处人头攒动,欢呼声喊叫声如山如海。
再一看,原来是烟花。
郁止心神一松,身体也从紧绷放松下来。
两人距离这么近,纪星雨不可能没注意到郁止的异样,当即顾不上生气,走近关心道:“你怎么了?”
“不会被烟花吓到了吧?”他觉得这猜测有些好笑,不过是随口一说。
谁知郁止却一本正经道:“是有点,这放得有点突然。”
纪星雨没想到还真是因为这样,难道这人从小到大没听过烟花吗?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对郁止产生了怜惜和关心。
不由在心里询问自己,怎么就要跟一个年轻人计较呢?
自己比对方大,迁就一点又怎么了。
哪怕郁止看起来能干又正经,可说到底,这人可是比他小了十岁,还是个年轻人。
不对,他也不老。
是郁止太小。
纪星雨是不怕十岁这点年龄差的,不知道为何,从一开始确定以及喜欢郁止后。他就从未担心过年龄差的问题,就好像……这点不算什么,每每在心中略过,也都是轻描淡写便过去了。
“这烟花随机燃放是这儿的规矩,毕竟意料之外的美丽更为惊喜,不少人都喜欢。”纪星雨对郁止解释道。
郁止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也说得过去。
“这里太热闹了。”他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拥挤燥热不安全。
纪星雨也顺势应下,“我们回去。”他也更想要二人世界。
两人一拍即合,穿过重重人群往住宿房间走。
巧的是两人房间在同一层,虽然相隔也不算太近,但至少比不同层好很多。
两人路过走廊,最先走到郁止房间,纪星雨站在门外,见郁止进去后丝毫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不由出声,“喂……”
郁止抿唇,心中无奈,只得提醒道:“纪老师,我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和你在一起?”
虽然,因为在这艘游轮上,最熟的人只有纪星雨,两人在接下来几天估计少不了接触,然而这并未过界,可要是邀请对方进来,保不齐对方会得寸进尺。
无论纪星雨想要怎样找借口进去,郁止都坚定不移地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想了想,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仍找不到源头,无奈之下,也只得睡下。
第二天,郁止还没醒,就收到了纪星雨电话的狂轰滥炸,他皱着眉接起电话,“喂……”
“起床了,你怎么这么久还没起床?快起来开门,我在外面。”
很好,一点也不出郁止的预料。
早在知道纪星雨也在这艘游轮上后,郁止便想到会被对方死缠烂打的可能。
毕竟游轮就这么大,他想躲也躲不了,纪星雨可不就仗着这一点可劲儿纠缠。
想着这游轮上人多,陌生人也多,郁止也没想着要远离纪星雨,未免对方惹上麻烦或者出什么事,还是看着点比较好。
纪星雨不是空手来的,进来时,他手里还提着打包好的食盒,“我带了早餐,你想吃什么?”
郁止正在洗漱,吐出一口牙膏沫,“随便。”
纪星雨还记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郁止多做中餐,于是拿的多是中式早餐。
吃完饭,纪星雨又要拉着郁止去锻炼,理由都是现成的——郁止今天没晨练。
郁止黑线,“纪老师,你是不是忘了,饭后不宜剧烈运动?”
他昨晚睡得太晚,加上这是陌生环境,以至于今早起晚了,错过了晨练。
“不运动,我们还可以去做其他的,比如听演奏会,看电影,又或者你想认识什么人?如果我认识,也可以帮你引荐。”
总之,反正都要两个人一起做,别想甩掉他。
郁止被他这模样弄的一时哭笑不得,心中的不悦早已消失。
“你要是觉得无趣,大可以去多认识些朋友。”他没什么想认识的人。
纪星雨眸色深了深,他双手抱臂,沉声道:“郁止,你装什么糊涂?不想看到我就直说,我也不至于死缠烂打。”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有心而有恃无恐。
郁止心中腹诽,面上不显,看着纪星雨离开的背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瞧瞧纪星雨这样子,他总觉得自己离阵地失守已经不远了。
郁止头疼,还有些郁闷,纪星雨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他还真有些难办,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想要劝诫管束还没资格。
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这艘游轮?
这个念头在郁止心里一闪而过,到底还是被放在了一边。
白小姐那边说是放弃了,可这也说不准,万一对方因为自己的迫不及待要离开,又心火重燃呢?他不怕麻烦,却厌恶麻烦。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然而郁止却不知,此时此刻,纪星雨正在跟他所想的白小姐一起聊天。
说来纪星雨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走出住宿区,到了休闲区,就被两个黑衣保镖找上,并且表示:“我家小姐想要请纪先生一起吃个饭。”
态度诚恳,语气恭敬。
然而纪星雨也见过无数人,哪能看不出这两人说话也是肯定句。
换言之,这顿饭不吃也得吃。
纪星雨唇角扯出一抹笑容,笑容略带了点邪气,眼中眸光厉厉,掩住了那一抹深色。
“好啊。”
他跟着人去了,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第六感告诉他,这与郁止有关。
毕竟,自己最近可没招惹什么,能找上他的,便是与他相关的人和事,而这座游轮上有什么与他有关?必然是郁止不可。
只是他没想到,找他的人会是她。
“纪先生好久不见,昨天玩得可算愉快?”白小姐笑着招呼。
纪星雨看了看白小姐,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来,唇角微勾,“原来是你。”
白小姐笑容款款看着他,好奇问道:“是我,纪先生吃醋了吗?以前我对你感兴趣时被你拒绝,现在你喜欢的人却上了我的游轮,说不定,还上了我的床,后悔吗?”
纪星雨笑而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白小姐笑得脸僵,终于笑不下去,不由收敛笑容,面无表情问:“你笑什么?”
纪星雨确实在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白小姐真有意思,最近演技见长,说不定还有机会来我们行业混碗饭吃。”
言外之意,我看着你演。
白小姐脾气再好,也要被这人给气死了,“纪星雨!”
纪星雨伸手给她的咖啡续杯,“白小姐息怒,气大伤身,好歹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不比年轻人,这要是出点问题,还得请医生,岂不是麻烦?”
白小姐这回真是气笑了,看着眼前这个把她气得不打一出来的男人,冷冷道:“说我老,你不也就比我小两岁?女人在那方面还有天然优势,你都这么老了,多年宝刀未出鞘,那玩意儿还能用吗?”
纪星雨:“……”
“能不能用,也不是你能知道的。”
白小姐嗤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难怪郁先生不接受你,他脾气那么好,显然是觉得你性格糟糕,才用各种理由当借口,表面敷衍你,背后想尽办法摆脱你。”
纪星雨笑不出来,脸黑了,他何尝不知道这女人是故意说假话激怒他,可这事本就是他最近惦记着的,这女人是说到他心梗了。
见自己扳回一局,白小姐终于重新挂上笑容。
然而纪星雨却有些神思不属,脑子里忍不住想这女人请郁止上来做什么?难道真是她说的那样?
看着纪星雨脸色越来越差,白小姐兴味盎然地欣赏了许久,才终于大发慈悲般开口,“你要是求我,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跟他都聊了些什么。”
“求你。”纪星雨答应地毫不犹豫,根本不给白小姐反悔的机会。
白小姐:“……”
这求得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都不想说了。
然而她要是出尔反尔,这个男人怕是要笑话死她。
“好吧,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告诉你,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想睡他。”白小姐笑盈盈地说。
纪星雨面色变也没变,“他不会答应你。”
白小姐直接说结果,反而道:“你猜,我要是用你做威胁,他会答应还是拒绝?”
纪星雨愣住,显然没想到这种可能,不说其他,就说他自己,心里希望郁止说答应还是拒绝?
他犹豫了。
……
看着纪星雨匆匆离开的背影,白小姐喝了口猩红的酒,与红唇相互映衬,相辅相成。
“小姐,您为何要这样做?”
白小姐笑笑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保镖不觉得,男人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白小姐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林城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保镖严肃道:“已经尘埃落定,邹家绝无翻盘可能。”
白小姐施施然戴上自己的蕾丝白手套,语气悠然道:“那就尽快处理了吧,我不希望下次去还能看到无用的废物在我眼前晃。”
“是!”
*
郁止久等也不见纪星雨回来,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人,然而他刚打开门还没走出去,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郁止下意识皱眉,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才勉强没将人迅速推开。
他领着人进来,将门关上,这才把纪星雨推开,不悦道:“你干什么?”
却见纪星雨顶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走之前的气恼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有些受不住的热情。
想着他们并未交往,理应适当保持距离,郁止后退半步。
纪星雨却上前一步,将距离拉得更近。
郁止皱眉,却见纪星雨笑了,眸光摧残,眉目缱绻。
“郁止,你既不是我家人,也不是我爱人,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维护我?”
“你嘴上说着不接受,行动却从未撇开我。”
“拒绝享受作为我男朋友的权利,却背负对我的责任,你属蜗牛的吗?”
把什么都背在身上。
“你是不是……有一点爱我?”
不是喜欢。
不只是喜欢。
是爱。
像草木对泥土,悄然滋生。
第45章 替身白月光15
空气凝滞,安静无比。
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又绚烂,眸中流光四溢,婉转缱绻。
闻言,郁止哪能不知道这人是见了谁,他自然而然移开视线,不欲去看那双眼睛。
“只是应该做的。”他淡淡道。
“既然喜欢,就该如此,”
至于爱不爱,他给不出答案,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在他这里,一旦掺上责任感,喜欢和爱的界限便会变得不那么明显。
这些话不是纪星雨想要听的,但其实他也没必要问,因为答案已经在他的心里。
郁止在回避他的眼睛。
“郁止,你不累吗?”他问。
克制着喜欢和欲望,背负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明明比他年轻,却像个已经活了许多年的人,认真又克制,冲动这种东西,仿佛从来没在他身上看见过。
这让纪星雨不由得想,若是当初在郁止故意提出要整容时没有坚决反对,这人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去整容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瞬,随后消失,无论如何,他又不能重来。
但他真的很想看到郁止不再克制,随心所欲的一面,这辈子还那么长,他总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想到一辈子,他又不禁露出笑容,看着郁止的目光带上了隽永安宁。
从前性子沉郁又爱生气的人,已经学会了笑,学会了开心,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力求让自己更好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
若是回到一年多前,纪星雨都恐怕想象不到那样的人竟然是自己,无他,差别太大了。
“为什么会累?”郁止没有那种感觉,毕竟一路走来,他一直如此,没有改变,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许是习惯了,从未觉得累。
好比让一个从来不运动的人去跑步锻炼,当然会觉得累,可若是让一个一直坚持锻炼的人特地去锻炼,那便是再简单寻常不过的日常。
郁止对纪星雨道:“你怎么会见到白小姐?你知道我是她邀请上来的,所以特地去找她?”
他觉得有可能,但又不像,毕竟没有预兆。
反而白小姐主动邀请别人这点让他有些联想。
纪星雨爽快道:“她叫我去的,想用你气我。”
说罢又笑倒在郁止身上,“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真正气到我的人只有你。”
我的喜怒哀乐,只和你有关。
闻言,郁止便也知道他没吃亏,便放下心来劝道:“这里不比陆地,未免不好离开,还是低调一点。”
纪星雨随意点头,他现在想的只有郁止一个,哪里还想搭理其他人,若是可以,他愿意跟郁止在屋里共度三天三夜,只可惜怕是这人不会同意。
都说完了,郁止便也将趴在他身上的人推了起来,“不要动手动脚,克制一点,我们……”
“我们不是情侣,我知道。”纪星雨截了他的话头,又勾唇轻笑道,“可你不能否认我喜欢你,也不能让我放弃接近你,对你情不自禁。”
“如果你不想,那就自己阻止,我靠近一次,你就阻止一次,我追我的,你拒绝你的,我们互不干涉,这样才公平。”
郁止:“……”
头一回见人将骚扰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正大光明。
果然,是知道他动心后便有恃无恐了吧。
郁止第一次有点后悔坦白。
有的人,你君子,对方却不一定会君子。
为了自己的原则和清白,郁止将纪星雨推出了房间,让他回自己屋去。
纪星雨不愿意,然而郁止铁了心的,这里到底不是普通地方,两人要是推搡也不好看,纪星雨无奈被驱逐出门。
回到房间,纪星雨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面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他觉得这游轮没白来,谁知道竟然会在这儿和郁止有这样的进展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用不了一辈子,就能将这人拿下。
他已经找到了正确攻略郁止的方法。
既然他为了另一个人不愿意跟他在一起,那他便在郁止面前刷感情,只要让郁止更爱自己,不愁等不到对方主动靠近自己的那一天。
纪星雨越想眼睛越亮,左右这艘游轮上别的没有,娱乐的活动却不少,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打铁要趁热,完了还指不定会生什么变故。
郁止在跟经纪人打电话,也是商谈后续工作的问题,以他现在的人气,还没到达“大红大紫”的程度,两个任务只完成了第二个。
“吃软饭”是钻了空子,在跟纪星雨的包养合同期间勉强完成的,可“大红大紫”却没办法钻空子。
不过按他的估计,《进化》能够大火,而在它大火后,自己再借着热度拍一部高质量电影,播出后,大约就能达到“大红大紫”的标准。
因此他在让陈越推掉一些不必要的通告,等他回来再挑选两个位置在两部电影间隔期间维持热度的通告就行了。
倒不是郁止讨厌做明星,但他喜欢用最高的效率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于其他不那么必要的,他不需要也不想做。
陈越却有些担心,“你现在本来也没多少作品,如果还不忙着工作,圈内更新换代又那么快,恐怕……”
“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考虑。”郁止说道。
陈越无奈,只能道:“那好吧,我给你推了。”他知道劝不动郁止,干脆不浪费那个唇舌。
郁止很满意陈越的明白,挂断电话后,他在考虑其他。
原本他只打算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就离开,可现在纪星雨已经将心放在了他身上,若是自己毫无预兆地离开,他会怎么样?还会幸福吗?
既然不会,那他的任务也就失败了。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除非他像上个世界一样留下来。
郁止心中无奈,明明他都认认真真地完成任务,可每每到后面都会变成以身相许,让对方一辈子“幸福”?
这算什么?
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是花心滥情的人,可接连两个世界,他都喜欢上了别人。这不合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郁止只好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上午他都在房间里,下午去这艘游轮其他地方转了转,这上面应有尽有,客人们每个都兴致高昂,哪怕已经过去一天,也都还在兴奋,各个地方热闹不已。
“你们这是做什么?”路过,看到一名服务生推着工具车,上面还有许多蜡烛。
“要停电了吗?”他礼貌询问。
服务生笑着道:“不是的先生,是有位客人买了灯海套餐,我们需要为他布置场地。”
郁止看了两眼便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吧。”
“是。”服务生离开。
没在外面找到纪星雨,想着对方或许已经回了房间,郁止便也不再在外面浪费时间,回去了。
晚饭是叫的服务,然而当服务生敲开房门是,手上并未推着餐车。
郁止一愣,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点了晚餐?”
服务生顶着完美无瑕的笑容,礼貌地对郁止行了个礼,“先生,有位纪先生邀请您去一个地方。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郁止眉心微蹙了一瞬,想着纪星雨做了什么?
然而他就算猜到对方大概准备了惊喜,却不知道具体究竟是什么。
要拒绝吗?
他还想拒绝吗?
如果去了,他还能保证自己的心像之前一样坚定不动摇吗?
郁止扪心自问,想了许多,然而各个都没有答案。
只有亲身实践,才能得知自己内心的想法。
而实践,便必然要迈出那一步。
郁止沉默片刻,就在服务生觉得自己恐怕要失败时,终于听见一声,“好。”
夜晚的游轮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而客人们却比白昼更放得开,一路走来,郁止已经见到了好几对男男女女接吻。
这里隐私性很高,大家也都是聪明人,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
如果白天大家都是成功人士,彬彬有礼,那么夜晚便仿佛给所有人盖上了一层遮挡浓雾,让人可以尽情释放真实的自己,什么牛鬼蛇神都暴露了出来。
郁止对这些没兴趣,却也被迫看到了不少辣眼睛的画面。
直到领着他的服务生停下脚步,“到了。”
郁止这才回神,定睛一看,顿时愣住。
服务生功臣身退,这里只剩下郁止和眼前这一幕。
平静无波的海面上,飘荡着一盏盏莲灯,精致漂亮的粉色莲花中,立着一支红色蜡烛,数十朵莲花灯照亮了这一片海面上的夜色。
纪星雨没有在游轮上,而是坐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橡皮艇,看样子应该也是游轮上的,正在莲灯中央,被那一片粉红暖黄包围着,手上还在不停地将蜡烛放在莲花上点亮,放入海中,渐渐飘散开。
“要下来吗?”纪星雨对郁止邀请,他身上深海蓝的衣服,在夜色的掩盖下不甚清晰,只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明亮。
郁止不由自主地想到纪星雨当初表白那一夜,也是满屋子的红蜡烛,漂亮又喜庆。
只是那日两人的关系和气氛远不如今日和谐暧昧。
他不禁弯了弯唇角,“你还真是,对红色情有独钟。”
面对纪星雨的邀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不想拒绝。
纪星雨拉着他一起上了橡皮艇。
到底不是陆地,也不是厚重的游轮,身下的橡皮艇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郁止上去时,略有些摇晃,令人紧了紧心神。
郁止握着纪星雨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纪星雨唇角微勾。
这艘橡皮艇比较小,刚好容纳两个人,也就是说,并没有多少余地给两人拉开距离。
不知是因为身下的晃动,还是这海面的莲灯太美,郁止觉得自己心也晃动了片刻。
“今天买什么灯海套餐的是你?”郁止很快便想到了白天遇到的服务生。
纪星雨承认道:“是我。”
这玩意儿要在夜里才有可看性,而夜里其他人往往都相约进了房间,或者一起跳舞,很少有人愿意在这个气候来海上吹风,被纪星雨捡了个便宜,附近没有其他人,人都在游轮上。
“好看吗?”他问。
郁止点头,“嗯。”
“那你喜欢吗?”纪星雨又问。
郁止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纪星雨也不失望,回想起以前,便笑着说了起来,“我知道,你看到这的第一眼,大概就会想起那天晚上。”
“事实上,我的用意也是如此。”他说道。
“郁止,我不问你后不后悔,也不问你如果能重来,你会不会做什么的无用蠢话,今天在这里,我只想再问你,今天要不要考虑答应我?”纪星雨语气认真,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郁止抬眼看他,却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话里的问题。
“今天要不要考虑?”
“难道除了今天,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问我?”
纪星雨一本正经肯定道:“所以如果你不想听,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立刻答应我。”
郁止被逗笑了。
真的被逗笑的时候,他几乎什么也没想。
这种情景,这种时候,面对眼前这个固执不肯放弃妥协的人,他真的很难再分心去想其他。
认真看了纪星雨许久,看得对方都有些不自在,甚至想撂挑子不再装什么安静优雅的男神,干脆释放本性时,才终于听他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勉为其难考虑一下。”郁止故作纠结地道。
闻言,纪星雨刻意压制的脾气忍不住被放了出来,他凑上前,揪着郁止的衣服,不高兴道:“我这样的,你还要考虑?”
郁止:“不是你要问的?”
纪星雨哑言失声。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只要稍稍故意稍稍重一点,就能被对方听见。
微微低头,便能触碰到对方。
海风寒凉,吹打在人的身上并不美好,然而两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温度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热。
清新淡雅的兰香萦绕在二人之间,像蛊惑,像诱哄。
不知不觉间,纪星雨一点点靠近……靠近……
终于,触碰到那唇上的温软。
二人俱是睁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谁也没动。
片刻后,还是郁止先有了动作,他将纪星雨推开距离,唇瓣分开。
纪星雨心中一凉,看向郁止眼中带上了厉色,有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难不成这个男人又要拒绝或者反悔。
“纪星雨,我想知道,你真的想好了吗?”郁止拉着他的手,到底没有松开。
“我一直都想好了。”发现有转机,纪星雨来不及回神,下意识道。
“即便我还同时喜欢别人,你也不介意?”郁止认真问道。
“介意,但如果只有那个不在的人,我可以接受。”谁会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还喜欢别人?甚至比喜欢自己还多?
但纪星雨愿意接受和理解。
“我只是不希望,明明我们都对彼此有感情,却要因为一些无法更改,无法挽回的原因而耽误错过,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郁止微笑道:“可惜吗,但你好像忘了,没有我,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并不是一直吊在我身上,可我还爱着别人这件事,却没有挽留的余地。”
“你亏了。”
亏死了。
纪星雨听出他松口,当即趁热打铁道:“其他人有很多,可我喜欢的只有你。”
“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郁止微微挑眉,似乎有点不解。
只有他,那白月光呢?
他自己知道白月光不存在,纪星雨本来不该不知道,可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疑惑在郁止心头蔓延一瞬,便又被他抛开,专心面对眼前的人。
纪星雨故作淡定,握着他的手却捏得紧紧的,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良久,郁止终于无奈微笑,“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原本他拒绝对方,便是因为觉得委屈了他,对他不公平。
可这段时间以来,纪星雨却逐渐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哪怕他还忘不了过去,也愿意接受。
不想因为过去而耽误未来。
这就是他的答案。
那自己还要怎么拒绝?
“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下结论,说从今天开始,他们便是情侣。
砰——!
漂亮绚烂的烟花在上空燃放,璀璨夺目,像是在为这场浪漫庆祝。
郁止却面色一正,整个人严肃起来,一把将纪星雨抱住,力道很紧。
本来等待着他说话的纪星雨一愣,“怎么了?”
“出事了!”来不及解释太多,郁止只道,“刚才不只是燃放烟花的声音,还有枪声!”
闻言纪星雨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郁止,“上面有好多人!”
不仅好多人,还都是有身份地位,不乏有头有脸的人。
游轮上的客人没郁止这么快的反应,然而在看到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人被击杀时,也迅速混乱了起来。
“啊——!”
尖叫声呼喊声响彻整艘游轮。
一群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人拿着枪悠闲地出现,放肆大笑,愉快地欣赏这些人上人名流惊慌失措、疯狂逃窜的狼狈模样。
仿佛这样便能取乐他们,仿佛这样的他们便能让这些歹徒愉快疯狂。
“哟哟!”
他们拿着枪,看中谁,就射一枪,不疾不徐地追在后面,跟在后面像追捕羔羊的猎人。
白小姐要疯了,“你们都是蠢货吗?为什么会被这些人混到游轮上来?!”
这游轮上有这么多重要人物,要是出了什么事,白家绝对要重伤!这件事是谁干的她心里有猜测,恨不得亲手解决了那蠢货!
“快去报警!”白小姐吼道。
然而,即便警察们飞速赶来,最快也要十多分钟后,而在这十多分钟内,这游轮上的人还能剩多少?
白小姐简直不敢去想。
她也不想去想,拿上自己的精致的银色手枪就去了外面。
她一枪对准一个歹徒,每个都精准毙命,然而对方人虽然不算多,却分散,一时间她也没办法全部解决。
这些不是普通歹徒,而是热爱混乱,根本不怕死的恐怖分子。
一些想要逃跑的人已经拿了救生圈橡皮艇逃生船等等准备从海上离开。
然而那些恐怖分子朝着水上射击,也不射人,只射中救生工具,再看着那些人在海里挣扎。
不巧,郁止两人也在海上。
看着已经有恐怖分子注意到他们,郁止当机立断,抱着纪星雨,“跳!”
砰!
橡皮艇被射中,漏了。
两人都会水性,在水下憋了一会儿,郁止抓着还负隅顽抗的橡皮艇想对纪星雨说话,然而身在海中,张口就是海水。
又过了片刻,两人浮出水面,郁止艰难道:“上游轮!”解决完那些恐怖分子才有活路。
这里离岸边还有点远,两人不一定能游回去,且不保证那些人不会朝着水里的他们射击。
纪星雨一听,就知道郁止要做什么,抓着他的衣服,有些想要阻止。
他知道,郁止要是上游轮,必然会跟那些人对上,太危险了。
“你又没武器,危险!”纪星雨担心。
两人离游轮也有一段距离,郁止没时间劝人,也不商量了,直接道:“抓紧我!”
纪星雨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水流攒动,黑夜之中看不清,他却能感觉手上一疼。
被利齿刺破皮肤的感觉传入脑中,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只感觉身体一麻,大脑一沉!
心悸感一阵一阵,同时仿佛浑身的血液和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片刻,他有些木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被海蛇咬了。
剧毒的那种。
他先是茫然地想:这样啊。
随后又想:怎么会呢。
察觉他的不对劲,郁止停住,关心道:“怎么了?”
纪星雨摇头,他没说话,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出水透气,只能抓着郁止,借助他的力量。
他脑子转得有点慢,却还是在想:这会拖累他的吧?
纪星雨张嘴似乎想说话,却被喂了一口腥咸的海水。
白小姐和她的人力挽狂澜,占据上风,事情想必会被解决,郁止觉得不需要自己,便也不着急上去。
他抓着游轮的梯子,抱着纪星雨,让两人露出水面呼吸。
纪星雨心悸感越重,他能感觉血液流速很快,带着那不知名的毒素流遍全身。
他几乎睁不开眼,声音也十分虚弱,郁止以为他是累了,安慰道:“快要解决了,想必警方也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坚持不了了。
纪星雨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
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警方出警很快,远远的海面上闪烁着的警灯,纪星雨顿是安下心,郁止没事,他不会有事。
他声如细蚊道:“郁止,我想听我……最喜欢的那句话……”
郁止听着这声音便愣住,低头看他,却在夜色掩盖下看不出什么,只感觉怀里这具身体似乎越来越重。
首次感到心慌意乱的感觉,郁止动了动唇,“我喜欢你……纪星雨,我喜欢你。”
纪星雨闭上眼睛,勾起唇角,“真巧……我也是……”
但真可惜……
对不起啊,大概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纪星雨感觉自己意识一点点沉寂消失。
终于,再无感觉。
金色的荧光星星点点从纪星雨身体里飞出,消散在这深夜里。
而郁止还没来得及看纪星雨的情况,便被这一幕震住!
这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身体,也没注意他的手一松,纪星雨坠入深海,而他自己也重新落入海中。
星星……
喜欢……
只有你……
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心脏仿佛被谁紧紧握住,抓碎,搅烂……
警察到来,看着有人在海里,赶忙救援。
郁止被捞上来,看着他呆愣茫然的模样,警察不由关心问道:“没事吧?正在抓捕罪犯,要是身体有问题,待会儿就能去医院。”
郁止闭了闭眼,面上悲戚一闪而过,他望着平静的海面,苦笑道:“不好意思,好像要让你们做无用功了。”
警察还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便见这人纵身一跃,急坠入海。
追着那抹深海蓝而去。
月光倾洒,烛灯仍照。
海面重归平静。
警察:“!!!”
“快救人!”
第46章 替身白月光16
#纪星雨逝#
#郁止殉情#
#游轮事件#
#山海集团致歉#
网民们一大早起来,习惯性刷了刷手机,很快,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就砸了过来,彻底震惊了整个网络。
刚开始他们还不信,然而等上了微博,看着警方发布出来的消息,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青城警方v:“昨日(x月x日),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称海上xx游轮上出现恐怖分子……”
警方不仅说了报警经过,还报道了有多少人伤亡,虽然都只说了姓氏,但是网友们神通广大,很快凭借蛛丝马迹猜出了那些人的身份,这下可就地震了!
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行业大佬,名气很大,突然死了这么多,网上众说纷纭。
然而等郁止和纪星雨的身份被扒出来,那就是不是地震了,而是山崩地裂!
消息甚至传到了国外!
无数交流平台都崩了,抢修了一个小时才好。
等他们刚刚重新登上微博,就看到警方发布的关于纪星雨郁止的消息,没办法,询问的人太多,闹得太大,为了平息或者说转移视线,警方便公布了两人的死因。
当然,也是因为这两人是这些死者中唯二不是被恐怖分子打死的,需要解释。
于是网友们纷纷知道,原来纪星雨死于蛇毒,而郁止则是跳海身亡。
这一天无数人请假,无数人抱着手机哭得泣不成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假的假的!!!快告诉我这都是假的!!!我家影帝怎么可能死了!!!一定是做梦!是个噩梦!!!”
“我刚刚还在看《宦海记》,刚看到琅王殿下身亡,正在哭呢,就被新闻推送吸引来了微博,为什么刚刚在电视里看到郁小哥哥死了,现实中也听到了?这不是真的对吧?不可能对吧?”
“呜呜呜……我不接受!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纪哥哥还发微博说要跟人表白来着,怎么可能一晚上过去就人没了???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啊!!!”
“那个,影帝说完表白的微博我也看了,当时还在想不接受,不高兴,一定不会轻易接受那个不知名的嫂子,谁知道今天……早知道我一定祝福他,就祝福他们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所以纪影帝没了,他喜欢的人怎么办?昨晚他表白成功了吗?这要是成功了,第二天人却没了,这可怎么办?心疼死我了!呜呜呜……”
“回楼上,不用担心,因为那人已经跟他一起走了。”
“楼上什么意思?!!!”
“纪某尸体沉入海中,郁某被救后重新跳海身亡,捞出尸身时两人在一起,还分不开……这些消息你们就没明白吗?”
“楼上的意思是纪影帝死了,郁止在被救了的情况下还跳海自杀?我的天!殉情,这也太梦幻了吧?”
“梦幻个屁!我宁愿他们好好的,好好活着幸福地在一起,我们绝对支持祝福,为什么要这样?是觉得我的眼泪不够多吗?还是觉得我的心太好了,想让它痛上一痛?”
“呜呜呜呜呜呜……郁小哥哥……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相信有同生共死的爱情,现在我信了!可我宁愿我不相信……”
网上的风向从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置信,但逐渐冷静,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网友和粉丝们这才接受两人死了的事实。
在殉情这件事面前,那些想要用同性恋攻讦对方的人纷纷沉默不语不敢出声,只要敢说话,就会有成千上万个人来骂他们。
在真爱面前,同性算什么。
而且人都死了,现在要是还对郁止二人说不好听的话,绝对会被网友和粉丝们问候祖宗十八代。
网上一大片为纪星雨郁止哀悼祝福的人,哪怕知道他们看不到了,知道他们已经不在,却依然坚持,只希望两人在来世能够幸福美满,还要在一起。
如果说纪星雨的逝世带给众人是震惊和遗憾,那郁止的殉情行为带给众人的便是震惊与感动。
人是感性动物,谁不喜欢看美好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往往现实中更多的是败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如此一来,人们更加向往小说故事中那种热烈真挚爱情。
可现在,它成了现实。
网上都在哭泣,有的想到这两人还心痛。
cp粉们更是承受不住,他们本来只嗑个cp,谁知道一夜之间cp成为现实不说,两位当事人还双双死去,他们做错了什么?
cp成真固然欢喜,可刚刚成真人就没了,这让众人恨不得这根本没成真。
一切都是假的,纪星雨和郁止没有死,他们还是快乐的cp粉。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cp粉们在否认过后也只能接受,在网上给两人办了“生同衾,死同穴”的葬礼,哭过之后默默祈祷祝福。
不久后,《进化》正式上映。
作为纪星雨和郁止的遗作,尤其是剧中两人还是情侣关系,这部电影未播先火,成为广大群众们期待的作品。
等到院线上架,几乎所有的票都在短时间内被抢购一空,无奈之下,各大影院只能加大排片量。
《进化》作为科幻大片,制作精良,特效精致,本身就是一部好电影,再加上“纪星雨郁止情侣搭档遗作”的帽子,被无数人追着去电影院观看。
看着电影里的易安从一个人变成再生人,再从再生人,剔除“不需要的感情”,成为一个披着人皮的机器。
看着爱人苦苦追逐,却被易安无情抛弃,看着爱人因为易安的变化而痛苦不已。
爱人已经分不清,现在的易安究竟还是不是他的爱人,但他爱他,除了追逐,无路可走。
易安说服了全世界,将所有人类变成再生人,获得永生。
只有爱人不一样。
他不愿意永生,也不愿意成为易安一样的再生人类。
易安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永生,这个人类自古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这个人不愿意得到?
“你觉得变成再生人类后就不再是人了吗?这个世界会被我这样的‘怪物’统治,所以你不愿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从宇宙诞生,地球孕育以来,这个世界也不是一开始就由人类主导统治,进化,是世界变化的必然之路,从前是人类占据上风,现在由再生人类取代人类,也不过是必然道路上的一环。”
“我是再生人类,但我也有理智,会计算会维护这个世界,和人类有什么不一样?”
“未来或许还有人会像我们取代人类一样地取代我们,我也愿意接受那一天的来临。”
作为一个再生人类,他拥有绝对的理智和逻辑,认为自己做的只是顺应天命的事。
进化,不存在对与错,那只是必然。
爱人却看着他,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我不愿意变成再生人,是因为不承认你们,觉得你们非我族类?”
易安皱眉,“难道不是?”除了这个,还会有什么理由?
爱人伸手抚摸上那与从前的易安别无二致的脸庞,上面的温度都仿佛和从前一样。
“不,你错了。”
“我不愿意变成你们,只是因为我不想忘记爱你的感觉。”
易安愣住,从他变成再生人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乱码的情况,仿佛核心忘记发布指令,只能这样呆住。
爱人悄然落泪,满含爱意的眼眸看着易安。
“易安,你忘了怎么爱我,我不怪你。”
“可你没有权利,让我忘记爱你的感觉。”
利刃刺穿自己的心脏,流着血的爱人还在微笑,身体软倒在易安怀里,血染了两人一身。
易安的眸中终于染上一丝无措和不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弥留之际,爱人还虚弱地看着他,染血的手试图再次抚上他的面颊,却无能为力。
爱人怜悯地看着他,“对不起……要留你一个人了,不过……大概你也不需要我……”
他扯动唇角,眼中的怜悯却不知是给谁。
“下雪了……”
“真美,可惜……再看不到了……”
雪已落,人无声。
电影一经上映,观众们顿时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现实中两人身亡,电影里的爱情也不得圆满,这太伤人肺腑,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听到两人一死一殉消息的感觉。
《进化》里感情戏不多,却绝对浓墨重彩,属于这部电影必不可少的一环,加上现实中两人感人至深的爱情,一时间《进化》的其他因素都在感情戏面前退了一射之地,网上热度超高,议论纷纷。
电影在全世界大火,而作为其中绝对主角的男主郁止,名气也火遍世界,跟纪星雨以及他们的爱情故事一起。
在郁止死后,他依然完成了原主大红大紫的目标。
然而其中一半却要归功于他和纪星雨的故事。
无论是哪国哪地的观众和粉丝,都在心中默默祝愿。
愿天堂有你们,愿来世有情人终成眷属。
*
京城,杨柳居。
作为京城最大的青楼,杨柳居每日夜晚都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香粉熏香的味道萦绕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无处可逃。
郁止意识刚回笼,便觉一股浓郁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呛得他几欲晕厥。
“客官,盈风刚来这儿不懂事,冲撞了您,她尚未接过客,怕是不如您的意,待奴家教导数日,您再来可好?”女声和气地打圆场。
几个男子嘈杂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你这老鸨怎么做事的?你可知今儿眼前这位爷是谁?那可是应王世子!你家这小东西能被他看上,那是天大的福分!”
“就是,咱们也都让让,可别耽误了世子爷的洞房花烛!”
一群人放肆笑着,老鸨心里暗暗着急。
郁止刚刚睁开眼,便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被自己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还要摸上对方不可言说的地方。
郁止:“……”
他正要放开,随意看了看这人,只一眼,便再移不开。
上一刻还在海底抱着那人的身体,下一刻,就再次见到了对方,虽然容貌不同,可郁止的灵魂告诉他。
就是“她”。
就是眼前这个人。
顷刻间,心痛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眼中不知不觉泛了红。
下意识要将人抱紧入怀,然而下一刻,便觉一股大力袭上自己胸口,震得他胸中震荡,气血翻涌。
他的身体宛如漏风一般,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自认没用多大力气的“女子”:“……”
他这是遇到碰瓷的了?
郁止苦笑。
难道是因为前两世追得太辛苦,太生气,才会一见面就将他打出内伤?
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他头晕眼花,意识越来越浅,却还死死抓着“女子”的手腕,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许……走……”
说罢,便倒在“女子”身上,不省人事。
“女子”:“……”
一旁几人见此情况,顿时大惊失色,郁止的几个狐朋狗友当即指着那“女子”道:“是你伤了世子爷?!”
“女子”:“……”不是我,别乱说!
“奴……奴家……”
他正要酝酿情绪,却被几个无赖强行指认道:“好啊你!拒绝世子爷便也罢了,竟然还胆敢伤害世子爷!世子爷都说了,不许你走!今儿要是世子爷醒不过来,你休想逃跑!”
笑话,应王世子出了事,被算账的首先便是他们几个跟郁止一起玩儿的纨绔,这事总要有人担责,若是这女人跑了,岂不是负责的便成了他们?
于是,任凭老鸨怎么求情,“女子”都被强行留在了郁止房间,不得离开。
几个纨绔相约请大夫,实则跑路,他们都不想惹得一身骚,却留了下人看着这房门,不许那“女子”出来。
看着床上郁止昏睡的模样,应轻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
若是早知道自己今日会惹上这么个麻烦,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今日出宫。
可惜没有早知道。
老鸨小声道:“屋里有秘密通道,不如我送您离开?”
应轻烛摇摇头,“莫要打草惊蛇,反而露了马脚。”
据他所知,这个应王世子不过是个浪荡草包,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可若是让他发现自己被假冒,或许反而还会引起他注意,消息走漏,说不定他也会暴露。
老鸨痛心道:“委屈您了!”
“若是这人要硬来……”她担心道。
应轻烛眸色沉了沉,“我会想办法。”
老鸨放心了些,既然主子这么说,那定然是真的有办法。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离开房间,停留太久会惹人怀疑。
应轻烛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应王世子郁止,在京城声名远播,只可惜这远播的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风流浪荡,眠花宿柳。
容貌虽好,却是个锦绣草包,无数人都在为战功赫赫的应王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而叹息。
却无人怀疑这二人的血缘关系,毕竟郁世子的容貌与应王有七成相,这张结合了父母优点的脸是那样的俊美无俦,令人着迷。
应轻烛强迫自己从那张精致俊美、出尘绝色的面容上移开视线。
从怀中取出一抹指甲缝那般多的药粉,伸手将它融在了茶杯中。
这药的药效大,只需这么一点,便能让一个正常成年男子一月无法人道。
大夫赶来诊断后,只道贵人身子虚弱,一时太过激动,这才乱了心血,好生将养着便可。
待大夫离去后不久,喝下药的郁止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便见昏迷前浓妆艳抹的时候“女子”正站在床边,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
“贵人,奴家今日并非故意,害贵人若此,是奴家罪过。”应轻烛泪水涟涟,他没照镜子,却也能想到自己此时的花脸模样,若是这般都能下得去口,他就服了这人。
“您刚醒来,怕是口渴了,奴家伺候您喝水。”他手持茶杯要给郁止喂水,而郁止也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反抗,不动作,任由他伺候,仿佛在神游天外。
应轻烛心中蹙眉,这人傻了?
看着茶水顺着唇缝进入这人口中,他心中怒气渐消,这种人,活该不举!
郁止的心神还未从上个世界回过神,此时见着应轻烛,虽知他不记得,却心中明白他是自己爱人。
想到对方上一世的情景,心中情绪顿时又迅速席卷而来。
愧疚、心疼、怜惜……还有那被压制一世,终于沸腾翻涌的爱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灵魂在震颤发抖。
前世跳海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令他克制不住,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不顾对方打翻了颜料盒般的脸,迅猛地吻上对方的唇……
尚未入腹的茶水在二人唇齿间流转交缠,顺着呼吸和本能的吞咽下了肚。
应轻烛:“……”
第47章 风流病世子1
朱唇香腮,蜜髓轻含。
惊诧呆愣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胸中狂怒,“少女”挣扎着敲打这胆大包天的风流浪荡子,可恨的是未免暴露身份,他连用力都不能,只能如被轻薄的女子一般泣泪交加,看似反抗,实则无力挣扎,以此姿态取乐对方。
这一刻,被美色迷惑的应轻烛心中霎时清明,怒火中烧,这人竟敢……
然而再怒火中烧,应轻烛唯一能做的便是哭,他不能反抗。
在“自己被轻薄”的冲击下,他甚至忘了自己咽下了郁止口中的茶水,那被他下了药的茶水。
郁止正以亲吻疏解心中复杂又强烈的感情,良久,他忽而尝到了一丝咸味。
是泪。
恍惚间,他终于从方才的疯狂忘我的状态中回过神,缓缓睁开眼,便见“少女”顶着一张花脸默默无声地哭着。
平心而论,用不好看来形容都太温和。
岂止是不好看,简直是触目惊心。
可郁止却丝毫未放在心上。
他伸手抚上应轻烛脸庞,为他拭泪,却染了满指殷红,
低声温柔道:“莫哭。”
指腹轻柔地在应轻烛面上抚过,应轻烛无意中撞进那双眼眸,霎时间,心如擂鼓,又慌忙移开。
“我言行无状,轻薄于你,是我不好。”郁止柔声道,脸色苍白,唇上和双目却泛着红。
前者因为方才那热烈的亲吻,后者……却是为那万般滋味,难以言喻的感情。
是他没忍住。
可他真的……真的忍不住。
一想到上一世的纠结错过,悔恨便克制不住地冲击着他的心。
郁止从前从不认为自己会后悔,一直以来,他认为若是做错事,便应当加以改正弥补,后悔是世上最无能的行为的情绪。
然而这一回,他却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控制不住后悔的情绪。
哪怕知道无用,哪怕知道不该,却仍是管不住心。
应轻烛面上惊惶,心中却疑惑不已,这应王世子怎得这般表情?
还有那眼中自己看不清的情绪,都让应轻烛心中莫名,异样感自心头闪过,被他强行压下。
“奴……奴不敢……”
“是奴不小心将您给推吐血了,都是奴的错,奴只求您饶过奴一回……”
他哑着声音,细声细气,双唇略有红肿,这感觉令他都不愿触碰自己的双唇,只当那被这人轻薄蹂躏过的部位不存在。
郁止努力平复心绪,未免吓到对方,尽力收敛眼中眼中的感情,声音却是温柔无比,“吐血是我身体之因,与你无关,我不怪你。”
“女子”眼中迸发出喜悦,欣喜的模样几乎毫不掩饰。
“那、那贵人可否放了奴?奴实在害怕!”
此时此刻,应轻烛也暂且不去想什么报复,若真想报复,日后有的是机会,他的心和直觉告诉他,远离应王世子!
否则恐有大难临头。
虽不知为何,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事实上,他的感觉并未出错,只见这令人琢磨不透的世子殿下对他温声软语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因为我心悦于你,欲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应轻烛:“……”
应轻烛懵了。
他听到了什么?
眼前这位素来风流浪荡的世子殿下竟对着他这位“青楼女子”说心悦于他,并且要娶他为妻?
王公贵族娶青楼女子?
传出去怕不是要让世人笑掉大牙。
且这人风流之名日盛,却突然说要与他成亲?
是阴谋吧?
一定是的。
化名盈风的应轻烛惶惶然摇头摆手,“奴乃贱籍,休敢肖想贵人!您、您这是要折煞奴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严词拒绝,郁止都语气坚定,“我既心悦于你,又怎会在乎你出身?我对你的真心可昭日月,若你不信,我大可立誓,若此生负你,便让上天生生世世降罪于我。”
他语气一如既往温和,说出的话却那般坚定,不容置疑。
此番立誓令应轻烛懵了片刻,待他回过神来,郁止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好了,我这便让人取银子为你赎身,待我禀明皇上,便娶你为我堂堂正正的世子妃!”
若是寻常女子,哪怕不是青楼女子,听了郁止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虽不至于深爱,却也必定会心生感动。
可应轻烛此时此刻却只有满口苦意,他甚至怀疑这应王世子尝了什么苦味,在亲吻时也带给了他。
他为何不早些溜走?为何要逞一时之气而报复?
这还没真报复上,却已然麻烦上身,还难以摆脱。
应轻烛本该笑,然而此刻他真的很难笑出来。
只装作受到惊吓,不胜惶恐之状,“贵人,奴何德何能……”
郁止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眸中似乎只装着他一人,“凭我心悦你,你便当得。”
应轻烛要麻了,此人根本是油盐不进,任性妄为!
他的话半点也听不进去。
从前应轻烛只以为蠢人做蠢事,容易麻烦上身。
如今看来,是他太过狭隘,分明是任性之人才最能做蠢事,制造麻烦!
偏生他因为不能暴露身份,还得在此人面上装着普通青楼女子,普通青楼女子可不会拒绝世子妃这般大的诱惑!
除非他“死了”。
可以这人的任性程度,若是盈风“死了”,难保他不会将杨柳居闹个天翻地覆,届时,杨柳居的许多秘密怕是也会暴露。
应轻烛投鼠忌器,陷入难题。
郁止并不给他思考对策的时间,撑着内伤未愈的虚弱身子,下床推开房门。
“请你们老鸨过来,我有一笔大买卖要与她谈。”他对青楼的人道。
老鸨本就关注着这间房,听见人找自己,收拾收拾便赶了过来,“哎哟世子爷,盈风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您,奴家为您找两个利索的姑娘,不仅花容月貌,还温柔体贴,最是会照顾人的……”
她准备了一长串说辞,只为了让郁止放过应轻烛,救出主子,谁知刚来,听见这位应王世子一句话,当即傻愣在原地。
“什……什么?!”
“我要娶他,赎身的银子要多少,去找应王府上即可。”
老鸨下意识想去看应轻烛,忍住了,没敢暴露端倪,她心里产生了不少阴谋论,首当其冲的便是主子身份暴露了,此人在装疯,想要浑水摸鱼!
然而她回想这位应王世子从前在杨柳居的行事作风,又实在难以相信,这个空有皮囊的锦绣草包,竟然会伪装藏拙。
她强笑道:“世子爷说笑呢?盈风乃青楼女子,贱籍出身,又怎能受此福分?”
可郁止只是通知她,而非证求她的意见。
对于一位手握重权王爷的世子而言,即便是留在京中安抚人心的质子,他想要一个青楼女子也轻而易举。
应轻烛的身份让他受制于人。
他不敢暴露,因此不敢明着拒绝。
郁止的目的,便是要将人收入自己麾下,一是制造更多的相处机会,二来也是保护他。
应轻烛,大楚已逝皇后唯一的血脉,为保性命,自小隐瞒身份,充作女子养大。
行四,人称四公主。
因不受皇帝待见,自小便是皇室中的小透明,无宠无才,受人欺凌,却也顺利长大,至今一十有八,尚未婚配。
原剧情中,他的身份是个幕后反派,本有机会问鼎皇位,却败在男女主光环之下,最终失败。
郁止不管任务要如何,他只想护着他,给他想要的一切。
公主不好娶,一名青楼女子却没有多少阻碍,想必许多人愿意乐见其成。
郁止敛了眸中深色,对老鸨道:“盈风暂且留下两日,待我将一切准备好,便接他出去,在此之前,若他有半分损伤,小心你杨柳居!”
他随意一瞟,冷眼不屑地看了老鸨一眼,眼中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原身本就是这般作风,郁止做来倒也无人怀疑。
说罢,他又转身握住应轻烛的手,“暂且委屈你几日,待我准备好,定娶你过门,你当信我。”
他看向应轻烛的目光深情缱绻,丝毫看不出一分伪装。
应轻烛的心有瞬间凝滞,迅速回神后,只见那人已然朝外面走去。
应轻烛和老鸨回到房间,后者着急问道:“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应轻烛眯了眯眼,一道厉芒自眼中划过,“皇帝为了颜面,不会同意这等荒唐事的。”
老鸨却道:“那位或许不会答应应王世子娶一名青楼女子,可他却管不了应王世子非要纳青楼女子进府为妾啊!”
应轻烛一噎,也是他被郁止带糊涂了,硬朝着那“娶他为妻”去想,竟忘了阻止得了娶妻,却阻止不了纳妾。
“不如,咱们让盈风暴毙?”老鸨建议道。
应轻烛皱眉,“如此一来,杨柳居不保。”
老鸨又想,“那……咱们要不让应王世子……”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其意思不言而喻。
应轻烛仍是摇头,“不行,若他死了,无疑是给了应王造反的名头和机会。”
这不行那不行,老鸨也没了辙,思来想去,犹豫道:“既然如此,咱们要不让那位世子坏了身子,再起不来?”
应轻烛面色一僵。
老鸨察觉异样,关心问道:“主子,怎么了?”
应轻烛摇头,“无事,此事待我想想,容后再提。”
他才不敢说自己已经给那人下了药,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也阴差阳错喝了茶水。
接下来十几日都要不能人道。
这种丢脸的事,怎么能告诉别人!
至于郁止会不会察觉出异样,以为是他做的?
呵,那种被推了一掌就吐血的病秧子,真的起得来吗?说不定他的药对那人根本是无用功!
郁止走在街上,华服玉冠,衣冠楚楚,容貌昳丽,气质出尘,引得无数男女悄悄注视。
然而郁止都未曾放在心上。
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的,宛如行尸走肉。
此时此刻,他仍未彻底从上一世的后遗症中摆脱。
只觉得一闭上眼便是那人在海中悄无声息的模样。
若非定力好,他早就压制不住情绪,身体暴动,再次晕厥。
原主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情绪一激动便承受不住。
即便如此,原主竟然还整日流连花丛,没有死在女人身上真是他此生最厉害的事。
原主身为大楚唯一的异姓王应王嫡长子,自小被封为世子,送往京城为质。
在应王的刻意放纵,在皇帝的有心引导下,原主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年纪轻轻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应王当他是弃子,皇帝当他是棋子,一个用来稳定帝心,一个用来刷名声,将计就计。
原主也是个真正的锦绣草包,以至于当应王起事时,皇帝拿他威胁,无果后泄愤杀死。
废物又短暂的一生,就这么草草结束。
也因此,原主的愿望是做一个有用的人,至于如何有用,并未具体说明。
但此时郁止认为最重要的不是研究原主的愿望,而是找人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到体内虚弱无力,想来原主不仅是头脑空空,见身体也残如败絮,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若是原剧情中的应王造反没有到来,原主也会死去,成为应王造反的契机。
郁止来到附近的一家医馆,找大夫诊脉。
大夫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对郁止态度很好。
然而当他开始诊脉后,他便后悔了。
他这是又碰上哪家后院的阴私事?
虽然不想碰上麻烦,可当麻烦已经碰上时,他也避无可避,只得道:“公子平日里吃食上可要注意,一些看似无害的事物放在一起,便成了有害……长此以往,恐于寿数有损。”
大夫说得委婉,然而重点却一个不落。
这是指相克的事物吃多了多年,身子破败,恐怕要英年早逝。
大夫能说到这一点,已经是有心。
可……英年早逝吗?
郁止眸色深了深,不知在想什么。
当他付了诊费要离开时,又听大夫犹犹豫豫地愧疚道:“公子,您这身体误食了一些隐秘的药物,只怕将有十数日清心寡欲,不过,公子体弱,清心寡欲也是修身养性,对身子好。”
郁止:“……”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看着大夫认真的模样,他便知自己未曾听错。
大夫的意思是,他吃错药,导致他要被迫禁欲?
虽然他并未想着这么早便与爱人有实质性的发展,然而想不想和愿不愿意是两码事。
所以问题来了,他怎么中的药?
郁止将自己到来这个世界后的事全部在脑子里回顾一遍,最终线索精准地指向某个人。
郁止:“……”
郁止有些哭笑不得,很多的却还是难过。
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于宇宙时空的浓重恶意。
从前爱人追着他,如今对方反而将他当成敌人,不止心中防备,还结下梁子,对他下黑手。
得亏对方还有良心,没有下重药,否则他这辈子都得“被迫禁欲”不可。
“被迫禁欲”一段时间他不放在心上,毕竟这对他来说与平时并无区别,然而应轻烛对他的态度却无法不令他上心。
他有预感,总觉得这一世不会太顺利。
回到京城的应王府,立马有仆从拥了上来,“爷!您终于回来了?听常公子等人说,小的们还以为您病倒了!”
郁止闲庭信步走进去,即便身体虚弱,却也没刻意把自己当做病美人。
“他们几个就知道乱说。”郁止进去后道,“我是在与美人谈心。”
小厮笑容暧昧,“那您谈得如何?和哪位姑娘谈的?”
下次有机会,他也去尝一尝,怎么说也是贵人尝过的味呢。
他心中想什么,郁止一清二楚,厌恶自眼底一闪而过,悠悠道:“谈得自然是好,我对他一见钟情,回来也正是因此。”
一见钟情?
小厮一愣。
“收拾收拾,送我进宫,我要向皇上请旨赐婚。”郁止学着原主的模样,说风便是雨。
下人们还没从郁止的头一句中回神,就被这后一句震得慌忙要劝阻。
然而郁止却动作迅速,屁股还未坐热,便又起身要进皇宫。
仆从们:“!!!”
宫中,皇帝觉得自己在幻听,否则怎会听到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荒唐!”
他随手砸出一支毛笔落在郁止脚边。
“堂堂应王世子,怎能娶一青楼女子为妻?!”
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在郁止身上,他是个正常人,还是皇帝,首先想的自然是郁止此举的用意,然而想了许久,仍是没想出半分好处。
难道,此人一直在藏拙演戏?
面对聪明人,郁止不得不飚演技,“陛下这就不懂了,我与那姑娘真心相爱,我心悦他,只愿娶他为妻,还望陛下成全。”原主一个草包,面对皇帝时也礼数不周,自称我乃是寻常。
皇帝既不想让郁止势大成威胁,却又碍于名声面子不好赐个小门小户的婚,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听着这小子不着调的想法,心中微动,竟也不是太想拒绝。
堂堂应王世子痴心一青楼女子,并执意求娶,此事传出去,应王府将被世人耻笑。
“此事休要再提!”
皇帝假意不耐烦地将郁止赶走。
然而郁止却知道,只要自己再提两次,对方必定会“无奈”答应。
不急,他可以等。
春日灿烂,郁止面色在日光下显出一抹几近透明的苍白。
他却是笑着的。
此事,刚刚回宫的应轻烛,迅速从眼线中得知应王世子进宫请求赐婚的消息。
原来这人不仅说真的,还动作如此迅速?
难道自己当真要再给他下药?
第48章 风流病世子2
许多时候,八卦传播的速度比风都快。
郁止出宫后,不到一天时间,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坊间传闻,素来风流多情的应王世子对杨柳居某位姑娘一见钟情,见到人第一日,便与这位姑娘在一间房中待了半日,期间还请了大夫。
初见后不久,世子殿下迅速进宫请旨赐婚,对皇帝直言,他要娶这位青楼女子为妻!
堂堂应王世子,竟愿意娶一位青楼女子为妻,甚至冒着被责罚耻笑的危险,进宫向皇帝请旨赐婚。
与情爱有关的八卦乃八卦中力量最强的,加之其中还有这类似于“高富帅”喜欢“贱民”这等身份等级差距,其中一位当事人还是京城素来以风流纨绔闻名的应王世子,此消息一出,迅速勾起了无数男女老少的八卦心思,再在有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消息迅速席卷京城。
不等应轻烛想出应对之法,便发现此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全城瞩目。
这下可好,死遁的法子彻底不能用。
应轻烛咬牙切齿,想到近日那无论怎样刺激,就是起不来的二弟,心中对郁止的痛恨几乎令他恨不得将人咬上一口!
“四姐姐,四姐姐在吗?”俏丽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很快,一名身穿粉色襦裙的少女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应轻烛理了理身上洗得褪色的长裙,起身迎上,“五妹。”
五公主满脸兴奋好奇地看着他,小声说:“四姐姐,你听说了吗?那个应王世子要娶一名青楼女子呢!”
应轻烛略微惊讶,“怎会?”
五公主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真想出宫瞧一瞧,究竟是怎样貌美的女子竟能让那阅人无数的应王世子动心,还不顾身份,要娶她为妻!那定是为倾城绝色,天仙般的人物吧?”
天仙笑得有些尴尬,却没让五公主看出来,他此时是四公主,脸上因为涂了特殊药膏而显得瘦削蜡黄,一脸营养不良的模样。
四公主在宫中向来是个透明人物,留给所有人的印象便是个瘦弱懦弱的公主,若非五公主与她关系还不错,有什么活动都带着她,说不定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当然,五公主带着她也不是为什么姐妹情深,而是想让四公主的貌丑懦弱衬托自身的明艳美丽,还能刷一波关爱姐妹的好名声,一举多得。
应轻烛却并不排斥这位五妹的亲近,毕竟自己也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好处,一是宫中的生活,二来便是对方是个八卦搬运工,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大的小的,有用的无用的消息都从对方这儿听到,也省了他不少打探消息的麻烦。
懦弱的四公主小声道:“不能轻易出宫,还有那青、青楼,也是不能去的。”
五公主皱着眉,苦恼道:“你这样说也不错,那本公主只能另想他法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有了!若是她与应王世子的婚事成了,在他们成亲当日,我们便能以庆贺的名义上门,闹洞房时,不就能见了吗?!”
应轻烛:“……”这特么!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聪明?
“还有啊,她若是真嫁给了应王世子,我们举办宴会也能请她,总不能一直不见人吧?”五公主双眼发亮,仿佛看见了一条宽阔明亮的前路。
应轻烛却心中一堵。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否则事情必定会发展至自己不一样的那一步。
送走了倾诉的五公主,应轻烛唤来院子里不起眼的粗活嬷嬷。
“主子。”苍老的表面,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诡异无比。
“顶替我两日,我要出宫。”应轻烛道。
外面的传言这人自然知晓,“是。”
和五公主不同,其他不少人也听说了这条八卦,却不认为此事如表面看着那般简单。
应王世子虽然一直是个毋庸置疑的草包,可他既然占了应王世子的身份,那他不同寻常的举动便没有那么简单。
无论是他主动藏拙谋划,亦或是被人诱导,其中必然有阴谋。
而如今,众人便想根据这件事本身去查探它背后隐藏的内情。
只可惜,他们注定什么也查不到。
因为这本就没有阴谋。
结果传至众人府中,不少人皱眉怀疑,“难道真就是看上个青楼女子那么简单?”
此事,他们的想法终于与五公主达成了一致,究竟是怎样的绝色,才能令眼光颇高的应王世子青睐有加?
接着,便有人去查那位名为“盈风”的青楼女子,只知他自小便入了杨柳居,却因为其貌不扬而一直未曾接客,不曾想初见那应王世子,便勾了对方的心。
众人困惑了,既然其貌不扬,那又是如何勾的人心?
好奇心驱使,有人去查探“盈风”的样貌,打探的人回来后纷纷觉得眼瞎了,恨不得接下来再也不去杨柳居。
“不能说其貌不扬,只能说触目惊心!”
此乃打探消息之人给出的回复。
再细问,才知道那盈风明明不合适,却还要画一脸鬼一般的大浓妆,还画得十分难看,令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众人:“……”
所以不是人家倾城绝色,世间难寻,而是应王世子眼光独特吧?
难怪应王世子前些年无论再美貌的女子都未能让他收心,却能对这位盈风一见钟情。
定是他眼光独特,从前无人迎合,因而一直压抑,如今有人完美符合他的独特癖好和要求,便一见钟情,且一发不可收拾,这不,连请旨赐婚都闹了出来。
至此,大家几乎相信了表面的真相,应王世子对青楼女子一见钟情,执意求娶。
当然,这本来便是真相。
郁止在应王府待了两天,忍着不去找应轻烛的冲动,将府中大大小小的探子都查了个遍,结果发现,除了一些在边缘外围或者做粗活的人还算清白外,其他人都多少与一些人员势力有关。
其中以皇帝安排的人为最,毕竟这府中绝大多数人便是皇帝直接从内廷调过来的。
其次便是远在溧阳的应王,并不稀奇,毕竟这位应王殿下早有反心,安排探子哪有直接安排在应王府好。
第一代应王乃是跟随大楚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打下大楚半壁江山的异性兄弟,待大楚开国后,作为第一功臣,被太祖皇帝封王,且以皇室之姓为名,这是何等荣耀。
而初代应王也未曾辜负这重恩,不曾功高噬主,反而一直安安分分,稳稳地维护皇帝。
然岁月流逝,世事无常,几代更迭后,后代应王起了异心,而后代皇帝亦不愿再信任,时至今日,几乎已经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未曾戳破,双方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在大致知道应王府势力分布后,郁止并未贸然行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京城众人的眼中,难免打草惊蛇。
无论如何,都要他将应轻烛娶回家再说。
郁止再度来到杨柳居,张口便向老鸨要人。
老鸨狠狠跺脚,忍住想将人丢出去的冲动,挂着苦笑上前迎客。
“世子爷来了!杨柳居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声一出,不少寻欢作乐的人都往郁止身上看了两眼。
这两天应王世子的八卦早就传遍了京城,他们自然好奇是哪个傻逼这么惊世骇俗。
一个青楼女子,接回家做妾都是抬举,此人竟还要明媒正娶为妻,不是傻逼是什么?
然而众人看去,却见那傻逼长得那叫一个面如冠玉,气质出尘。
呵!这年头原来做傻逼的要求都这么高?这完全看不出来啊!
不少人心中无语,兄弟,有你这样貌,还娶什么青楼女子,有那心思照镜子不好吗?怎么能让青楼女子玷污自己呢?
看着郁止,不少人连怀中的美人都不香了,索然无味。
然而看呆的岂止是他们,连那些青楼女子都不禁侧目。
一些甚至与原主有过交集,不由喃喃道:“原来世子爷竟这般俊美?为何从前并未有此时震撼?”
废话,从前的原主,一个流连花丛荤素不忌的花花公子,而现在是郁止。
一个人的性格与内涵能反应在人的外表上,哪怕还是那个人,哪怕顶着同样的脸,他的行为举止和通身气质都会发生明显变化。
郁止还趁这这两日养了养身体,将精神养好,看着自然天翻地覆。
此刻,他从怀中掏出银票给老鸨,“这是他的赎身费,想必应当足够?”
先前应王府下人送来,老鸨推托不收,如今郁止亲自前来,还带着传遍京城的八卦,以及在皇帝面前挂了名,老鸨不得不收。
她接过那银票便好似接过烫手山芋,强笑道:“世子爷,您这边请,老奴这就去唤盈风来!”
郁止进了上回那间房,这里的摆设几乎没变,他倒了杯茶水嗅了嗅。
有杨柳居所有酒水中自带的助兴药味,没有上回给他喂的不举药。
郁止缓缓勾唇浅笑。
上回他神思不属,这才没察觉出那人喂的水中的古怪,想到后来对方也被迫喝了些,要与他同甘共苦,郁止便觉这不举也不算什么。
有他陪着,就是不一样。
但那人应当气坏了吧?
等待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一名穿着与上回他见应轻烛穿的衣裳的女子走了进来,脚上还画着盈风的习惯妆容,袅袅婷婷,期期艾艾地来到郁止面前。
“奴盈风见过世子爷……”
身材相似,声音相似,语气相似,妆容衣服也一模一样,郁止在心中暗自感叹,这伪装能勉强打个及格分。
“你不是他,我要见他,去,将人叫来。”郁止并未高声怒喊,面上也未有怒容,可不知为何,女子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传入体内,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出师未捷身先死,女子心中既忧又怕,仍坚持道:“爷……您在说什么,奴、奴就是盈风啊……”
郁止抬手敲了敲桌面,隔着桌布的青木桌发出沉重的声音,“我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女子心尖一颤!
惶惶然看了郁止一眼,迟疑片刻,终究缓缓后退,出了房门。
隔壁,应轻烛听完郁止房中的动静,便见假冒盈风的人走了进来,“主子,奴婢失败了,请责罚!”
应轻烛身上也穿着和盈风同样的衣服,画着同样的妆容,可见他也并未只觉得能够彻底骗过郁止,做了两手准备。
不过他不曾想,对方会发现得这么快,还没真正和冒牌货接触,竟便一口判定他是假的。
这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熟悉盈风。
“伪装不过关,自己去领罚。”
“是。”
应轻烛这才在老鸨的担忧中起身,离开去了隔壁。
房门再次被推开,郁止抬头看去,下一刻,眉眼中便自然而然带上了温柔缱绻。
“你来了!”
他起身相迎,将应轻烛拉上美人榻坐下,他坐在榻上,应轻烛坐在他怀里。
一眼认出他,应轻烛眸光微动。
“您……就没什么要问的吗?”比如刚才那个人。
郁止并未答话,而且从怀中摸出一包包裹得严严实实,还热乎的油纸,当着应轻烛的面打开,香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软糯可口的百香糕正以香味诱惑人的心脾,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应轻烛咽了咽口水,“这……”
“给你带的,尝尝?”郁止笑道。
摆在应轻烛面前有几种可能,第一,这糕点有毒,这人做了一切便是为了害他。
第二,这糕点有毒,有人借郁止的手害他。
第三,糕点没毒,单纯是这人喜欢便带给了他。
理智告诉他,前两者可能性很大,感觉却令他的心逐渐向第三种可能偏移。
郁止眸光微动,在应轻烛犹豫要抬手时,先他一步拿了一块,自己吃了一半,又将另一半递到应轻烛面前,“我觉得,我吃过的会更香些,你以为呢?”
应轻烛手心一紧,万分庆幸自己化了妆,郁止看不见他脸色变红的模样。
这人……这人简直……
无论心中如何羞恼,应轻烛仍是吃下了那半块百香糕。
只一口,便愣了愣,这味道……竟是宫中的糕点膳食都比不上。
郁止一早特地亲手做的,自然美味非常。
接下来,应轻烛便不知不觉解决了这一包糕点,待反应过来觉得腹胀时,已然发现竟只剩两块,顿觉不好意思。
“都是你的。”郁止笑着道,伸手擦了擦应轻烛嘴角的糕点屑。
应轻烛却回了神,开始说起其他事,打探起这人。
“世子不想问,为何方才来的不是奴吗?”
郁止见他是真不吃,大约是饱了,便伸手将油纸以及剩下的糕点放在一旁。
“这有何可问的。”
“不外乎你害怕,不愿意嫁我。”
应轻烛眸光闪了闪,似是没想到郁止会如此直接,令他的后续语言被堵在喉咙里。
“近来你也听说了传言,知道我是谁?”
应轻烛缓缓点头,“您是应王世子,是大贵人。”
“非也。”郁止将头轻靠在他肩上,闭了闭眼,遮住眼中的深邃温柔,声音却仍是缱绻无边。
“我只是爱你的人。”
应轻烛心头一跳,心慌感令他恨不得立马跳起来,迅速从郁止怀中挣脱。
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死死盯上,无法逃脱。
“可是……可是殿下,您到底……心悦奴什么呢?”
是啊,他到底为何会心悦自己?心悦二字,表示如此轻易便可说出口,如此轻易便能产生的吗?
应轻烛想到这儿,心中逐渐镇定。
不要被对方迷惑,他接近你,本就是别有目的,你若信了,便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心悦或许要理由,可它不告诉我,我如何得知?”郁止缓缓道,“我只知仅仅见到你,我便心中欢喜,不见你便想念。”
“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应轻烛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郁止轻笑出声,“原来还能这样说,我知道了。”
应轻烛握了握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世子殿下,奴不过是一青楼女子,配不得世子妃身份,若您真有心垂怜,奴愿意以这身卑贱皮肉伺候您,明媒正娶这般话,您莫要再提了,恐污了您的名声。”
郁止面上带了一丝伤心,“你怕我?亦或是……不信我?”
“奴不敢!”应轻烛当即要起身跪下,却被郁止阻止。
将人抱在怀中,郁止感到了安心,哪怕他不记得,哪怕他性格有了变化,哪怕他此时不喜欢自己……但仅仅抱着他,看着他,郁止便心中安宁,
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并非作假。
“那就信我。”
清雅的声音凑在应轻烛耳边,传入耳中时,他还能感到那呼吸喷出的热气,带着对方的体温,与自己肌肤相亲。
“无论我此时说什么,想来你都不信,那便别说,莫问,只看着,我说娶你,那必然要娶你,无论要如何做。”都会达成目的。
应轻烛心尖一颤,心头微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的话是在暗示……或者威胁他。
让他莫要轻举妄动,因为无论他做什么,这人都要娶自己。
应轻烛第一次觉得男扮女装是件糟糕的事,被人强娶都没办法。
他暗自皱眉懊恼,为何事情会如此发展?明明之前自己以公主身份见应王世子时,对方还给了他嫌弃的眼神,明摆着嫌弃他丑。
为何换成盈风便被一见钟情?
难道……难道此人当真如传言中那般,有特殊爱好?
应轻烛打了个寒颤!
竟有些怕了这人。
明明他面对那些阴谋算计都能冷静应对,却对郁止束手无策?
果然是聪明人对付不了任性的疯子吗?
郁止感觉身上人的肌肉和呼吸变化,便大致猜到他的想法,微笑不语。
虽然此时应轻烛不信自己,或许,也不喜欢自己,都没关系。
他不在乎,毕竟,来日方长。
郁止离开后,老鸨从隔壁进来,忧心道:“主子,您要作何打算?”
应轻烛收起在郁止面前哀怯自卑的模样,转而变得冷静深沉,“盈风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为今之计,只有让盈风惭愧,不愿玷污郁止,当着郁止的面,让对方亲眼看着自杀,才能将杨柳居摘出来。
可难题是郁止一眼便能分辨出他真假,找替身自尽的方法不能用,只能亲身上阵。
老鸨听了当即着急道:“主子,万万不可!”
这要是其中出了差错,说不定假死便成了真死,后悔也来不及!
应轻烛却皱着眉,“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老鸨一噎,她没有。
可……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应轻烛声音低沉,显然心情不好,废话,在郁止这个废物纨绔手里被逼到如此境地,他能高兴才怪。
哪怕这个纨绔变好看了,哪怕这纨绔……有点吸引人,也不能抹去对方是个纨绔的事实。
翌日,郁止又进了宫,向皇帝请旨赐婚。
而不出意外的,又被拒绝了。
又过了几日,郁止再次进宫请求赐婚。
皇帝大怒,斥责他任性妄为,丢尽勋贵颜面,罚他在殿外跪着。
郁止心知,就是今日了,便也自然而然,毫无怨言地去殿外跪了下来。
地面被太阳烤炙得滚烫,郁止也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水一滴滴落在地面,砸出朵朵水花。
若非他养了这些日子的身体,怕是还撑不住这罚跪。
两个时辰后,皇帝示意询问太监总管,后者恭敬答道:“世子还跪着呢。”
皇帝眼中意外,不由感叹道:“从前竟未看出,这小子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他心里虽还有怀疑,却在这几次见面中打消了不少。
冷笑道:“也不知那人得知自己嫡长子娶了个青楼女子会是何表情。”
他拿出玉玺,在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上盖上印,“去,告诉世子,朕不忍见他为情所困,允了。”
不是他不想阻止,是郁止太固执,这可不怨他。
圣旨自然不会当场拿出去,而是要等明日,毕竟做戏也要做全套。
郁止得了准话,也干脆利落地出宫,等着明日的赐婚圣旨。
翌日,宣旨太监首先到应王府,郁止接了圣旨,便跟着宣旨的一行人去了杨柳居。
白日里安静的花街柳巷正有不少人探头探脑,悄悄围观。
老鸨得了消息,当即对应轻烛喊道:“来了!来了!”
应轻烛问道:“什么来了?”
老鸨喘着气,“圣旨……圣旨来了!”
应轻烛一愣,随后飞快跑到正对着大门的房间楼上,推开窗,低头看去,一眼便在一众蓝衣内侍衬托中瞧见那人。
一身白衣,风雅出尘。
对方也似有所感,抬头望去,与应轻烛对视。
莞尔一笑,双唇微动,说了几个字,应轻烛的心克制不住地激烈跳动。
明明烈日炎炎,明明盛夏已至,他却好似嗅到清风几缕,裹挟着鸟语和花香,明月在旁。
他听到了。
他看到了。
那是——
信我,娶你。
第49章 风流病世子3
暖阳东照,炎风徐徐。
杨柳居自己大概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奉旨查抄”之外还迎来圣旨降临,此时还在补眠的姑娘们被强行唤醒,不等她们发怒,便听得外面传来的消息。
圣旨?
圣旨!
闻言哪还敢生气发火,匆匆忙忙将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手忙脚乱地跑到楼下,纷纷跪在地上等待宣旨。
众人心中面上都在惊疑不定,不知这圣旨是何意,难道是杨柳居前些日子风头太盛,惹来官家震怒,这便要查封?那、那她们这些人又当如何处置?
她们心中慌乱,惶惶不定。
直到那传旨太监用那难听的声音扬声道:“杨柳居盈风接旨——!”
“盈风姑娘可在?”
盈风?
众人瞬间想起前些日子的桃色传言,惊疑不定,听这太监的口吻和语气,对那盈风颇为尊重,想来应当不是坏事,不少人心头松了口气,总算将自己的心放了下来。
而有的人却也不由生出羡慕嫉妒,那盈风与她们一般,区区一青楼女子,如何能幸运得到贵人垂青?本以为对方会大祸临头,又或者被无情抛弃的人通通被打脸,此时自然不甘心。
既有圣旨,又是这般态度,想来不会是何坏事。
老鸨携着应轻烛快步跑来,在杨柳居其他人之前跪下。
“盈风在此。”应轻烛装作茫然无措又卑怯的模样,这般表现,自是三分真,七分假。
传旨太监不着痕迹往他身上一打量,心中有些不屑,更多还是不解。
这应王世子虽说无甚德行才华,却也是位容貌上佳的俊俏郎君,可这位名为盈风的女子,竟是位连妆容都不会画,审美无能的卑贱女子。
真不明白应王世子是因何对对方动心,并且执意要请旨赐婚成亲的。
既是成亲,本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应王世子在京中既无父母,也无师长,唯一能够做主为他娶亲的,便只有作为天下之父的皇帝。
这也是郁止要求赐婚圣旨的原因,有它在,他们的婚事便名正言顺,无人可否认,即便远在溧阳的应王夫妻也不行。
传旨太监从盒子中拿出圣旨,扬声对着众人念,乍一听都是很好很吉祥的话,然而仔细一听,听着说郁止的“文武并重”,以及说盈风的“秀外慧中”,便知这圣旨究竟写的有多不用心,又或者,纯粹以此讽刺。
无论哪一条,都证明这赐婚并不被人重视,像儿戏,也像笑话。
然而郁止不在乎,只要能将人名正言顺地捞在自己身边,他并不在意外人看法。
应轻烛愣愣接过圣旨,一副惊喜交加,未曾回神的模样,连传旨太监都是被老鸨塞了礼送走的。
其他人也从地上起身,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应轻烛手中的圣旨,明明与她们一样都是千人枕万人尝的贱籍,为何此人却能如此幸运,仅仅因为得了一人欢心,便一举脱离贱籍,成为凤凰?
为何不是她们?
然而当事人就在现场,她们不能也不敢当着郁止的面欺负盈风,只能在心里酸了酸,随后回屋气恼,眼不见为净。
郁止走到应轻烛面前,缓缓蹲下身,与还在地上跪着,似乎忘记起身屙应轻烛来了个面对面。
“吓到了?”他握住应轻烛的手,这双手不如女子般纤细柔弱,反而充满力量,虽看着白皙,却已然生了重茧。
应轻烛看着郁止,仿佛仍在惊吓中未回神,被阻止拉着站起身后,张了张唇,咬了咬,犹豫再三,“你……”
“世子为何这般执着?娶了盈风,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他是真想不通,这位风流浪荡的世子爷为何转了性,竟对他一见钟情,甚至要娶他。
他试图给这人找借口,或许是察觉他的端倪,心存算计。
又或者是审美非寻常。
又或是他脑子磕坏了。
他在给郁止找借口,否认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倾心不已,甚至为此不惜毁了名声,只为娶他为妻。
仿佛只要这般,他便能全然忽略忘记方才在楼上与郁止对视时的悸动,安心算计利用郁止。
郁止给老鸨使了个眼神,后者心中无奈苦笑,却还只能乖乖给这要拐走她主子的人安排房间。
二人进入房中,郁止将人拉进怀里,假装没注意到应轻烛浑身的僵硬紧绷,片刻后才逐渐放松。
“喜欢吗?”他看了一眼那被放在盒中的圣旨道。
应轻烛迟疑地点了点头。
盈风应该是会喜欢的吧?
一名飘零无依的青楼女子,面对那给她赐婚,且让她从贱籍一跃成为贵人的圣旨,又怎会不心中欢喜?
可于应轻烛而言,带来的却只有麻烦。
“既喜欢,那便收好,不日便娶你回家。”郁止笑着道。
应轻烛在心中琢磨着还有哪些能够摆脱的方法,如今只是赐婚,距离成婚应当有段时间,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内丢掉盈风这个身份。
正想着,便又听郁止道:“你觉得我们何时成婚合适?”
自然是越晚越好啊!应轻烛心道。
郁止:“三日后如何?”
应轻烛:“……”
你特么……想立马洞房就直说!三日?还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做梦都来不及。
“三书六礼,我早已经备好,一日便可过,二日挂红彩,三日备宴席,自是可行。”
郁止可是有备而来,若是再磨蹭,说不定这人便不管不顾逃了,届时,他可再找不到第二个应轻烛版的盈风娶回家。
应轻烛:“……”
这人……这人……
他心中既慌又急,简直对郁止手足无措,仿佛只能束手就擒。
“你不喜欢?”郁止摩挲着他的手,在茧子上多停留了片刻,又不着痕迹移开。
他知道这位男扮女装的嫡长子自小受过许多苦,隐藏后艰难生存,似乎这几个世界,他都是这般可怜的人物,让郁止舍不得再看着他独自苦苦支撑。
“盈风不敢。”应轻烛是真的有些生气,然而他却也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郁止的急切坏了他的打算而生气,还是因为听着郁止这般细数二人即将成婚的各种事宜时心中莫名生出的喜悦而生气。
总之就是生气。
“你要体谅我,迫切想要娶你的心情。”郁止故意道,
“盈风。”他轻唤着。
应轻烛心中微动,心头仿佛被这两个字和这人的声音轻轻刮过,痒意挠心。
有那么一刻,他脑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想法,他想听这人用这声音唤他本名。
不是青楼女子盈风,而是应轻烛。
下一刻,他又狠狠摇头,试图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诸脑后。
郁止轻笑出声,“我想看你为我穿喜服的模样。”
为我,穿喜服。
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他并未说谎,因为他确实想看。
经历这么久,他们还从未真正成过婚。
若此次能成,这将是他们三世的初次婚礼。
今后再有无数次,那也不是这一回。
不知为何,应轻烛心中微动,手指蜷了蜷,竟被这人说得紧张起来。
“都听世子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
先前还想着要当着此人的面自杀假死,可如今圣旨以下,若自己还要执意寻死,非但不妙,还显得奇怪,容易被人盯上。
他只能嫁。
也必须嫁。
应轻烛压下那一抹心动,固执地想,不是自己愿意的,他不过是无奈才嫁给这人,他并未期待,也未欣喜。
都说要骗人时首先要骗过的自己,应轻烛如今才发现,自己从未学到过骗术精髓,因为他连自己都未曾骗过。
得了他这么一句话,郁止心中一定,便知他这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跑了。
煞费苦心的郁止十分满意,于是决定放对方三日假期,等他处理好盈风嫁人后会产生的后续事宜。
这三日,自己不会来打扰他。
而他也希望,能在三日后,被对方成功惊艳。
送走郁止,老鸨又苦着脸进来,“主子,您真要嫁给此人?”
应轻烛沉着敛眸,“不是我,是盈风。”
嫁人的不是应轻烛,是盈风。
四公主应轻烛并未嫁人。
老鸨心说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你?
“您可是男身!嫁人可要洞房花烛,还要睡一个被窝,这要是暴露可要如何是好?!”
应轻烛也思索着此事,片刻后道:“正常人是会洞房花烛,可……他若是不正常吗?”
老鸨:“???”
应轻烛没解释,心中却想着要多准备些不举药,让那应王世子娶了他只能看不能碰。
说不定,这还会成为他今后以盈风的身份摆脱郁止的理由。
所以……那不举药还是多多益善吧。
郁止一回府,府中管家下人们便齐齐涌了上来,各个面露苦色,争相要与郁止说话。
郁止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悠哉悠哉道:“都想说什么?”
管家第一个跳出来。
他觉得自己苦啊,原来在应王身边干得好好的,谁知被安排与世子进京,做内应。
不过即便那时再难,如今他也熬了过来,然而好景不长,世子突然搞了个大事,还是自己无法解决,即便告诉应王也无法阻止的大事。
成亲便也罢了,可成亲,也是要花钱的!
区区一个青楼女子,随便一顶小轿送进门即可,可昏了头的世子非要大操大办,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
什么八抬大轿,什么上百抬聘礼嫁妆,什么精美华贵婚服……样样都要贵的,可这银子得花多少?
管家把苦一诉,郁止毫不在意地随口道:“这些年父王年年送礼,还有皇上的不少赏赐,办个婚礼应当绰绰有余,若是不够,我怕是要进宫找皇上帮忙,让他找人瞧瞧府中究竟有多少钱财,管家,你说呢?”
管家额头的冷汗连连往下落,这世子究竟是藏拙还是傻子运气好?随便说一句话便能轻易拿捏住他的死穴。
他当即也不敢再说什么,连连道:“小人知晓,一定给世子办得妥妥帖帖!”
郁止满意颔首。
接着便有下人道:“禀世子,曹公子他们来府上找您,可要见他们?”
若是原来,他们必定直接放人进来。然而在经历这段时间的“调教”后,众人便不敢再自作主张,凡事过问郁止。
曹公子便是原主的那群纨绔朋友,郁止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他们,到底是原主的朋友,虽未必真心,但他们对原主的了解却毋庸置疑,郁止倒是不介意被发现与原主的不同,可婚礼在即,他不希望被一些心眼多的人盯上,继而婚事有碍。
“去告诉他们,我近日筹备婚事,无暇与他们相聚,邀请他们三日后参加婚宴,请柬稍后奉上。”
“是,世子。”下人匆匆快步去回复。
府外,收到消息的几个年轻男子摇着扇子不可思议道:“这……竟然是真的?”
“你们说郁止这什么毛病,竟然要娶一个青楼女子?”那日他们见过盈风,长得怎样看不出来,可那张脸的妆容却已经吓得他们嫌弃不已。
可郁止非但不介意,竟然还要娶对方?
“看来那盈风倒是有点本事,也不知在床上能不能满足郁世子。”
几人在郁止受伤后,便匆匆回了家,藏了好几天才出来,结果便听到郁止的桃花传闻。
众人初初听闻时自是不信,郁止是什么人,他们知道的最清楚,那小子能为一个青楼女子痴心不改?
笑话!
结果几人等了又等,却没等来传闻澄清,反而等来了赐婚的消息。
几人:“……”
当即也不躲了,匆匆凑在一起,齐齐走向应王府,本想看看郁止要做什么,然而连对方人都没见到,只能灰溜溜回去。
郁止一手操办婚事,从旁督促下面人干活,果真如郁止所说那般,一起便走完了三书六礼,第二日府中的红绸双囍已然挂了满院。
第三日筹备宴席。
郁止本没有打算请多少人,可京城倒是有不少想看热闹的闲人,纷纷有意来瞧一瞧这场几乎惊世骇俗的婚事,为了让人来的时候有位置坐,郁止准备了数十桌宴席,占了待客的整个院子。
当一切准备妥当,第四日清晨,迎亲出行。
应轻烛半夜便被唤醒起床收拾,他不明白这又不是正经成婚,更不是真心成婚,自己为何要这么认真对待?
不过是场伪装罢了。
他这样想。
然而他身在人员众多的杨柳居,不能暴露,只能顶着杨柳居花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早早爬起来收拾。
他依旧化了浓妆,脸上的脂粉仿佛让他戴上了几层密不透风的面具,憋闷不已。
繁复美丽的凤冠发髻,精致合身的大红婚服,当一切的一切上身,哪怕明知这场婚事不过是假意敷衍,心中却仍是不可控制地生出了紧张之感。
仿佛……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仿佛他与那人本就是一对有情人,如今冲破重重困难,得偿所愿,终成眷属。
恍惚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祝福,正从不知名的地方逐渐传来,环绕他周身,暖意融融,情真意切。
盖头倾覆,将视线遮住,他坐在床上,等着人背着自己出门。
屋内闲杂人等皆被打发出去,应轻烛正在想,会是谁背自己?这杨柳居也没合适的人,都怪那郁止,要娶他竟然连个地方都不换,直接让他从杨柳居出嫁,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娶了盈风,便注定要被人指指点点,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又有何区别?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脚步平稳地朝自己走来。
来人不疾不徐,缓步走到床边。
“来背我出门之人?是谁?”应轻烛没听见说话声,便问道。
长臂伸出,将人抱起,应轻烛不悦,试图挣扎,要将这不说话的人赶出去,换一个。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应轻烛的挣扎动作当即停下。
男人闷哼的笑声透过盖头清晰传入,“我的爱人,自然要自己来抱回家。”
爱人二字落入心湖,溅起阵阵涟漪,应轻烛被人抱着,双手下意识搂住郁止的脖子,心中暗道:谁是你爱人?
盈风?
还是应轻烛?
若你知道真相,可还会这么想?
盈风虽是青楼女子,可他却连女子都不是,没有软玉温香,没有柔情蜜意,算哪门子的爱人?
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搂住这人的脖子,热闹的喜乐环绕,郁止安排人制造的贺喜声不断,应轻烛竟暂时忘了一切,只知道他在同人成婚,今日是他们的喜宴婚礼。
直到离开郁止的怀抱,坐在花轿里,他才从这恍惚中回神,心中懊恼了一下,随后捏了捏袖口。
他的不举药带够了吗?
第50章 风流病世子4
红妆十里,喜乐长吟。
郁止一人一马行于队伍前方,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排满了几条街,沿途有郁止安排的人抛洒铜币,不愁没人说喜庆词吉利话。
但围观之人能挤满几条街,更多还是因为这场婚事的特别,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有人想看看那敢冒大不韪请旨赐婚的应王世子是何模样,也想瞧瞧那勾得应王世子倾心不已,不顾名声也要娶回家的盈风又有多倾国倾城。
后者由于人在花轿,无人得见,可前者却被众人围观了个够。
不少人在心中感叹,难怪这位应王世子从前风流浪荡,原也是有那等资本,就这模样,若是对方愿意,他们倒贴都心甘情愿。
可这样的人,如今竟愿意为了一名青楼女子收心,且情深若此,世间罕见。
“哼!都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应王世子从前是何模样,如今便是暂且收了心,也未尝不会有故态复萌一日,届时,我等着瞧那什么盈风的笑话。”有人酸溜溜道。
她们没有郁止这般容貌的夫君,更没有为她们情深为她们付出的爱人,此时见状,可不得心生嫉妒。
一名粉衣女子坐在楼上,通过窗户往下看去,看着那容貌昳丽如仙的男子骑马走过,看着长长的迎亲队伍络绎不绝。
眼中的艳羡之色毫不掩饰,“真可惜,四姐姐病了,未能见此盛景,从前也曾见过应王世子,却也不及今日惊艳,难道是今日是他大喜之日的缘故?”
“公主,咱们该走了,您不是要去瞧那世子妃容貌吗?”
五公主当即起身,“走,本公主要去闹洞房。”
京城应王府,灯火通明,檐下院中,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囍字几乎落在整座王府每个角落,宾客早早到来等待。
却如郁止所想,不说他发请柬的,还有不少不请自来之人,有人想来参加这场特殊的婚礼,有人却是想借着这场婚宴与人交谈筹谋。
郁止并不在意,一来是不在意他人,二来今日重点不在于他们,他只想着一个人。
高堂不在,并无长辈受他们跪拜,两人只按礼数跪拜了两回天地,随后便是夫妻对拜。
直到最后那一拜低头,应轻烛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真与一个男人拜了天地,做了夫妻。
听着傧相唱礼,送入洞房,应轻烛下意识握了握袖口,那里,装着他提前准备好的不举药。
男人的大手握住他手臂,扶着他往后院走去。
一群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跟着,声称要闹洞房。
郁止心知若让人见到应轻烛,未来未必没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于是皆以“不愿让人见到心上人样貌”为由,将这些人全部关在门外。
五公主亦在其中,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狠狠跺脚,她辛苦出宫来参加婚宴,便是为了一睹那盈风的真容,谁知郁止根本连机会都不给她。
气得她跺脚。
一名女子笑着走到她身边,“五公主莫要着急,明日应王世子必定会携世子妃进宫谢恩,届时公主等在贵妃娘娘身边,自然能见到世子妃真容。”
中宫无主,贵妃统领后宫大权,若是那两人要谢恩,应当会在贵妃面前走个过程。
五公主浑身一个寒颤,撇撇嘴,“别了吧!”她又不是贵妃所出,去那女人面前平白找骂吗?
“容姐姐莫说我,你是未来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贵妃娘娘未来亲儿媳,比我更合适。”
眼前这位黄衣女子,便是已经定下的三皇子妃,而三皇子乃如今夺嫡热门人选,换言之,这位容姑娘,极有可能是未来皇后。
然而,听见这话,容云嫦面上却未有喜色,仍是那般端庄稳重,优雅大方,淡声道:“臣女尚未嫁与三皇子,理应守礼才是。”
五公主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装什么装,表面冷淡,心里也不知有多得意。
多半便是父皇和贵妃被这女人端庄做作的外表所骗,才会将她赐婚给三哥。
哼,真以为大气端庄便能当皇后吗?三哥连太子都不是呢!
几个纨绔也被关在门外,被守卫拦在外面,不得进去。
一人不满道:“世子可真小气,当谁没见过那盈风似得。”
不就是个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这么宝贝还真当是什么闺秀不成?也不知被多少人见过了床上的模样,竟还被郁止当成个宝。
曹公子看了他一眼,将画着仕女图的扇子一合,“行了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郁世子哪舍得让你们给他耽误了,走!咱们前面吃酒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其他想要凑热闹的人见没人捧场,洞房也闹不下去,于是便也遗憾地去前院吃酒。
喜房内,应轻烛坐在床上,因郁止提前吩咐,床上并未有花生红枣桂圆等等,他便是坐着也挺舒服。
喜娘笑着端上喜称,说了两句祝二位称心如意的吉祥话,便对郁止道:“新郎揭盖头!”
郁止接过喜称,却并未揭开盖头,反而对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喜娘一愣,迟疑道:“世子爷,这流程还未走完呢。”
还有喝合卺酒,结同心发。
郁止语气平静,声音却仍坚定道:“都出去。”
众人不敢再言,纷纷退下,并贴心地帮他们带上房门。
见人都走了出去,郁止这才以喜称挑开那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
眼前渐生光明,屋内烛火明亮,应轻烛抬头,一眼便见到那人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容貌昳丽,俊美风流的模样。
郁止唇边含笑,对应轻烛这脸上的妆容颇为无奈。
“夫人若喜浓妆,日后为夫愿意亲手教你。”所以不要再化成这鬼样子了,说不定哪日半夜起来,他会当成哪儿来的厉鬼不小心捅了。
应轻烛听着这人的话,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他才不会在这人面前卸下妆容,让对方亲手画,而是今日说好的新婚夜,这人竟在话中嫌弃自己的妆不好看?
果然是娶进门到手了,就原形毕露,不珍惜了吗?
若是郁止知道他心中想法,必定会点头应是。
都成亲了,人到了自己窝里跑不了了,可不得放下心来。
“盈风喜欢,世子若不喜,又何必娶我。”应轻烛硬邦邦道。
他自己都未察觉,在郁止面前的姿态已经越来越轻松,不再像最开始的紧绷防备模样。
郁止点头应道:“自是可以,可若我要带夫人外出见人,恐会被人嘲笑指点。”
应轻烛更气了。
这人娶了他,本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这才刚进门,连洞房都未曾,这便将他嫌弃若此,这场婚事又何必成?!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便又听这人笑着柔声道:“为夫自是不介意被人示以异样目光,可我不愿见他们那样看你。”
“被我放在心上的人,不该受到他人的轻视鄙夷。”
应轻烛憋在心里还没来得及发泄的怒气,顿时宛如那决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不见半分踪迹。
他看着郁止,不经意撞进那双溢满柔情的眼中,被溺了个浑身酥麻。
他浑身一颤,缩回视线,声音低低道:“盈风不在意他人目光,世子也不必在意。”
郁止看着他,伸手在他脸上轻抚,却沾染上浓重的胭脂色。
“该喝合卺酒了。”他缓缓道。
喝酒……
喝酒?!
应轻烛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袖中的手摸了摸,摸到那个小纸包才放心。
他笑着对郁止道:“世子爷,盈风自昨夜便未进食,此时已然饥肠辘辘,不知可否劳烦您为盈风寻来吃食?”
郁止见他眼珠转动,便知他心中在计算着什么,心中思虑一瞬,多少猜到一点,他想了想笑道:“这是自然,待你我喝了合卺酒,我便去吩咐人端来饭菜。”
当然是喝酒更容易下药,若是饭菜上来,药下了进去,郁止硬是要给他夹有料的菜,还不得不吃怎么办?
思及此,应轻烛双眸微动,水光逐渐在眼中生成,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郁止,眼中盈着些许委屈难过,令那双如星星般的眼眸看着那样令人心生怜惜。
他便这么看着,郁止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人是用自己吃定他了吗?实际福利没多少,倒是这种时候利用得十分顺手。
好吧,既然如此,郁止决定满足他,也好看看他要做什么,“别哭,你等着,我这就去让人端来。”
说罢,他起身去外间,开门对守在门外的丫鬟吩咐。
应轻烛手脚飞快地往喝合卺酒的其中一只葫芦里撒了药粉,又迅速给两只葫芦倒上酒。
待郁止回来时,便见这两杯合卺酒已经准备好,而那人正端着这两只葫芦对他道:“世子殿下,该喝合卺酒了。”
郁止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杯酒,轻轻嗅了嗅,却仍是在这酒香中嗅出了那样熟悉的东西。
郁止:“……”
合着这人下不举药下成了习惯?
看着应轻烛言笑晏晏的模样,郁止哪能不知对方所想,不过是怕他非要洞房,继而发现他男扮女装的真相。
可是小轻烛,你想的未免太过简单,不知道哪怕硬件不行,也能用工具的吗?
他看着应轻烛,眼中不见生气,只有莫名的笑意,看得应轻烛心中发毛。
他迟疑喊道:“世子爷?”
郁止轻声回应,“嗯?我在。”
应轻烛视线落在郁止手中那杯酒中,提醒道:“该喝合卺酒了。”
难道他发现了?不会吧,自己可是避着人下的,又或是上次下药后他发现了什么,今日又察觉到?
应轻烛心中打着鼓,等到郁止终于说“好”时,他的思绪已经跑到了自己若是被发现身份,是要将这男人杀了还是抓起来囚禁。
终于,听到了那声好。
应轻烛放下心来。
他当即笑着将手臂与郁止的交叉,饮下了那杯酒。
而当他抬头时,却见郁止正看着自己,而他杯中的酒未喝一口。
“世子爷?”他面露询问之色。
这杯酒不被人喝下去,他难以放心。
郁止眸光深邃地看着他,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
应轻烛一愣,不这么喝?那要怎么喝?
不等他询问,便见郁止一口将那杯酒饮尽,他心中将将放心,却只觉腰间的大手传来一股大力,自己被强行搂在郁止怀中,男人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住。
两唇相接,涂抹着胭脂的唇被强行撬开,长驱直入,那未咽下的酒水顺着那被撬开的唇全数进入应轻烛口中。
“不……”
他身心惊颤,正要将酒水吐出去,或者退回郁止口中,然而郁止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缠绵缱绻的深吻侵袭着应轻烛身心,令他控制不住地从抗拒到享受,直到这场深吻结束,应轻烛被松开蹂躏过后的殷红唇瓣,理解的心跳声如擂鼓,晕乎乎的脑袋顺着呼吸逐渐清醒,他才后知后觉,方才那杯酒,全都被自己咽进了肚子里。
应轻烛:“!!!”
他瞪大眼睛看着郁止,后者却好似全然不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仿佛那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吻。
他眉眼弯弯,声音温柔道:“这杯酒该这样喝,知道了吗?”
既然这么想下药,那就自己喝,左右也不是什么伤身药物,算是给这人的一点小教训。
郁止想到刚来时自己也被他下了这药,如今倒是全部还了回来,算得上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应轻烛胸口还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喘着气,也不知是方才接吻的后遗症,还是被那杯酒气的。
他可是下了一个月的量,现在全给自己用了!
想想自己才刚解除药性没几天,如今又被迫太监,他眼睛都红了。
他死死看着郁止,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就这么寸呢?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
难道是这人伪装扮猪吃老虎?
表面什么也不说,实际早已经发现自己的端倪?
郁止被他看着,态度自然,面露疑惑道:“夫人怎么了?”
“可是饿了?再等等,饭菜马上就到。”
他笑着道:“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便让人多备了一些。”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深情意。
应轻烛方才的怒火和怀疑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虚。
“没、没事。”
这人分明是真喜欢他,又怎么会这么做呢,自己这爱多想的性子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丫鬟很快送来饭菜,而郁止将应轻烛领到桌边,嘱咐道:“你且吃着,我去外面敬完酒便回来。”
应轻烛讷讷点头,浑身都没了精气神一般,显然是还沉浸在自己又要被迫禁欲一个月的惨状中,也没心思去管郁止去敬酒。
然而真当郁止离开,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应轻烛却又忽然感到空虚。
人还未走远,却已经想念。
忍住那不合时宜的心思,应轻烛咬着牙对桌上的饭菜作斗争,心中还想着要找人研究这不举药的解药。
下次!他绝对不会再失手!
……失手也能再解开。
郁止出了喜房,才放开了脸上的笑意,心情愉悦,步履轻松地走去前院。
有下人要跟上,被他制止:“不必跟来。”
“是。”
郁止独自走过花园,假山重重,池中活水潺潺,静谧安宁。
“嫦儿。”温润的男声带着隐痛,令人一听便之其中痛苦,又情意绵绵。
“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七殿下,臣女很好。”相比起来,女声却更冷静,也更淡定。
“赐婚一事也非我意,待我得知时,圣旨已下,嫦儿,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放弃现在的一切,我们远走他乡,双宿双飞,远离纷争。”
“殿下,臣女既已有婚约,便不该违背,且容家上百口性命并非儿戏,过往如云烟,该散了,你也有自己的未婚妻,委实不该再沉溺于过去。”
“嫦儿,你竟这般狠心……”
之后的话,郁止并未听下去,他已经知道那两人是谁,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
容云嫦乃这个世界的重生女主,前世她痴恋七皇子,哪怕嫁给了三皇子,也一直在暗地里帮助七皇子,她以为他们是被命运阻碍的苦命鸳鸯,然而七皇子不过是拿她当做工具,等到利用完,便将人一脚踹开,反而是性情残暴霸道的三皇子,对她千好万好,可惜她从前眼瞎耳聋,什么都看不到。
重生后,容云嫦便干脆利落地斩断与七皇子的关系,安心嫁给三皇子,并在后来帮助三皇子登基,报复七皇子。
所以这是个重生后弥补遗憾并报仇的爽文甜文故事。
可惜,郁止站在应轻烛这边,自然要与男女主成为对手。
原剧情中没有这场婚宴,女主与七皇子断绝关系还要在后面,郁止看过便罢,继续去前院敬酒。
应王一脉只有他一人在京城,在场几乎没什么亲戚郁止随意敬了几桌便以酒量浅推脱。
有人说他是不是不给面子,郁止笑着当没听到,并不搭理他,毕竟他们又不熟。
为何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委屈自己。
随意应付过后,郁止起身离开。
那几个纨绔面面相觑,也迟疑着没敢上前。
“郁止好像变了。”
“难道是爱情使人成长?”
“那什么,就他能喜欢上别人这件事本身就挺让人不敢置信的。”
无论怎么说,面对陌生的郁止,他们都没敢贸然上前。
郁止转了一圈又回来,都没过半个时辰,应轻烛刚刚放下碗筷不久。
这人怎么这么快?
郁止假装没看出他眼中的心慌,握着他的手,齐齐坐在床边。
龙凤红烛,红帐飘飘。
郁止声音裹挟柔风,笑容意味深长。
“夫人,夜已深,该就寝了。”
第51章 风流病世子5
灯烛轻晃,人影绰绰。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隐没在红帐内,外袍解开,垂落在地,眼见着方才还衣冠楚楚的人正在宽衣解带,应轻烛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慌忙叫停:“等、等等!”
郁止明知故问:“为何?夫人,今晚可是你我洞房花烛夜,切莫辜负此良辰吉时。”
身下是大红鸳鸯锦被,帐内燃着靡靡之香。
应轻烛故作镇定道:“世子爷,奴……盈风也想伺候您,可、可正逢不巧,妾身近日身子不适……”
他狠狠咬牙,事出意外,药没下成,为了不洞房,应轻烛连这种借口都想了起来。
虽然令人羞愤,可这话确实有效。
郁止心中忍笑,面上体贴,“既然如此,那为夫确实不好勉强,可是夫人,你既让我没了这洞房花烛夜,是否也该在其他地方补偿一下为夫?”
应轻烛这回是真懵逼,“什、什么?”
郁止没回答,只是将人一把抱起,吹了帐内灯烛,只留外面那一对龙凤红烛燃至天明。
应轻烛从未想过,竟有人这般……这般不要脸!
都说君子风雅,为何这人长得这般神仙样貌,内里却是个浪荡风流的性子?!
明明都说了身子不便,却还不肯放过他,不过是将伺候的方式换了一个,说到底还是那等没皮没脸的风流事!
中途时间太长,应轻烛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心中默念了多少次忍耐忍耐,已经忍到这一步,若是临了却忍不下去,便是前功尽弃,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如此这般想了几个来回,他才勉强压下要将郁止打晕的想法。
翌日醒来,他两只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丢人!
丢人!
不着痕迹注意着他的郁止心中忍笑,面上不显,体贴地将早膳夹到应轻烛碗里,“多吃点,稍后还要进宫。”
郁止当然不是如应轻烛所想那般饥渴,事实上,他对上床并不沉迷热衷。
可昨日是他们这三世第一次成婚,郁止心中的仪式感让他并不想给两人留下遗憾。
若非顾忌着应轻烛不愿意暴露身份,怕是昨晚即便应轻烛不愿,他也不会放过。
如今只是这般,已经是他心中思量过的后果。
应轻烛不搭理他,今日早晨趁郁止洗漱沐浴之时,应轻烛趁机给自己重新上妆,此时他脸上已经有厚厚的妆容,吃东西并不方便。
他只能小口小口吃着,一些不好食用的菜都被他剩在碗里,他伸出筷子,要去盛一碗鸭汤,却被郁止按住的动作。
“等等。”
应轻烛扭头询问。
郁止面不改色道:“这道鸭汤凉了,喝了对身体不好,夫人若是口渴,喝热水就好。”
冷了?
应轻烛看着那碗还冒着油珠,隐约还能看出热气的鸭汤,微微皱眉,却没否认郁止自欺欺人的话,转而倒了热水喝起来。
这应王府看来并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他身边这位,真的就是个普普通通暂时失智的风流浪荡子?
郁止前段日子未免打草惊蛇,一直未曾处理应王府这些探子和陷阱,以至于上桌的菜色还是如以往一般用了相克的食物。
如今星星已经落到自己怀里,也是时候剔除那些碍眼的人了。
郁止心中思索,面上却不显,饭后,领着穿戴整齐,虽仍是浓妆,却至少不辣眼睛的应轻烛进了宫。
皇帝刚下完朝不久,今日不曾去政事堂议事,刚回了长生殿,便听伺候的宫人禀报——应王世子携世子妃进宫谢恩。
皇帝震在原地,懵了懵,才迟疑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难不成是朕的记忆出了错?朕昨夜并非睡了一晚,而是三月?”否则为何数日前自己才下的旨,今日便成了,当事人还进宫谢恩?
大太监哭笑不得地解释,“回陛下,那位世子爷……”
他原原本本将郁止在短短三日内,走完了三书六礼将人娶进门的趣闻讲了出来。
皇帝听得惊奇,完全想不到这应王世子竟然会这么猴急。
谢恩多半是在殿外跪拜谢恩即可,不必亲自进去,毕竟又不是皇室中人,还要说些自家话。
然而今日皇帝却对那能将应王世子的心勾住的人究竟是何模样,久闻其名,却不曾见过真容,今日恰巧有机会,不讲人看个清楚明白怕是不愿意放人出宫。
“应王世子、世子妃,陛下请您二位进殿。”
郁止面不改色,依旧拉着应轻烛的手,态度平静,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相比之下,反而应轻烛更为僵硬忐忑。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见过皇帝,不过大多都是随众人一起,在热闹的公众场合跟着其他人一起瞻仰天颜。
可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作为新婚之妻,进宫来向皇帝谢恩?!
荒唐二字在应轻烛心中转了又转,最终偃旗息鼓,没有说出口。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二人跪地请安,应轻烛低着头。
皇帝笑着对郁止道:“朕倒是没想到,你这小子竟是这般着急,这才几日,便已经得偿所愿。”
郁止微笑道:“臣谢陛下成人之美!”
皇帝看向应轻烛,这位能引诱地郁止收心且痴情至此的人物,“应王世子妃,抬起头来。”
应轻烛手中的拳头紧了紧,掩饰住眼中心中的不安,缓缓抬头,露出那张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
皇帝表情有些僵硬,像是从未想过被郁止倾心不已之人竟会这般不堪入目。
他内心逐渐拢起,声音沉了沉,“既成了亲,便好好过。”
说罢,他便像再也不想看这二人一眼一般,摆摆手示意,“下去。”
应轻烛眸光微转,难道自己今日这妆容真有那般令人难以忍受?
郁止看了皇帝两眼,也没说什么,领着应轻烛谢恩后告退。
二人走后,皇帝眉心褶皱不减反增,沉默良久,终是道:“平安,仔细算算,敏娘走了也有十几年吧?”
被唤平安的大太监额头冒汗,强笑着斟酌道:“回陛下,至今已有一十八年。”
他从小侍奉皇帝至今,已有数十年,对皇帝的事几乎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口中的“敏娘”乃十几年前早逝的先皇后。
皇帝沉吟片刻,“如此说来,四公主也已经有十八岁?可有定下亲事?”
平安大太监心中稍稍安定,“回陛下,尚未。”
见皇帝不高兴,想了想又说了句:“许是贵妃娘娘宫务繁忙,一时竟也忘了与陛下商议。”
皇帝皱着眉,“不必在朕面前替她说话,贵妃什么性子朕比你清楚,当初她便与敏娘争皇后之位,却输了,直到如今朕也未将她封为继后,她不记恨敏娘,不记恨四公主才奇怪。”
既然您心中清楚,那您为何又什么也不做呢?平安大太监心里滚着这句话,咬咬唇,到底没说出口。
“每每只有年节大宴才会见到那孩子,朕竟记不清她是何模样,但大致记得,与敏娘不像。”
皇帝笑了笑,宛如开玩笑讲笑话一般,对平安大太监道:“朕今日竟见到一个比她的亲生女儿还像她的人。”
“果然,这世上无奇不有。”
像先皇后的某人正被阻止牵着手,转身朝宫外走去。
“世子爷,我们不用去见贵妃娘娘吗?”应轻烛问道。
郁止看了他一眼,故作意外道:“夫人这是下了功夫,竟连宫中事物都知晓。”
应轻烛咬牙,暗道心中大意,复而腼腆笑道:“世子爷也知道杨柳居是何等地方,来来往往多少贵客,便是妾身刚开始不知,后面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二。”
郁止好笑看着他,“那你说说,你我婚事承了贵妃多少恩?”
应轻烛一愣,恍然发现,还真没有。
郁止握着他的手,不着痕迹揉捏舒缓,“我又问你,贵妃可是皇后?天下之母?”
自然也不是。
郁止自然道:“一无恩,二无威,三非亲,你我为何要去?”
应轻烛被说服了,他看着郁止,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说会道。
言语间还能感觉出他对贵妃并无尊敬,都透露出一件事,这人看不上贵妃。
应轻烛自小在宫中受贵妃磋磨,若非有她,母后留下的势力帮扶,如今他即便不死,大概也真的成了一个瘦小懦弱的四公主。
如今见郁止也不喜欢贵妃,对她无畏无惧,应轻烛的心情没有缘由地好了起来,对于郁止握着他的手捏捏碰碰的动作并未说什么。
二人一路回府,马车却在路上突然骤停,差点跌了两人滚在车厢中。
“外面出了何事?”郁止扬声问道。
“回世子,是三皇子的队伍匆匆回京,道路狭窄,我们需要避让。”
三皇子应曜,生母贵妃,今年十八岁,却已经在朝中办差两年,一月前受皇帝命令前往徽州查徽州谎报灾情一案,今日正是回京之时,正巧被郁止碰上。
听着外面路过的人,应轻烛掀开车窗布帘朝外面看了看,只来得及看见一群人策马疾去的背影,尘土飞扬。
郁止将帘子放下,“别着急,咱们让一让,再回府也不迟。”
不迟?
三皇子如日中天,如今又即将迎娶内阁大学士之孙女,怕不是不久便要被册封太子,还不迟?
应轻烛心中思绪万千,嘴上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子爷对陛下几位皇子如何看待?”
郁止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夫人,为夫不过是个纨绔,你真的想听我的想法?”
“真的。”应轻烛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硬邦邦,便想了想,别扭地吹捧道,“妾身想听,并非是真想听出一二,不过是想知道妾身夫君的想法罢了。”
夫君二字自他口中说出,已然带了一分缱绻之意。
郁止听着很受用,唇角微勾,便耐心道:“大皇子残腿,二皇子异族,都被排除在储君之外,三皇子年少有为,母族妻族底蕴深厚,正是夺嫡的热门人选,然鲜花着锦,盛极必衰。”
且这位男主性子残暴,毕竟这个重生故事的男主角便是暴君一般的人物,除了宠爱女主,对于其他人都不曾放在心上,要杀便杀,几乎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设在小说故事中很吃香,时常惹得读者嗷嗷叫,然而当作为剧情中人,当小说成为现实,国家有一个暴君,只会甜了女主,苦了百姓。
“四皇子早夭,五皇子母族不继,懦弱无能,六皇子耽于情爱,七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原本和三皇子的条件应当一样,且他还礼贤下士,看着温文尔雅,本该是最好的继承人选,然而正因为他上面压着三皇子,他才不能出头。”
这也是七皇子要对付同胞哥哥的原因,有三皇子在,七皇子永远不可能入贵妃和其家族的眼。
后面还有几位皇子,不过都还小,尚且看不出什么,郁止便没再说。
郁止没说的是,即便三皇子再如日中天,今上却非迟暮,只要他还活着,还握有权柄,其他人便越不过他。
从始至终,对于夺嫡最有话语权的,不是皇子,而永远是皇帝。
是废是立,都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是罢了,其余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可就是他这么几句话,却让应轻烛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也越来越明亮。
他口中的一切,应轻烛都想过,可他没想到,郁止竟然也能想到这么多,且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个人分明并非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从前大约是藏拙,可如今却愿意在自己面前几乎袒露本性。
恍惚间,应轻烛差点要真的相信了郁止是真的喜欢他,毕竟此人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这么多。
可正因为如此,这人才更有可疑。
一个心眼通透,心怀城府之人,为何会对一个寻常女子贸然心悦?
他们当初分明不过是盈风与应王世子的初次见面。
说这人是真心爱他,他是不信的,如果说是他想要报复自己两他一掌推出血的仇还有几分可信。
可花这么多功夫,付出那么多,只为了报仇,未免太过儿戏可笑。
“世子爷,妾身差点就被传言所误,当真以为您是个只知风月的纨绔子弟。”
郁止闻言哪能不知他心中又在怀疑,不过他亦不惧,他是故意的。
吸引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对方的好奇心。
如今的郁止在应轻烛眼中满是疑团和怀疑,而疑团越多,这人便越不会想着早日摆脱他。
他会被自己吸引,主动探究,待到探究地更深入时,想要离开,也再来不及。
“夫人,你该喊夫君才是。”他伸手帮应轻烛重新插上方才因为马车晃动而掉落的珠花。
应轻烛垂了垂眼睫,不语。
直到马车停在应王府外,郁止下马车后,伸手接他,二人短暂抱了一下,很快离开。
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甜意,又仿佛染了一分诱惑。
“夫君……”
郁止愣了愣,应轻烛趁机绕过他,在他之前快步跑进应王府。
回过神后,望着他的背影,郁止眉目弯了弯,摇头轻笑。
这人,当真不愿吃亏。
连勾引这种事都要你来我往。
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郁止终于能腾出手开始处理原主身边的事物。
首先,郁止让管家将府中人员的花名册拿来。
管家似有所感,“启禀世子,府中众人都是待了许多年的老人,如今又所调动,恐怕不太好。”
郁止也不着急,老神在在道:“既然如此,那就全部换掉,管家觉得呢?毕竟我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
管家霍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对峙良久,终究是管家败下阵来,“小人也就去拿花名册。”
郁止也不急,慢慢等着。
另一边,回到后院的应轻烛敏锐察觉到院子里下人们的神情不太对。
有心虚,有不屑,有怜悯,有的看好戏。
不等他思索出了什么事,便听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声传入耳中,“妾身拜见世子妃!”
应轻烛侧头看去,便见一群至少十数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貌美女子,站在那儿朝自己懒懒散散毫无认真地行礼。
几乎是一瞬间,应轻烛便想到某种可能。
很快,他的猜想便成了真。
院中的嬷嬷告诉他,这些都是府中世子的妾室。
世子妃进门,理应拜见。
可这些人是来拜见还是来给下马威,应轻烛还能看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群女人,应轻烛心中对于郁止真心喜欢自己的猜测顿时打消了大半。
有这么多美妾,这人还能厚着脸皮说真心喜欢他?
呵!
郁止正看着花名册,忽然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确认这本花名册是真的无误后,他起身回到后院。
看着院子里人都面露担忧紧张害怕的表情,郁止挑了挑眉,“发生了何事?”
下人不敢隐瞒,连忙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楚。
郁止皱眉,怪他前些日子忙着拐应轻烛,忘了处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如今更是忘了,若非这些人凑到应轻烛面前,郁止都未必想得起来。
面对翻车现状,郁止并不着急,反而让人安排下去,给那些人一笔钱财,连带着卖身契还给她们,放她们出府。
吩咐完后,郁止进屋,还未关上门,便听见一道委屈的声音传入耳中。
“世子当真是怜香惜玉,妾身身子不适,正好让那些妹妹们伺候您。”
应轻烛故意道。
他从前为什么没想到呢,让别人占据这人的精力,便也不必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的端倪。
郁止也不辩解,坐在他身边道:“那些不过是从前,夫人应当相信为夫,为夫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他仍是那副淡定温和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窘迫。
应轻烛看着他,心中冷笑。
这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可他又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他甚至连自己是男是女,是何身份都不知道。
这样的喜欢,宛如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像泡沫般一戳便破,极不真实。
郁止看了看他,忽而笑道,说出的话像开玩笑,又像别有深意,“不用怀疑,为夫对你,是即便你当场变成男子,也依然不变的那种喜欢。”
应轻烛:“……”
这都不算暗示,几乎是明示。
这个传闻中的风流世子,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然而本应该紧张害怕杀人灭口的应轻烛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
所以昨日的不举药和那什么,都是故意的吧?